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强烈的情绪通过【共感】传了过来，像是花椒拌黄连，还挤进去了一点柠檬汁，又麻又苦又酸。


    总之，恐惧、伤心、无措……龙吟一点也没打折地接收到了。


    好吧……她今天探索边界的时间可能长了点，金乌以为自己被她抛弃，才有了这么疯狂的拆家行为。


    龙吟挡开金乌的脑袋：“你先起来，鼻涕快沾我腿上了。”


    金乌吸溜着鼻涕找龙吟要保障：“老师，我还有很多，没学会，我很笨！老师，一直做老师！不走！”


    金乌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龙吟一时有些恍惚，这种直观的“被需要”的感觉，她有多久没有体验到了？


    不……不能这么说，父母和哥哥，还有亲友们，都是需要她的，他们都希望她活着。


    但只是活着，他们对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要求了。不需要她尽孝，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她只要活着。


    但金乌说，需要她做他的老师。


    机械姬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柔和了下来，龙吟摸了摸金乌的头，感受到金乌的兽耳在她指尖弹动：“说了当你老师，你还没出师呢，我不会走。”


    她见金乌挨批评后耳朵垂了下来，想想事情起因也是因为自己没交代，便放软了口气：“算了，今天我也有错。晚点给你煮鱼吃。”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金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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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豆不见了，龙吟才是真生气了。


    是那种金乌一看便知，卖惨嚎哭也没有商量余地的生气。老师周身凌厉得像是冰刀，靠近一点都要被怒火撕出纵横交错的口子。


    龙吟护目镜后的双眼都泛着荧蓝的光：“我跟你说过，让你照顾好金豆，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拆家发疯，金豆跑了都不知道？”


    金乌耳朵耷拉下来，心虚之余又有一丝丝不服气，雄狮本来就是从来不管幼崽的，更何况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崽。他能够容忍金豆，并且每天给金豆抓猎物回来吃，已经胜过很多雄狮了。


    而且金豆真的很烦，每天除了打滚卖萌找老师撒娇以外，他做了什么？他也是雄狮，为什么他不需要做什么负重跑，搓绳子？


    龙吟看一眼金乌那挤眉弄眼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光凭嘴上要求，想要一头刚进化出人形的野兽改变他的思维惯性，太难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自己一个人单干，把猪队友都甩得远远的。


    但这个不可行，文明的发展是连续的、线性的过程。系统的二阶段任务发布措辞是“完成阶段性任务”，她猜想她会被投放到文明崛起的关键节点上，而关键节点之外的发展必须要带动这些游戏里的原住民NPC发展。


    她或许能手搓出纺纱机，但纺纱机在不懂它价值的原始野人眼里大概就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烧火棍。不带着这群兽人一起玩，她不知道她创下的基业能被他们霍霍成什么样子。


    文明崛起的任务必须要带动游戏里的NPC一起完成。这是系统给她设置的又一重五指山。想到这里，龙吟对金乌更是没了好脸色：


    “你以为金豆就是一个狮子幼崽吗？他是你的弟弟，是你的族群的第一个族人，是你的责任。你连第一个族人都守护不好，一个光杆司令，还算什么首领？”


    “如果你觉得你对金豆没有责任，那我对你就更加没有责任了。我和你甚至不是同族，没有任何血系关系。你可以抛弃金豆，我也可以抛弃你。”


    护目镜映着金乌无措的脸，龙吟的声调冷冰冰的：“找不回金豆，就不要再叫我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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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乌在雪地上焦急地寻觅金豆的足迹。在他找不到老师急得上蹿下跳的期间，似乎又下了一场雪，把金豆的足迹掩埋了。天冷，他的鼻子僵得厉害，嗅不到金豆的气息。


    他恨不得以后都拿根绳子把金豆拴在自己的腰上。


    龙吟沉着脸坐在观察球里，远远跟在金乌身后。她可以用观察球的生命探测功能寻找金豆，但她不会这么做。这是给金乌失职的一个教训，他必须深深记住。


    不是不担心金豆会遭遇不测，雪很厚，金豆轻易摔不死；在天敌方面，这片雪原上没有多少能对狮子下手的掠食者，金豆身上有金乌的气息，如果金豆死了，那只有可能是棕狮干的。


    那样的话，她不介意再次手刃棕狮这个关键生命体，将游戏重启。


    那时候，她也不会再选择金乌。


    金乌没头苍蝇一般在雪面上寻觅了快一小时，终于捕捉到了远远传来幼崽的叫声，他大喜过望，疾奔过去，果然在一个雪洼里找到了金豆。那一瞬间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而且不止金豆一个，他身边还跟着一大一小两头狮子。


