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数十辆印着御兽师协会徽章的黑色特勤车辆，封锁了整片街区。


    无数穿着黑色制服，神情冷峻的工作人员，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动作整齐划一，驱散着远处围观的人群。


    姜天正就站在这片废墟的中央。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色西装。


    空气中弥漫着混凝土的粉尘味，混杂着烧焦的塑胶臭气。


    他望了望那个被巨力砸穿，贯通了三十层楼的巨大窟窿。


    紧接着，又看了眼那个倒在血泊与碎石之中，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却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石巍。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片狼藉。


    林岚踩着高跟鞋，快步从警戒线外走了进来。


    她走到姜天正身后，微微躬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会长，医疗组已经确认过了。”


    “石巍首席只是脱力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但是……现场的破坏程度太大了。”


    “我们的人正在全力封锁消息，可……已经有至少十几家媒体的记者赶到了外围。”


    “这件事，恐怕压不住。”


    “网络上，关于协会无力保护民众安全的舆论，已经开始发酵了。”


    姜天正没有回头。


    只是将脚下的一块碎石反复碾碎。


    “找到人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但林岚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这是会长暴怒的前兆。


    “找到了。”


    林岚立刻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屏幕上，一段经过技术处理，被放大了数倍的监控录像，正在循环播放。


    画面有些模糊，光线也很昏暗。


    但依旧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两个人的轮廓。


    一个，脸上带着温和的，职业化的笑容，在混乱的战场边缘，似乎在说着什么。


    另一个，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与岩石化的石巍，正面搏杀。


    姜天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始终挂着温和笑容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认得这两个人。


    就是不久前，在西城区那家面馆里，被他拯救的，那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市民。


    “哈。”


    一声极低的，满含怒火与自嘲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溢出。


    “哈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墟上空回荡，让周围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林岚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笑声，戛然而止。


    姜天正猛地转身，一把从林岚手中夺过平板。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两张放大的，模糊的脸。


    “封锁！”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动用一切力量，把所有相关的视频，舆论，全都给我压下去！”


    “我不希望在明早的太阳升起之后，还能在网络上，看到任何一点，关于今晚这件事的负面消息！”


    “是！会长！”


    林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姜天正将平板，狠狠砸回她的怀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那种温和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与刚才那个暴怒失态的状态，完全截然两人。


    “现场有目击者吗？”


    他问道。


    林岚连忙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辆医疗车的方向。


    “有。”


    “只有一个。”


    “是这间公寓的户主，名叫方晴，石巍首席的……情人。”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们的人正在对她进行心理安抚。”


    姜天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人，正裹着一条毛毯，蜷缩在医疗车的座位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的头发凌乱，脸色煞白，那身昂贵的真丝睡袍上，沾满了尘土与不知名的污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现场都是我们京城御兽师协会的人吗？”


    林岚不知道姜天正问这个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点头。


    “因为是有关御兽师的突发事件，其余机构都必须回避。”


    姜天正点头，迈开脚步，朝着医疗车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正在对方晴进行心理疏导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走过来，立刻恭敬地起身，退到了一旁。


    方晴也抬起了头。


    当她看到那张在电视与网络上，出现过无数次的，温和儒雅的脸时。


    她那双空洞的，满是恐惧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光彩。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姜会长？”


    “您好，方晴小姐。”


    姜天正的脸上，带着关切的，令人心安的笑容。


    “我是姜天正。”


    “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他的声音，温和，富有磁性，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方晴心中大半的寒意。


    “我……我……”


    方晴张了张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姜天正的声音，愈发轻柔。


    “放心，我们协会，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方晴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


    她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倾泻出来一样，语无伦次地，将之前发生的一切，从那扇被劈开的房门开始，到两个男人的闯入，再到石巍的到来与之后的激战，全都说了出来。


    姜天正一直安静地，微笑着，听着。


    没有打断。


    也没有追问。


    直到方晴说完，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方晴小姐，今晚发生的事情，对协会的声誉，影响很大。”


    “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把今晚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任何人。”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石巍。”


    方晴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很好。”


    姜天正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满意。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想要将跌坐在座位上的方晴，拉起来。


    “地上凉，起来吧。”


    方晴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干净的，指节分明的手。


    她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伸出了自己的手。


    然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姜天正手心的，前一刹那。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灼热的感觉，猛地从她的指尖，窜了上来。


    那不是火焰的温度。


    而是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点燃的，极致的燥热。


    她的动作，僵住了。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依旧在微笑着的男人。


    她想尖叫。


    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皮肤，肌肉，内脏，骨骼。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无声的，恐怖的高温中，迅速地碳化，崩解，化作了最微小的，黑色的粒子。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姜天正的面前，化作了一具焦黑的，保持着伸手姿势的，干瘪的尸骸。


    然后，那具干尸，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地，坍塌了。


    只在座位上，留下了一片人形的，黑色的灰烬。


    姜天正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仿佛只是掸去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看了一眼那片黑色的灰烬，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说完。


    他侧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正扛着摄像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工作人员。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摄像机前，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这段，掐掉，别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