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逃
作品:《修仙不如种树》 泥土黏腻潮湿,越深入越甚,黑夜中,偶有几声嘶哑鸦鸣刺破寂静。
汪进一行人走在远离村镇的无人沼林里,前面一个侍从扛着蓝觅,这种密事他是不会用府里的侍从,而是上面派下的侍从。
“就这里吧。”汪进停下脚步,脚下枯枝落叶发出“咔嚓”声,空气中弥漫着昨夜雨后的潮湿味,那交错的树影,在摇曳中竟如置身坟间般森然。
“挖快一点!”汪进道,又一声乌鸦叫骤然响起。
“汪公子。”一旁的侍从突然从身后出声。
“干、干什么!”汪进身体一抖。
“这位姑娘的脸还是划毁容的好,万一不小心挖出来,认出了可不好。”那侍从建议,同时递过一把小刀。
“也、也是。”汪进深吸一口气。
蓝觅头侧着,半张脸和头发糊在泥土上。
他扶正蓝觅的脸,用刀拨开她脸上粘着的头发,看着美人的脸还有点有点惋惜,冰冷的刀面贴近皮肤。
可这么一靠近,他的指尖居然感受到了微弱而潮湿的鼻息!他清楚记得,扛出门的时候,此人是断了呼吸的!
同一瞬间,一只惨白的手扣住汪进,柔弱无骨,冰冷如水鬼,又如蛇信子般悄无声息,混着泥土地黏腻腥气。
那张脸在月光下缓缓浮现,泛着刀锋森白的反光,蓝觅转动因虚弱眼白过多的瞳孔,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就这样看着汪进,他仿佛看到了嘴里的参差尖牙。
“啊啊啊——”那一瞬间,汪进尖叫出声,他用力想甩开身下鬼魅的手。
身下的人却将他手一拧,利落地夺过他手里的刀,汪进上半身猝然失力,直直向蓝觅身上倒去,他眼里还是臆想中的鬼魅尖牙,倒下去那一刻简直是往鬼魅血口里送!
蓝觅将刀锋向上,汪进倒下的瞬间,刀尖刺破他的胸膛,尖叫戛然而止,滚烫的鲜血涌出,淋在她的红嫁衣上,溅在她的脸上。
这一变故不过在眨眼之间发生,侍从还没有反应过来,汪进已经倒下了,蓝觅甩开他,支起上半身,沾上的鲜血从衣服滑到泥土里。
侍卫们面面相觑。
“这、这是人是鬼?”
“吞入那丹药竟然还活着吗!”一名侍从犹豫要不要出刀。
“这世间妖我们杀的也不少,何论妖鬼!”
“竟然吃了丹药还能活着,抓住她!”最终黑暗中一名侍从出声。
蓝觅此时也不好受,刚吞入丹药时她只觉得五脏六腑要溃烂般,皱缩翻滚,可渐渐地,她只觉得血液快速流动,一具破烂□□像充气般,内里灼热,而周身皮肤冰冷,她竟分不清这是灵力乱流还是回光返照。
对上这四五个身强体壮的侍从,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侍从冲上来,蓝觅身形一晃避开他的扑击,左肘击在他的腰侧,那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后,紧接着,她左手寒光一闪,短刀已经没入那侍从的腹部,鲜血喷溅。
然而还未抽刀,第二个侍从的短刀已到了耳后,她猛地偏头,刀锋擦过耳际,在她的肩上撕开一道血口,她呼吸一滞。
又有一名侍从从身侧闪开,她弯腰躲过,以手撑地,一脚踢起汪进的身体当肉盾。
侍从像是不其认主,刀轨滑落。
见状,余下的侍从也扑身而上,刀身交织,腰后似乎又被刺了一刀,她已经被困住了。
她腰身一软,感到腰间血气涌出。
这就结束了吗?
她不想死。更不想莫名其妙在这个世界死,在她没有弄清一切的时候死。
手臂像灌了铅一样,刀尖颤抖。这一刻她没有想到她活了十几年的小院和农田,而是更深更远的记忆中,她隔着玻璃看向夕阳,空调运作发出呼呼声,屋内传来的尖锐的争吵声,恍惚间和那灰瓦茅屋中妇人的咒骂声重合。
然而,还没结束!
