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看这样子，你以后只能做个魔族了，”兰影斜倚在一颗巨大的枯树下，合上手中的卷轴，看向旁边放着的一盏锁魂灯。


    听到这话，灯里的幽蓝魂火跳了跳。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兰影摊手，笑得幸灾乐祸，“重塑肉身要用原来身体的血肉做引。”


    “你也清楚，你那具身体死亡的时候，魔化程度已经相当高了。”这人仍然是清兰君的打扮，语气十分无辜，但


    ······


    会魔化得那么严重又是拜谁所赐，难道不是因为你吗！魂火跳得更凶了。


    兰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拎起魂灯提到面前，声音一下子冷下来：“······那是对你的惩罚，鹤。”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那双凤眸在兰影那却平添一份阴鸷，黑沉沉的，盯得随望鹤心头一颤。


    “我很生气，”兰影顿了顿，看到那团明显僵住的火苗，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知道怕就好。”


    随望鹤简直满肚子疑问，比如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死了，又以魂魄的状态在镜子里醒来，那面镜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兰影要救他，以及······


    “鹤，在想什么呢？”


    兰影这诡异的态度和称呼又是怎么回事？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算了，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想再多也没用，随望鹤在心里叹了口气，虽说兰影向来性子古怪，但现在这样也太······


    果真是生气了吗？他想，可兰影到底在气什么？


    随望鹤想不明白，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心里有些郁闷。


    于是肉眼可见的，灯里悬浮着的火蔫了下来。


    “怎么没精打采的？”兰影笑眯眯地伸出手，隔着罩纱戳了下火焰，道：“突然想起，还有个礼物没给你看。”


    说完便站起身来，捞上锁魂灯御剑而起，转瞬到了万米高空。


    随望鹤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兰影护进了怀里。


    “别给吹灭了。”他听见那人笑道。


    “······”发什么疯，魂火根本不可能被风吹灭。


    ——


    让随望鹤没想到的是，兰影居然会带他回苍云宗。


    而当他看到山门前跪的那个人时，整团火都惊得一跳。


    闻野？？！


    这又是什么情况？随望鹤把目光投向兰影。


    听到脚步声，闻野抬起头，看清来人之后又匆忙低回去。


    “师兄，我······”


    “你真的觉得，被你害过的大师兄会像这样完好无损的回来？”兰影打断他，似笑非笑的说，“像你期待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意思？”闻野猛地抬头看着兰影，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叫我觉得······师兄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不是吗？”兰影轻飘飘地丢下一颗巨雷，“你还没发现吗？我根本不是你师兄啊。”


    将手里提着的锁魂灯放在闻野面前，兰影笑得讽刺：“它才是。”


    “你有什么想对你师兄说的，和它说吧。”


    灯里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魂火悠悠打了个滚，对上闻野怔仲的目光。


    “到底什么意思······”闻野看出这是什么了，但他还是不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师兄他在说什么，锁魂灯里的魂魄是谁？


    “它才是你师兄。”兰影再次开口。


    闻野瞳孔一缩，目呲欲裂：“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他的大师兄，苍云宗掌门座下大弟子，名扬四海的清兰君，一手苍云剑法独步天下，当之无愧的皓月剑主。


    寒剑映月，君子无双。


    只是短短十年，又怎么会有事，他不相信。


    师兄一定是生气失望极了，才这样说的。


    随望鹤看着愣在原地的闻野，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了，望向兰影。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他在心里问。


    “鹤，当然不止这个。”兰影把灯拎回来抱在怀里，低头亲昵地问，“接下来还有，只是看你想不想要。”


    幽蓝的火焰上下晃了晃，表示同意，随望鹤无声注视着兰影，他好像猜到些什么了。


    闻野看着他们，表情苦涩：“师兄，别这样，我······”


    “你师兄死了难道不是如你所愿吗？”兰影再一次打断他，字字如刀，黑沉的眼中似有无数暗流汹涌，“说你该说的。”


    皓月出鞘，抵在闻野颈间。


    闻野被冰得一抖，看了一眼皓月玉白的剑刃，垂眸道：“不知师兄你对心魔一事了解多少？”


    修士修真，不察岁月，太上忘情。


    但无论修何道，都难断绝世俗**，一旦出现过强的情感或执念······


    由此业障起，心魔生。


    而心魔所行之事，无非惑乱人心，催人走火入魔，借机抢占身体取而代之罢了。


    ——


    自闻野有记忆起，就已经在苍云宗。


    他是和小师妹一起被师尊捡回来的，据说那年凡间大乱，到处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师尊下凡历练时见他们根骨极佳，死于战乱实在可惜，就给捡了回来当徒弟。


