又是两年，在这两年当中，大汉可谓是快速恢复的一年，在‘休养生息’政策的管理下，大汉各处则是焕发出喷薄的生机。


    而此时，长安城的上空，则是一片阴云，仿佛预示着将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一般……


    未央宫当中，此时的刘邦，正脸色苍白的斜倚在床榻之上，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殿内烛火摇曳，将跪伏在地的御医们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射在雕龙画凤的宫墙上，扭曲变形如一群惊弓之鸟。


    眼前的几名御医无不都是赫赫有名之人，然而此时却是瑟瑟发抖起来，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是不敢说话。


    “陛下脉象虽虚，却尚平稳，只需好生调养……,”


    最终，还是太医院院判张太医声音发颤，然而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这个时候，刘邦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扫过这群瑟瑟发抖的白须老者。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在楚汉之争的时候，就已经跟随自己了，有的刚从民间选拔而来，此刻却无一例外地伏地如鹌鹑，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


    “平稳？”


    刘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也是突然在众人的耳边炸响起来：


    “朕自己的身体，朕会不知道么？”


    随着刘邦的话落地，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连烛火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张太医的肩头微微发抖，其余几位更是面如死灰。皇帝若有不测，以皇后的性格，他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心知肚明，榻上这位开国天子已时日无多了……


    这时，刘邦也是艰难地撑起身子，一旁的魏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刘邦摆手制止。


    “你们……”


    看着眼前这群人，刘邦喘息片刻，浑浊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道：


    “都给朕说实话。朕，还有几日？……”


    刘邦的话刚刚说完，一侧的魏公公则是恐慌道：


    “陛下……”


    然而，不等魏公公将话说完，便被刘邦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见状，就算是殿内的御医们，也是纷纷面面相觑起来，无人敢应……


    一时之间，殿内弥漫着熏香与药草混合的苦涩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说！”


    刘邦突然暴喝，声音虽弱，然而帝威犹在。


    见状，张太医也是猛地对着刘邦叩首道：


    “陛下洪福齐天……”


    然而，不等张太医将覆盖话说完，便被刘邦怒骂道：


    “放屁！”


    一边说着，刘邦还抓起榻边的药碗，奋力掷出。瓷碗在张太医身前碎裂，褐色的药汁溅了他一身。


    刘明更是不满道：


    “洪福齐天？始皇帝够厉害吧？西楚霸王够勇猛了吧？那又如何？他们最终还不是黄土一把！朕又凭什么洪福齐天？！”


    瞪了众人一眼，刘邦则是再次开口道：


    “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说到这里，刘邦也是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稍缓一阵之后，也是看着御医道：


    “朕要听的是实话！连你们也要欺瞒朕吗？……”


    说着说着，帝国的掌握者则是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魏公公见状，也是急忙为他抚背，却被推开。刘邦咳得面色紫红，青筋暴起，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待喘息稍平，他颓然倒回枕上，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中的怒火已然熄灭，只剩一片沉静的灰烬。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刘邦则是轻声道：


    “魏公公……”


    魏公公闻言，也是面露悲伤的侧耳过来，刘邦的声音则是再次微弱了起来：


    “取金银来，每人赐百两。”


    殿内众人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公公同样也是愣住了，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道：


    “陛下，这……”


    “快去！”


    说完之后，兴许是感到了疲惫，刘邦也是合上了眼睛，不再多言……


    而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魏公公见状，也是不得不早办……当魏公公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回来时，刘邦强撑着坐直身子，亲自将钱袋一一放在御医手中。


    此时，刘邦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哪里还有帝国掌握者的霸气，他的手枯瘦如柴，颤抖得厉害，却坚持完成这个仪式。


    “出宫去吧……”


    做完这一切，刘邦的声音也是平静了起来：


    “回乡置几亩薄田，开个医馆，好生过日子，莫再回来了……”


    刘邦知道，这些人只要不离开，等到自己驾崩的时候，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皇后吕雉定然会杀了这些人的，而这一切，在刘邦看来，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故而，还不如放这些人离开呢……


    御医们见状，也是呆愣了片刻，随后方才如梦初醒，于是，众人纷纷叩首谢恩，有几个已是老泪纵横。


    而当这些人倒退着退出寝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活着离开，都是不可置信的对视着。


    当最后一位御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刘邦突然浑身脱力，倒在榻上。见状，魏公公慌忙上前，却被刘邦抓住手腕。那只手冰冷如铁，力道却惊人。


    见状，魏公公也是一惊，就在其不知所措的时候，刘邦则是有气无力的感叹道：


    “老狗啊，你说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听到陛下提起此事，魏公公仿佛也是陷入回忆当中一般道：


    “回陛下，自沛县起兵那年，整整二十又四年了……”


    说着说着，魏公公的声音也是哽咽了起来……


    二十四年……刘邦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沛县那个燥热的午后，他醉卧酒肆，萧何匆匆赶来，说县令召见。


    那时他还是个小小的亭长，整日饮酒作乐，被父亲骂作‘无赖’。谁曾想，日后竟能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


    放下思绪，刘邦也是松开了手，声音几不可闻的对着魏公公道：


    “你去……传曹参、陈平、周勃……还有，召戚夫人来！”


    魏公公领命而去，偌大的寝殿顿时空荡下来。刘邦独自躺在龙榻上，望着高高的穹顶出神。烛火将灭未灭，在黑暗中挣扎着最后一缕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