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档案室的每一寸空间。陈年纸张的霉味、呛人的灰尘与某种更深层、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交织弥漫，几乎将医院标志性的消毒水气味彻底吞噬。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过污秽玻璃渗入的惨淡月光。月色无力地勾勒出高耸的档案架，巨大墓碑般的森然轮廓投下扭曲、深邃的阴影。


    通道入口处，秦淮与江遇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屏息凝神，慢慢的向前移动着。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愈发清晰，仿佛无数枯骨在砂纸上拖行，又似无数指甲同时刮擦着墙面。声源在浓稠的黑暗中游移不定，时远时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饥渴的探寻意味。


    秦淮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亮手电。一道微弱却锐利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通道布满霉菌与污渍的墙壁。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铁锈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怪味，直冲鼻腔。脚下黏腻的黑色液体随着脚步拉出令人不适的细丝。


    背后突然亮起手电筒的暗淡冷光，江遇侧头瞥了一眼：“哪来的？”


    “档案室桌子上拿的，不过快没电了。”说罢，秦淮将手中的另一个手电筒递给江遇，“喏。”


    “谢了。”江遇接过手电，然后打开。光束迅速扫向更加幽深的通道前方。


    这条通道看似延伸至无限的黑暗，但两人没走多远，一扇虚掩的、布满污垢的铁门便出现在光束尽头——正是纸条上所写的“档案室”。


    “我左，你右。”秦淮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十分钟，无论结果，立刻找地方藏好。”在这片死地，任何犹豫都足以致命。


    江遇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栗色的眼眸在微光下如同寒潭映月。他迅速扫视着最近的档案架侧面的模糊标识，身形如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无声无息地向右侧潜去。


    秦淮的指尖快速而无声地划过一排排积满厚厚灰尘的档案袋边缘。冰冷的粗糙感透过皮肤，每一次触碰都激起细微的尘埃，呛得他喉头发紧，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袋上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必须凑近才能勉强辨认。时间在死寂与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陡然转向，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


    它朝着江遇的方向去了！


    操纸条信息果然有诈！不是说十分钟后才来吗？！秦淮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椎。


    他强迫自己加快动作，目光快速扫过模糊的标识：八楼…七楼…六楼…找到了！一个档案架侧面隐约刻着“6-1”。他立刻转向，手指在密集的档案袋间飞速翻检。


    “沙沙沙——！”


    那声音猛地变得急促、靠近，仿佛那东西就在他身后几步之遥，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吐在他的后颈。


    秦淮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拧身回头，同时身体本能地向侧旁翻滚。


    一道扭曲的黑影裹挟着刺骨阴风，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滚落在地的手电筒光束恰好照出那“鬼”的轮廓——那根本不是人形！


    它像一团不断蠕动、翻涌的污浊浓雾，形态诡谲不定。在那翻腾的雾气核心，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仿佛被剥去皮肤、裹着粘稠阴影的人体轮廓。最骇人的是，它本该是手臂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两截不断滴落粘稠黑液、如同腐烂断肢般的雾状末端拖曳在地，这正是那“沙沙”声的来源！它没有眼睛，但秦淮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他。


    危险程度极低？放他娘的屁！秦淮心中怒骂。那东西散发出的恶意与实质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柱，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嗬…嗬嗬…” 雾状鬼影发出模糊不清、如同破风箱般的喉音，猛地朝秦淮再次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污浊的残影。


    秦淮就地一个狼狈的翻滚，堪堪躲过那致命的扑击。他的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铁质档案架上，“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中炸开，震得架上的灰尘簌簌如雨落下。鬼影一击落空，发出愤怒至极的嘶嘶声，那断肢般的末端在地上不断摩擦，“沙沙”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就在它再次扑来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档案架的阴影中闪出。


    是江遇！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之前那支别在衬衫口袋里的钢笔。在“鬼”扑向秦淮的瞬间，江遇拿着钢笔，朝着“鬼”雾状核心中那佝偻轮廓的头部位置狠狠刺去。


    “噗嗤！”


    一声轻微而怪异的闷响，钢笔竟然穿透了雾气，似乎钉中了什么实质的存在。那只“鬼”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整个雾状身体剧烈地翻滚扭曲起来，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走！”江遇低喝一声，没有半分犹豫，趁着“鬼”受创停滞的刹那，一把抓住秦淮的手臂，将他猛地从地上拽起，朝着门口方向狂奔。


