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公主为质》 初冬时节,路边的野草都已枯败,路上干结的黄土块被车轮碾得粉碎。
马车里,宁绾心盯着掌心那枚带着干涸血迹的耳铛,半张面具下,眸光冰冷。
半月前,兄长宁承玺亲手将这枚耳铛掷到她跟前,“你先看看这个,再好好答我的话。”
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母亲柔嫔所有。
宁绾心将耳铛捧在掌心,愤怒地质问宁承玺:“她也是你的生母,你居然这么对她?”
宁承玺高抬着下巴,傲慢道:“我的母亲是中宫皇后,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嫔而已。宁绾心,能替我出使凤国是你的无上荣耀,你若不愿意,那你们母女就在阴曹地府相聚!”
宁绾心面露嘲讽。
明明是宁帝好大喜功,在打服了周边几个小国之后又滋扰凤国疆界,致使两国交战,谁知今年宁国雨水不丰,粮食欠收,加上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他们又低估了凤国的国力,无奈之下只好求和,凤国借此要求宁国嫡子到凤国王都为质三年,在此期间,宁国需每年上贡数量不菲的黄金与丝绸。
宁承玺不愿受制于人,才和皇后想出了这个主意:让和他长相有八分相似的宁绾心替他去凤国为质,他便可以继续留在宁国做他的尊贵皇子。
现在倒成了出使、成了荣耀了?
可宁绾心没有抗争的资本。
柔嫔年轻时虽也有过一阵恩宠,但她怀宁绾心时流言四起,说她腹中胎儿与皇后相克,之后景顺帝就再未见过她,皇后甚至免了她的每日请安,这些年对她们母女也是不闻不问,只让她们住在最偏僻简陋的宫殿,领着最低的份例过活。
宁绾心掐了掐掌心,“好,我去,但你要对母妃尽孝,日日请安。”
宁承玺挑起宁绾心的下巴,看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曾经他也听过传言,说住在漪澜殿那个公主和他长得极像,自然就有人说起他的出身。那时他恨急了,既恨宁绾心,也恨柔嫔。
没想到这张脸如今也能派上大用场。
他薄唇轻启,话语说得冷漠薄情:“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目光落在宁绾心耳垂的小眼儿上,他眸中闪过一阵冷光,拽住宁绾心的头发将她拖到炭盆前,拔了她发髻上的素银发簪伸进炭盆,片刻后,烧红的簪子摁上宁绾心的耳垂。
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进宁绾心的鼻腔,剧痛让宁绾心的额上冒出了层层细汗,可她将粉嫩的唇咬得惨白,硬是一声不吭。
直到另一边耳垂也遭到了相同待遇,宁承玺才心满意足地将她扔在地上,冷声警告道:“男子怎么能有耳洞?宁绾心,你在凤国的一举一动可都关系着你的母妃,小心别漏了馅儿。”
说罢,宁承玺踩着绣金缀玉的皂靴,大摇大摆离开了甘泉宫。
宫婢们捧着衣袍来给宁绾心换上,之后就将她塞进了马车里,她直到临走都没有再见到柔嫔,只希望柔嫔在宫中一切平安。
也不知现在,柔嫔如何了。
又行了三日,终于到了凤国的都城——王都。
宁绾心知道自己身为质子,到凤国免不了被为难奚落,心中早有准备。
果不其然,他们刚进城门就有一名男子气势凛然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们这辆马车。
那名男子二十出头,头戴珠冠,腰悬长剑,二十来名佩剑的侍卫呈两路纵队列于其后,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宁绾心感到马车突然停了,刚要询问,就先听见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宁国二皇子远来是客,本王特地在此迎候。”
嗓音浑厚,掷地有声,似乎是位武将。
凤国要的是宁国嫡子,做戏做全套,宁承玺这次派了自己身边的一等侍卫白清护送宁绾心。此时白清同样骑着马,就立在马车前,问向来人:“不知尊驾是凤国哪位王爷?”
对方傲然一瞥,身边的一名随扈便斥道:“这是我凤国三皇子齐王殿下。齐王亲自来迎接,你家主子怎的还不露面?”
白清:“我家殿下日前受了伤,怕是……”
“手下败将,如今都到我凤国地界做了质子,还当自己是皇子呢?”那名随扈喝道。
白清的脸色冷了一分。
正要说话,身后的马车车帘挑开,宁绾心一身白色绣暗纹的丝绸男装,脸上戴着足够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下了马车,对着凤峥躬身行礼,“多谢齐王殿下前来迎接。”
她在路上已经练习过多次,此时说话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竟真有几分像男子。
凤峥见她身量单薄又戴了面具,心中狐疑,“你怎么戴着面具?莫不是在糊弄本王?”
