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夜气温将跌破零度。向阳往手心里呵气，白雾在台灯的光晕里散开。阁楼的窗户结了层霜花，像幅天然的羽毛图案。他搓了搓僵硬的指尖，继续写数学作业，钢笔水在纸上洇出蓝色的星斑。


    闪光灯信号突然从对面亮起。向阳抬头，看见程凛一在窗玻璃上呵出一片雾气，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他犹豫片刻，回应了三短一长——他们约定的"一切正常"。


    五分钟后，楼下传来夸张的喷嚏声。向?推开窗，冷风灌进来，程凛一站在花坛边仰着头，鼻尖冻得通红。


    "我家暖气坏了！"他裹着羽绒服像只企鹅，"能去你那写作业吗？"


    没等回答，人已经消失在单元门里。向?手忙脚乱地把床上的内衣塞进枕头下，门铃就响了。程凛一带进来一阵冷风和淡淡的柑橘香气，怀里抱着参考书和保温袋。


    "打扰啦——"他脱鞋时露出袜子上的柯南图案，"哇你这儿怎么比外面还冷？"


    向阳沉默地看着他摸暖气片。程凛一的手指停在冰凉的金属上，眉头皱起来。他忽然转身拉开羽绒服拉链，从内袋掏出个毛绒绒的东西。


    "暖手宝。"他塞给向阳，"我妹落我这儿...阿嚏！"


    向阳捧着还在发热的暖手宝，是只胖乎乎的龙猫造型。程凛一已经自来熟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摊开物理作业："这道题完全看不懂..."


    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斜顶上。向阳讲解时，程凛一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发梢还带着雪融后的湿气。他每写对一步就抬头笑，酒窝里盛着暖黄的光。


    "你手好冰。"他突然握住向阳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等等，你是不是发烧了？"


    体温计显示38.5度。程凛一翻箱倒柜只找到半板过期感冒药，急得在阁楼转圈："你伯母呢？"


    "出差。"向阳哑着嗓子。实际上伯母今早出门时说要去泡温泉。


    程凛一的眉毛拧成结。他翻出手机："我马上回来。"羽绒服拉链都没拉就冲出门。向阳蜷缩在床上，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龙猫暖手宝贴在发烫的额头上。


    二十分钟后，程凛一带着满身雪花和药房塑料袋回来。他烧水冲药的动作笨拙，洒了半包板蓝根在桌上。


    "喝了。"他扶起向阳，掌心托着杯底，"然后睡觉。"


    药苦得舌根发麻。向阳迷迷糊糊感觉程凛一在给他掖被角，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意识浮沉间，有冰凉的东西贴上额头——是浸了冷水的毛巾。


    "我妈说物理降温最有效..."程凛一的声音忽远忽近，"向阳？能听见吗？"


    他想回答，但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梦里回到十岁那年的雨夜，他独自在家发高烧，父母在电话里争吵谁该回来照顾他。


    凌晨三点，向阳被争吵声惊醒。阁楼门下透着一线光，程凛一的声音压得很低："...至少给条毯子！"


    "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管。"伯母的语调像冰锥。


    "他烧到39度了！"


    "不是没死吗？"


    地板吱呀作响，程凛一似乎在来回踱步："医药费我出，暖气费我也出，行不行？"


    向阳把脸埋进枕头，龙猫暖手宝已经凉了。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程凛一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


    "醒着？"他递来温水，"我刚跟学校请了假。"


    窗外雪还在下。向阳看着程凛一后脑勺翘起的发旋，喉结动了动："...为什么？"


    程凛一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出奇："因为你从来不问''为什么''。"他掰开退烧药的铝箔，"其他人都问我''为什么篮球打这么好''''为什么成绩这么烂''，只有你..."


    药片在舌尖化开苦涩。向阳昏沉睡去前，感觉有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眉骨，像对待那只龙猫暖手宝一样小心翼翼。


    三天后向阳重返学校。程凛一在教室门口拦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暖宝宝："今日特供！"他眼下挂着黑眼圈，却笑得灿烂。


    放学路上积雪未化。程凛一突然拽着他拐进社区篮球场："医生说要适当运动增强抵抗力！"


    "我不会。"向阳看着结霜的篮筐。


    "我教你。"程凛一把篮球抛过来，"先从传球开始。"


    球砸在向阳胸口，他手忙脚乱接住。程凛一大笑着跑来，握住他手腕调整姿势："手指这样张开...对！"他的胸膛贴着向阳后背，呼吸扫过耳尖。


    球划出笨拙的弧线，连篮板都没碰到。但程凛一欢呼得像赢了比赛："天才学生！"他跑动时红色围巾飞扬，在雪地里像一簇跳动的火。


    回家的路灯下，程凛一边倒退走路边比划："下周有场练习赛，来看吗？"没等回答又自己接上，"来嘛，我教你认战术。"


    向阳低头看雪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并排延伸。他突然说："我可以...帮你补习物理。"


    程凛一愣住，然后笑得露出虎牙："成交！"


    周末的图书馆，向阳在稿纸上列出公式。程凛一咬着笔帽发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划出金色条纹。


    "懂了！"他突然抓住向阳的手腕，"就像篮球传球的角度对不对？"


    向阳点头，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程凛一的手指上有打球留下的茧，粗糙又温暖。他悄悄翻过手腕，让那片温暖停留得更久些。


    晚上八点，302室的闪光灯准时亮起。向阳用新学的长句密码回应：


    【今天物理作业全对】


    对面传来欢快的闪烁：


    【天才老师教得好】


    向阳把脸埋进龙猫暖手宝。那天程凛一忘了带走它，现在它常驻在枕头边，肚子里换过程凛一买的新发热芯。窗外又开始飘雪，但阁楼不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