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面试官起身开门的动作自然又熟练，脸上笑容不减，看上去似乎非常满意眼前的面试者。


    实际上纪景言已经猜到这次面试要凉，毕竟“回去等通知”这句话，十有**是没有下文的意思，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是原本要入职的候选人不来了，他被拉去打复活赛。


    还是三四个人一起打的那种。


    纪景言习以为常，离开前看了一眼桌面基本没挪过位置的简历。


    黑白双面的打印，边缘还有些毛边，是他在某宝上买的最便宜的套餐，一张只要2毛钱。


    再加上15块的共享单车月卡，匀下来一天只要5毛钱，也就是说这趟成本不到1块。


    纪景言默默在心里算了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会议室。


    还行，不算太亏。


    说起来纪景言的履历并不差，他本科毕业后进入A市知名互联网公司工作，大厂福利好工资高，他曾经也是被同龄人羡慕的存在。


    只可惜刚出象牙塔的纪景言并不知道，被人为赋予光芒的大厂在脱去滤镜后只剩无尽的加班，一不小心还会被高层内斗波及，成为组里的专用背锅侠。


    纪景言在这样的环境里痛苦地工作了3年，收到裁员的通知后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恨不得当天就离开，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赔偿金不尊重。


    不过这样的情绪在他gap了一年后悄悄发生了转变。尤其在他站在路边买煎饼果子，犹豫要不要加一根肠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小兄弟，想好要什么没有？”


    这家煎饼果子摊位的位置不错，就在纪景言刚才面试的公司楼下。这个时间点小摊没其他客人，老板也不着急催他。


    纪景言咽了口口水，眼神在鸡柳和培根之间来回移动。


    老板平时赚着办公园区社畜的钱，一眼就看出对面年轻人的状态。垂头丧气的，背后的双肩包还有些开线，一副找不到工作又没啥存款的样子。


    他干脆道，“别纠结了，哥早上还剩些鸡柳碎，不介意就送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纪景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嘿嘿一笑，“那哥等会帮我多加点酱呗，好久没吃了，馋。”


    对面的年轻人长得白净好看，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让人讨厌。


    老板好笑地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倒没停，很快把煎饼果子做好递出。


    一口咬下去，纪景言差点没猛男落泪。


    “咋了兄弟，酱太多咸了？”


    “怎么会呢，是太好吃了！。”纪景言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您不知道，我快三个月没吃过加料的煎饼果子了。”


    老板咂舌，“怎么困难成这样？”


    “没办法，快没钱交房租了。”纪景言没细说，啃了几口煎饼果子，差点流下幸福的泪水。


    按理说纪景言大厂打工三年，应该存了不少钱。但他离职后才躺了半年，就意外把房东的房子烧了。


    好消息是没有祸害邻居，坏消息是攒的存款全部用来赔钱。


    在处理完房东的房子后他开始找工作，可惜已经gap了9个月的经历在许多公司看来堪比坐牢留案底，纪景言把招聘软件刷烂了都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一拖就把gap期拖到了1年，更加雪上加霜。


    “也是，这年头大环境不好，工作不好找啊。”老板闻言深有同感，“想当年，哥也在大厂当过牛马，还好及时更换了赛道，现在变成赚你们牛马的钱。”


    纪景言刚才顾着吃煎饼，没怎么打量老板。闻言一看，老板宽大的围裙下果然露出一截红黑格子衫，说话间，铮亮的脑袋反射出和他手上的铁铲差不多的光。


    纪景言暗暗点头，这标准程序员穿搭，怪不得煎饼的手速这么快，感情是写代码写的。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和老板唠了起来，“哥您以前挣不少吧，怎么想着换赛道？”


    “裁员了呗，干我这行的，35岁差不多入土了。”老板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继续道：“互联网这行咱干不了，还不能挣点互联网牛马的钱吗？”


    老板一边说着，手里的刮刀舞得飞起，把不粘锅上面的碎屑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曾经对清理缓存有强大执念的程序员，把手里的铲子换成键盘毫无违和。


    纪景言深有同感，别说老板了，他才25岁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招聘软件打开比他的短信还干净，实在不行只能去摇奶茶了。


    他不由叹了口气，“找工作真难啊。”