    眼下还管什么档案，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秦淮被拽得一个趔趄，但立刻稳住身形，反手抓住江遇的手腕，两人在狭窄的档案架间奔逃。身后传来“鬼”因受伤而彻底暴怒的、如同金属刮擦般刺耳的尖啸，那“沙沙”声变得狂暴无比，紧追不舍。


    就在两人即将冲到门口的瞬间，那“鬼”竟后发先至，一团浓黑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猛地堵住了门口！那佝偻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带着滔天的怨气。它似乎放弃了物理扑击，浓雾猛地扩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触手般缠绕向两人！


    秦淮只觉得头颅仿佛被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黑暗覆盖，无数充满恶毒诅咒的低语和凄厉绝望的哭嚎如同钢针般疯狂刺入脑海，身体骤然沉重起来。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试图挣脱这可怕的精神束缚，但四肢百骸如同被冻僵，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完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沉入心底。


    要栽在这鬼地方了。


    11：30另一边


    ──


    守夜顺序是按床号排的，每个人守两小时。


    萧以燃借着暗淡的月光，瞥了一眼时钟，指针无声滑向11:30。他起身，走到唐渊床边，无声地推了推他。


    唐渊从浅眠中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抄起靠在床边的一根铁棍——那是被他们暴力拆卸下来的实心椅子腿，虽然不粗，但分量十足——在手中掂量了下重量，便在门边靠墙坐下。


    夜很静，只有墙上的挂钟秒针规律地切割着时间的单调“嘀嗒”声，以及同伴们沉睡中平稳的呼吸声。这份过度的宁静反而像一层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困倦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


    就在唐渊的眼皮开始沉重，意识即将滑入混沌之中时——


    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唐渊猛地一激灵，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我和宁姐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就回来。”是林婉彤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睡意的沙哑。


    病房内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去走廊里的公共卫生间。虽然距离不远，但在这死寂的深夜，结伴而行要安全得多。


    唐渊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点了点头。黑暗中，只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两人推门而出，身影融入走廊的黑暗之中。


    ……


    时间仿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唐渊以为是她们回来了，循声抬眼望去，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站在门口。


    只有一个人。唐渊愣了一下，刚要开口，突然发现了什么，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对劲！林婉彤和柳宁都没有这么高，如果是秦淮两人的话，未免也太快了些。假设他们一路顺利的话，两人临走前也跟他们约好了，回来之后不管他们睡没睡，第一时间叫醒他们，公开线索。


    可眼前这“人”，实在太安静了……


    像是想要证实他的猜想，黑影慢慢转过来。


    在黑暗的环境中，对人类是极其不利的。唐渊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灯。


    昏黄暗淡的灯光骤然亮起，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


    开灯后，他看清了眼前黑影的模样。


    唐渊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额角冒出冷汗。他强压下几乎破喉而出的惊叫，握紧了手中的铁棍。


    眼前的东西身形高大，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染着大片深褐色污渍的病号服。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的青灰色，布满了令人作呕的溃烂创口。密密麻麻、肥白的蛆虫在那些腐烂的皮肉间疯狂蠕动、钻进钻出。然而，诡异的是，空气中竟没有一丝尸体应有的恶臭。


    “啪嗒──”


    那东西的脑袋突然从脖颈处掉下，滚了几圈，滚到唐渊脚边，对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仿佛是被头颅坠地的震动惊扰，更多的、裹着血丝的白色蛆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它空洞的眼眶、咧开的嘴和耳洞中疯狂地喷涌而出！


    “我靠！”唐渊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一脚将那颗头踢了出去。


    “咚！”


    一声闷响，那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裂开来。暗红粘稠的血浆混合着黄白的脑组织瞬间炸开，涂满了惨白的墙壁。数以万计被血液浸染得粉白的蛆虫如同天女散花般溅射得到处都是，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蠕动，留下一道道粘腻的痕迹。


    巨大的声响彻底惊醒了屋内仅剩的两人。


    萧璟钰一把将被子蒙在头上：“谁啊这么没素质，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萧璟钰说话的功夫，那腐尸又重新长出了头。


    “靠，大哥你还睡啊？赶紧起来帮个忙啊！”唐渊原本想去打它的头，手中铁棍却被咬住，应对的有些吃力，回头对萧璟钰喊到。


    萧璟钰脑袋蒙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睡了。


    唐渊：“……他平时也这样？上班不迟到吗？”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唐渊有些无语。转移注意力后，他手上有些脱力，凭着惯性，腐尸朝着他身上扑来，那张腐烂流脓的狞笑面孔在唐渊眼中突然放大，他甚至能看清蛆虫在对方牙缝间扭动。


