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知！”


    清朗的嗓音划破幽室的寂静。


    蓝守知抬眼望去，只见聂怀桑快步朝这边走来，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


    他身后的老医师气喘吁吁，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怎么迈步都追不上年轻人雀跃的脚步。


    “慢些……慢些……”


    老医师扶着门框直喘气，“老夫这把老骨头……”


    聂怀桑却已蹲在蓝守知床榻前，眼睛亮晶晶的：“医师你快来看看。”


    老医师气喘吁吁赶来，瞪了一眼聂怀桑后才拿出药枕垫在蓝守知手腕上诊脉。


    ……


    ……


    “无甚大碍。”


    老医师收起药枕，“皮外伤已上过药，主要是灵力耗损过度。静养三日，莫要劳神。”


    聂怀桑闻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他转身去送医师，背影都透着轻快。


    蓝守知悄悄抬眸，正巧捕捉到聂怀桑唇角还未敛去的笑意。


    小归墟飘到窗外，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


    它望着屋内两人，暗自摇头——


    若蓝守知当真对聂怀桑有意，那么只要细细想来这些年来聂怀桑为他煮茶温酒、替他挡风遮雨、甚至记得他所有细微喜好的种种情意，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可感情这事啊，终究要自己参透才算数。


    就像春日的溪水，旁人再着急催促，冰层也得自己慢慢化开。


    若是贸然点破，反倒坏了那份水到渠成的韵味。


    它看着蓝守知悄悄追随聂怀桑身影的目光，又瞥见聂怀桑转身时瞬间收敛的温柔神色，叹了口气，转了两圈飘向庭院。


    啊啊啊，真的不想管这两个，聂怀桑这小子怎么不张嘴啊？！


    —/


    岐山温氏主力尽殁，长子温旭战死沙场。


    这记重创令昔日不可一世的温氏一族元气大伤。


    此捷报令射日同盟群雄士气为之一振，欢呼之声震彻云霄。


    四大仙门世家决议就近在姑苏蓝氏重新部署伐温大计。


    清河聂氏宗主聂明玦以军务缠身为由，修书一封命聂怀桑代为赴会，言明若有要事自当以飞书传讯相告。


    兰陵金氏因金光善尚在不夜天与温若寒周旋。


    适逢金子轩率部驰援云深不知处，便顺势列席议事。


    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有意历练子弟，也顺势让驰援云深不知处的江澄参与。


    姑苏蓝氏则由蓝曦臣与蓝启仁共同主持，叔侄二人一同参加。


    ……


    ……


    聂怀桑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图，指尖轻点那些被朱砂标记的据点。


    沉声道：“温氏鼎盛之时，强取豪夺，将周边三十六处要地尽数划归岐山治下。”


    他抬起眼帘，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当务之急，是要先拔除这些监察寮，断其补给，乱其军心。”


    “如此，既可削弱温氏战力，又能减少我等正面交锋之损耗。”


    蓝启仁捋须颔首：“怀桑所言极是。这些监察寮如附骨之疽，确实当先除之。”


    金子轩轻叩案几，问：“是否仍循旧例，兵分多路？既可速战速决，又能抢占先机。”


    他指向地图上不夜天的方位，“待各路人马会师于此，便可发动总攻。”


    聂怀桑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正该如此。依就近原则，分兵四路。”


    他依次点过云深不知处、莲花坞、金陵台和清河四地。


    “各派清剿沿途监察寮，最后——”扇尖重重落在不夜天上，“在此决一死战。”


    最终，众人以书简为筹，进行表决。


    四支竹简毫无意外的都投入了赞成那一方。


    蓝曦臣环视众人，执笔在作战文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他温声道：“既如此，三日后辰时，各路人马依计行事。”


    ——


    聂怀桑本应随聂氏门生沿平阳古道直取不夜天，可终究是迈不开步子。


    他望着不远处蓝守知素白的背影，满心都是不舍。


    “你和大哥说一声，我和守知一起。”


    “可宗主那边……”身旁的聂氏门生欲言又止。


    “我自有分寸。”


    聂怀桑“唰”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


    “横竖都是伐温，跟着蓝氏不也一样？”


    他说得轻巧，耳尖却悄悄红了。


    一旁的聂氏门生深吸一口气，直呼荒唐，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告诉聂明玦了。


    ……


    看着远处的蓝守知，聂怀桑握紧手中折扇，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这次伐温之战，他定要一展锋芒。


    不仅要让大哥和蓝老头刮目相看，更要让那人……让蓝守知看清自己的真心。


    待到烽烟散尽，山河重光之时。


    他想，定要寻个月华如练的夜晚，借着三分醉意，七分真心，将这些年藏在折扇后的心事娓娓道来。


    若得两情相悦，自是人间至幸。


    倘若……倘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也无妨，他早已习惯将心事化作扇面上的水墨丹青。


    暗恋也好，明恋也罢，总归是恋那一个他而已。


    -/


    蓝忘机下山采买蓝氏这次战中损坏必须之物，路过酒肆，顺路买了一坛魏无羡最喜欢的天子笑。


    回程的路上，蓝忘机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不知道魏婴见了天子笑，会开心成什么样。


    想到魏无羡的笑容，蓝忘机唇角微微上扬。


    山道两旁的玉兰花开了，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一片正好落在他肩头。


    蓝忘机伸手拂去，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口哨声。


    “蓝湛！”


    他三两步跳到蓝忘机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提前回来！”


    蓝忘机下意识将酒坛往身后藏了藏：“……嗯。”


    “别藏啦～”


    魏无羡笑嘻嘻地绕到他身后，一把抢过包袱。


    “让我看看蓝二公子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哇！天子笑！”


    他抱着酒坛转了个圈，发带扫过蓝忘机的脸颊，“蓝湛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了。


    魏无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看着蓝忘机瞬间红透的耳朵和僵住的身体，反而起了玩心。


    他故意凑近那张俊脸，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爱、你、啊、蓝、湛！”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炸响在身后。魏无羡回头，看见江澄站在三步开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活像见了鬼似的。


    “江澄？”


    魏无羡眨了眨眼，不仅没松开抓着蓝忘机衣袖的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靠了上去。


    “哈哈哈，来得正好，蓝湛给我买酒了，一起喝啊？”


    江澄的嘴角抽搐得厉害。


    “你……你们……刚才……”


    他指着魏无羡，又指着蓝忘机，最后指着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蓝忘机终于从石化状态恢复，强自镇定道。


    “江公子，魏婴方才所言''爱''字，乃取''敬爱''之意。《礼记》有云……”


    “对对对！”


    魏无羡立刻接话，一脸正经地点头。


    “我对蓝湛那是敬爱有加，就像……就像爱阿姐的莲藕排骨汤一样！”


    江澄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你当我是傻子吗？！”


    现场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江澄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黑如锅底。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好自为之！”


    看着江澄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魏无羡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蓝湛你看见没……江澄那表情……哈哈哈……”


    蓝忘机无奈地扶住他，眼中却漾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胡闹。”


    “我哪有胡闹？”


    魏无羡突然收起笑容，直直望进蓝忘机眼底，“我是真的……”


    “魏婴。”


    蓝忘机轻声打断他，手指悄悄握紧了他的手腕，“……回去再说。”


    山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袍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