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赤焰图腾》 大燕北疆与天狼十八部的交界处,横亘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春日里,它绿意盎然似翡翠;盛夏时,草木葱茏似碧波翻涌;入秋后,枫林尽染似天边红霞;寒冬降临,白雪皑皑似月光倾泻人间。这座恍若蓬莱的仙山,本属于天狼十八部的疆土,如今却成了大燕的国之利器。
六十多年前,前朝周朝内忧外患交织。朝廷动荡不安,四方战乱不休,黎明深陷水火,哀鸿遍野间各路起义军揭竿而起。民间起义军首领萧雪臣组建虎贲军,虎贲所到所向披靡,最终荡平了乱世,建立大燕王朝,定年号“天佑,”史称武帝。
天佑二年,十八部狼王率领三十万铁骑南下,剑指燕都。武帝御驾亲征,率领五十万大军迎敌。一年鏖战,十八部三十万强兵折损过半,仅剩十万残兵,狼王仓皇而逃。武帝乘胜追击,将大燕北疆防线往北扩百里,仙山绝大部分被囊入大燕版图,十八部境内只留山脚一隅,至此开启了仙山成为大燕命脉的开端。
相传此山缘自上古,蕴含奇珍异宝无数,所产赤焰矿更是世间罕有。自开采以来,赤焰矿便成为支撑大燕的命脉资源,因为它的贡献和绝无仅有,武帝亲赐“赤焰仙山”之名,民间百姓习惯称“赤焰矿山。”在武帝统治下,大燕迎来长达四十余载的太平盛世,这座宝山可谓是居功至伟。然而,世人皆道武帝一生杀伐太过,或许因为如此,他子嗣缘薄,膝下仅有一子,是武帝的心肝宝贝。
武帝驾崩后,太子萧珑登基,史称乐天帝。这位帝王爱江山爱美人,也擅琴棋书画,更爱炼丹修道,唯独不太擅政事,所以朝中大小事物常由内阁代理。自登基以来,诸多行为饱受诟病,比如用黄符写圣旨,甚至要求百官学会画符才能接圣旨,一个倒霉的刺史因看不懂鬼画符的“减税”旨意,被乐天帝指为妖魔附身,流放到道观为奴,每日临摹千张符纸……
最近诡异的事是,在缠绵病榻之际,愣是在龙床上强撑着病体拟下了一道圣旨,八百里快马加急,发往西北边陲……
落日西沉,余晖将营帐半面染成了暗红。风卷细沙,营帐一角被略微卷起,闪进一个人影,副将谢铮一脸急色道:“将军,黄公公求见!”这是个十七岁的年轻副将,不知是上辈子触犯了天条,还是这辈子为将军操碎了心,脸上尽是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
那人背对他而立,银鳞软甲泛着冷光,肩上火红披风如烈焰翻卷。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轻微摇晃,左脸覆着银质面具,颇有几分神秘感。忽闻声响,猛然转身,凌厉的眉峰一挑,周身气场骤然凛冽起来,“还不请进来!”
此人就是名震朝野的玄甲军主帅——凌寒。十五岁掌虎符,他纵横沙场的赫赫战功,令朝中世家大族又敬又怕。他风流痞气,却不爱美色;他嗜钱如命,却不受世家贿赂,他脾气暴躁,惹急了能一枪插死你。不可为自己所驱使,世家便预毁之。可惜凌寒武艺高强,无人是他对手,所谓“除之而后快,”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缺德的人便开始造谣,说镇国将军凌寒常年带面具,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因他是个力能扛鼎,长得青面獠牙的丑将军。
不仅戾气横生,奇丑无比,还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听闻他曾经只带三百玄甲军就灭了敌人三万先锋队;听闻他五年前与西域那浴血一战,身受重伤七窍流血之际还御马冲向敌阵,与敌厮杀,终于扭转战局,换来了西北边疆五年的和平。
与西域那一战的传说至今在民间广为流传。当时玄甲军深陷绝境,眼见溃败之际,战场一角血色红潮袭来——只见一抹鲜艳的火红披风如烈焰滚滚而来,染血的银甲在战场上散着冷光。浑身浴血的玄甲军主帅凌寒,驾驭战马,踏过尸山血海,七窍渗出的鲜血混着满脸血污,眼尾那粒朱砂痣红得妖冶。手中长枪横扫,所到之处火星迸溅,恍若修罗现世。
他长枪所指之处,被刺中的敌人瞬间燃烧。仅存玄甲军士气大盛,在凌寒的带领下如困兽出笼,勇猛无敌。兵器碰撞摩擦迸溅的火花四下飞溅,在西北那干燥的气候中,万余点滴星火,便呈燎原之势。熊熊燃烧的烈焰裹挟人体焦糊草木枯焦的刺鼻气味,将整片战场化作人间地狱。西域联军望着这满目疮痍惨烈战场,肝胆俱裂,残部丢盔弃甲,争相逃跑。镇国将军以一己之力生生扭转战局,让这场战役成为传奇。
战事惨烈,凌寒得胜的消息传回大燕后,流言却如野火般蔓延,愈演愈烈。很多人都说,凌将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其手段狠厉堪比恶鬼修罗。战场上的焦土和废墟,竟成了他残忍暴虐、疯子、不怕死的佐证。如此狠辣无情之人,没事儿别去惹他。
说是快请进来,传言中青面獠牙的修罗将军丝毫没有准备迎接的意思,他走到桌边,慢悠悠地揭下面具,面具下的他肤色冷如白霜,眉峰凌冽,带着朱砂痣的眼尾却微微上挑,嘴角弧度微微弯曲,整个面容竟有几分冶丽,他做了个鬼脸,呵了一声,嗤笑一声:“地狱修罗?青面獠牙?呵,玉面修罗还差不多。”