    眼看着一人一鬼就要亲一块儿去了，萧以燃一脚将它踹了出去。


    唐渊松了口气，对萧以燃道了句谢，刚要关门，突然想起门上没有锁，轻轻一撞就能进来，屋里还没有可以挡门的东西，他和萧以燃堵门的话，又怕这腐尸一使劲把门撞碎了──毕竟是木门，不结实──于是对萧以燃道：


    “咱俩把他解决了吧。”


    萧以燃扫了一眼那正从地上扭曲爬起的腐尸，又瞥了一眼床上那团鼓起的被子，冷静得出奇：“我们两个人，不够。”


    “可……”唐渊刚要开口，便见萧以燃转过头，对还在床上睡觉的那人说道：


    “别睡了，开饭了。”萧以燃让唐渊先自己应对一下，然后走到萧璟钰床边。


    萧璟钰弹射坐起，先开头上的被子，发现自己不在家里，正想着“这地方怎么这么破，自己不会被拐卖了吧”，随即想起什么。


    妈的“大玩家”……


    萧璟钰正要问喊他起来干什么，突然余光瞥见那个长的令人发指的东西，愣了一秒，张了张嘴。萧以燃眼疾手快，用被子堵住他的嘴，下一秒：


    “呜，呜呜呜呜！”萧璟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等到他不在继续叫了，萧以燃才放手。


    “那是啥啊哥！”萧璟钰欲哭无泪。


    萧以燃想了想：“你的夜宵。”


    萧璟钰：“你认真的？”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萧以燃捡起地上最后一根椅子腿扔给他：“别废话，快点儿。”


    唐渊一个人应对，多少还是有些吃力。萧以燃没再理他，转头去帮唐渊了。


    ……


    “我说……”唐渊趁着腐尸长头的功夫，对萧璟钰说。


    “啥？”萧璟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病号服。


    “你刚才抡棍子的时候……差点把我天灵盖掀开！”唐渊背靠着相对干净一点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肺部像着了火似的疼。


    只有萧以燃依旧呼吸平稳。只能说不愧是搜捕组出来的。


    “对不起，我下次瞄准点！”


    三人均不同程度的挂了些彩，但这腐尸“长头”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


    刚才几人发现这具腐尸总是有意护着心脏的位置，想必那就是他的弱点。


    “弱点在心脏！”唐渊眼神一凛，嘶声低吼，“先打头！趁它僵住的那几秒，捅它心口！”


    话音未落，唐渊因体力不支，动作慢了半拍。那腐尸抓住这瞬间的破绽，猛地张开流淌着粘液的大嘴，朝着唐渊的肩膀狠狠咬下。


    “呃啊——！”剧痛让唐渊忍不住痛哼出声，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肩头的布料。


    “你先歇着，我们两个能对付它。”萧以燃对他说道。


    他踉跄后退，一手死死捂住肩膀的伤口，试图减缓失血。伤口深可见骨，火辣辣地疼。他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刚才咬在脖子上……


    “唐渊！”是林婉彤的声音。


    唐渊下意识的放开按压伤口的那只手，向后伸去。


    一只干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体温低的不像是人类。


    他突然想起，除了两人吵架的时候，林婉彤几乎从来都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他发觉不对，猛地转过头去。一张干瘪得如同脱水橘皮、眼眶深陷的只剩下两个黑洞的脸正对着他。那根本不是林婉彤，是一具干尸！它咧开没有嘴唇的嘴，露出焦黄的尖锐的牙齿，一股浓烈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那具干尸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下。


    完了。


    唐渊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干枯冰冷的牙齿，已经触碰到了他脖颈跳动的皮肤……


    小剧场：


    开始前：


    小鲸鱼：“那是啥玩意儿啊哥？！”[惊恐.JPG]


    萧以燃：“你的夜宵。”


    小鲸鱼：“？……6”[微笑.JPG]


    结束后：


    小鲸鱼：“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萧以燃（指着地上的蛆）：“没开玩笑，高蛋白。”[一本正经.JPG]


    小鲸鱼：“——yue”


    咳咳，下章写小秦小江那边的情况啦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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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西德尔医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