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栗子糕

作品:《血契说山君他超爱

    迟小言蹲在窗下,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他感到口渴,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原来救我的人是长这个摸样


    迟小言在很多人的转述里拼凑出一个他想象中的沈清,如今真见到了,想象尽比不过真人的千分之一。


    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在一瞬间里撞进迟小言的视线,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内,画面却很清晰。


    那双金墨色眼睛好像还在与他对视,眼眸深邃,面如冠玉,身着纯黑绣着暗色龙印的锦袍,指节分明的手指拖着灰兔,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灰兔的绒毛,眼神里透着淡然从容,似乎什么事都不会放在他眼里。


    迟小言怔愣着,手掌压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慢慢吐气。


    屋里,沈清把灰兔交给桑琼,低头检查了灰兔僵直的脖颈,按压了几下吩咐道:“灵气运转不开,你带他回房休息,”沈清略等片刻,没有听到回应,上下打量了一眼桑琼,“怎么?”


    桑琼摸着后脑勺,迟疑道:“山君,修炼生的寝室有点远呀…”


    “所以?”


    “那个,我是带着小言来的….”桑琼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我跟姑姑说带他去山里辨识灵草来着,现在再带他回去肯定要被戳穿的!”


    沈清背手走回课台,抬眸撇了一眼桑琼道:“先带他去静园,你尽快安顿好,赶回来接走。”说罢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开,继续修炼。


    桑琼松了口气,谢过山君,抬起脚正准备带着灰兔走,背后,沈清清了清嗓子,手指搭上茶杯,沿着杯口轻轻打转,从善如流的声音传来:“罚抄经文一遍,明日交给我。”


    “……”


    迟小言被臊眉耷眼的桑琼拽走,回过神已经跨过一小片小竹林,林后有个圆洞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静园二字,越过圆洞门再往里走,绕过寝室来到后院里,静静的摆放着一张石桌,桑琼带他过去坐好。


    桑琼忍痛把最后一个胡萝卜包子塞到他手里,冲他举了举手里的灰兔:“你先吃着,我先给鸳泽送回去。”


    迟小言探头看着面前的寝室,哪还分神听,嘴里嗯嗯的敷衍着。


    桑琼看他这副样子,照着他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山君这里净是好东西,你可别乱跑,弄坏了我抄几十本经文都赔不起!”警告了他一会便带着灰兔离开。


    等你回来,经文我可不给你抄!


    迟小言揉了揉脑袋,愤恨的想,没一会就打消了主意,主要因为打不过。


    包子这会也凉的差不多,迟小言没什么胃口,见四周无人,围绕着庭院细细打量起来。


    站在四方的庭院中向里看去,是一座居中的寝室,再往后走,就是后院那极大的草坪。


    院墙上几十株月季花藤沿着墙根向外伸展,即将入冬花枝蜷缩,斜靠着搭在墙面,仅剩几朵还开的艳丽,花瓣稀稀落落的散在草地上,铺成粉白相间的地毯。


    迟小言沿着围墙闲逛着,走到月季下,把手里的包子捏开撒在蚂蚁窝附近,看着蚂蚁们从洞口探出,从一只蚂蚁发现了包子屑,到一群蚂蚁出动把碎屑搬回洞里。


    他出生到现在,也不过个把月,虽说比其他的幼崽成长的快些,总归还是孩子心气,贪玩。


    但真拿迟小言跟其他调皮捣蛋的妖比,他又显得乖巧,干的仅是念经修炼的时候,跟桑琼翘课溜进山里,采集各种各样的灵草,所以姑姑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次上山从小坡摔下,一身擦伤回来,才被灵儿明令禁止私下出门,已经很久没有再乱跑。


    这会得以偷闲,想到灵儿姑姑跟他说过,这条命是母亲和山君从虎口里夺回来的,得更加勤奋修炼。


    可怎么才算修炼的好呢?


    他想起那个差点倒下的灰兔鸢泽,灵气失控应该很难受,疼的本体都收不住了,这么难为什么非得修人呢,尾巴老是收不起来,被衣摆卡到真的特别难受,要是只吃草药就能修炼该多好啊,桑琼哥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最后,想的时间最长的还是关于沈清。


    山君救我回来,只是他的善意,对每只妖都一样,但诗经里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该怎么向他报恩,他看上去那么厉害,得练成桑琼哥那样才能帮点忙吧,不对,桑琼哥哪里能比得上……


    他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目光却慢慢定在一处…


    沈清从书斋返回,山里大部分妖能通过成长期就已经很不错,再往下能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他并不喜欢上课,开课也只是为了避免有些妖修错方向心生魔修。


