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继母

作品:《月华天工

    赵望舒不仅圆润的滚了,还匆匆回了文塘赵家。


    门房见三少爷回来赶紧开门迎了进来,转头匆匆跑去松风院给继夫人许氏报信。赵望舒看着门房躲闪的样子,脚步一转走上回自己院子那条熟悉的小径上,目光扫过眼前这座自他呱呱坠地便成为生活背景的精巧宅院。十八载春秋,这座宅院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改变其本质,依旧保持着那份精致与细腻。然而,对于赵望舒来说,这份精致却像是一层薄纱,让他恍恍惚惚看不清这世间的真实与虚假。


    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商家宅,建筑风格并不追求雄伟壮观,而是讲究细节之处见真章。从庭院到走廊,从门窗到装饰,远山近景,空谷幽兰的花窗,移步借景的月亮门,每一处都透露出主人追求文人品味的审美。但在赵望舒眼里,这些精心的设计,巧妙的构造,更像不通文墨的糙汉附庸风雅而刻意为之的艺术品——雅致却不真实。


    一路走来,庭院中的花木大部分枯枝已被修剪得恰到好处,四季更迭的冬月里,唯有几株梅花树在寒风中倔强地绽放,仿佛是在向天呐喊又仿佛妄图挑战命运。赵望舒的眉眼扫过梅林,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片亮色,据说也是赵大夫人这位亲生母亲最喜欢的花,赵望舒每次经过这里心里总会想起那个未曾有机会真正了解的母亲,以及她离去后留下的长长岁月。这座宅院虽美,于他而言,却缺少了最重要的温暖。


    他看过赵大夫人的画像,自己与赵大夫人和赵老爷并不算多么相像,甚至很多时候与画像相对时,完全没有对亲生母亲的亲切感,反倒大哥赵望汿跟赵大夫人有八分相似,提起赵大夫人更加情真意切。赵望舒把这一切归结于母亲生下他三天便撒手人寰,到底没有相处过,自己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母亲这个角色。


    大哥赵望汿只比林易长四岁,尽管从小努力尽到兄长的责任,对他百般呵护,可到底自己也是孩子,能力有限,这些年兄弟俩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若不是赵大夫人一早准备充分,两边的奶嬷嬷拼死护着,恐怕连平安长大都是奢望。眼看兄弟俩双双中了秀才,还能更进一步,接下来的日子会好上不少,十八年的隐忍总算看到希望,结果年头发生了大哥被人陷害与父亲小妾私通的事情,赵老爷盛怒之下逐出家门,还通知族老将他族谱除名。想到这里,赵望舒咬紧牙关,眼中的恨意森然,大哥秉性纯良,事发之时他被人设计离家,等他赶回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大哥也远逼府城,再没回来过。


    再转过一个长廊,遥遥看到松风院一角,那是赵家女主人居住的地方,那里曾经住着自己的母亲,但现在对赵望舒而言,那只是赵家人眼里的家庭核心,也是这座宅子规矩与权力交织之所。尽管继夫人许氏在那里布置大量的奇珍异宝,但对于赵望舒来说,那里更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珍玩存放处,陈列着不属于他的记忆与情感,再多的财富都无法填补他内心深处那份对亲情的渴望。想到亲情,赵望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易的身影,青竹一般的少年,带着些许青涩的眉眼,笑起来眼睛呈月芽儿一样,里面闪着光,释放着的温度成为赵望舒浑浑噩噩十八载最特别的暖源。


    沉思间,赵望舒回到他所住的金玉院。没错,整座宅子所有亭台楼角、院子、花园,都起了一堆的文雅名字,主院叫松风院,赵二公子赵望野住在云水院,以前赵大公子住在竹溪院,除此以外碧梧轩、荷香斋、琴心阁、月波楼、兰墨馆、翠微园、竹径里、梅雪堂,个个都往这文雅上贴,独独赵望舒,就要把金玉富贵摆在面上。


