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习惯
作品:《意外太多》 季容屿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跟组工作后,回家先是洗了澡大睡一觉,等他被新一轮的太阳晒醒了,就爬起来收拾行李洗衣服搞卫生。
上个月的天气实在变化多端,他不得不让爷爷把家里长的短的厚的衣服全给他寄到剧组去,所以现在要洗的也就格外的多。
再加上刚过完一个冬天,他索性将家里的沙发布罩、窗帘被单统统拆下来大洗特洗,洗衣机嗡嗡地转了四转都还没停下来。
忙忙碌碌又平静无波地过了几天,就到清明节了。
今年的清明难得没下雨,季容屿和季光惠就一起回到村里去扫墓,他俩一人背个包一人拎个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们家的另外几口子。
太爷爷太奶奶已经在这里睡了很多年,接着季容屿的父母也陪着奶奶葬在这村里的土山上,一条黄泥路从山头连到山尾,如果碰上下雨天还必须要穿胶鞋。
一年不见,这片安静了许久的小山头上也有了许多新来的植株,跟这里的原主人安静地做伴。只是大家多半不喜欢自己的祖宗们坟头长草坟边长树,所以季容屿就看见隔壁的一家三口扛着锄头铲子过来,一番汗流浃背的拾掇后再围着坟包插上一圈假花。
但季容屿家是不讲究这个的,只要不是会破坏墓石的植物,就都任其野蛮生长了。反正太爷太奶和妈妈以前在家也喜欢种点花种点菜,季容屿十一岁的时候也确实想过要不要带点菜种子来洒,可爷爷没让,说下面不流行吃这个。
祖孙俩打来一桶水,把墓碑墓台仔细地擦干净,再从保温盒里拿出季容屿一大早起来现做的香菇春笋焖鸡、葱烧肉排和玉米马蹄鲜虾小笼包,香喷喷地摆成一排。
刚摆好季光惠就先自己吃了一个。
吃的有了,钱也要给够,季容屿蹲身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香炉放在老爸坟前,又往里面扔了一沓元宝。
“爸,好久不见,我最近工作很顺利,赚了不少钱,我现在给你单开一个账号,偷偷给你转点私房,你自己留着抽点烟喝点酒,随便花,别人不知道。”
然后,他又从包里掏出个更大一号的香炉,放在了老妈的坟前。
“妈,你现在还经常跟我爸吵架吗?也不知道你们在下面离婚没有,你想离婚就离吧,反正我爸现在有私房钱,你不管他他也不会死在外头,你有空多做做你的十字绣,或者多出去逛逛街晒晒太阳旅旅游,都随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又是一大串元宝扔进去,烧完了,他再掏出第三个香炉。
“奶奶,我爸现在要是还爱跟你顶嘴,你也别打他,他跑得比你快。我告诉你他的银行卡密码,你把他的钱都花了,再托梦给爷爷,让爷爷帮你打他,我爷爷还拎得动拖把的。”
给奶奶和太爷太奶都汇好款了,季容屿站起身来:“爷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要不要我给你腾个地?”
“我还说什么,早说过了,”季光惠用小木棍扒拉了一下炉子,确认都烧干净了,“行了,我们回去吧。”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季容屿把三个香炉用桶里剩下的水清洗干净,大的套小的叠放起来,再套个塑料袋塞回背包里。
季光惠说:“你肯定忘了,你那时候多小啊。他们走的时候我送他们送了好长那一路,说话说得差点把口水都说干了。”
刚下了山,把水桶还给以前熟识的村民,那山上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方向离他家挺近的,季容屿心想,得,又白擦了。
回去的路上季容屿看着窗外,因为爷爷刚才提了一嘴送葬的事,季容屿便也想起了父母刚走的那段日子。
当初他爸去给他妈送饭的时候,碰上了工厂里突发意外事故,两人当场就没了。一大笔赔偿金落到季容屿手中,但银行卡里的数字养不活还在读小学的孩子,爷爷便搬出住了大半辈子的村庄,到家里来照顾他。
他父母身后的一切都是爷爷担起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具体的种种其实季容屿全都不记得了。
混沌的思绪重新清晰起来,是他在拉上窗帘的房间里昏昏沉沉睡了几轮后,爷爷拿起拖把搞大扫除的那天。
他听到动静,第一次主动从上锁的房间里出来,爷爷看着他,举起手里一样东西问他要不要留。
季容屿当然点头。
爷爷说:“那你就挑点吧。你爸妈走得急,都没找着空给你捎带两句话,你要是想留点什么,就把这些留住吧。”
于是季容屿在家里走了一圈,看着冰箱和微波炉上罩着的蕾丝花布,他把它们洗干净收起来;看着阳台上的花因为疏于养护枯死了,他将花拔了扔出去,花盆仍在原地摆着。
客厅沙发上一块白底蓝花的提花毯子,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小时候他睡觉爱踢腿,妈妈用对折的毯子把他从脖子下面一直裹到脚脖子,夏天爸爸带着他在客厅铺一块竹片凉席,也用这张毯子把两个人都蒙在里面玩捉迷藏。后来,这张毯子被收进他房间的柜子底下,如果现在拿出来比划比划,想来它的长度已经够不上他的身高了。
