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汪家

作品:《修仙不如种树

    汪家虽是本地富商,此番喜宴却办的颇为低调,饶是如此,席面仍是摆了数十桌,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宾客推杯换盏,直至夜晚方才散场。


    新娘子被扶着走完了仪式,拜了高堂,屋外大红灯笼高挂,屋内烛火通明。


    蓝觅坐在床上,她脱了厚重的外衣,摸到腰间的小包裹。


    她打开一看,是一包金银细软,心下了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现在腿还在发软,那茶水里不知道添了什么,试图运气恢复一下体力,却效果甚微。


    白河村道馆不过是民间野修,说是修仙问道,实则与武馆其二。她断断续续学了十多年,虽悟出些引气门道,修为仍浅薄得很,能身轻力大除些竹精藤怪,离真正修道之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不多时,屋外有脚步声靠近,蓝觅警觉地看着门口。


    “吱呀——”门推开了,汪进走了进来,他喝了酒,步伐不稳,屋内的新娘正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他走近床沿,掀起新娘盖头,烛光下女子低眉顺眼,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真是可惜,我的四房夫人……”他轻佻地抬起蓝觅的下巴,女子面容娇好,被富商看上夺走做妾,也是情理之中,脑海中还记着上面要求此人动不得。


    他喃喃道,似是苦恼,“可是这个‘不能动’是什么程度的不能动?”


    手中皮肤冰凉,新娘子脸上虽是抹了白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病气,汪进又触到她手肘,她的手提起来绵软无力的,若不是眼睛还在睁开,他都怀疑这人是死了。汪进心中暗叫不妙。


    手腕被女子轻轻按住,他止住动作,对上蓝觅的眼神,那眼神竟如同淬了冰一般,烛光幽幽晃动中,艳丽的脸庞竟生出一丝丝鬼气,他脊背顿时冒出冷汗。


    “什么不能动?”蓝觅捕捉道他的话语,语调轻柔,冷笑着问他。


    汪进甩开她的手,退开几步,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咳嗽了几声道:“蓝姑娘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身体现在十分虚弱,我先为你找地方大夫,汪家可没有苛待虚弱新娘的道理。”


    “那便有强抢民女的道理了?”蓝觅道,见他丝毫不为自己的虚弱惊讶,便接着说,“那药也是你给我母亲的吧,不苛待新娘,这话真是打脸。”


    汪进身上酒气未散,冷哼一声,只道:“你母亲已经同意这件婚事,聘礼已收,婚礼已成,何来强抢之说。”


    “那我身上的被下的药又是如何?”


    “我自然会解了你身上的药。”汪进说。


    蓝觅不语,看着他离开了房间。她没有见过汪进,却知道汪家,十里八村富甲一方,偶而会施济穷人,出资修缮道馆。


    然则蓝觅对汪家殊无好感,汪家落馆成礼,十分热闹,蓝茵好奇前去观礼凑趣,因为衣着沾了些泥土,竟遭到汪家仆从驱赶。


    宾客已经散尽,新娘子房间周围为了一圈侍从,仔细看,这批侍从的装束与寻常仆从截然不同,一身黑色劲装,步履沉稳如铁,令人望而生畏。


    汪进穿过走廊,眉头紧锁,吩咐了随从,让王砌给蓝觅把完脉尽快配药,转而步入正厅。


    “吱呀——”他推开正厅大门,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在汪进以为他睡着了时,厚重的声音响起。


    “人带来了吧?”


    “已经安置在屋里了,”汪进一顿,“只是之前下的药似乎太重了,她身体十分虚弱。”


    座上那人抬起眼,突然发问:“虚弱?还要多久?那位大人的时间可等不了,明天就上门见人了。成事不足的家伙!”


    话毕便是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爹!”汪进辩驳,“她或许不是那位大人找的人,说不定过来瞧一眼便走了。”


    “嘭——”桌上的茶水丢在汪进面前,茶杯碎裂,冷茶溅起。


    “那也要完好无损的人才能瞧出来,不然你就着这个娶亲的由头要人干什么!还是说真看上人姑娘了,借着由头纳人?你房屋里那几个女子处理干净了吗?”


