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别睡...求你别睡...”林阳颤抖的双手紧握着宋慈逐渐冰凉的手指，泪水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推开我，你明明可以...”


    宋慈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涣散的目光望着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没事，我不怪你”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这样...也好...我终于能...去见爸爸妈妈了...”


    忽然，他空洞的眼底泛起一丝微光，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霄哥哥...你现在...在哪里呢...”一滴泪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你肯定...是不想见我的吧...”少年露出破碎的微笑，“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偷偷喜欢你了...这样...我就能永远...当你弟弟了...”


    指尖的温度骤然消失，心电监护仪拉出刺耳的长音。


    阴雨缠绵的清晨，墓园的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由于他刻意隐藏着和秦家的关系，因此到场的只有他的同学和老师。


    就在仪式即将结束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破雨幕。


    众人纷纷回头，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赫赫有名的秦总吗，他怎么会来这？”


    林阳红肿的眼睛猛地抬起，看向那个站在雨中的高大身影。他记得宋慈临终前呢喃的那个名字——霄哥哥，而对方又叫秦霄，


    秦霄浑身湿透地冲进灵堂，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一把揪住林阳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秦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睁睁看着你父亲要了他的命！”


    林阳踉跄着跪倒在雨水里：“不可能...那辆车明明是冲我来的...怎么会是我父亲？”


    “蠢货！小慈怎么会为你这种废物搭上性命！”


    转身的瞬间，秦霄挺拔的背影突然佝偻下来。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仿佛在触碰少年柔软的发顶，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小慈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雨越下越大，将男人压抑的哽咽尽数吞没。秦霄抱着宋慈的骨灰盒走出墓园时，暴雨已经将整个世界冲刷得模糊不清。黑色大衣的下摆不断滴着水，他却恍若未觉。司机撑着伞快步迎上来，却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大哥...”


    “都查清楚了？”秦霄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是，林凯峰那边知道他儿子一心都扑在小慈身上后，这一年没少威逼利诱阿慈离开，但小慈那脾气...”


    “阿鸣，查。”秦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要林家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已经安排下去了。林家最近在谈的那个项目，正是之前你特意给他安排的，为了拿下这个项目，他将家里的老宅都抵押了...”


    “不够。”秦霄打断他，眼神阴鸷，“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雨幕中传来骨灰盒轻微的碰撞声，秦霄立刻收紧手臂，低头凝视着怀中漆黑的小盒子，喉结艰难地滚动：“小慈最怕冷了...去把车里的暖气打开。”


    秦鸣看着秦霄颤抖的指尖，终是不忍的说道：“大哥...小慈已经...”


    “闭嘴。”秦霄猛地拉开车门，雨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骨灰盒上。车子驶离墓园，秦霄抬手轻抚骨灰盒，宋慈灿烂的笑脸定格在黑白照片里。


    黑色轿车碾过积水驶入秦家庄园时，庭院里的蓝风铃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秦霄径直走向西侧那座常年上锁的阁楼。


    阁楼里摆满宋慈的遗物。八岁那年第一次到这个家时抱着的玩偶、九岁时拿到的第一张奖状、十岁时生日他送给宋慈的行星模型、十一岁时他和宋慈一起做的手工泥塑、十二岁时宋慈向他撒娇讨要的天文望远镜、十三岁时宋慈偷偷藏起的秦霄的钢笔、十四岁两人第一次出去度假拍的各种合照、十五岁那年宋慈穿过的校服，再后来，他刻意疏远小慈…


    书桌上摊开的素描本画满了同一个少年的侧脸——那是二十岁以后的秦霄在书房工作之余画下的各个角度的宋慈。最醒目的玻璃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九个手工蛋糕盒，每个盒子上都标着日期：宋慈的生日，从宋慈一岁到今年的十九岁。……每一件物品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秦霄的心脏。


    他走到书桌前，颤抖着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日记，那是管家去学校收拾宋慈的东西时拿回来的。


    翻开第一页，是宋慈歪歪扭扭的笔迹：


    “今天霄哥哥又对我笑了，他笑起来真好看。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霄哥哥对我越来越冷淡了，每次从外面回来都避开我，我好难过。”


    再往后翻，字迹渐渐工整，可内容却越来越沉重：


    “霄哥哥今天又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接手公司太累和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我就缠着他。可是……我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秦二叔说，大哥二哥都大学毕业了，要让我也去最好的贵族高中念书，可是，我不想去，这样就要很久都见不到霄哥哥和二哥了。”


    “今天霄哥哥说，让我不要老是跟着他。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车祸前一天。


    “明天是霄哥哥的生日，我给他准备了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如果……如果他能对我笑一下就好了。”


    秦霄的手指死死攥紧日记本，指节泛白。


    宋慈不知道的是，之前他托管家送给秦霄的礼物，每一份秦霄都有好好珍藏。


    他也不知道，秦霄每次都避开他，只是因为二叔看出了他对宋慈的想法，特意跟他说过：“小慈已经失去爸爸妈妈了，我不想他再走向一条不正确的路，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离他远一点，而且不要让小慈知道你的心思。”


    “二叔放心，我不会去引导小慈喜欢我，以后…我会尽量离他远点。”


    而两人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暗恋的人，也在内心深处喜欢着他。


    秦霄缓缓跪倒在地，喉咙里压抑着低吼，“小慈……对不起……”


    窗外，暴雨依旧肆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意而哭泣。


    ——


    三天后，林家突然宣布破产，林父因涉嫌谋杀被捕。


    而秦霄，消失了。


    有人说，曾在深夜的墓园里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长久地站在宋慈的墓前，指尖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着什么。


    也有人说，在宋慈生前最爱的海边，有个男人日复一日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个褪色的玩偶，望着远方，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


    传说，磁场强大的人死后若执念太深，灵魂会徘徊在世间，等待一个契机，再次回到曾经的重要抉择点。


    如果可以，宋慈想说：“霄哥哥，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喜欢你了。”


    可如果有下辈子，秦霄却想告诉他：“小慈，下辈子我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哪怕…哪怕只是让我做一个正常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