“脸上有伤,怕吓着王爷。”说话间,宁绾心摘了面具,“齐王殿下如果不信,尽可查验。”
这道伤口是她快到凤国地界时遭遇刺杀留下的,伤口很深,又经过这么多日,哪怕是冬天也已经流脓,看起来实在恶心。
凤峥虽是练武之人,可看到宁绾心这伤,还是伤在脸上,多少有些倒胃口,催促着她把面具戴回去,又道:“听说你也是文武双全,本王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舞刀弄枪,不如你陪本王过几招。”
他在这儿等着哪里是迎接宁国质子?分明就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白清已经下了马,就站在宁绾心身前,“我家殿下舟车劳顿,又有伤在身,恐怕不便。齐王若是想找人过招,在下愿意奉陪。”
凤峥一眼扫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较量?”
他目光重又落回宁绾心身上,下巴微抬,“当初宁国有胆量犯我凤国疆界,你怎么这般胆怯?还是你不服我凤国?”
宁绾心掌心握了握。
她从小就和柔妃在漪澜殿艰难过活,对于舞刀弄枪一窍不通,若是真的应了对方,那必然要露出破绽。
可如果不答应,凤峥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白清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低声提醒:“万不可答应,若对方执意如此,只能请您自伤了。”
宁绾心:“……”
她冷冷扫了白清一眼,复又看向凤峥,身姿笔挺,不卑不亢道:“承玺已亲至此地,贡品贡银也早已送到,可见我宁国诚心。两国既然谈和,战事已过,又何必刀兵相向?”
凤峥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凤国有多少将士死在战场上?一句‘谈和’就想作罢?宁帝好战征伐,没成想生出来的儿子居然是个孬种!本王今天非要逼你出手不可!”
说话间,手里的马鞭已经往宁绾心挥去。
可就在他的马鞭快要碰到宁绾心的时候,胯下战马突然嘶鸣声起,前蹄高高抬起,竟是直接将他摔下马来,之后便往城外狂奔而去。
战马发狂属实突然,所幸凤峥自小练武,虽然落马,但及时调整了姿势,单膝着地,倒也不算狼狈。
只是他面前站着的是宁绾心,如此便有些尴尬了。
宁绾心淡淡笑着,颇有度量道:“齐王殿下不必行此大礼。”
凤峥本就因战马突然发狂而恼怒,又听到宁绾心这话,当即冷了脸色,长剑出鞘。
白清眼疾手快地将宁绾心拦到自己身后,手握上剑柄,眼看双方就要动手。
却在此时,一道男子虚弱的嗓音传过来,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三哥。”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往城门处缓缓行进,车上男子纤长白皙的五指挑起车帘,露出一张枯瘦的病容。
马车到了近前才停下,凤霄对着凤峥微微笑道:“我今天正好出来逛逛,远远看见这么多人,就想过来看个热闹,没想到是三哥。”
他裹着银色狐裘,衬得整个人更加羸弱,说话时还咳了两声。
凤峥看了一眼马车上探出个脑袋的凤霄,有些懊恼,“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我正要与他一较高下,若是吓着你,父皇又要骂我。”
凤霄用手帕掩住口鼻,“宁国质子远来是客,三哥别开这样的玩笑,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既然三哥在这儿,不如与我一同送二皇子去驿馆。”
凤峥不想就这么放过宁绾心,又见凤霄在冷风里不停咳嗽,怕他病情加重连累到自己身上,别过头道:“我还得去找我的马呢,才不送他,索性驿馆也不远,让他自己去就是了。”
他走近几步跟凤霄说话:“我可提醒你,他毁了半张脸,吓人得很,我劝你也别去。”
凤霄只是微微弯唇,也不知有没有把凤峥的话听进耳里。
凤峥也不管,反正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要是这病秧子真被吓到了,自有父皇去问罪,跟他可不相干。
他招呼着随从出城去找马了。
凤霄对着宁绾心等人微微颔首,“齐王是个火爆脾气,并无恶意,诸位勿要见怪。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我去驿馆歇息吧。”
他说话十分随和,可因着凤峥方才那一场,白清对凤国的印象更差,看着凤霄的眼神满是防备,“你是什么人?”
充当马夫的雁七对白清的态度颇为不满,忿忿道:“这是寿王殿下,特地过来替你们解围,你们居然这般不领情。”
白清脾气硬,两国又才刚打过仗,哪怕现在身处凤国,他对凤国的人也摆不出好脸色。
宁绾心则不同。
她走出来,对着凤霄欠身行礼,“承玺谢过寿王殿下。白清只是护主心切,请寿王海涵。”
凤霄摆摆手坐回了马车里,雁七随即将车帘放下,调转马车,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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