    汪进无法反驳,只道:“爹!王修士已经去配药了,一定会在大人来之前准备妥当的!”


    汪进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恐惧,他确实是贪图美色,借着由头纳人进门,在把那副药交给刘芝之前,也确实让王修士把药性加强了一点,可是怎么说也不会虚弱成这样。


    他也心知肚明,汪家上面那位大人,背后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修仙世家,绝非自己能招惹的存在。对方行事隐秘,从不暴露身份,暗中扶持汪家坐拥富甲一方,汪家自然是言听计从。毕竟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全系对方一念之间。


    可往日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搜罗些奇珍古玩,聚敛钱财,如今这段时间却突然命他寻人,既不说相貌特征,也不说生辰八字,这讳莫如深的指令反而比明码标价的买卖更然他心里发毛。


    夜已深,汪翼又提点汪进几句,只望明天顺利送走那尊大佛。汪进和上面的人联系不多,只是汪翼年纪大了,开始交手一些事给他办。


    蓝觅被喂了药,倚在床上,一夜无事。


    翌日晌午蓝觅才醒来,那位王修士看上去十分捉急,好似她身体没恢复,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人已经醒了吗?”汪进问身边的侍从,绕过院子走向屋里。


    “是。”


    他推开门,却见人还在床上躺着。


    走近床前时,一只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将他胳膊一拧!


    “来人……”一个“人”字还没有喊出来,蓝觅转而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脖子,趁他怔愣,发力将他掼在床边的椅子上,指甲将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恰巧此时穿堂风掠过回廊,“砰”地将门扉闭紧,掩盖了屋内的动静。


    “闭嘴。”蓝觅道,这一下废了她好大力气,袖口的簪子滑入她掌心,她反手一抵,簪子正对着汪进颈间的动脉,只怕他动一下,那簪子便见血了。


    诡异至极,这间屋子从她进来时外面就了一批侍从,她可不认为这家主人新婚还有让人听一群人墙角的癖好,况且那侍从的姿态不像是普通富商门户的侍卫,倒像是她在道馆中见过的修炼之人而有的站姿。


    汪进没料到她力气那么大,这一掼将他腰砸在椅子上,痛感从尾椎骨直通头顶,那阴森森的面孔靠近他,脖子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哆嗦。


    蓝觅问:“外面的侍卫是什么人?”


    那手还捂着他,他小声“唔唔”,蓝觅这才放开他,转而掐着他脖子。


    汪进大吸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


    “那我换一个问法好了,汪公子为何想娶我?”


    “自然是对蓝姑娘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放屁!”蓝觅加重手上的力道。


    “等一下!等一下……是、是有人想见蓝姑娘,但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汪进被掐的呼吸不畅,眼珠突出。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低低的问候声,蓝觅心下一惊,一掌拍晕汪进,将他塞进床上,拉起被子掩住他。


    敲门声响起:“汪公子。”


    无人应答。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双黑靴踏入房间,那人步伐稳健,看见床上的轮廓,声音透出一丝不满,“竟然真把人睡了?”


    床边的屏风后,立着一个朱红衣柜,蓝觅隐在柜子后,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半身。


    来人一眼便知功力深厚,她正慢慢躬身退后,缓步靠近后面的窗户。


    那人距离床还有一丈开外,看着床上的身影,猝然神色微变,左手朝着衣柜的方向甩出一把飞刀,重重钉在衣柜上,震出嗡声。


    冷淡的声音响起:“蓝小姐,不用退了,外面可是围满了侍卫。”


    蓝觅的伎俩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把戏,此时她坐在方才按住汪进的椅子上,被来人点了穴,无法动弹,那人坐在桌子对面,护卫左右站着,他悠悠呷了一口茶。


    “蓝姑娘,鄙人费了此番功夫,确确实实是想见姑娘一面而已,姑娘不必如此戒备。”那人一身粗布黑衣,嘴边两撇胡须,浓眉鹰眼,嘴上说着慰人的话,眼神却如看着猎物死死盯着她。


    “我不认识你。”蓝觅坐在椅子上,见他气势,该是宗门中人,或是有名号的修士,“阁下如此大费周章,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是惶恐,现在面也见了,可以走了吧。”


    那人离她一个桌子,无形的威压涌过来,那架势逼地她冷汗直下,这人在用灵力压她。


    “姑娘莫急。”他嗤笑一声,伸手越过桌子,捏住她的手腕,按了一下她的脉搏,脸色霎时变了,粗厉的声音乍起:“你们给她喂了什么?”