    一来原来的赵大夫人留下不菲的嫁妆给两个儿子,更重要的是赵望舒出生时认了赵大夫人一个金兰姐妹做干娘,这位干娘出手特别大方,给了赵望舒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银钱、古董、珍宝、田地庄园、铺子产业。这些年都交到干娘留下的奶嬷嬷手里帮忙打理,直到赵望舒十六岁,奶嬷嬷尽数交回给赵望舒。至于后来这干娘去了何处?这大笔的财富从何而来?赵望舒小时候也曾问过奶嬷嬷,可惜奶嬷嬷一问三摇头,从不回答他,长大了懂事了便敏锐的察觉,这些问题恐怕太过敏感,奶嬷嬷根本不会回答。他只知道在自己的衣物上有一枚特殊的月华纹,跟后肩处的一个胎记特别相似,这枚特殊的月华纹越发神秘起来。


    十八年间继夫人许氏不是没打过这些钱财的主意,偏偏赵大夫人一早将所有财物、地契列出的清单交付衙门备案,并在过世前由族长见证与赵老爷签有字据,这些财产其它人不得染指,赵老爷也不行,许氏只得作罢,转而等着赵望舒自己接手后徐徐图之。


    一踏入金玉院,贴身小厮玉堂便奔来,边擦汗边念叨:“主子,终于回来了,让小的好找。夫人昨儿个便说要找你问话呢,主子再不回来,夫人说要拿金玉院上上下下全都打板子发卖了。”


    赵望舒木着脸,听到最后一句冷哼了一声:“发卖?不过是想塞人进来,你们的身契都在我手上,她发卖不了。”


    虽说许氏出身差了些,也不是赵望舒的亲娘,但到底是赵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叫他去问话,不能不去,否则说出去就是一个“不孝子”压下来,任谁也帮不了口。金玉院的两个大丫头金枝、金桂已经端着水进来伺候着赵望舒洗漱更衣,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赵望舒带着玉堂去了松风院。


    松风院里阳光轻柔地洒落下来,镶金红木雕花的家具在金色的光辉中发着温润的光。继夫人许氏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身后站着她的贴身管事嬷嬷,管事嬷嬷替她按揉着肩膀,眼神中藏着一丝精明。她眼珠一转,偷偷望了望许氏的脸色,心下琢磨了一回,可惜所有的动作都落入许氏余光中。许氏放下茶杯,抬手用帕子掖掖嘴角道:“想说什么就说。”


    管事嬷嬷停了手上的伙计,急急迈着小步走到许氏面前,压低声音道:“夫人,这法子行吗?这三公子可不比大公子。”


    许氏横了她一眼:“你担什么心?我这当母亲的,还能害了他不曾?县尊大人家的,庶女又怎样?便是县尊大人家的猫儿狗儿也比别家矜贵些,赵家再有钱,到底就是商户,士农工商,连乡下的泥腿子也比商户强,他还敢挑三拣四的?”


    “夫人说得是,”管事嬷嬷恭敬的回道:“可三公子自己不也是秀才嘛,万一他继续科举,……真中了……这……”


    许氏嘴角扬起一丝嘲讽:“我呀,就怕他不中!哼,真中了,娶了个庶女,姨娘还是青楼出身,你以为官场那些老学究能容得下?那些高门大户会看得起他?便是他有状元之才,顶了天也就是个三甲同进士,那也是祖上烧高香了。呵~~~若无人助他打点上下,又无高门高官提携一二,无非按惯例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个县尊……也就……一辈子了。若是因此心生怨怼,夫妻反目,那可就更佳有趣儿。”


    许氏将手上的绢帕捋了捋,低头低呐:“便是他那时休了这发妻,另外婚聘……攀高枝……”


    许氏抬起头,嘲笑道:“停妻再娶?这名声谁家的闺秀看得上?若是元配亡故续弦……呵~~不用咱们推波助澜,自有有心人猜测几分,到时连证据都不需要,就够他忙的。”


    管事嬷嬷闻言,眉眼笑作一团,脸色的褶子也多了几道,连连称赞夫人英明。


    稍后,管事嬷嬷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许氏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夫人,那林家公子……”


    许氏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轻轻放下茶杯唇角露出笑意:“那就更好了,那林公子风姿不俗,书香门第,二人有救命之恩,有肌肤之亲,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成人之美?谁能说我半个不字?”


    “那……”管事嬷嬷迟疑着,眼里的询问几乎凝成实质。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哈哈哈……”许氏捂嘴开怀的笑起来,半晌才消停,眉眼间的得色无法掩饰:“不是还有那位表姑母嘛,这林公子的口碑清誉经此一闹,还剩多少?娶这么一位,他脸上也无光。何况……”许氏拖长了尾音,眼中的狠戾浮现:“一个不能生的男人进门,能顶什么用?赵家能给他继承?岂不是要绝后?”