    在沈清眼里这期学员资质平平,意味着给他们带上正道修炼还得费些时日。


    沈清想到这有点败了兴致,蹙着眉,准备返回静园内补个觉。


    还没踏入寝室门,耳边传来几声轻微的自语,他转身往后院走了几步,隔着草坪,瞧着迟小言正蹲在月季花下戳戳捣捣。


    迟小言并非是在破坏蚂蚁窝,他在散落的月季花瓣下发现了一株琉璃碎,这种花花根易碎,稍有不慎整株会在短时间枯萎,迟小言小心翼翼的挖开灵根附近的土,准备连根拔走。


    “你在干什么?”


    沈清刚出声就有点后悔,看着迟小言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色憋着从白转黑在变红,活生生地展现了一出五颜六色。


    迟小言愣愣地望着沈清,刚才念叨的人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嘴里慌的脱口而出“我……我找到了这个!给….给你!”


    一株完整的琉璃碎举到他面前,沈清挑了挑眉接过,眼前的小孩似乎已经回过神,眼睛湿漉漉的,睁大看着他,沈清回望过去,那目光对上他的猛地又错开,透着一股干了坏事的心虚,沈清慢悠悠的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碎。


    这回倒是注意了几分,轻轻地开口:“给我的?”


    迟小言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他在沈清的后院,自己这势头,就好像拿着他的东西献宝,他有点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想不到该说什么合适。


    沈清看他捏着袖摆,本来昂起的头一点点低下,察觉到逗的似乎有点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不用害怕,这株成色很好,你不发现可就浪费了,”感觉到手掌下的头又顶了起来,沈清淡然的眼里露出点笑意,他继续道:“琉璃碎能促进筋骨恢复,但是极寒,入药得搭配红尾草做引,放我这可能用处不大,你拿回去,红尾草可以让桑琼带你去背阳的区域寻找。”


    沈清把琉璃碎放回他的手心,带着他坐回石桌,从寝室端了茶水和一盘栗子糕摆在他面前。


    迟小言望着栗子糕,再看看手里的琉璃碎,活泛的心思逐渐沉了下来。


    山君没有要他的意思,看上去他对灵草不感兴趣。


    那怎么办,他还能继续报恩吗?


    在迟小言的想法里,报恩如同姑姑对他细致入微的照护,如同桑琼帮他指导修炼,可这些山君恐怕都用不上他。


    自己唯有在采集灵草的方面很在行,每次从山上下来筐子里都是最多的,但是这算的上罕见的琉璃碎,山君却毫不在意,那我以后拿什么报答呢,要不然直接把灵草做成丹药再送送看…….


    沈清在石桌落座,欣赏了一会他丰富的表情,蜷起手指在盘子边敲了敲,“担心灵儿发现会教训你?”


    “啊,不、不是,我是在想,红尾草其实不是背阳。”迟小言声音有点发紧,这回控制住,没有再把心里想法说出来,换了个自己擅长的话题。


    他稍稍抬头瞥了眼沈清,发现沈清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我在山上发现过几次,看着外表是叶片闭合枯萎,那其实是他在储存水分做的伪装,夜露水份充足的时候就活了,所以清晨在榕树附近最多了!”


    “咕噜…”一声肚子叫,伴随着话音落下。


    他有个毛病,分享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情绪就会特别放松,没想到他的胃也跟着一起放松,迟小言红着脸捂着肚子流泪,现在无比想念刚才的胡萝卜包子。


    沈清歪头轻笑了一声,随即把栗子糕往他身边推了推:“吃饱了再说。”


    像是察觉到迟小言在他面前放不开,沈清没有催促,侧过身,从怀里掏出书卷翻看,一时间,庭院恢复平静,偶尔发出翻书的细响。


    迟小言嚼着嘴里的栗子糕,心里懊恼,怎么今天尽在山君面前丢人,第一印象可全毁完了,可嘴里的栗子糕实在太美味,丢人能换一盘香甜的栗子糕也不算太亏。


    没过一会,沈清沉静的声音响起:“红尾草确实喜水,你说的很好,我会去跟采丹处的妖转达,让他们去你说的位置采集。”


    迟小言抬起头,才看到沈清拿着的书卷是草药集,刚才这是听了他的话,翻阅了记载,夸奖他呢。


    等桑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一黑一青的两个人在石桌对坐,山君悠然地翻着书,还是那副他熟悉的冷淡模样,但看着又比平时温和许多,反之迟小言,腰杆挺直,抱着一盘栗子糕吃的非常认真,表情略带着一种什么…呃?神气??


