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女授受不亲

作品:《死对头每天求我别圣母了

    那只狐狸还没有死,但也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看那瘪起来的腹部,显然是因断了一条腿,抓不到猎物,故而饿了许久。


    沈正渊扫了一眼,心中没有什么起伏。


    他见过的死人太多了,饿死的、渴死的、伤重不治死的、病死的等等……


    各种各样的死法,他见过太多,早已能够心无波澜,毕竟性命就是这样的脆弱,如一件看着坚固美好,实则却轻轻一碰便会破碎的瓷器。


    这只赤狐就和他曾见过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一样,大约今晚,大约明早,便会咽下最后一口气,最后腐烂、消失,好像世上从没出现过它一样。


    但他走了几步,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却见李尘尽正蹲在那赤狐的面前,手中拿着的是之前吃剩下的饼,正在将那撕碎的饼递到赤狐的嘴边。


    她此刻穿着的依旧是一袭由粗衣麻布做成的白衣,平常极爱干净的人,眼下裙摆拖到了地上也无所谓,反而在看到那只赤狐张口咬住她递去地碎饼时,毫不吝啬地对它露出了一抹极为温和的笑容。


    她们眼下正在走山路,头顶是交错而生的枝叶,稀疏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撒下,落到她的身上,却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行为举止间,竟恍惚多了几分禅修界内佛像的慈悲,好像先前说出那些惊世骇俗之语的人并不是她。


    她此刻也丝毫不担心他会跑了,又好似他现下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路边的赤狐。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见她依旧不断给那只赤狐喂饼吃,才忍不住道:“它的腿断了,即便你现在一时救了它又如何?现在它活下来了,之后找不到食物也依旧会死,你只是在延长它的痛苦罢了。”


    李尘尽回道:“我自然知道。但我是医师啊,连你的伤,我都能治,那给它治个断腿,不是手到擒来吗?”


    说罢,她摸了摸那只赤狐的脑袋,随后握上它的那条断腿,随着些许白光自她指缝间泄露而出,不过片刻,那只赤狐便站了起来。


    李尘尽在它站起来后,将剩下的小半块饼递了过去。


    那赤狐看了看眼前的人,毫不客气地将那饼叼住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密林深处,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正渊的目光只是在那赤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回到了李尘尽身上,此时李尘尽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看起来依旧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李尘尽的脸色好似比之前更白了些,连唇上的血色都消退了些许,隐隐有些虚弱之感。


    沈正渊默了片刻道:“天下那么多生灵,你救了一个,也救不了所有。”


    她缓缓站起身,微笑道:“是啊,天下那么多生灵,我自然救不了所有。但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将能救的救了,不就够了吗?勿以善小而不为啊,沈修士。若是人人都不做善事了,那这世上岂不是要混沌一片,成人间炼狱了?”


    沈正渊没有说认同还是不认同,而是问道:“你能用灵力治愈伤势,难道你真是丹修界的人?”


    “我是哪一界的人,难道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李尘尽叹了口气,“沈修士如此问,意在探知我的底细,看来我如今还是不能让沈修士信任啊,唉……”


    李尘尽这样扯皮的方法用多了,只要这种话一出来,沈正渊便知道她是想要转移话题了。


    若换作之前,他必然是要追问的,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李尘尽的性子他也摸的差不多了,只要她不想说的,哪怕他再如何追问也没用。


    她插科打诨的本事一流,胡编乱造的本事也不差,各种稀奇古怪的话更是信手拈来,让人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看着李尘尽,默了半晌后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李尘尽一笑,看了沈正渊一眼,继续道:“那我们便赶紧赶路吧。我们尽早到地方,沈修士也能尽早摆脱我,不是吗?”


    沈正渊:“……”


    他没再说话,只是与李尘尽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日子的“谈心”,让他对李尘尽放心了不少,这段时间竟也没计划着逃跑,令她十分的欣慰。


    她都已经想好了到下一个地方该做什么了,甚至准备等到了地方后先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曾想等真到了地方之后,别说是睡的地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二人站在一片废墟之前,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垣断壁,唯一能看出些原本模样的屋子,像是个客栈,但它的墙也只剩半截,屋顶已不知所踪,只剩门还屹立着。