    这年头找工作就像扫雷，某招聘软件上一搜一大把工作时长10小时还不交社保黑心公司。


    就算是正规公司，面试也并非一帆风顺。就像纪景言，一不小心就会被面试官创成心理障碍，力度堪比对面正在撞过来的公交车……


    咦等等，公交车？！


    ***


    尚乐章是这片区域的“死了么”骑手，在华夏传统民俗里，他也被称为勾魂鬼差。


    今天是个阴天，尚乐章心情不错，哼着小曲飘到了万青科技园。


    不是他想摸鱼，而是这个科技园实在算爆单圣地。


    例如上个月有人加班猝死；上上个月员工半夜下班，太困了掉进水里；还有上上上个月实习生开会错过饭点，会议结束后太饿了吃饭噎窒息。


    因为死的人太密集了，外面还有个传言，说因为园区上班的员工怨气太大，导致磁场错乱才意外频发。还有人说这里是鬼差常驻地，鬼差天天来勾魂之类的。


    尚乐章实在冤枉，常驻什么的，绝对没有的事，这纯属是对他们工作态度的污蔑！


    搁以前他们还能被活人尊称一声鬼差大人，有摆谱的权利。自从地府开始搞现代化工作流程，鬼差就是个靠订单数吃饭的基层公务员，哪有时间摸鱼啊？


    不过尚乐章今天运气不错，才呆了几分钟，他的手机就发出一声唢呐音效，是死了么app派单提醒。


    尚乐章拿出手机一眼，上面果然躺着一条信息：


    【叮！黄泉路1444号往生殿派单，请于15:45前到达万青科技园勾取亡魂。】


    【亡魂信息：身份证尾号8846，王*全，死因车祸。】


    【绩效奖励：功德点300。】


    15:45就是十五分钟后。


    尚乐章麻利地点了“接单”，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在煎饼摊附近等app出餐，顺便把年轻男人和煎饼老板的唠嗑听了个遍。


    “原来阳间找工作也这么不容易啊。”尚乐章听完很是感慨，感觉当死了么骑手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仗着两个活人看不到自己，他把头伸进年轻男人的背包里，瞄了一眼他的简历。


    简历的上半部分刚好被背包的挂片挡住，只露出了下面工作内容的部分。尚乐章虽然不当人很多年，但在阳间勾魂久了，多少能看懂一些。


    “嚯，简历不错，这公司挺出名的嘛。”


    听其他鬼差说，这个公司也是爆单圣地，一年至少能勾5个魂呢。


    就是简历上的工作内容有点杂，看起来就像专业背锅的。


    尚乐章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才把脑袋从背包里拔了出来。不一会，终于听到了动静——


    在半条街外，一辆开得歪歪扭扭的公交车用极快的速度冲进了万青科技园。


    尚乐章眼睛一亮，死了么app终于出餐了！


    公交车的异常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尚乐章前面正在吃煎饼的年轻男人反应不错，一边大叫着一边往旁边跑。但小摊老板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在公交车冲进园区时，他刚好把头埋在了煎饼车下面的柜子里，不断地往外掏鸡柳。


    煎饼车的柜子为了保存食物，特地做了加厚处理，煎饼老板根本听不到动静。


    尚乐章瞬间把目光锁定在了老板身上，送外卖的手指蠢蠢欲动。


    然而年轻男人在发现老板的情况后，不知道为什么满脸纠结地停在了原地，短暂犹豫后，还是朝老板冲了过去。


    尚乐章看了一眼手机，距离出餐时间还剩一秒钟。


    几乎在同一时间，尚乐章听到了老板被推到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年轻男人不甘的惨叫声。


    “早知要当人肉气垫，刚才就该多要两个蛋啊！！！”


    ……


    …………


    没有痛感，意识也都清晰。


    纪景言飘在半空中，发现自己的灵魂被地上的身体牵拉着，只能在三米范围内活动。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吗？


    纪景言感觉很新奇，先是飘到煎饼老板旁边，欣赏了一下这位一米八的壮汉哭得满脸鼻涕的样子，又飘到护士和医生旁边，看他们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身体抬上救护车。


    他竟然是这场意外的唯一受害者。


    车祸的起因是一位乘客发现自己坐过站后，和公交车司机发生冲突，两人拉扯期间，公交车不受控制地撞进了科技园。


    在公交车撞到纪景言后，那位乘客吓傻了，司机趁机抢回公交车的控制权，才没酿成更大的惨案。


    哦不对，也不能说他是唯一的受害者，现场另一位受伤的路人是煎饼老板，他被纪景言推了一把后摔破了皮，不处理一个星期能好那种。


    纪景言飘了一会，逐渐熟悉了灵魂状态，绕着煎饼老板转了两圈。


    “呜呜呜…… 阿嚏！”痛哭流涕的煎饼老板突然打了个喷嚏。


    纪景言张大嘴巴，“还有这种玩法啊！”


    他瞬间玩心四起，可惜身体已经被拉上救护车了，灵魂又被牵着，只能在狭小的车厢里来回游荡。


    没想到车内温度竟然真的降了一些下来，地板上还卷起了一小股冷风。


    煎饼老板冻得打了个寒颤，盯着那一小股风，眼睛都瞪大了，“该、该不会是小兄弟的鬼魂就在附近吧！”


    纪景言由衷赞叹：“我靠！老哥敏锐啊！”


    一旁护士瞪了老板一眼：“什么鬼不鬼的，小兄弟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这是我们救护车漏风！”


    跟车的医生年纪不大，看起来很活泼，听到护士的话后顺着聊了起来，“张姐说得对，怎么可能有鬼。要是有鬼，那鬼差大哥也得来勾魂咧。现在小兄弟还好好的，难道说鬼差在偷懒吗哈哈哈哈。”


    医生话音刚落，纪景言耳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怎么能随便造谣鬼差，我们哪有空摸鱼！”


    纪景言：……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只见凭空出现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古朴长袍，手里拿着一副链接锁链的钩子，一副让人眼熟的样子。


    见纪景言看过来，黑袍男子礼貌地笑了笑，“你好，你的死了么订单已到达，请问是身份证尾号8846号的王先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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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