    桑琼越看越觉得氛围诡异,走到迟小言面前抓起仅剩两块的栗子糕,塞进嘴里。


    迟小言正飘忽着没跟他计较,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那个灰兔怎么样了?”


    桑琼接过,就这茶水将口里的糕点咽下:“别说了,刚送到寝室就醒了,哎!山君,你说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脾气这么大呢!”


    “怎么了?”沈清重新斟上新茶,慢慢道“还能有松鼠头子都解决不了的事吗,真稀奇。”


    “那倒没有,鸢泽硬说只是意外,吵着要回来继续上课,人差点没拽住,我走前偷给他下了两天的昏迷决,”桑琼抿住唇继续道:“我向他同寝的妖打听了,他从去年冬渡后一刻不停地修炼,直到锻体期,硬是比其他同修提前两年进度,之所以灵力失控是他已经连续一周,每天没有睡超过四个小时,照他这么长期消耗身体的修法,灵力外溢都算轻的,我怕他后面——”


    桑琼低头看了迟小言一眼,有点说不下去,干笑两声转了话题。


    “等鸢泽恢复,让他先跟着你,帮他稳固一下灵台,后面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定夺。”沈清放下茶杯,将面前的书卷又翻了一页。


    他侧头看了眼面前迟小言,见他听的入迷,嘴角还沾着栗子糕渣,从怀里掏出方帕递给他,仿佛另外一个石化的妖不存在一样,轻笑着道:“总得让你有点实事干,带着小言回去吧。”


    迟小言直愣愣的接过方帕,真丝银灰的材质,左下角绣了只墨色龙爪,他有点不舍得用来擦嘴,想了想将帕子展开,拿起琉璃碎仔细的包好。


    随后谢过沈清,跟着桑琼后面离开了静园。


    他确实非常好奇桑琼没说完的是什么,一路上瞟了桑琼几眼,心里揣着事,连碰到几只相熟的雀儿,都不见他主动打招呼。


    最后惹得桑琼烦了,一把给他提溜到面前,怒道:“有什么话就说!你眼睛都快粘我身上了!”


    “灵气外溢后会怎么样?”


    “不告诉你!”桑琼松开手,越过他往前走。


    “为什么!”迟小言跑他面前一挡。


    “小孩哪那么多为什么!”


    “………”


    “等你化形课通过了在来我面前装大人吧你!起开!”桑琼见快到寝室了,没在跟他废话,化成松鼠一溜烟窜上房顶跑了。


    望着房顶越来越远的大尾巴,迟小言心里不服气,化形算什么,山君还夸我了呢!


    想到这他又开心了,回到寝室,从怀里取出方帕,放到桌上慢慢展开,然后小心地将琉璃碎收到药柜内,掏出丹书和纸笔,翻到琉璃丹的制做方法,一笔一笔抄下。


    迟小言的握笔姿势非常别扭,没一会手腕就有点乏力,撂笔甩了甩手,看着纸条上的字,准确点应该说画出来的。


    桑琼拿这点怪他化形学艺不精,可谁都不知道他最讨厌就是握笔握筷子,迟小言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没有刻苦修炼,兔子松鼠都有灵敏的上肢,鹿蹄能跟他们比么,他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眼前这七扭八扭的字也看着顺眼了许多。


    再往后就要入冬,谭居在冬渡期都会下禁山令,到时迟小言不能一直呆在山上,他得抓紧在冬渡前把需要的灵草集齐,如果要开始报恩,最好是能采集下来自己种上,这样才能多做一些。


    迟小言领悟后感觉前方一片光明,就现在让他也抄一遍经文那也是愿意的。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丝滑的方帕,想到沈清抚摸他头顶的触感,心口被许多情绪塞满,热热的,涨涨的,笑意从迟小言的眼底涌出,翻腾不止。


    他迫切地想找人倾诉,可想了一圈谁都不太合适。


    夜静,守岗的夜莺跟往常一样慵懒的飞跃树头,月亮影影绰绰的藏在云里。


    夜莺停在那,望着月,觉得今夜天色甚好,还在细细观赏,就被一股寒风吹着打了个战栗,准备往树干附近靠靠,一低头,从半开的窗口往里看,迟小言趴在桌上打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睡脸还显出几分笑来。


    夜莺怕他挨冻,飞进窗将迟小言拱醒催促回床休息,见他揉着眼乖巧地洗漱盖被后很满意,扑棱着翅膀飞回树干,找了个避风地继续赏月。


    果然没错,今夜确实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