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鲛人泪

作品:《神明报废说明书

    然而谢春风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来迟也会上马,就正正地挨着他坐下。


    身后的温热气息,让他浑身僵直,几乎不能动弹:“你下去!”


    得来的回应却是许来迟一夹马腿,便飞奔出去了。


    “怕你不会骑。”


    真是天大的笑话。


    谢春风毫无防备地,因为突然的前进,结结实实地贴进了后面人的怀里。


    我一个养马的不会骑?


    他闻着那股熟悉的桃木香味,无语至极。


    许来迟应当是在驾马时用了点神力,他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海边。


    租了艘海船。


    海雾裹挟着咸腥漫上甲板,凝成细密水珠,在鲛纱灯罩上晕开幽蓝光晕。谢春风斜倚桅杆,指间一枚青蚨铜钱轻抛,叮当撞上灯罩,惊起几点磷火般的蓝光。


    许来迟立在船头,霜刃伞收拢搁在身侧,正专心致志地削刻着一块桃木。


    木屑纷飞,落入翻滚的墨色海水,转瞬不见。


    他指节分明,动作沉稳,仿佛置身静谧庭院,而非这诡谲莫测的东海。


    潮音洞,鲛人巢穴。世人皆道鲛人泣泪成珠,柔美善良,殊不知其凶戾嗜血,尤喜啖食生灵内丹精元。此行凶险,两人心知肚明。


    “东北三十丈,暗礁。” 许来迟的声音穿透浓雾,手中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


    话音未落,一道冰寒刃光已自谢春风袖中激射而出!浓雾如布帛被撕裂,露出礁石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藤壶妖。若非及时察觉,船体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许来迟掂了掂手中已然失灵的罗盘,无奈一哂:“坏了。” 他抬眼望向谢春风,目光沉静,“罗盘无故失效,怕是妖物作祟。”


    谢春风颔首,指尖捻着那枚冰冷的青蚨钱,寒意刺骨:“小心为上。”


    浓雾如墙,神识探路亦艰难。


    许来迟凝神指引方向,海船在迷宫般的暗礁与漩涡中蹒跚前行。


    诡异的是,除了最初的藤壶妖,竟再无妖物阻挠。


    这份反常的寂静,比刀光剑影更令人心悬。


    几番周折,潮音洞所在的小岛终于浮现于浓雾尽头。岛屿不大,形如覆碗,洞口幽深,透出隐隐水光与诡谲的波动。


    “到了。”许来迟率先跃下船,回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欲扶谢春风。


    谢春风恍若未见,衣袂翻飞,已稳稳落在他身侧,目光投向那吞噬光线的洞口:“走。”


    “洞下便是鲛人水宫,”许来迟收回手,语气如常地提醒,“内有秘术阵法,灵力会被压制三四分。云青崖便是因此着了道。”


    谢春风脚步未停,只淡淡一句:“既如此,废话何益?”身影已没入洞中黑暗。


    许来迟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也跟了进去。


    洞内石阶陡峭狭窄,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壁上镶嵌的硕大鲛珠散发出惨淡微光,照亮两侧石壁上色彩浓烈却扭曲怪诞的壁画,在光影摇曳中更显阴森。


    足音落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空洞悠长的回响,每一步都叩在紧绷的心弦上。


    不知下了几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一道流光溢彩的巨大水晶门矗立眼前,门内可见奇形怪状的水族精怪穿梭游弋。


    门两侧,两名半人半鱼、手持钢叉的鲛人守卫目光森冷。


    谢春风抬手欲推门,守卫钢叉交叉,拦住去路:“何人?可有拜帖?”


    谢春风眸色一寒,指间铜钱微动。


    一只修长的手却从旁越过他,递上两张墨迹犹新的拜帖:“自然有。”


    谢春风余光扫去,许来迟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甚至还冲他飞快地眨了下眼。耳畔传来他清晰的传音:“敌情不明,暂避锋芒。”


    守卫接过拜帖,反复查验,神色惊疑不定。谢春风不耐,冷声道:“查完了?”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守卫一个激灵,慌忙躬身递还拜帖:“是是,大人请进!” 态度瞬间恭敬异常。


    水晶门无声滑开。门内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宏伟壮观的水下之城!


    珊瑚为柱,明珠铺地,奇珍异宝点缀其间,各色水族幻化人形或保留部分妖态,在集市中游荡交易,喧嚣中透着异域的奢靡与混乱。


    一名鲛人女子扭着腰肢迎上来,鱼尾已化作双腿,行走间却带着奇特的韵律,碎步款款。她容貌妖媚,声音甜腻:“二位大人,随奴家来,大王已在殿内恭候多时啦。”


    谢春风随着引路鲛女前行,传音身旁:“你扮的何人?”