树影幢幢,手臂垂下的瞬间,黑暗中似出现了一道影子,那人没有现身,仿佛与她共舞般,手臂、身体仿佛被一股力托了起来,破空而来的几枚叶片轻托着她的手腕,顺着她出刀的动作悄然加了几分力气。
“嗤!”小刀精准刺中一名侍从的咽喉。
她听见耳边一声低笑:“继续。”
手中的刀划出诡异至极的弧线,不过片刻,四五个侍从已经倒地。
蓝觅也脱力倚在树上大口喘气,她失血太多了。
那人还是没有现身,蓝觅只听到树叶的簌簌声,分辨不出他在哪里。周围安静下来,好像刚刚那声轻笑只是错觉。
“有人吗?”她问道。
一片寂静。
来不及细想,身体越来越冰冷,得赶紧换一个地方,继续待下去,她不是失血过多而死便是冻死在此处。
蓝觅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权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手上触感怪异,她仔细一瞧,原来她拾在手上的是一根骨头,依稀看出是人的腿骨。
她面无表情地丢掉,换了一根树枝。
她每走一步,那枝叶便发出簌簌声,如影随形,寸步不离。那人没有离开。
假若暗中那人要隐身,完全可以无知无觉,他故意发出这动静,是跟踪监视?看戏?还是提醒?蓝觅不得不绷紧神经。
在这诡异的平静中,终于,蓝觅又问:“你是谁?”
她接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想看困兽之斗,现下也没有好戏了吧。”
蓝觅已是强弩之末,她浑身麻木,连伤口的疼都感受不到,天光微亮,这沼林也不知离人烟处有多远,潮湿得火都生不起来,只怕她还没有走出去,便昏倒在半路了。
蓝觅心想,那人既帮了她,却只是虚虚一点,如逗弄笼中困兽般,漫不经心,又观察她继续挣扎。
善人或许会感恩那人的雪中送炭,可蓝觅习惯把人往坏里想——她只觉得那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兴味,更带着一丝傲慢。
最后,蓝觅干脆地把树枝一丢,站不住了,想就这样将自己摔在泥土上。
只是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离地面还有半米,凭空一股力道将她扶了起来。
蓝觅浑身卸力想故意倒下,那人却不允许,将她撑了起来。
又有叶片支撑着她四肢,隔空扶着她走。可是蓝觅的腿已如硬石块般没有直觉,机械地走着。
可是哪怕是有力气支撑着她,每动一步身体的伤口都扯得生疼。
这人是故意逗弄?有意思吗?她甚至被扶着同手同脚走了起来。
“?”蓝觅气笑了,干脆丢开树枝。
“好玩吗?”她声音嘶哑,嘲讽道。一句话怒意尤盛。
此话一出,那叶片突然撤离身体,一瞬间,蓝觅如她刚才所愿,面朝腥土,狠狠摔倒了地上。
蓝觅:“……”
落地无声,一个青色的身影凭空出现,一步步靠近蓝觅。
他走得极慢,而叶片先试探地在蓝觅身边拱,似乎是想扶她起来,却又无从下手。
影子晃动中,蓝觅才发觉那人终于出现了,她伏在地上没有动。
那身影走得极稳,却踏步无声,若不是天光微亮,蓝觅是不会发现他出现了。
身下的叶片终于将她扶起。蓝觅这才看到来人。
他束着高马尾,肩上背着一把剑,待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把普通的木剑,青衫上泛着红痕,不像染料,倒像是血迹。
他蹲下身,蓝觅才看清他,他眸色浅淡,澄澈如琉璃,不含任何一点情绪,她所想的傲慢、戏弄全都没有,古井无波。
这人当真是淡漠地如空气一般,只怕是立于闹市中间,没看向他的人都不会觉察这里还有一个生物。
反而是锋利的眉角,平而直的嘴唇,平平添了一股攻击性和存在感。
蓝觅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满是泥土的手也碰到了他手腕。
那人瞳孔收缩,眼睫颤动,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涟漪,表现出一丝不知所措,脸上也有了生气,让人恍然惊觉——这人竟这般清绝出尘。
蓝觅第一反应是这人有洁癖吗?
又想到先前的逗弄,她报复般抓紧了他的衣襟,满是泥土的脸也蹭上去。
在觉察此人没有敌意,没有多想,她身心都松了一口气,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