    若是住进去,夜里还能看到耀眼的星空,吹到冰冷的晚风,总而言之就是——和露天席地没什么分别。


    李尘尽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便忽然听空中霹雳一声,闷雷响起,不过眨眼间,倾盆的暴雨便陡然而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连躲都没来得及躲。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注一)


    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出神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


    待她终于回神后,看起来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想带着人去找个地方先避避雨时,却见沈正渊从打开的乾坤袋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房子,看起来像是给孩子玩的玩具。


    但在他将那屋子扔出去,落地的瞬间,那巴掌大的小房子,却陡然变成了一座真的屋子。


    那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但这小楼也不知修建了多久,看起来陈旧无比,甚至还有些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是漏风又会漏雨的样子。


    她跟在沈正渊的身后走进这小楼中,与她原本想的差不多,这小楼确实是许久没住人的样子,从外到内都十分陈旧,屋子中间还摆着一张木桌,也是破烂到好像一推就会散架的样子。


    而这么想着,她还真就伸手试探性的推了一下,最后出乎意料又不出意料的响起了一阵响声,那是桌子散架后,连带着桌上的茶具一同砸到地上的声音。


    李尘尽:“……”


    沈正渊:“……”


    二人望着眼前地上的狼藉之景,都是一怔,最后还是李尘尽觉得尴尬,率先开口,试图转移注意力道:“这个……你有这样世间难得的法宝,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呢?”


    “先前还没有用到它的必要,且这屋子因除了住人没有旁的用处,已被存放在角落里太久,我先前也将它忘了。”沈正渊缓缓地道,“这也的确是难得的法宝,虽没什么太大用处,但还是莫要将它拆了为好。”


    李尘尽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地轻咳一声道:“这个……我也不是有意的。你放心,我对修东西还是很有心得的,会将它修好的。”


    这屋子虽说一楼漏风,二楼漏雨,但也比没地方住要强上许多,况且她对修屋顶、盖房子还是有些经验的,待雨停了之后,自然能将这屋子修补好。


    只是这雨今日看着是停不了了,李尘尽将桌子修好时,天已经暗了,好在她们之前买的干粮还剩一些,不然现在就只能饿肚子。


    将晚饭简单对付过去后,很快便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只是二楼现在不能住人,一楼又只有一张床,她们只能站在那张床边,大眼瞪小眼。


    过了没一会儿,沈正渊率先开口道:“我睡地上。”


    “你睡地上?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睡地上呢?若你生了病,岂不是还要让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啊?”李尘尽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上床睡吧。”


    “那你睡地上?”沈正渊问。


    “那自然也不行。我的身体可没比你好上多少,说不准比你还要差呢。”李尘尽道,“你睡床上,我自然也睡床上啊。”


    “你,你……你真是有病!”沈正渊瞪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怎可说出这种话?!”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你怎么那么迂腐啊?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呢?”李尘尽道,“放心吧,你安心躺床上去,我保证不会对你行不轨之事,不会污了你清白的。”


    沈正渊自然是不同意,但他不同意也没办法,因他非要睡地上后,便被李尘尽找准机会一下打晕了,等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李尘尽正躺在他的身边。


    他猛的坐起身,正要翻身下床,便听一旁还闭着眼的人忽然幽幽地道:“再不睡,我就只能下手重点了。你也不想在这个地方,晕上个一日一夜吧?”


    沈正渊:“……”


    疯子……


    真是个疯子……


    他心中带着满腔愤恨,却也不得不闭上眼睛,像是个僵硬的木偶一样,端端正正地躺在李尘尽身边。


    李尘尽此刻正困着,也不管身边的人心里到底怎么样,又到底睡没睡,反正她自己是要睡了,只呢喃似的留下一句“快些睡吧”,呼吸便瞬间平稳了下来,好似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这般行为,看起来好似当真对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别的企图,但他现在醒了却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裹挟雷声,不断猜测着李尘尽的来历。


    就这么猜着猜着,他竟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而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看到了这一片废墟,勾起了一些早已掩埋的往事,还是现下的雨声与雷声和他从前听到的太像,那些早已模糊的往事,竟以梦境的方式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在梦中回到了自己五岁左右的时候,而一睁眼,他便在梦中看到了天。


    此时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就像他父亲的脸色一样,灰白的毫无半点暖色。


    他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因重病难愈而去世,而他则被正哭泣不止的母亲抱了起来,跟上了那时逃难的人流,不断前行。


