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豆还不能变成人形，不能共感，但已经很能察言观色了。他察觉到龙吟的情绪不高，努力将自己的脑袋扎进龙吟怀里。


    凭着这一招，他常常能获得族群里的成年雌性们多一点的关爱，多分一点猎物给他。


    金乌见龙吟不排斥金豆，立刻不甘落后低头去舔龙吟的脸。


    龙吟一手揪住金豆，一手捏住金乌的大嘴：“……可以了，你们俩身上都有股鱼腥味。”


    她环顾了一圈洞穴：“你们难道在洞里吃东西了？”之前没注意，现在她感觉洞里都有一股子鱼腥味。


    金乌立刻变成人形指天誓日表忠心：“我没有！老师说，不可以！”


    金豆也抬起一只前爪：“嗷！”


    ……行吧，谅他们两个也不敢违背她定下的规矩。冬日里这样的洞穴通风都差，龙吟不允许他们在洞穴里进食，更不允许他们在洞穴附近排泄。


    但鱼身上的腥味沾上之后很难去除，多多少少还是带回了洞穴里。


    这游戏真是在各个没必要的方面瞎讲究，能不能就老老实实做一群餐风饮露的纸片人NPC？没听过哪个冒险游戏里的主角还要考虑给纸片人去味的。


    又要吃鱼，又要让鱼不那么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鱼做成熟的。


    她不想做一个满身鱼腥味的机械姬，这太不酷了。


    想到这，龙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起金乌来。


    隔着护目镜金乌都感受到了龙吟探究的目光，心里毛毛的：“老师，怎么啦？”


    龙吟只是想不明白这个游戏这阶段的打开方式怎么会是这样，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游戏里带孩子。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竟然出现给金乌做鱼汤的念头。


    这就是她舍弃了系统之子龙傲天之外选择的路吗？


    想到龙傲天那边的洞穴味道更冲，龙吟又觉得自己选择没错：“今晚加一节数学课。”


    金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


    龙吟顺利偷出金豆，靠的是出其不意，她没指望同样的招数还能再成功一回。因此再去棕狮子的地盘，她大大方方坐着观察球就去了。


    棕狮子见了她，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别紧张，我是来给大家送东西的。”龙吟手一扬，甩出去两条冻得梆硬的肥鱼：“看你们都饿瘦了，都补补。”


    棕狮子还没有完全收服金乌的族群，这几天，雌狮子们都没有出去捕猎，一心护着幼崽们。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棕狮子突然出现在金乌族群的领地的时间就很诡异，现在可以算是秋季，只是因为天太冷，和冬天也差不多了。一般狮群的首领地位争战都是发生在冬末春初，方便胜者杀死幼崽后，雌狮能迅速进入发/情状态。


    但现在棕狮子即便是杀死了幼崽，雌狮也不会在这么冷的时候发/情，幼崽在寒冷的季节的存活率太低。


    龙吟猜测，如果她选择了棕狮，她的任务之一很可能就是帮助棕狮在天冷又不杀死幼崽的前提下顺利接管族群。


    冰天雪地又缺少猎物，两边僵持着，就是纯消耗，看谁耐不住。


    所以龙吟来送温暖了，又或者说，来扰乱军心：“天这么冷，肚子里没点东西，怎么产生热量嘛，不要客气……”


    那个鱼她特意戳破了表皮，多抹了点鱼血，腥气冲天。她想试试，这种不在狮子们常见食谱上的东西，是否对它们有吸引力。


    血腥味太招摇，没一会儿狮子们就聚齐了。三只幼崽躲在母亲们身后探头，一头后腿有点瘸的雌狮子壮着胆子上来，拖了一条鱼下去。


    龙吟与她对上眼，这个瘸腿狮子对她信任值有60%，是这群雌狮里最高的。


    有了第一头吃鱼的狮子，另一条鱼也很快被叼走，达成了目的的龙吟对棕狮一耸肩：“哎呀，没了。”


    她故意往雌狮子们聚集的方位抛的。最好雌性们都吃的饱饱一身是劲儿，把棕狮子摁在地上摩擦。


    棕狮子也很饿，他现在陷入了两难。杀不死幼崽，他无法收服雌狮子们；但如果离开去捕猎，雌狮子们很有可能会带着幼崽逃跑，又或者眼前这个亮闪闪的雌性会带着那只金狮回来接管族群。金狮身上有与幼崽们同源的骨血，雌狮子们很容易就会接纳他。


    他这些天的僵持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场无用功了。


    这一切都是从这个亮闪闪的雌性带走了金狮开始的。


    他内心直觉告诉他，必须要留在这个亮闪闪的雌性身边。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身为一个优秀的猎手，一定要有耐心。


    他慢悠悠地在一块岩石上趴下，金棕色的双眼始终锁定龙吟。


    龙吟很不喜欢这头棕狮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斥着傲慢的探究，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像是有意在纵容龙吟。