    从大的那头雌狮子微微勾着的后腿，龙吟认出她是那头率先叼走鱼，对她信任值很高的雌狮。


    雌狮似是知道了龙吟想要什么，身形逐渐缩小，拉长，变成了一个身高超一米九的……男人？


    龙吟挑眉。雌狮子的人形除了比雄狮略矮点，头发更加顺滑像是抹了发油的大背头之外，几乎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位雌性狮子兽人年纪显然比较大，她那流光的大背头和辫子间夹杂着白发，皮肉松弛，一条腿也不自然地弯曲着，似乎比另一条腿要短一截。


    这位雌性兽人不会说话，比手划脚，还好有金乌这个翻译在。


    她说她想跟着龙吟，希望龙吟可以接纳他们。


    这是一位聪明的长者。她知道像她这样的老狮子，在族群首领新老交替时，地位既尴尬又危险。新的首领可能不会杀她，但和她没有半点交情，在分配猎物的时候，她一定是底层。猎物越来越少，她很可能会因为挨饿撑不过这个冬天。龙吟送鱼的行为彰显了他们在猎物这一块是有富余的，因此她决定出来投奔自己曾喂养过的金乌。


    她看出了龙吟想要幼崽，自己出逃的时候还带上了一只。


    龙吟并不嫌弃他们是老弱，只要能变人形，她都能想办法给他们把事情安排上。金乌即便嫌弃也不敢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的狩猎量一定又要上升了。


    龙吟拎起被带过来的幼崽：“以后你就叫金果。”又对老雌狮说，“你叫金一。”


    “记住你们的名字，这是你们的身份锚点。”


    名字非常重要，他能帮助这些兽人们从混沌的群体共生关系中，意识到“自我”的独特性，是个体存在的第一证明。


    金一非常聪明，金乌略微解释，她就明白了这两个奇怪的发音是在叫她，她在舌尖上细细滚动这两个字，心里是踏实的安定。她知道，有了这两个字，就代表她已经被龙吟接纳了。


    龙吟正拎着金果翻看确认性别，忽地一阵劲风袭来，龙吟本能地把金果往怀中一勒，与一双金棕色的、凌厉的兽眼对了个正着，眨眼间，她被两只硕大的，棕色的狮子前掌按倒在了雪地上！


    隔着护目镜，龙吟的头上悬着一颗卡车轮胎般大小的，棕色的雄狮头！


    在心率极速飙升的告警声里，龙吟与棕狮对视，他竟然一路悄无声息地尾随金一，找到了机会伏击成功！


    这一击，让他知道了龙吟和他的体力差距！


    更可怕的是，悬殊的力量对比让他脑袋上方那个信任值直接下降，几乎是瞬间归零！


    好直观的弱肉强食生存观，评价一个人的价值，全凭力量！


    龙吟胸前的能源显示槽闪烁，四肢开始充能，她正要掀翻身上这头棕狮，一声怒吼，兽形的金乌猛地将棕狮扑开，一金一棕两团浪在雪地上滚到了一起。


    龙吟低头看，机械姬的金属外壳都被锐利的爪钩抓出了钢印。


    愤怒与激烈的战意在心底灼烧，龙吟将体感改为跟随环境，冰凉刺骨的冷意随着机械肢体迅速漫上，她别开眼不去看雄狮们激烈的打斗，她要让自己的心率尽快降下来。


    这个时候，她不能下线！


    下线了，系统会给金乌他们一个什么结算，龙吟都不用细想。


    “您的心跳已经连续两分钟超120次/分，请您调整。”


    龙吟专注地想着雾蒙蒙，落针可闻的边界；想着在极圈位置看到的极光；想着暗夜里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吞噬的湖。


    寒冷的环境和脑海中静谧无声的画面让她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监测仪的告警声停了。


    龙吟从心底到体表都是冰冷的，她把金果和金豆驱赶到一块，站起身观察两头雄狮的战局。散雪与掉落的毛发随着两头庞然巨物激烈的冲撞炸起，梆梆的肌肉撞击声与猛兽沉闷的怒吼交织在一块。


    金乌的锻炼和营养让他变强了，但还是打不过棕狮。


    龙吟走到金一面前，递给她一瓶褐色的药剂。


    系统给的，【瞬时强化剂】。


    “把这个喝了，然后去和那个棕狮子打。”


    护目镜后的机械眼闪着蓝芒，在金一的眼中，仿若两团燃烧的火：“重伤他，但不要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