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枕清从后面追来，站到了秦观禄面前。


    她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一双明眸毫不退缩地迎上秦观禄愠怒的目光。


    “当时那种情形，四阿哥金口玉言，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什么仰沐天恩，双狮献瑞的，”她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摆明了就是要我们接！二师兄若是像你说的，当场就推三阻四，拂了四阿哥的面子，就对武馆有好处了？只怕当场就要落个不堪大用甚至抗命不遵的罪名！那才叫真的把大家置于险地！”


    她语速很快，条理却清晰，句句直指秦观禄话里的稳妥之下的怯懦和不切实际。


    秦观禄被她这番抢白噎得一怔，脸色更加难看。


    易枕清却不看他，侧过身，目光转向晏照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况且，四阿哥不是也说了，还有近一个月的训练时间吗？”


    她眼神明亮，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斗志，“我和阿夏一定可以做到的！不就是叠个罗汉吗？多加练习，把配合练到天衣无缝不就是了，二师兄，你信我们！”


    她说得斩钉截铁。


    晏照玄的目光终于从秦观禄身上移开，落到了易枕清那张写满认真和信心的脸上。


    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为他辩驳的急切，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他眼中的凝重。


    他对着她，极其轻微，却又无比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秦观禄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权衡利弊，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四阿哥金口已开，最后的结尾势在必行。那动作确实凶险，单靠两个姑娘，一月时间，恐难保万全。”


    他目光扫过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易枕清和雷鸣夏，最后落在晏照玄身上，“为求稳妥，也为武馆前程计，我有个提议。”


    他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我与师弟也加入舞狮，给你们做狮尾。”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一愣。


    狮尾是力量的基石，更是托举狮头完成高难动作的关键。


    之前圣上南巡的时候，因缺少人手，两人舞狮的时候便也没有加狮尾的人选。


    若是这次有他们这两位顶尖高手在下面支撑，那叠罗汉的风险无疑会大大降低。


    秦观禄看向晏照玄，眼神坦荡，“师弟，你以为如何？我们二人做狮尾，以我们的默契，必能将那动作做得又稳又漂亮，不负四阿哥所望。”


    晏照玄抬眸，对上秦观禄深不见底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最终，他缓缓颔首，声音清冷，“我同意，明日我便再去四阿哥府上请示一番。”


    易枕清一听秦观禄要加入，还要做狮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想开口反对，她真的尤其不想和秦观禄一组。


    故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拽旁边晏照玄的胳膊，想大声喧嚷她要跟二师兄一组。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晏照玄的袖子，带着点急迫的声音抢先响了起来。


    “我跟晏师兄一组！”


    雷鸣夏几乎是喊出来的，小脸因为急切涨得通红。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面色深沉的秦观禄，眼中掠过一丝畏惧，赶紧又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却又重复一遍，“我……我想晏师兄给我做狮尾……”


    阿夏的抢先表态让易枕清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郁闷地看向阿夏，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晏照玄，最后目光狠狠剜向始作俑者秦观禄。


    秦观禄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理解，仿佛对阿夏的选择毫不意外，甚至还向雷鸣夏温润地笑了笑，“看来阿夏更信赖师弟，”他目光转向易枕清，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就辛苦师妹，与我搭档了。”


    易枕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看着秦观禄那张看似诚恳实则透着小人得志的嘴脸，再看看已经名花有主的晏照玄和阿夏，知道木已成舟，再争辩也无用。


    气得一时间双手猛地抱臂，她对着秦观禄的方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


    秦观禄将她的嫌弃尽收眼底，心下偷笑，但面上笑容依旧温和得体。


    *


    武馆后院。


    巨大的两侧青云梯下，鼓点咚咚锵锵，震得人心头发麻。


    秦观禄稳稳扎着马步，下盘沉如山岳。


    他微微屈身，双手向后，掌心向上，形成一个稳固的托举动作。


    易枕清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不情愿，助跑几步，轻盈地一跃而起，双脚精准地踩在秦观禄厚实有力的手掌上，紧接着借力向上又是一跃，稳稳地站到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套上肩动作，两人倒是完成得干净利落，显示出扎实的基本功。