    管事嬷嬷嗫嚅着道:“这万一三公子纳几个妾……”


    “纳妾怕什么?他不纳,我还要特地送几个给他,可送什么人,生不生得出儿子不都是我安排吗?就算他生了儿子又如何?到底是庶出子,没得说嫡亲的孙子不继承家业,反倒都拱手让给个庶出子……”许氏望着远处,似乎放空思绪,只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一般。


    管事嬷嬷知道这个话题让许氏烦腻了,转眼间想起什么,眉开眼笑的道:“说起来还是咱们二公子最有福气,瑾岚书院山长的嫡幼女,听说生得兰心蕙质,德容兼备,又深受山长夫妇疼爱……”


    说道自己亲儿子,许氏眼里的疼爱与关心多了几分实质,她垂眼端茶,只拿起杯盖没有喝,顿了顿微微笑着放下茶杯:“这八字还没一撇,先不要宣扬出去。那日我与山长夫人见面,她对野儿多有夸赞,很是满意。只是赵家到底是商贾,野儿现如今也只是秀才,我又非原配,到底低了一头。这山长当过六品京中大员,便是府尊家的公子也配得上……”


    许氏想了想,接着道:“若是赵家财富和老三手里的好东西,加上野儿有举人功名,又能讨得姑娘欢心,想来山长那边自然应允,到时山长再替野儿打通些路子,自然走得更顺些。”


    管事嬷嬷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一般,喜滋滋的道:“夫人说得是,那时您可就是老封君,连县尊也得敬着赵家,就算三公子娶了县尊庶女也得被踩上一头。”


    许氏深深看了管事嬷嬷一眼,让她莫要忘形,随即自己忍不住嘴角上扬。


    赵望舒一路疾行,虽然心下郁闷烦躁,到底还得走这一遭,他人未进松风院,小丫头们遥遥望见便已经一路通报进去了。


    赵望舒跨过松风院的大门,转过小巧的假山叠石,余光撇了眼假山边的几株焉嗒嗒的美人蕉,美人蕉更喜温暖,冬日打理不当几乎光秃秃的随风摇曳,看起来萧瑟不已。大哥曾经跟他念叨过好几回,这里原本是种着两棵玉兰,一棵星花玉兰,一棵黄鸟玉兰,都是赵大夫人早年间种下的,说希望将来的孩子能够个个都芝兰玉树,成就一番事业。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愿望在十八年前戛然而止,随着许氏入住松风院,以前赵大夫人的布置在她悄无声息的安排下一一换掉,便是这两棵树她也容不下,更遑论两个活生生的孩子。那时许氏表面上待兄弟俩亲近,转头便让人将两棵玉兰铲掉,彼时赵望汿已经八岁,私塾启蒙识得懵懂思念,知道树被铲掉,哭闹一场,赵望舒虽不明白缘由,但他人小鬼大,懂得看大哥脸色,硬是哭得比他大哥还大声,最后闹到赵老爷面前。


    现在回想起来,彼时许氏一副小白花做派,对着赵老爷默默落泪,我见犹怜,待到赵老爷心软,便委委屈屈的道:“老爷待奴家的好,无以为报。前几日去庙里上香拜佛,就求一个老爷安□□意兴隆,庙里的师傅说在家里种的花草若是叶子小了不吉利,换些叶子大的,就象征着大业有成,奴家就一心想着老爷……”


    赵老爷听得心里熨帖,忙心肝宝贝儿的哄着……回头看了看哭得打嗝的赵望舒兄弟俩,到底是亲儿子,赵老爷让人将两棵树搬去了赵望汿的竹溪院中。赵大夫人过世多年,这花却是年年开得灿烂,兄弟俩没少在花下玩乐、看书,当然,赵望舒基本负责玩乐,大哥赵望汿才负责看书。


    想到这里,赵望舒心中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来年兄弟二人无法一起赏花了……


    赵望舒咬紧后槽牙,将心中的戾气眼中的恨意狠狠压下,摆出一副凡事不关心的纨绔姿态踏进正房,见到管事嬷嬷手里捧着一碗刚刚炖好的参鸡汤,香气四溢。


    赵望舒进门时,屋内的氛围骤然一停,赵望舒脚步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众人,小丫头们垂首低眉的靠墙站在角落,尽力缩小存在感,赵望舒的眼神最后落在许氏身上。


    “三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管事嬷嬷笑着迎上前去,赵望舒并没有接话,只是走到一旁椅子坐下,自从赵望汿离家后他对着许氏连虚以委蛇都懒得做,问安更是无从谈起,既然懒得看到这副嘴脸,赵望舒便单刀直入问道:“夫人找我何事?”