那天一直到傍晚才终于把能收拾的收拾完了,季容屿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到他能清晰感觉到肚子很饿很饿,爷爷就说:“走吧,我这几天把你们这小区附近都转了转,看到外面有家新开的粤式餐厅,你看你眼睛红的,肯定是上火了,我带你吃龟苓膏去。”
那一碗龟苓膏黑得发亮,季容屿吃了一口,好苦,他的表情比在家里哭的时候还要难看,强忍着又吃了两口,实在受不了,真的太苦太苦了。
爷爷说:“唉呀,一碗龟苓膏而已,能有多苦啊,买了就别浪费了,我来吃吧。”
然后爷爷吃一口,吐了,季容屿就看着他笑了起来。
爷爷说:“走吧,这个不要了,咱俩换一家吃去。”
好极了,祖孙俩靠着一碗龟苓膏,发现彼此谁都不是爱吃苦的人,这样日子就又能好好过下去了。
季容屿照常回学校上学,只是开家长会的时候,从爸妈轮换到固定由爷爷一个人来。
但即便是相依为命,他俩也从来没有直接开口跟对方说过什么很柔软的话,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季容屿习惯了这套内敛的处理方式,他想不出自己要怎样去生动地恋爱,怎样真挚地告白,无论是自己告白还是被人告白的画面都想象不出来,所以连写小说都只能写一段段干巴巴的感情戏。
虽然他也有过强烈的冲动和不甘心,在小三轮车上狠狠抓住了一个人又狠狠将他推开,可是时间一到,季容屿总是要回家的。
回家待着会很安静,很安静就是很舒服。
他总是最习惯这个。
扫墓回来,季容屿打开电脑继续写他没写完的小说,写着写着想起什么,从包里找他采风时记录灵感的笔记本。
他随手一翻,不小心翻过头了,就发现那天晚上路新炀借他本子写下的记录,原来就是记在这个本子上的。
开头第一行,导演高健,性别男,手机号多少多少,下一行,文卓,男,手机号多少多少……
明明靠手机通讯录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自己动手写,季容屿也不知道路新炀是图一个什么。
他认认真真看完,翻到第二页又发现这上面居然连动物演员都有,路新炀甚至没忘记给每一条狗都上了户口,还顺手标注了人家擅长表演的方向是警犬还是看门犬。
最后翻到第三页,一整页都是季容屿,他的地址电话生日星座血型家庭关系统统都写上去了,还有喜欢吃的东西和喜欢穿的衣服的颜色。
季容屿“啪”一声合上本子,心说这人写那一堆破玩意儿有什么用啊,写完还不是给他带回来了。
然后笔记本又“啪啪啪”地合上了好多次,季容屿盯着那白纸黑字发呆了老半天,反应过来时,他看着电脑上才写了几行字的文档,觉得自己不能再想路新炀了,还是眼下的正事更重要。
正事就是……那什么……哦对了,想想这段剧情要怎么写。
嗯,现在他的主角碰到了很开心的事,他写到笑,而那个人要怎么笑来着?笑逐颜开?笑容满面?笑掉大牙?不、不对。
季容屿心情很差地关掉文档,下一秒又点开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保存,确认完后他松了口气并且再次保存了一遍,然后才合上电脑。
沉默,现在这间屋子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沉默的地方,但这跟季容屿完全没关系,他的心是乱的,他站一会儿走一会儿,甚至双手撑在桌子上故意地制造噪音。
怎么搞的,季容屿开始感到坐立不安,怎么连一个人待在家里都没法安静下来了?他习惯不了这个。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很均匀的三下敲门声,不知道是谁来了。
是柯雨乐吗?但她最近好像在一个什么工作室里画画,应该没空。还是爷爷出门忘带钥匙了?也不对,爷爷这会应该在午睡的。
他顶着一脑袋乱麻过去开门,然后乱麻唰一下从他脑子里跳出来变成路新炀的模样,站在他面前高高兴兴地说:“好久不见!我来啦!”
季容屿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但不是幻觉,那就是惊喜了。
可他最不愿意为此感到惊喜,所以表情看上去甚至是有点愤怒的:“你怎么又来了!?”
路新炀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不能又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拿什么算的?拿我们认识的时间吗?”
“当然不是啊,”路新炀说,“是拿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的时间。”
说完他推着季容屿进屋去,反客为主地把门关了。
我们小路虽傻但甜!我们小季也是小嘴梆硬的!你看他都像看情书了你还狡辩什么!快点在一起啊!
啊——他们好甜好甜好甜好可爱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但是我好急好急好急好急好急好急啊!!快点!!!在一起!!!!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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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