    他父亲的遗骨还在原处,没有安葬,就那么露天席地地躺在布满碎石的道路上,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他的父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模糊。


    其实他早已经忘了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在他有记忆开始,便被带着四处逃难,记忆中有的都是各种人惊慌恐惧的面容,而他在日复一日畏惧明天到来的生活中,也将很多人的长相都已忘却。


    又或许是因他的爹娘都死去的太早,他的父亲在他五岁时去世,他的母亲则在他七岁时,因过于思念他的父亲,再加上长时间吃不饱饭,身体很快也垮了,最终落了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他的父母离世后,他便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在这期间也曾遇到过不少好心人,也交过一两个朋友,他也曾真心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也想过要让三界恢复安定,但在天下大乱之时,个人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


    他亲眼看到有人借着大乱,或是搜刮他人金银宝物,或是欺辱年轻些的妇人与未出阁的少女。


    一开始他还会不自量力的想要上前阻止,但那时的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还是个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灵力,也没什么力气,最后不仅没能帮到那些人,自己反而被打断了腿,被踩着脑袋按进泥里,被嘲讽着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斤两。


    再之后,曾经认识的好友,要么路上走散,再不相见,要么就是死在了结伴同行的路上,在他的记忆中不断模糊。


    在天下大乱之时,草药会变得格外珍贵,再加上他出世时,丹修界早已因伤亡惨重,即将灭门而不得不选择避世,因此那时生了病的人,除非能够一掷千金,不然也买不到好药,甚至很可能连点药渣都买不到。


    因此在逃亡的那段时间,他看过身边太多的人离开,那些人或是因生了病买不到好药,或是因体虚却一直吃不饱饭,亦或是跑得慢了被什么东西追上杀了、吃了等等……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人竟可以有那么多种死法,原来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对许多人而言,竟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奢望。


    在面对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时,一开始他还会痛哭,后来慢慢的,慢慢的,他开始变得麻木了,直到看着又一个人死在眼前时,只会看起来十分平静地说上一句——又死了一个。


    之后便按照之前的经验,在附近挖上一个坑,将死去的好友埋进地里。


    他会特意挖深一些,因为按照以前的经验,挖的浅了,便很可能会被饿疯了的野狗或是别的什么动物挖出来,将尸体啃的不成人样。


    那些东西往往会先掏尸体的肚子,那便会令尸体的各种脏器洒落一地,极为难看,看不出半点生前的模样。


    对待那些陆陆续续的离别,他看起来也十分平静,好似不会因此掀起半点波澜,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恨,他无时无刻不在恨。


    他恨达官贵妇过着富贵日子却不愿施舍,他恨阖家团圆之人却对他人冷漠相待,他恨医者一心为财无救人之心,他恨这世上有生便有死,他更恨自己无力救人、袖手旁观。


    但恨也是会变得麻木的,慢慢的,他便不知道恨了,也忘了自己到底要恨什么。


    那时的他才只有十二岁,每日能找到一口吃的,便已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恨了。


    再之后,他便进了法修界,其实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法修界,只听人说去那个地方就能吃饱饭,他便跟着去了,结果却不曾想,他上山后竟被留下做了内门弟子,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学习各种术法和阵法。


    而在法修界生活的那七年时光,他的师父、师叔和同门的师兄、师姐,也慢慢的让他忘了曾经所经历的伤痛。


    直到有一天,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法修界作为那法阵的阵眼,里面的人也成了那法阵中的祭品,他才再一次想起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恨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李尘尽睡得正香时,忽然感觉床好像在发抖,且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似随时都会如之前的桌子一样塌了一般,吓得她瞬间从睡梦中醒来。


    她猛的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


    外面的雨声还未停,雷声也依旧未歇,只不过因那雷声离得远,对她而言没什么影响,但很快,她便发现在雨声和雷声之中,还夹杂着床板晃动的声音和一个人的呢喃声,而且床也真的在抖。


    她猛的坐起身,朝身边人看去,便发现身边人靠着墙已缩成了一团,身体正不断颤抖着,眼睫不断振动着,一副想醒却又醒不来的模样,显然是被魇住了。


    她稍稍俯下身,便听他正不断呢喃着:“什么……什么都没有……爹……娘……我……我什么都没有……师父……什么都……师兄……没有……师姐……师……”


    (注一)出自冯梦龙《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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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给卦主算的比从前又准了一点,真想夸夸自己[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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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