    但身体接触的瞬间，易枕清明显感觉到秦观禄托举她脚掌的手，指腹似乎不经意地在她脚踝内侧摩挲了一下。


    “秦观禄！你手放规矩点！”易枕清站在他肩上，居高临下，又羞又恼地低声呵斥。


    烈日当空，她脸颊不知是热得，还是气得绯红一片。


    “师妹多心了，”秦观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无辜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心之失，“师兄只是确保你站得稳当，好了，把腰挺直，狮头端平，目视前方。”


    他立刻切换成严肃的语气，双手却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小腿外侧，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依旧让易枕清浑身不自在。


    几个打鼓敲锣的师弟憋笑憋得痛苦，忍不住低头发出吃吃的笑声。


    “起！”


    鼓点一变，秦观禄低喝一声，腰部发力，稳稳地将肩上的易枕清向上托举。


    易枕清不敢怠慢，立刻配合着鼓点，双手舞动狮头，做出探路的经典动作。


    狮头先是微微下探，仿佛在嗅闻，紧接着猛地昂首向上，威猛不失灵动。


    她的腰肢柔韧有力，动作舒展漂亮，将狮子的神韵抓得极准。


    “好！漂亮！”守在下方的熊攀和林来忍不住鼓掌喝彩。


    然而，站在秦观禄肩上的易枕清却觉得别扭极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秦观禄肌肉的每一次绷紧和发力，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的青木香。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前世他同她行那夫妻之……


    想什么呢！


    易枕清猛地甩甩脑袋，恨不得给自己一棒清醒一下。


    更要命的是，他扶在她小腿上的手指，随着鼓点都会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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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观禄好似却并没想那么多，只是沉稳地移动步伐，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显示出非凡的下盘功夫。


    另一边晏照玄正稳稳地托举着雷鸣夏移动。


    阿夏显然非常紧张，动作有些僵硬，但晏照玄极其耐心，他的动作精准而有力，每一次托举都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节奏。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阿夏的动作上，偶尔低声简短地指点一两句。


    “腰放松，劲在脚底。”


    “眼神，看前方。”


    他的神情是惯常的清冷，看不出太多情绪。


    但当易枕清和秦观禄完成那个漂亮的叠罗汉动作时，引得师弟们再次叫好时，晏照玄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易枕清绯红愠怒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掠过秦观禄扶在她小腿上那无比稳固的手。


    紧接着，他垂下眼睑，托举阿夏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便沉默并更专注地投入到与阿夏的下一个动作中。


    这边易枕清的心思却像长了翅膀，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边。


    只见晏照玄稳稳扎住马步，阿夏努力维持着平衡，单足点在晏照玄掌心，另一足向后勾起，狮头高昂，造型惊险又漂亮。


    易枕清忍不住在心里低赞一声，眼睛都看直了。


    就在她看得入神，狮头的动作都下意识慢了一步，忽地鼓点猛地一敲，她慌忙想向左移动重心，配合秦观禄的步伐。


    但谁想这一慌，左脚踩的位置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


    “哎呀！”


    易枕清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直挺挺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小心！”


    “小师妹！”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下方的秦观禄几乎是本能地松开扶着她小腿的一只手，迅速长臂一揽，试图箍住她的腰身将她捞回。


    下坠的易枕清正吓得魂飞魄散，人在半空，双手本能地乱抓，只觉得手指触到了一缕带着点韧劲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易枕清想也没想，五指猛地收紧，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往下一拽。


    秦观禄揽向她腰肢的手还没揽紧，就感觉头皮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只得忍着痛，长臂一展，将易枕清在空中旋了一圈，顺着她的力道坐到地上，整个人维持着一个极其狼狈又滑稽的姿势。


    “噗嗤！”


    不知是哪个师弟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紧接着，像是点燃了笑引子，整个训练场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大师兄的辫子！”


    “小师妹这手擒拿绝了，专抓命门！”


    “救命稻草，名副其实啊！哈哈哈！”


    晏照玄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抽动了一下，仿佛想笑，又强行压了下去。


    阿夏也躲在晏照玄身后，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秦观禄在一片哄笑声中，感受着头顶火辣辣的疼痛和散乱的发辫，看着地上那个罪魁祸首带着点无辜和不屑的眼神，示意她送开手中那属于自己的辫子。


    易枕清急忙给他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