    门口的侍从一片噤声。邢兆起身走到床边,揪起汪进在他脖颈处一个手刀。


    汪进猛吸一口气惊醒,还没有完全清醒,看见邢兆后更是抖如糠筛。


    “大……大人。”


    “你给她喂了什么?”


    “就……就是普通的迷药!王修士现在已经在配药了,不多时便好了……”


    蓝觅垂下眼帘,一副药只是让她体力恢复了些许。这人见她一面,只按一下脉搏,莫非他们在寻找特定体质的人。


    炼药?器官买卖?蓝觅突然想起她前段时间在道馆里听到的传闻,方圆村落里有人莫名失踪,不到两天又回去,回去时完好无损,竟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也有人回去时体内缺失器官心肺,直接成了废人。


    蓝觅顿时脊背冒出冷汗。


    “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耗!还这么大阵仗连个完好的人都没有,真是笑话!”


    他恶狠狠道:“王修士是谁,我说过了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吧?”


    “是、是汪家门下招揽的闲修,对药学方面颇有研究……”


    “让他滚过来!”


    话毕,汪进还没有动作,守着的侍从已直奔西院找人了,不多时便领上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


    “一刻钟之内让她恢复正常,解了身上的药。”邢兆道。


    王砌眉头紧锁,当初汪进的要求是让人昏过去几天,可醒来后理应恢复正常才是。昨晚一副药下去疗效甚微,他打开随身带着的丹药,斟酌道:“恐怕是没有合适的药,想恢复完好,还需要慢慢休养几天。”


    “几天?”邢兆当真是没有耐心了,自从汪进替汪翼接手差事,简直纰漏百出,“我说的是一刻钟。”


    王砌额头冒出冷汗:“这个,恐怕不行……”


    邢兆一脚踹开俯身的王砌,汪进眉头直跳,退后远离。


    王砌带来的药放在桌子上,邢兆眼光一转,瞥到那药中一颗红色的丹药,嘴角勾起,道:“怎么不行?这不是很简单吗。”


    他拿起那颗红色的丹药。


    “这个不可!不可!”王砌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那丹药已经被喂进了蓝觅嘴里。


    蓝觅想吐出来,却被扣着下巴塞进去了。


    这个丹药是王砌炼制的半成品——嗜灵丹,嗜灵丹一般是给修为极高的人在灵力虚弱之时服用的,不消片刻便可恢复体力,只不过相应的会修为亏损,只有在走投无路之下修士才选择服用。


    而蓝觅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服用这丹药,不仅对恢复体力没有丝毫用处,而且会折损寿元,越是修为低的人亏损越大,普通人只怕会经脉碎裂,七窍流血。


    蓝觅一吞下丹药,便面色全白,浑身如同被烈火灼烧般,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冷汗从额头冒出,那定住她的穴也已经失效,她整个人如同破布从椅子滑落在地,指尖颤抖。


    汪进吓得退后几步,若是新进门的娘子隔天横尸在屋,这可不是小事。


    王砌也没料到主家竟是听命于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惊恐之余心里已经盘算着找个由头跑路。


    果然不出所料,邢兆心里冷笑。他又一次捏上她的脉搏,挑了挑眉,“啧”了一声,可见到蓝觅眼角流下血迹,也不疑有他,随即起身。


    “我先走了,人已经没用了,剩下你们处理,宗主会记得的。”


    “这、这……”汪进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那人脚下生风,片刻便不见了身影,他带来的那批侍从还没有走,想必是要监看他们处理后事。


    不过半天,邢兆每每来去如风,他看一眼寻到的人,确认一眼,对不上即刻便走,耽误了他一点时间都不行。


    汪进扶起那蓝觅,手下的人软得如面条一般,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看来撑不了多久了。


    汪进心有余悸,心里苦恼,这次也不是,那么下次又要怎样寻找这个没有任何信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