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陛下、王母娘娘驾到——！”


    随着悠长洪亮的通传声，整个喧嚣的瑶池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仙神都停下了交谈和动作，整肃衣冠，面向云台，躬身行礼。


    万道霞光之中，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九龙衮袍的玉皇大帝，与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的王母娘娘，在众多仙娥力士的簇拥下，缓缓落座于至尊宝位。玉帝面容威严，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万仙，带着俯视三界的淡漠。王母则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端庄微笑，目光柔和，却深不可测。


    “众卿平身。”玉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瑶池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众仙齐声道谢，纷纷直起身。


    玉帝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那张“特殊”的席位，在悟空、哪吒和杨戬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他举起面前盛满琼浆的九龙玉杯，朗声道：


    “蟠桃再熟，仙缘盛会。今日众卿齐聚，共享天地灵根，乃三界之幸事。愿此宴之后，天清地宁，众神和睦，三界永昌。共饮此杯！”


    “愿天清地宁，三界永昌！共敬陛下、娘娘！”万仙齐声应和，举杯共饮。声浪震得瑶池的仙雾都翻滚起来，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悟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金眸深处却掠过一丝讥诮。哪吒只是沾了沾唇，便将酒杯放下。杨戬姿态优雅地饮尽，面色依旧平静无波。


    盛宴在玉帝王母驾临后，正式进入了**。仙乐再起，舞姿曼妙，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重新弥漫开来。仙果灵酒流水般送上，神仙们推杯换盏，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加热烈。


    悟空似乎被这喧嚣弄得更加不耐，他抓起酒壶，给自己又满上一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月老离去的方向。那个角落似乎聚集了不少神仙，月老那身大红袍子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引得周围仙家一阵轻笑。


    哪吒则闭上了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混天绫上画着圈，仿佛在隔绝外界的纷扰。杨戬依旧端坐，偶尔与前来敬酒的同僚颔首示意，显得八面玲珑，但那只放在哮天犬背上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


    哮天犬再次变得异常安静，它伏在地上，耳朵却高高竖起，微微转动，似乎在捕捉着空气中某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波动。它的鼻翼再次翕动，比之前更加频繁，幽深的兽瞳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理解的渴望和躁动一闪而过。


    宴会的喧嚣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每一个角落。丝竹管弦之音缠绵悦耳，仙女们的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带起阵阵香风。神仙们推杯换盏，谈论着三界奇闻、道法玄妙，或是某处新发现的洞天福地，笑声和奉承声此起彼伏。蟠桃的异香与仙酿的醇厚混合在一起，氤氲升腾，仿佛能醉倒时光。


    孙悟空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意。他金睛火眼扫过那些言笑晏晏、宝光缭绕的神仙面孔，只觉得那笑容底下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和虚伪。视线再次掠过远处月老所在的那一团热闹，那刺目的红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灼得他眼疼。


    “聒噪！”他低低咒骂一声，索性将头扭向蟠桃园的方向。园中古树虬结，枝叶间挂满硕大饱满、粉光致致的蟠桃，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这景象本该让人心旷神怡，悟空却只觉得憋闷，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网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哪吒依旧闭目养神，混天绫无意识地在他周身缓缓飘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他精致的面容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周围所有的声音——仙乐、谈笑、杯盏碰撞——似乎都成了恼人的噪音，唯有自身莲藕仙躯内流转的、带着清冽水汽的灵力能带来一丝宁静。然而，月老离去前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袖中红线散发出的那股粘稠缠绵的气息，如同细微的尘埃，不断侵扰着他刻意维持的平静心湖，激起一圈圈烦躁的涟漪。


    杨戬应付完又一波前来敬酒寒暄的同僚，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淡笑终于微微收敛。他端起玉杯，指腹感受着杯壁的温润凉意，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杯中的琥珀色琼浆上，实则神念微动，额间那道闭合的金色神纹不易察觉地亮起一丝微芒。天眼虽未真正睁开，但其强大的感知力已如无形的触须，悄然覆盖了身周数丈之地。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不同神仙的、或强或弱的法力波动，能捕捉到那些隐藏在笑语下的低声私语，甚至能感知到脚下云砖细微的震动。这是一种习惯性的警戒，尤其身处这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的蟠桃盛宴，尤其身边还坐着两个同样不安定的“邻居”。


    他的手指在哮天犬光滑而坚韧的背脊上缓缓移动。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充满力量，这是陪伴他征战四方、最忠诚的伙伴。然而，从月老靠近到现在，哮天犬的状态就透着一丝反常。它身体的肌肉不再完全放松，而是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微绷。那对总是机警竖起的耳朵，此刻更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高频地、微不可察地转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样的波动。最让杨戬在意的是，哮天犬那原本如同深潭般平静的幽深兽瞳里，此刻竟隐隐翻涌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那并非面对猎物时的兴奋，也不是遭遇强敌时的警惕，更像是一种被无形之物吸引、撩拨起的、混杂着渴望与焦躁的冲动。


    杨戬的手指在哮天犬颈后某个特定的位置轻轻按压了一下，这是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安抚信号。以往，这足以让哮天犬瞬间平静下来。但这一次，指腹下的肌肉只是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微妙的紧绷感。哮天犬甚至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主人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一丝连杨戬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困惑”的情绪，然后视线又迅速投向月老消失的方向，喉咙深处再次滚动起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低鸣。


    这异常的反应让杨戬心中疑窦丛生。月老的红线？那不过是掌管姻缘的仙器，蕴含的是情愫之力，对哮天犬这等神兽灵宠而言，最多是气息古怪些，何至于引起如此强烈且持续的反应？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深沉。这蟠桃宴，果然不会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