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里的冷风已经停了下来。


    纪景言沉默地看着前面的黑袍男人，男人脸上挂着眼熟的笑容，让纪景言想起了某群电动车开得飞起的小黄人和小蓝人。


    “请问是身份证尾号8846号的王先生吗？”黑袍男人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就是左手的铁钩已经准备就绪，大有纪景言再不说话就直接动手的意思。


    纪景言小声回答：“我不姓王啊，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尚乐章心想这种人他见多了，大声反驳：“我们的死了么app后台接的是生死簿数据库，绝对不会派错单！而且我还连续三年蝉联勾魂准时王，不可能找错地方！”


    小样的，还想在他面前装？


    说着尚乐章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纪景言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台水果手机，不过后面挂着8个摄像头，比市面上摄像头最多手机还多一倍。


    尚乐章发现了他的偷看，好心解释：“现在阳间流行这种款式的纸扎手机，下面人手一个，等你下去就知道了。”


    纪景言：。


    其实不是很想知道。


    尚乐章很快打开了死了么app，把屏幕递到纪景言面前，“你看，是这个时间地点对吧。刚才的车祸只有你出事故了，不是你领便当谁领便当？”


    “是这样没错……”纪景言弱弱道：“但我真的不姓王，我的身份证尾号也不是8846啊……”


    尚乐章皱着眉，他实在不想闹太僵。现在地府现在提倡亲近群众，他们这种基层公务员，被投诉是会扣奖金的。


    但刚死的鬼跟阳间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有身份证，想要核实身份只能先拉到地府，等判官确认。


    如果眼前这位年轻人不愿意乖乖跟他走，那他只能……


    只是尚乐章还没付之行动，他的手机又收到了新消息。


    “是冥钉工作群的通知！”


    纪景言见鬼差没空管自己，悄悄往他身旁飘了飘，发现他说的“冥钉”和阳间牛马常用的办公软件差不多。


    【A市鬼差组（67）】


    崔珏（崔府君）：@全体成员死了么app派单系统出现故障，暂时无法修复，立刻停止勾魂，已经勾住的魂魄马上送回□□旁，尽量保持魂魄活性！


    张大牛（鬼差）：收到


    连集（鬼差）：收到


    封凝月（鬼差）：好的[敬礼][玫瑰]


    尚乐章反应也很快，收到消息后立刻回复。


    尚乐章（实习鬼差）：111


    纪景言看得很无语，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闭了起来。


    很好，很与时俱进，不愧是社会主义大地府。


    尚乐章对纪景言的情绪毫无察觉，等他熄灭手机屏幕，一抬头就看到纪景言瞪得圆圆的眼睛，差点吓了一跳。


    尚乐章：“我靠你干嘛，装牛头哥呢？”


    纪景言冷哼一声：“绝对不会派错单？”


    尚乐章：“……”


    见对方没有反驳，纪景言小人得志，声音都大了些：“连续三年蝉联勾魂准时王？”


    明明是个实习鬼差，他都看见了！


    “……”，尚乐章心虚地移开眼睛：“这不怪我们，听说开发死了么app的程序鬼是个临时工，临时工嘛，你懂的……”


    被社会捶打过无数遍的纪景言根本不吃这套，听完之后火气更大了，“你们不好好招人，还想让临时工背锅？气死我了！你工号是多少，我要投诉你！”


    管你小黄人小蓝人还是小黑人，不信你不吃投诉这套！


    果不其然，还是实习生的尚乐章根本吃不起投诉，立刻急了：“真不怪我们！这年头的新死的鬼都不想上班，根本不投简历，你都不知道我们招人有多难，出点意外很正常吧！”


    纪景言叉腰，很是怀疑。


    尚乐章被纪景言盯得发毛，害怕真的吃投诉，还真给他灵光一闪，“对了！你以前不是做招人的工作的吗，反正你现在没班上，干脆来帮我们招人呗！”


    大厂牛马三年背锅两年，脾气好耐操劳，不就是他们要的怨种……啊不，人才吗？


    等他们当同事了，还有什么投不投诉的。


    纪景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要。”


    “你再考虑一下吧，死了么app的故障一时半会修不好，你的身体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魂魄哪里都去不了，比坐牢还难受。”仗着自己在阳间学到不少新知识，尚乐章循循善诱，“而且你没工作没医保，住院要花好多钱呢！”


    这是真的戳到纪景言的痛处了，他存款不多，也不敢赌煎饼老板的人品，没人帮他垫款，他的身体能支撑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看出纪景言在动摇，尚乐章继续忽悠：“你放心，负责帮阴间招人的公司很特殊，只要见过鬼差就能面试，不死也能上班！”


    说着尚乐章担心纪景言再次拒绝，手指快速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别犹豫了哥们，我已经帮你内推了，等着面试吧。”


    纪景言皱眉：“现在就面试？”


    不说他想不想面试，面试官能马上过来吗？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救护车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一团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在车后壁，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连接着深渊的黑洞。


    救护车内的人类却毫无察觉。


    纪景言来不及惊讶，只见黑雾晃动得越来越激烈，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样。


    一节苍白的手腕从黑雾内伸了出来，节节分明的手指如同玉雕一般，美得像艺术品。紧随其后的是质感极好的白色衬衫、笔直的黑色西裤，以及一双……拖鞋。


    纪景言：“……”真是见鬼了。


    黑雾还在晃动着，等黑雾稳定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已经出现在救护车里。


    忽略那双奇怪的鞋子，男人长得极好，黑色及肩长发束在脑后，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但小麦色的肤色又为男人增添了一丝野性，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一个男人。


