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儿子的表情，吕雉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是微酸起来。


    自己儿子这是在为了别人责备自己？在看到刘盈今日的态度之后，吕雉的双眼更是紧握起来。


    “何事？”


    吕雉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淑芳宫当中的温度骤降下来。吕雉的话也是让原本就胆怯的刘肥，更加紧张害怕起来。


    然而，刘明并无半分惊慌，直接就将刘肥往前一推，朗声道：


    “回母后，昨日兄长感念兄弟之情，为逆贼刘如意涕泣求饶。儿臣以为，兄长既然有如此仁厚之心，便不该忘了自己的母亲——曹氏！曹姨娘久居沛县，终日惶恐，兄长仁孝，感同身受，故今日特来恳请陛下与母后开恩，准允曹氏离开沛县，随兄长前往齐地封国颐养天年，以示天家仁德，亦全四哥孝心！”


    刘明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了刘肥昨日的“仁厚”，又将曹氏之事抬到了“天家仁德”和“兄弟孝心”的高度，逼得刘盈和吕雉不得不正面回应。


    其实，刘明完全可以采取温和的手段，但是想起那衰老的曹氏，再想起父皇的嘱托，刘明觉得应该早一些让兄长与曹氏团聚！


    于是，刘明方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这近乎属于逼宫的方式，以求达到目的！


    而此时的刘肥，却是伏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冷汗浸湿了里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已将刘明骂了千万遍，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刘肥的心中害怕极了，吕雉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的，而自己又怎么可能是其对手呢？


    而听完刘明的话之后，吕雉铜镜中的目光，瞬间冰封，锐利得如同两把冰锥，直刺刘明。淑芳宫当中此时也是静得可怕，只剩下刘肥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吕雉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皇帝，你觉得呢？”


    刘盈被母亲一问，更是紧张，他看着跪地发抖的兄长，又看看一脸决然的皇弟，最后目光落在妆台上那半截断梳上。


    刘盈想起曹氏，那个曾经温柔美丽的妇人，想起自己的父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他天性软弱，但并非毫无主见，尤其是在经历了刘如意叛乱、见识了唐王的果决之后，他内心深处，也渴望能做一些真正像皇帝该做的事。


    此时，刘盈深吸一口气，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道：


    “母后……曹氏……终究是父皇……，也曾为父皇育有子女……如今父皇已逝，她孤苦一人留在沛县，也确实……可怜。兄长既然有这份心，想接她去奉养，以示我天家不忘旧情，宽仁待下……儿臣以为……或……或可成全？”


    这番话说完，刘盈感觉自己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吕雉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妆台上那半截断裂的象牙梳，梳齿尖锐。


    她慢慢收拢手掌，那坚硬的梳齿深深扎进她布满薄茧的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几颗殷红的血珠，缓缓从指缝间渗出，滚落在她玄色凤袍的袖口上，泅开一小片暗色。


    吕雉看着镜中长子那惶恐又带着一丝坚持的脸，又看看跪在地上不成器的刘肥，最后，目光定格在刘明那看似恭敬、实则步步紧逼的脸上。


    忽然，吕雉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冰冷，在寂静的淑芳宫当中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好……好一个‘仁德’之名，好一个‘不忘旧情’。”


    这时的吕雉，也是松开了手，带血的断梳落在妆台上，语气也是不咸不淡道：


    “皇帝既然开了金口，齐王又有此孝心，哀家若再不允，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吕雉站起身来，转过身，目光如刀，逐一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的大汉皇帝陛下刘盈以及唐王刘明！


    “准奏。即日起，曹氏，迁出沛县，由齐王刘肥接往封地安置。无诏，永世不得出齐地！”


    说完，吕雉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转身，向内室走去。那背影，挺直依旧，却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也冰冷了许多。


    刘肥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连连叩首：


    “谢太后恩典！谢陛下恩典！”


    刘盈也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不安。


    唯有刘明，缓缓直起身，看着母亲消失在帷幔后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妆台上那柄带血的断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刘明知道，这道恩准，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深、更暗的博弈的开始。他今日逼宫，赢了这一局，却也彻底将自己放在了母亲的对立面。


    未央宫的晨光，似乎也驱不散这椒房殿深处弥漫的寒意。


    而刘明知道，历史上那个吕后恐怕真的要来临了……


    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想起母后对自己的好，刘明的内心也是极其的挣扎，随后其脑海当中更是浮现出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离开淑芳宫之后，刘肥还一副活在梦中一般，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再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刘肥方才对着刘明行了一礼道：


    “三弟，兄长真的谢谢你了……”


    见状，刘明也是迅速拉起刘肥，并且语重心长道：


    “兄长，咱们是一家人，你能和曹姨娘团聚，也是父皇想要看到的……”


    而此时，淑芳宫的庭院当中，看着跟进来的刘盈，吕雉也是冷声道：


    “陛下不去处理朝政，还来哀家这里干什么？……”


    闻言，刘盈也是凄惨一笑道：


    “母后，让您生气了……”


    吕雉却是更加冷笑起来：


    “哀家怎么敢生陛下的气呢？您可是皇帝，可是这皇宫的主人……”


    听着吕雉这嘲笑声，刘盈也是行了一礼，随之便离开了。


    看着刘盈离开的身影，吕雉也是双眼微红，随后冷声喃喃着：


    “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姓刘的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