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碎纸与拥抱》
作品:《无人知晓的夏天》 向阳听见瓷器碎裂声时正在阁楼修改素描。楼下传来伯母歇斯底里的尖叫:"我怀孕三个月你却在外面养女人?"
他放下炭笔,数着楼梯的吱呀声下楼。客厅满地瓷片,伯父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扔在地上,领口沾着口红印。伯母瘫在沙发里哭花睫毛膏,隆起的腹部在真丝睡衣下显出轻微的弧度。
"看什么看!"一个茶杯朝向阳飞来,在他脚边炸开,"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
向阳沉默地拿来扫帚。伯母突然抓起茶几上的纸张——那是他准备参加社区青少年艺术展的参赛表,附着他花两周完成的素描:月光下两个男孩共撑一把伞。
"还有闲心画画?"纸张在伯母手中裂成两半,"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撕裂声接连不断,直到作品变成一地雪花。
阁楼的门锁轻轻扣上。向阳蹲在地上拼凑碎片,铅笔线条在撕痕处断开,像截肢的肢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程凛一的短信跳出来:「看到小区海报了吗?艺术展一等奖有五千元奖金!」
月光透过斜窗照在碎纸上。向阳把额头抵在窗框,看见对面302室亮着温暖的灯。程凛一正在书桌前手舞足蹈地吃泡面,显示他刚结束篮球训练。
闪光灯信号突然亮起:【今天物理测验我及格了!】
向阳的手指悬在窗玻璃上方,最终没有回应。对面灯光持续亮到凌晨一点,最后传来三长两短的信号——他们约定的"你还好吗?"。
第二天清晨,向阳在储物柜发现鲑鱼饭团和字条:「放学老地方等你」。程凛一整天都没出现在走廊,据说篮球队去外校打友谊赛了。
便利店晚班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向阳推开员工室的门,程凛一正坐在摞起来的饮料箱上玩手游,蓝色卫衣沾着油彩。
"你伯母的事我听说了。"他跳下来时露出背包里露出的画板边缘,"截止日期是后天对吧?"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程凛一突然拐进24小时营业的文具店,买了全套水彩工具:"我表哥美院毕业的,小时候逼我学过素描。"
程凛一的卧室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向阳看着他笨拙地挤颜料,钴蓝沾到虎口:"不必..."
"必须。"程凛一用画笔杆敲他额头,"你知道一等奖奖金够租半年房子吗?"
凌晨三点,程凛一趴在桌上睡着了,右脸压着临摹到一半的画稿。向阳轻轻抽走他指间的画笔,发现他左手中指有长期写字形成的老茧——和他那些"数学及格"的便条对得上。
晨光透过窗帘时,程凛一猛地惊醒:"完了完了画歪了!"他头发支棱着,睡衣肩线滑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肩膀。
向阳接过画笔,在撕痕处补上几道阴影。他们的手指同时握住笔杆,程凛一的体温顺着木质笔杆传来,让他想起那个发烧的雪夜。
"成了!"程凛一高举画稿,阳光穿透纸面映亮他的瞳孔,"我们俩的儿子!"
重绘的作品比原作更生动。程凛一坚持加了细节:伞面上的恐龙图案,和雨中模糊的便利店灯光。交稿截止前两小时,他们气喘吁吁跑到社区中心,程凛一的白球鞋溅满了泥点。
颁奖典礼在周六上午。向阳站在最后一排,听见评委说:"...捕捉到少年之间微妙的情感张力..."伯母因"产检"缺席,程凛一却带着整个篮球队来鼓掌。
"获奖者是——《雨夜》作者向阳!"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向阳走上台时膝盖发软,证书在手中轻如蝉翼。他望向台下,程凛一正用口型说"说点什么",酒窝深得能盛住阳光。
"谢谢...我的邻居。"话筒将向阳的声音放大到整个礼堂都听得见,"他教会我...雨是会停的。"
回程的公交车上,程凛一喋喋不休地规划奖金用途:"先买数位板,再请我吃烤肉..."向阳突然抓住他手腕。
车停在小区门口。银杏叶落满花坛,程凛一转过头来的瞬间,向阳倾身虚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轻,像接住一片羽毛。向阳能感觉到程凛一骤然僵硬的背肌,和随后放松下来的温暖。洗衣粉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汗味,篮球队员的红色外套蹭着他的脸颊。
"咔嚓"。
快门声让两人迅速分开。同校的女生放下手机,表情古怪地快步走开。程凛一的耳朵红得像他的外套:"别理他们..."
奖金信封在向阳口袋里发烫。他低头看两人之间的空隙——只有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叶脉像展开的翅膀。
当晚的闪光灯对话异常简短。
向阳:【谢谢】
程凛一:【随时】
半夜十二点,向阳被摔门声惊醒。伯父醉醺醺地嚷着"野种",伯母在尖叫中砸碎了第二套茶具。他摸出枕头下的龙猫暖手宝,听见对面302室传来《Over the Rainbow》的吉他声。
程凛一在窗边弹到凌晨三点。最后一个和弦消散时,向阳用闪光灯发出一条新信息:
【明天见】
对面立刻回应:【每天见】
月光照亮了书桌上的获奖证书和没拆封的奖金信封。向阳想起白天那个拥抱的触感,像捧住一团不会灼伤手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