“黄公公,请,”两个身影出现在帅帐内。玉面修罗赶紧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
“凌大将军,一年未见,身体可好?”凌寒转过身迎了上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承蒙公公挂念,本将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公公此次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哎,吩咐不敢当,不过是为皇上办事罢了。”
黄公公颇为亲切地把手放在凌寒的背上,直截了当地道:“将军你也知道,圣上诞有六子四女,除了八皇子九皇子,其余皇子公主不知何故全都夭折。”凌寒面露惋惜和痛色,黄公公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八皇子虽已成年,但行事乖张,不喜听人言语,他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实在是,实在是不擅政事。还有一个九皇子,幼年出宫,如今下落不明……”说到此处,黄公公行了个庄重的礼,“如今皇上正病着,将军若能寻回九皇子,想必圣心大悦之下,病也会跟着好了。请将军务必费心找寻!”
“皇命不可违,公公放心,本将定会派人仔细寻找。”正值巡防时间,黄公公又交代几句后,谢铮把他送出了帅帐。
不过须臾,谢铮又回来了,一脸菜色道“将军,你说这炼丹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当时九皇子才六岁就把人赶出了宫,现在好了,身边的儿子是个傻子,只能回头去找当时被抛弃的那个,可是你说,这怎么找?都不知道九皇子长得什么样子,大海捞针啊。”
“天子威严,岂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凌寒严肃提醒。谢铮低下了头,“我下次注意。”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自己能帮上忙了,他激动地说道:“我听说当年九皇子秘密被人带到了北疆。”
凌寒哈哈笑了一声,在谢铮脑袋上用力弹了个脑瓜崩,“既然是秘密,旁人是如何知晓的?还传到了你耳中?”
谢铮一听,“对哦,”瞬间哑口无言,急得额头都挤出了川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铮觉得今天将军出手力度比以往重,被弹的地方他娘的有点疼。
“年纪轻轻,操心的跟个小老头似的,累不累?凌寒伸出一双爪子,把谢铮嘴角往两边拉出一个笑脸,“记住,你是十七岁,不是我爹。行了,你下去吧,”凌寒下了逐客令,说话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等谢铮一走,凌寒再也无法支撑,猛然跌坐在地上,他双眸紧闭,睫毛颤抖似要滴下眼泪,一只手捂着胸口,嘴唇因疼痛颤抖着,幼年的记忆闪回,他被铁链锁着,一个墨发蓝瞳的孩子,端了一碗药喂给他,哭着求他,“喝下去,喝下去你就不会死了……”小男孩身旁坐着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妖艳女子。
“将军,”谢铮因有事去而复返,看到了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额头冒汗的凌寒,他痛呼道:“盅毒怎么又发了?怎么办?寒玉髓呢?”他知道这个毒能让将军生不如死。
“用完了,去叫叶大夫!不要让、让人知道!”凌寒无力地吩咐,银质面具耷拉在耳边,被冷汗浸湿的碎发粘在苍白的脸上。大颗汗珠顺着下颌滚落下来,洇湿了衣襟。原本鲜艳的唇色此刻褪得无丁点血色,像一朵被霜雪摧折、失去光泽的玫瑰,在残阳下摇摇欲坠。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谢铮红着眼跑了。
痛!嘶……手一点点摸索着,佩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右手臂上,一滴滴的金色盅血从裂纹中滴落下来,轻微的一声“嘶,”盅血滴落之处冒了小小的白烟,地面被腐蚀了。手臂和胸口经络如活蛇游走,凌寒咬着牙在地上打滚,他不想发出声音让别人再听到。一直在摸索着的手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剑,猛地抽出剑朝自己手臂处划了一刀,鲜红的血一滴滴滴下来,滴到坑坑洼洼的地上,瞬间蔓延开去,唯有这样,疼痛才稍有缓解。
外面的寒风呼呼从缝隙内吹进了帅帐,清冷中他挣出了一丝清明,脑海里闪过一个女人的声音,“以血为饲,以命换命,生死同归!你的命系在阿渊身上。”
可关于这盅毒更多的记忆却消失了,这女人是谁?他为何会被种下盅毒?当年哭着求他喝药的是谁?阿渊又是谁?