    许来迟神态自若,传音回道:“无妄海蛟龙王乾霆的使者,前来献上魂器。”


    “魂器何在?” 谢春风眉峰微蹙。


    许来迟袖中手指微动,悄然将一物亮给谢春风看——正是方才在船上雕刻的那柄小巧桃木剑,此刻剑身流转着薄薄一层金色灵光。


    谢春风的质疑几乎脱口而出:“此物能骗过一国之主?”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鲛人王若连魂器与灌注了丁点灵力的玩具都分不清,未免太过儿戏。


    许来迟却浑不在意,传音中带着一丝戏谑:“骗不过,再打便是。”


    谢春风心下无语,不再多言。许来迟又补充道:“稍后你只需低头作揖,一切有我。”


    踏入王殿,奢靡之气扑面而来。殿顶垂下无数水晶灯盏,流光溢彩,却照不亮宝座上那庞大臃肿的身影。鲛人王体态肥硕如山,层层叠叠的肥肉几乎埋没了五官,只剩一双绿豆小眼精光闪烁,一张阔口涂得猩红,正搂着一名妖艳鲛女,大嚼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引路鲛女“小花”跪地禀报。鲛人王油腻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才依依不舍地打发走两名女伴,坐直了身体,绿豆眼打量着阶下二人:“你们是乾霆的人?” 声音瓮声瓮气。


    许来迟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却无谄媚,作揖应道:“正是。”


    鲛人王迫不及待地伸出肥厚手掌:“魂器何在?呈上来!”


    许来迟奉上那柄小桃木剑。


    鲛人王捏在指间,翻来覆去地看,又试着挥动了一下,剑身微光闪烁,引得殿顶水晶灯轻轻晃动。


    “这就是魂器?” 他绿豆眼中满是狐疑,显然觉得威力太过微弱。


    许来迟面不改色,从容解释:“回大王,此魂器被强大封印所锢,是以威力不显。


    我家大王苦思不得其解,特命我等献予大王,唯盼大王慧眼,能解此封印。”


    “哦?” 鲛人王一听封印,来了精神,运起妖力探查,果然在剑身“感知”到一道繁复的“封印纹路”(实则是许来迟随手布下的障眼法)。


    他绿豆眼放光,嘿嘿笑道:“本王定能解开!只是……” 他故意拉长声调,厚唇咧开,“解开了,这宝贝归谁?”


    许来迟从善如流,再次作揖:“自然归大王所有。”


    鲛人王闻言,心花怒放,脸上肥肉乱颤,放声大笑:“好!好!二位使者且安心住下,待本王解封此宝!” 他大手一挥,自有侍女上前,引着许谢二人离开这珠光宝气却也腥膻弥漫的殿堂。


    侍女引他们至一处房舍。


    推开门,内里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卧榻、一桌、几凳。


    谢春风目光扫过,眉头微蹙:“为何只一间?”


    侍女面露诧异:“按惯例,同来侍从皆是两人一间的。” 语气理所当然。


    谢春风无言以对。侍女见状,福身告退。


    待房门关上,许来迟已施然落座桌旁,倒了一杯冷茶,指尖在杯沿轻点:“可留意到那些侍女腕上的海螺?”


    谢春风立于门边,并未落座,目光锐利:“通行凭证。” 一路行来,守卫盘查,侍女只需抬手亮出腕上海螺,便畅通无阻。


    许来迟点头:“正是。要想暗中行事,需得设法取来……” 话音未落,一物破空而来,被他稳稳接住——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青玉海螺,还带着侍女腕间的微温。


    许来迟微怔,抬眼看谢春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许:“何时得手?”


    谢春风神色淡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方才问话时。”


    许来迟想起谢春风突兀询问房间的举动,唇角笑意更深,带着洞悉的了然:“原是为此。”


    他以为谢春风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他同屋所以问的,没想到竟是为了螺。


    谢春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轻咳两声,硬邦邦补充道:“问的时候顺便拿的。”


    许来迟低笑一声,不再点破,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海螺:“有此物在手,寻青崖便容易多了。”


    海螺入手,温润微凉。谢春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螺壳的纹路,目光却落在许来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来此,只为寻云青崖?”


    他自然是担心挚友安危,一路至此。


    可许来迟与云青崖不过泛泛之交,此行目的,绝非单纯救人。


    许来迟闻言抬眸,眼底笑意如碎金浮动:“自然不止,”他语调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还需取一滴鲛人血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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