    男人站定后，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眼，黑色瞳仁隐约闪过一丝金光。


    “小章，有人要面试我公司的hr岗位？”


    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就是看向尚乐章时，忍不住皱眉，“眼睛抽筋？有病去喝孟婆汤。”


    尚乐章很委屈：“司老板，你的鞋……”


    男人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着拖鞋，脚上那双印着卡通图案的袜子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露了出来。


    男人：“……”


    男人不自然地扣了扣脚趾，咳嗽了一声，假装没事发生地挥了一下手。


    下一秒，纪景言感觉眼前一花，发现自己被转移到附近的空地上，装着他身体的救护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纪景言：？


    不是说魂魄不能离开身体旁边吗？这两只鬼不会打算让他直接死了入职吧？


    阴间版传销啊？！


    可能是纪景言控诉的眼神太过明显，尚乐章连忙安慰：“放心！有司老板出手，你的身体肯定死不了。”


    幸好鬼差这个身份在华夏老百姓里还算有点信用，纪景言勉强冷静了下来。


    尚乐章松了口气。


    好险，到手的内推奖金差点飞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咳，我来为两位介绍一下吧。”尚乐章朝男人微微鞠躬，“司老板，这位就是我内推的面试者，纪景言。”


    说罢，尚乐章又朝纪景言介绍道：“这位是黄泉招聘所的老板，司岳。”


    对面长得跟明星似得老板优雅颔首，目光锁定在纪景言身上，“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纪景言压根不想理他们，奈何面试过上百场的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反应，自我介绍脱口而出：“面试官好，我叫纪景言，毕业于A大，毕业后进入了XX集团担任HR专员，主要负责简历筛选、初面及新员工入职培训。过去三年里……”


    年轻人的语速适中，条理清晰，无疑是一个身经百战、在群面中嘎嘎乱杀的面试者。


    只可惜这样的面试者在阳间也找不到好工作。


    司岳听完，满意地点点头，“你最快可以什么时候上班？”


    纪景言愣住：“啊？”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司岳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不想来？”


    看样子根本没想过纪景言会拒绝他。


    纪景言很无语，废话！谁活得好好地会想上阴间班啊，真是好自恋一男的。


    司岳显然误解了纪景言的意思，一手插兜，配上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很有大佬风范，装了个大的。


    “自信一点，你很符合我们的入职条件。”


    纪景言：“……”


    感情这死装男以为他的拒绝是出于自卑。


    “我们公司只录用知晓阴间存在的人，如今你灵魂出窍，窥见了我们的存在，刚好符合录用条件。”司岳说道，“再者，现在阴间的招聘工作越来越难，很需要你这种专业人才的加入。”


    说完司岳勾了勾唇：“只要和我们签合同，我们可以走后门……咳，动用合作企业优势，优先为你解决灵魂出窍的问题。”


    纪景言疑惑：“我入职了还能继续当人？”


    “当然了。”司岳似乎被纪景言的样子逗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们的业务偶尔需要沟通阳间，你当然是以活人的身份入职。”


    “那五险一金，加班补贴，年终奖……”


    “都有，工资发阳间货币阴间货币都行，包吃包住，16薪。”司岳认真道，“签劳动合同，试用期工资不打折。”


    理论上这场两鬼一魂魄的面试，怎么看怎么不正规，甚至有点阴森恐怖。然而对面老哥还穿着卡通袜子，旁边那只实习鬼差在偷偷玩手机摸鱼，此情此景实在让纪景言害怕不起来。


    尤其在听到堪比大厂的福利待遇后，失业一年的纪景言简直两眼发光。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几番挣扎后，终于说出了那句：“工资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逼良为娼。


    “工资自然会让你满意。”眼前穿着西装的老板又笑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写着【黄泉招聘所】的合同。


    纪景言仔细看了一遍，上面写的工资果然很可观，虽然换成阴间货币只能换奇奇怪怪的功德点，其他倒是没什么问题。


    纪景言长长吐出一口气，慎重思考后，在乙方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完成最后一笔后，他的魂体像被打入了一个印记，身体微微发亮了起来。


    司岳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现在不是无业游鬼了，可以向天地银行贷款了。”


    旁边的尚乐章眼疾手快，把手机举到了纪景言面前，“张嘴。”


    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兴奋中的纪景言没反应过来，“啊？”


    下一秒，尚乐章的手机冒出一句语音：“面容验证通过，用户纪*言贷款成功，请在每月15号归还6000功德点。”


    纪景言呆住：“贷款？”


    “嗯呢，刚才不是说入职帮你解决灵魂出窍的问题嘛。刚好贷了100万功德点，可以开通魂魄快速归体通道了，比看广告复活还快。”尚乐章得意笑了笑：“你放心，地府和黄泉事务所是老合作商了，这点后门我们还是能开的。”


    纪景言：？？？


    他很想骂人，可惜话还没骂出口，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吸住了他的身体，把他的魂魄往外拽。


    天旋地转间，纪景言隐约听到尚乐章欢快的声音：“纪先生！记得顺便在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当入职体检了！”


    纪景言：我操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