忽然门帘被掀开,寒风裹挟着雪花进来,一个蓝袍美人背着药箱,直接闯了进来。他迅速放下药箱,把凌寒扶到床上,脱掉他的外衫,让他盘坐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他眉头紧蹙,双眸微垂,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个扇形的阴影,仍遮掩不了脸上担忧的神色,温柔又焦急道:“将军的盅毒发作越来越频繁了,若没有母盅之血,光靠银针和寒玉髓只能镇十二个时辰,若再反复发作,寒玉髓便没有效用了。”
“那怎么办?”谢铮急得要哭了,恨不能自己代替他痛。他清楚得记得凌寒有一次发作时,巨痛难忍,一剑下去,差点卸了自己整条右手臂。他为不让将军自残致死,含泪命人用三根碗口粗的铁链子把凌寒绑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上,又派出几个玄甲军连夜带着叶大夫去了极北寒潭取冰水,制作寒玉髓。期间凌寒昏死过去三次,挣断了两根铁索才等到了寒玉髓,压住了盅毒。当时情形之凶险,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他们都恨透了种盅之人。
“叶大夫,我用冷水给将军擦拭身体也能缓解他的痛吗?”谢铮含泪问叶疏桐。
叶疏桐本能地想说,“不能,”看着谢铮哭哭啼啼的样子,于心不忍,生生改了口,“嗯,一定程度上可以的。
“好,我继续给他擦。”谢铮擦干眼泪,打了一盆冷水进来,一遍遍地给给凌寒擦拭,等他醒来。
叶疏桐是玄甲军的军医,被凌寒从山贼手上救下后,为报救命之恩,以保养凌寒身体为由,一直跟着他。他皮肤白皙,极美的容貌,婀娜多姿的身形和富有磁性的嗓音,让人雌雄莫辨,反正谢铮一直以为叶大夫是个女人。
他对凌寒十分温柔,每一次盅毒发作都会陪伴在凌寒身边。有一次寒玉髓用完了,他不惜跳入冰冷的河水,再用自己的身体贴着昏迷的凌寒,盅毒遇冷凝结成金色冰晶排除体外而帮凌寒暂时解了毒。而他自己也因这一跳,感染风寒,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如此肌肤相贴,凌寒觉得很是不妥,明里暗里提醒叶疏桐,军营非久他留之地,但他执意留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不能强行赶走,就让他当了玄甲军的军医。
外面雪已停,月色稀薄,地面上凝了一层霜。屋里,凌寒身边的地上多了一些金色的结晶。他虚弱地侧躺着,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庞,丝丝缕缕血色,从脸上肌理深处晕染开来,为这张脸增添了生气。叶大夫满眼爱意和心疼,他盯着凌寒看了好久才道:“好了,将军的盅毒暂时压制住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镇国将军不是一般人,第二日早上他便又生龙活虎了,他安排好西北布防,秘密去了和北疆交界的赤焰小镇。赤焰镇是一个边关小镇,以长城为分界线,北面是天狼十八部落,南面是大燕赤焰镇,赤焰矿山就在小镇的最北面。
为何要去赤焰镇?黄公公临走前还透露一个重要消息,有人曾亲眼目睹一个碧眸男子出现在赤焰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