    不过师尊总是闭关，衣食起居基本都是大师兄随望鹤在照顾，虽说那时师兄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却像个真正的兄长般体贴。


    再后来就是小师弟拜进门，师兄在仙盟大比上拿下魁首，盟主剑尊赠与他一柄从遗迹里发现的上古神剑。


    名为皓月。


    闻野记得，那天下午师兄便辞别宗门，带着皓月下山历练远行，二十年后归来，已是名满天下的清兰君。


    那是怎样的风光啊，全宗门上下都在谈论“寒剑映月，清兰留芳”的美名。


    他在一旁听着，心中满是骄傲。


    这是我的师兄，闻野想。


    至于嫉妒是何时在心中蔓延，以至于生出心魔，闻野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山上突然出现魔物大军，方圆百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修士，他的心魔便告诉他，机会来了。


    魔族向来是修真界的一大敌人，即使是师兄，在面对如此数量的魔物进攻时也是独木难支。


    更何况还要护着他和周围的百姓。


    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甚至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导致没有没有及时闪开，差点被扑过来的魔物困住。


    随望鹤却因为那一剑露出了破绽，被魔物首领一掌击在丹田，魔气入体。


    当逃回宗门的闻野听师妹说大师兄因为魔化被封入伏魔渊时，才意识到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对不起，师兄······”向来寡言少语的青年落下泪来，“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真的对不起······”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兰影一直冷漠地看着他，怀里的魂火一动不动，宁静燃烧着。


    “晚了，”兰影开口，“他已经死了。”


    闻野苦笑一声，道：“师兄，你不用气我，你那块弟子玉佩可从来不假手他人。”


    的确如此，魂火在兰影怀里晃了晃，看向他腰间的玉佩，可惜凡事总有例外。


    横在颈间的剑早已收回，闻野摸摸脖子继续说：“神剑皓月只认一主，能拔剑出鞘的，世上唯有师兄一人。”


    说着，他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若不是我师兄，谁又能又这般能耐？”


    兰影没有回答他，而是戳了下灯里的火：“鹤，你说这要怎么办，我说真话也没人信。”听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随望鹤无奈，整团火松松散散地飘着，打算继续当空气。


    不信就不信吧，这样也挺好。


    见他这样，兰影突然冷下脸，揭开灯罩一把将火捞了出来。


    “！”随望鹤一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兰影一下划开了掌心。


    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滴到幽蓝的魂火里，转瞬被火焰吞噬。


    魂火陡然凝实不少，先前若隐若现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见只是滴点血进来，随望鹤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他还以为······


    等等，手？


    随望鹤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尽管有些虚幻，但毫无疑问的是······


    他变回人形了。


    甚至连幻化出的衣物都同死时一模一样，凌乱，破烂，被血浸透，脏得看不出原色。


    理所当然的，胸腹的伤口、魔化的特征，也都一一出现在了魂体上。


    终于反应过来，随望鹤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想躲藏逃避，转身便跑。


    不想还没飘出去多远，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回来。


    低头一看，锁魂灯上的符文正幽幽闪烁着，散发出金色的柔光。


    “鹤，”听到呼唤，随望鹤抬起头，对上兰影冰冷的目光，“别想着跑。”


    跪在一旁的闻野打量着这个魂体，越看越心惊。


    这人的容貌身形同大师兄别无二致，却满身鳞片，手掌变形，头顶还有一个畸形的鼓包。


    俨然已是魔化后期，可以算是一只十足的魔物了。


    致命伤在胸口，腹部有一处细小的剑伤，闻野认出来那是师妹红鸾剑造成的伤口。


    但真正让闻野在意的，是这魔物四肢和脖颈处青黑可怖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


    因为独这几处没有鳞片覆盖，显得格外明显。


    像是被锁链一类的东西硬生生磨出来的，闻野皱眉，不禁好奇起这魔物的来历。


    “兰影，我不需要你为我重塑肉身，”闻野听见那人说，“放我去往生吧。”


    随望鹤垂下眉眼，神情恹恹：“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呵，”兰影冷笑一声，周身气息愈发危险，“要是我不放，你又能如何？”


    听见这话，随望鹤闭上眼，声音轻飘飘的，认命般说道：“······不能如何。”


    兰影眯了眯眼，本就狭长的凤眸更加凌厉：“别悖逆我，鹤。”


    “你知道后果。”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兰影转过头，看着地上一脸错愕的闻野，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可没有骗你”闻野听见他说，“他才是你大师兄。”


    兰影指了指随望鹤。


    “那你······”话音未落，便被兰影抬手打断。


    “至于我·······”那人语气散漫，却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你应该听见了，我叫兰影。”


    “清兰君的兰，影子的影。”


    “——是他的心魔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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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表面上凶的不行，其实一戳就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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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心魔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