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向阳坐在急诊室外的塑料椅上，指甲缝里还留着游乐场的铁锈。护士第三次过来赶人："非直系亲属不能探视。"


    玻璃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左耳新穿的耳洞渗着血，校服领口有程凛一挣扎时蹭上的铁锈色指印。口袋里的金属书签边缘割破布料，在他大腿上划出细小的伤口。


    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术室灯灭了。医生摘下口罩说话时，向阳只听见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钢筋伤及脾脏和大动脉...抢救无效..."


    死亡证明上写着"意外事故"。程父签字时金表反射冷光，像那天的高尔夫球杆。


    葬礼定在周六。向阳站在程家别墅外的梧桐树下，看着黑色轿车一辆接一辆驶入。他穿着唯一一套正装——便利店制服，口袋里装着没送出的海鸟耳钉。


    "滚远点！"程父的司机发现了他，厉声呵斥，泥水溅在裤脚。灵堂里传来《安魂曲》，向阳突然想起程凛一说过最讨厌古典乐，"像一群被踩到尾巴的猫"。


    棺木入土时突然下雨。向阳躲在山毛榉树后，看泥土一铲铲落下。有个护士冒雨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塑封袋："病人临终前一直握着这个。"


    金属书签在消毒袋里泛着冷光，血迹渗入"LXY?XYL"的刻痕。书签尖端绑着张小纸条：「帮我听听彩虹之上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向阳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拆开书签，发现中空部分藏着卷极细的纸——程凛一在病床上写的信，字迹因疼痛而扭曲：


    「向阳，我好像看见灯塔水母了。记得你说它们会返老还童？如果我变成水母，一定游过整个太平洋来找你...护士说我爸要送我出国治疗，骗鬼呢...别哭啊，你睫毛上停着蝴蝶呢...」


    纸卷末端被血迹晕开，像幅抽象的水墨画。


    伯母家的门锁换了密码。向阳在楼道里坐到天亮，手里的圆规被他用力捏着，直到流血。清晨环卫工发现他时，他正用碎玻璃在墙上刻摩斯密码，排列成三短三长三短。


    ——6月


    正午的太阳像悬在头顶的白炽灯球，晒得人后颈发烫，连蝉鸣都带着焦糊的嘶哑。


    高考那天。向阳坐在靠窗位置，金属书签贴在锁骨处发烫。


    高考作文题目是《最珍贵的人》，他写下："程凛一喜欢吃便利店金枪鱼饭团，总是转笔失败三次就发脾气..."


    写到"他左耳有两个耳洞，说一个是妈妈去世时穿的，另一个留着等喜欢的人送耳钉"时，监考老师发现他的答题纸被泪水浸透一角，晕开像展翅的海鸟。


    交卷铃快响时，向阳在草稿纸上画了最后一幅画：两个男孩共撑一把Rain图案的伞。他走出考场时，书包里只装着程凛一的日记本和半管蓝色颜料。


    ——


    五年后的初雪降临在12月24日。已经成为插画师的向阳，在便利店看到穿红色卫衣的少年，追出三条街才发现不是程凛一。他左耳的银质海鸟耳钉在雪光中发亮，手臂内侧的摩斯密码纹身被羽绒服遮住。


    墓园管理员发现常来的年轻人今天格外安静。向阳靠着程凛一的墓碑，摆出两罐关东煮，热雾在风雪中迅速消散。金属书签插在雪堆上，反射着便利店霓虹灯。


    "今天店里有新品..."向阳呵出的白雾很快被风吹散，"金枪鱼口味，还是腥得像化学实验。"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他的身体。最后意识涣散时，向阳摸出珍藏的便利店小票——2017年9月15日，关东煮一杯，金枪鱼饭团一个。小票背面是程凛一当年随手画的爱心，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见。


    风雪停息的清晨，管理员发现年轻人像是睡着了，睫毛上结着霜花。他手中攥着的纸条只写了半句："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你窗外的..."


    金属书签不见了，雪地上有几行鸟类的足迹，从墓碑延伸向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