    许氏看了管事嬷嬷一眼,管事嬷嬷会意,端着鸡汤朝赵望舒走去,边走边道:“三少爷,夫人特地为你炖了这参鸡汤,前几天为救林家少爷下水受了寒气,要好好补一补。”


    赵望舒不仅暗笑,找借口都这么牵强,受寒不是不能喝鸡汤吗?这算哪门子的补身,找理由都不走心啊。看样子这鸡汤有问题,赵望舒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挥了挥手道:“不用了。这汤看起来太补,我怕承受不了,适得其反。”


    “哎呀,三少爷,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管事嬷嬷将汤碗递到赵望舒面前,“这汤是夫人早起就安排炖上的,好几个时辰呢,三少爷快喝吧,可不能伤了夫人的心。”


    赵望舒没有伸手接过汤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碗沿,感受着汤的热度。他嘴角挂着笑,笑不达眼底,心中兀自盘算。抬眼看见管事嬷嬷脸色尴尬,虚假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心下了然,这许氏惯会占着贤名大义,人前装得贤良淑德,人后心狠手辣,如今人后还这么好说话,要说没装神弄鬼,恐怕三岁小儿都不信。赵望舒对着管事嬷嬷微微一笑道:“这汤我看成色极好,汤汁香浓,倒是费了夫人不少心思吧。说起来,好久没见二哥了,我二哥一向勤力上进,学院学业繁重,每日读书至深夜,偏偏身体还瘦弱,倒是更需要这样的汤滋补一番,所谓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夫人的关心我用来关心二哥吧。嬷嬷来把这碗汤给云水院送去吧?”


    许氏听到这里,脸上神色一怔,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温声细语地说:“老三最是有孝心,这我清楚,放心,你二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再说,你二哥向来不爱这些补品。”


    “夫人,”赵望舒朝嬷嬷摆摆手示意她将汤拿开,继续道,“我知道二哥不喜欢喝汤药,但这参鸡汤不同,味道鲜美,不像那些苦涩的药材。而且,是夫人亲自安排的,二哥纯孝,想来不会推拒,况且我也想多关心兄长,请夫人成全。”


    许氏咬了咬牙,想到还有其他事要赵望舒点头,最终朝嬷嬷摆摆手,让她拿走汤盅,端着慈母做派说到:“那就依你。不过,你要记住,自个的身子要顾好。”


    赵望舒带着森森笑意望向许氏,回应道:“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能把帐一笔笔算清楚呢?”


    许氏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赵望舒的回答如此直白,但很快慈眉善目的温声答道:“老三,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你要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意就好,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眼里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样的,我执掌中馈这些年,对你们哪一个可都掏心掏肺,继母难做啊。”说着举起手绢就准备去按没有眼泪的眼角。


    赵望舒静静地看她表演,并不搭话,十八年来这样的场景经历了太多,赵望舒只觉得发笑,同样的戏唱了十八年,这许氏居然自己不累,可这既没新意又没创意的剧目赵望舒实在懒得搭理。


    看赵望舒不接话,许氏讪讪的闭了口,端起茶喝了一口后慢悠悠的说道:“老三啊,我让段媒婆去林家给你提亲,虽说林公子是个男的,委屈了你,但你下水救人,污了人家的清白,咱们赵家祖上也出过进士,也算诗书传家,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的。再说了,林家世代开私塾,林夫子也是举人,好歹是书香门第,配你也是门当户对了。”说完假装低头喝茶,眼皮却微微抬起,观察赵望舒的神情。


