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蹊跷

作品:《神明报废说明书

    “血泪?”谢春风眉峰微蹙,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也是魂器?”鲛人血泪的传说由来已久,他并不陌生。


    “不是。”许来迟摇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过此物能镇压你体内淤积的煞气,为后续魂魄归位扫清障碍。”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春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否则,残魂难安。”


    谢春风对“补魂”之事依旧淡漠,只顺着话锋追问:“如何取?让那肥头大耳的王,哭出血来?”


    他声音平板,表情亦是万年不变的冰封,偏生说出的话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配上那张俊美却疏离的脸,格外刺人。


    许来迟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即喉间溢出几声低笑,连带着肩头都微微耸动:“小槿……”


    他唤了一声,笑意更深,片刻后才敛了神色,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故弄玄虚,“鲛人血泪,非眼中之泪,乃是心头精血所凝。”


    他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阻碍看到那王座上的庞然巨物,“修炼越久,精血越纯,效用越佳。所以,目标自然是鲛人王的心头血。”


    心头血……谢春风脑中瞬间勾勒出那油腻肥硕的身躯被破开胸膛的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沿着脊背窜起。再想到那污浊之物最终要融入己身……他胃里一阵翻搅,眉头拧得更紧,嫌恶之色几乎不加掩饰。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许来迟的眼睛。“放心,”他温声道,带着安抚的意味,“取血之事,为师来做。”


    谢春风的回应却如冰锥刺骨:“我说过,你不是。”


    他冷冷打断,斩钉截铁。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带着无形的重量。


    许来迟面上笑意未减,似乎早已习惯这疏离的锋芒,极其自然地转了话头:“入夜后行动,先去找青崖。”


    他看向那张唯一的床榻,“养精蓄锐。”


    谢春风的沉默即是应允。


    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闭目调息,将那道扰人的身影隔绝在感知之外。


    许来迟则安然落座桌旁,指尖在粗糙的木纹上缓缓描摹,不知在想些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道各自收敛的呼吸声。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潮音洞深处的水晶宫城也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鲛珠幽光在甬道壁上投下幢幢鬼影,水流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空洞。


    许谢二人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


    白日引路侍女带他们穿行时,谢春风便已留意到王殿右侧那条路径——守卫森严,气息凝重,显然通往核心禁地。


    海螺在许来迟掌心微微发热,散发出只有特定守卫才能感知的微弱波动。


    他们依仗此物,在迷宫般的宫廊中穿行。


    初时,那些把守要道的鲛人侍卫尚在打盹或走神,螺光一闪,便轻易蒙混过关。


    然而,越靠近那条被重重拱卫的右路,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便越大,守卫的警惕性也成倍提升。


    终于,在通往更深处的最后一道拱门前,两名身披鳞甲、手持三叉戟的鲛人精锐拦住了去路。


    戟尖寒芒吞吐,映着他们冰冷的竖瞳:“站住!何人擅闯禁地?”


    许来迟不慌不忙,抬手亮出海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倨傲:“奉大王之命,查验魂器封印线索,速速让开!”


    他姿态从容,仿佛身后真有无妄海蛟龙王撑腰,此刻正是大王跟前的红人。


    守卫的目光在海螺和许来迟脸上逡巡,犹疑不定:“面生得很……”


    “耽误了大王破解魂器,尔等担待得起?”许来迟声音陡然转冷,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散。守卫浑身一凛,虽仍有疑虑,却不敢再拦,只得侧身让开道路:“……请!”


    拱门之后,是更为曲折幽深的长廊,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陈旧味道。


    沿途又遇数队守卫盘查,皆被许来迟以同样的话术与海螺威势打发。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壁上的鲛珠也变得稀疏惨淡,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尽头,一扇沉重黝黑的金属巨门赫然矗立,门上铭刻着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门两侧的守卫修为明显更高,气息沉凝如渊。


    “开门。”许来迟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海螺在他手中散发出更强烈的波动。


    守卫不敢怠慢,合力推动沉重的门轴。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门内景象展露无遗——


    左侧,是两排延伸至黑暗深处的巨大铁笼,粗如儿臂的铁栏上布满了暗沉的锈迹和水渍。


    笼内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生灵:伤痕累累的妖兽蜷缩在角落呜咽,面无人色的凡人眼神空洞,还有一些形态诡异的水族精怪,浸泡在笼底浅浅的污水中,散发出**的气息。浑浊的空气中,绝望如同实质般粘稠。


    右侧,则另有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流转着更为复杂强大的禁制光纹,显然只有特定之人方能开启。


    “那边是鲛人王的藏宝窟。”许来迟的传音在谢春风识海中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目光扫过那禁制,若有所思。


    谢春风的目光却已牢牢锁在左侧牢笼深处。


    他径直走去,步履无声,却带着一种冰封的寒意,所过之处,笼中那些麻木或狂躁的囚徒竟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嘈杂声也低了几分。


    在靠近尽头的一个牢笼里,一个人影倚着冰冷的铁栏,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


    他衣衫褴褛,破碎的布条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有些还在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浸染着身下肮脏的草垫。


    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是茫然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青崖!”谢春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死寂。


    那人影猛地一颤,如同从噩梦中惊醒。


    他僵硬地抬起头,脏污纠结的乱发下,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难掩俊朗的脸。


    当看清笼外之人时,他空洞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猛地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春……春风?!你还活着?!你真的……没死?!”


    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撼。


    谢春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上,尤其是那些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地方,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让他喉头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


    云青崖却已自顾自地激动起来,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你这百多年到底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好苦!还以为……”


    他声音哽咽,眼中水光闪动,巨大的惊喜冲垮了强撑的意志。


    “我五年前才醒,”谢春风的声音有些发涩,他避开了追问,目光扫过那些锁住挚友的铁栏,


    “不知身在何处。”


    他抬手,指尖寒光一闪,两枚青蚨铜钱激射而出,瞬间化作两道凝练至极的冰蓝锋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向粗壮的铁栏!


    “铛——嗡——!!!”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强烈的法力震荡猛然爆开!


    冰屑四溅,气浪翻涌。


    然而,那看似寻常的铁栏竟只是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连一道白痕都未曾留下!冰刃崩碎,铜钱倒卷而回,落入谢春风掌心,震得他手腕微麻。


    谢春风盯着完好无损的铁栏,眉头紧锁。青蚨钱蕴含的力量他再清楚不过,这一击竟如泥牛入海?


    云青崖也愣住了,显然对这结果始料未及:“这……这破笼子……”


    “是‘沉渊神铁’。”许来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静地解开了谜底。


    他已走到谢春风身侧,目光沉凝地审视着铁笼,“此物专克灵力流转,以你如今状态,强行破之,难如登天。”


    谢春风立刻看向他:“那你来。”


    许来迟却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此地阵法压制远超先前预估,我的灵力,十不存三。”他摊开手掌,指尖萦绕的金色灵光果然微弱黯淡,远非平日威势。


    “怎会强至如此?”谢春风追问,心往下沉。


    云青崖连忙解释:“本来没这么邪门!我最初挣脱过一回,打伤了几个守卫。自那之后,鲛人王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这鬼地方的禁制加固得跟乌龟壳一样!”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铁栏,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琢磨着,这笼子的开关,怕是跟那肥猪的血脉灵力绑死了,只有他本人能开。”


    血脉灵力?心头血?


    谢春风的视线下意识转向许来迟。几乎同时,许来迟也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阵法根基古老,不是寻常手段可改。”许来迟眸色深沉,“骤然加强至此,必有蹊跷。” 要么是得了强力外物加持,要么……是来了极厉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