    他好像在说：来吧，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龙吟抬起护目镜与金狮对视，机械姬的双眼是由一棱棱细碎的蓝色琉璃体构成的，它们打着旋儿簇拥向中心的瞳孔，让机械姬的眼睛看起来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漩涡。


    棕狮看楞了，机械姬薄薄的眼皮将那漩涡掩去半边，龙吟笑着丢下一句“下次再来找你玩”，传送去了边界。


    边界是龙吟定义的。进入二阶段，游戏里的地图似乎有了限定范围，并不像一阶段那样是一个完整的星球。


    一阶段，因为玩家没有真身，只有上帝视角，星球在玩家手里可以随意缩放，你可以把自己缩到小如一只蚂蚁，从蚂蚁的视角看世界；也可以把自己放大到像一颗卫星，绕着星球观察。


    二阶段，玩家有了虚拟形象，地图就有了边界。边界就像龙吟刚进这个阶段待的雪地，视野一片雾蒙蒙，能走进去，但除了脚下的雪，感知不到其它的东西。


    龙吟执着于探索边界，是想试试能不能在其它地方触发文明的崛起的任务，但根据她目前的探索，暂时没找到狮子兽人之外的智慧生物。


    地图的边界似乎就是以那只棕狮子为圆心，半径300公里的范围。


    这阶段看似给了玩家高自由度的选择，但其实划定了地盘，划定了种族。任凭她这个孙猴子如何折腾，她还是在系统的掌心之内。


    就像她，看似是无所不能机械姬，但离开脑机，她张开眼睛都费劲。


    她漫无目的地在边界的雾中走着，机械的腿踩进深深的雪里，又利落地拔出来。


    3700多个小时，那是游戏统计时间，但像她这样长久在游戏里，没有外部时间感知做参照，对她而言，她在这个世界耗费的光阴才是真实的。


    她和这个星球一起成长，一起重生了好多次。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可是因为这个虚拟世界没有社会化的交互，她毫无成长。她是一个经过了很多年，但心智被困在22岁的怪物。


    哪有正常的人类需要借助机械姬的躯壳才能感知呢？


    她停住，回头，雪地上一长串脚印延伸至白雾里。


    她想，至少她走过，留下了这么多的印迹。


    她把体感调成【跟随环境】，冰凉刺冷的感觉顺着插在雪地里的机械腿漫上来，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发抖。


    今天允许自己矫情这么一会儿，她想。那些和她一样的病人，哪怕梦到了雪，也不会像她这样发抖吧。


    -


    等龙吟传送回金乌和金豆所在的洞穴，她大开眼界。


    洞里洞外能砸坏的东西都砸坏了。她这段时间辛苦搜集的用得上的石盆石钵，她让金乌搓的绳子，她留的鱼骨鱼油……


    洞外的雪更是给刨得七零八落。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从一地狼藉中捡起鞭子，气沉丹田大喊：“金乌！你给我滚出来！”


    声波裹着她的愤怒在雪面上传荡出去，一个金色的小坦克嗷呜叫着冲了过来，还没待看清就一头扎进了龙吟的怀里。


    “唔！”龙吟被兽形的金乌这一撞，属实荡气回肠，她整个人像一柄被掷出去的标枪，深深插进了雪堆。


    她直观认识到了游戏世界中兽人的力量。尽管她有着金属的外壳，但如果不特意开启能源把自己的重力加强的话，兽形的金乌能轻易将她掀翻。


    金乌懵了，他没有想到威严又强大，能轻易削掉一侧悬崖的老师实际上身薄如纸，被他一扑能飞这么远。


    他赶紧将龙吟刨了出来，接触到龙吟周身逸散的肃杀冷厉气息，他知道自己惹老师生气了，化为人形，紧紧抱着龙吟的腿，先声夺人哭喊：“老师！老师！”


    龙吟怒不可遏：“你这是造什么反！”


    金乌嗷嗷哭：“老师！别不要我！老师！不走！”


    刚哭的时候或许还带着点怕龙吟生气的夸张表演成分，但现在抱着龙吟，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委屈就像是被重石头落地扬起来的灰，全涌了上来。


    在洞里久等老师不回的那种焦躁和恐惧感差点将他吞没。


    他是被在首领争战中落败的雄狮，已经被打上了弱者的标志，在狮群的行为准则里，他已经没有了价值。如果他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击败其它雄狮，他将永远作为一个没有族群倚仗的独狮死去。


    但老师完全不介意他没有能力，老师总是说相信他，说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首领。虽然老师经常骂他笨，但骂过之后还是会揪着他的耳朵给他掰碎了教。


    老师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模糊感觉到，那是一个他从未触及过的，深不可测的新世界。


    她不可以在仅把新世界开启了一丝丝缝隙后，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金乌眼皮下的眼瞳外，荧蓝的光圈一闪即逝。


    他内心直觉告诉他，必须要留在老师身边。


    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