    看赵望舒一言不发,连个表情都欠奉,许氏硬着头皮道:“老三这是要怪母亲多此一举,管得太宽吗?还是说你对县尊家的七姑娘更有心?这事我也问过老爷,老爷那边说都好,也看你的意思。”赵望舒差点没忍住翻一个白眼,这些年许氏的枕头风吹得赵老爷耳根子软,要不也不能从小妾抬成如今的如夫人,恐怕赵老爷连林易是谁都没搞清楚,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虽说自己是满意这桩婚事,但若是痛快应下来,许氏恐怕反而多疑,更是四处作妖。所以得表面推脱一二,再谋划而后定,方能顺顺趟趟的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打定主意后,赵望舒缓声道:“如今家里,哥哥们都尚未定亲,倒是我抢在前面,说出去不太好,我看这婚事便罢,回头多赔点银钱给林家就是了,要不夫人拿五千两银子出来,给林家送过去吧。”说完懒洋洋的眯起眼,看向许氏时仿若一道刀光,看得许氏心下一紧。想到赵望舒一开口就五千两银子,又恨得牙痒,内心不仅腹诽这败家子又想割她的肉。


    许氏对着赵望舒强颜堆笑,“你这情况特殊,再说了,你大哥躲得远远的,倒显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做都在苛待他这个嫡长子似的,我哪敢说多一个字。你二哥最近忙着温书,准备这次下场,你知道你二哥向来刻苦勤奋,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拦着他上进不是。老三你不同,素来孝顺,索性早点成家,也让老爷和我少一桩心事,赵家添一桩喜事。”


    不等赵望舒拒绝,许氏一脸慈爱的说:“你也要体谅母亲的难处,不要拒绝母亲的好意,这几日我就安排人正式向林家提亲。你最近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我看你院子里得用的丫鬟小厮都没有,回头新人进门也要有足够的人手使唤,这几天我让嬷嬷调教了几个人,准备安排到你院子里,有他们伺候着,母亲也放心。”说罢,她转头叫来管事嬷嬷。管事嬷嬷拍拍手,几个衣着鲜亮明眸皓齿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入,个个都在十**岁的年纪,眉梢眼角一股媚态,身段风姿颇为妖娆,就没一个是正经伺候主子的丫鬟小厮,只一眼赵望舒便明白这许氏在打什么主意。


    “夫人刚才说准备给我说亲?既然要说亲,我还想怎么着把院子清理干净些,要不林公子过门不好交代,说出去损的也是我赵家的颜面。人我就不收了,金玉院若是缺了小厮丫鬟,等新人进门让他去挑自己合用的。”赵望舒心中一凛,却并未表现在脸上。


    “哎呀,三少爷,长者赐不可辞呀,你可莫推辞,这些人都是老奴跟夫人精挑细选的。”管事嬷嬷忍不住插话道,“夫人是真心为你考虑,得体谅夫人的一番苦心呐。”


    赵望舒语气依旧平和却又斩钉截铁:“不必了。”


    “这样吧,”许夫人轻叹一声,似乎是在思考,“那林公子毕竟是男子,我就在这里给你挑选几位做通房丫头,她们能帮你分担些事务,将来也好开枝散叶。”


    赵望舒面上一寒,压下眉眼间的怒气,“夫人这是想让我娶亲呢还是不想让我娶亲呢?若是传出在此时安排通房,无论是府尊大人还是林家这样的读书人家,恐怕都是打了脸,婚事就不成了吧。”


    听到这里,许夫人和管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接口:“三少爷的考量也未必多虑,但这些人都是老奴精挑细选,细致调教过的,这三少爷一个都不要,也是辜负了夫人的美意啊。”


    “这好办,”赵望舒冷静地说,“嬷嬷大可挑两个出色的丫头给老爷留着,剩下的,送去云水院二哥那边,二哥寒窗苦读,最是需要几个知暖知热的体贴,何况二哥都成年了还没议亲,放几个屋里人才对。”


    几句话噎得夫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偏偏还要端着菩萨似的慈眉善目,赵望舒见他憋得难受,心下觉得颇为有趣,他起身道别,带着玉堂踱着步离开。没走出几步便听见正房里茶杯砸到地上的声音。身后的玉堂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望舒却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对话背后,隐藏着继母更为深沉的心机,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与智慧,才能在这场斗争中保护好自己,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


    赵望舒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这座宅院,回廊下、荷塘边,似乎每一处都张着大嘴,在寻找可以吞噬的物件,抑或是人命,抑或是人心。


    这座华美的宅院,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可能的危险,每一片砖瓦下,似乎都压着难以言说的秘密,他不喜欢这里,再多的金雕玉砌,也无法成为他真正的家。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够牵着那双手走出这座宅院,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