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心之所向
作品:《月照江川》 翌日,秦怀月穿着整洁的官服,向宦官请示面圣,掌事公公朝里面通传,得了允许,引她入正殿当中。
殿内清静,有龙涎香在炉中缓缓吐息,日头从藻井旁的小窗透过,顶心雕刻的巨大盘龙在烟雾中朦胧,光晕间仿若成真般栩栩如生。
明炆帝在椅上看她:“你可知昨日偏院走水一事?倘若火势再大些,烧毁的可就是整个翰林院。”
想来是昨日院内引火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边,秦怀月连忙跪下:“臣知罪。”
明炆帝沉声道:“今早御林军来人禀报,昨日火势虽急,但所幸只是点燃部分杂物,又值晚间急雨,方御史刚好在翰林院内,这才没酿成大祸。”
听此话,秦怀月稍稍松口气。
龙椅上的帝王又朝她道:“只是你昨日去过偏院,却连打翻蜡台都不曾注意,如此不小心,该得罚以儆效尤。”
秦怀月有些疑惑,怎得传到圣上耳边的,会是这般说辞?转念想来,应是今早御林军来查,方明川替自己圆了上去。
她心中长叹一气,不等圣上先提责罚,先垂眉拱手道:“臣自考入翰林院以来,多受苏妃娘娘提携,如今娘娘香逝,臣愧疚难当日夜恍惚,这才不慎打翻烛台险些酿成大祸,臣今日特来请愿回乡,以求圣上宽恕。”
听闻此话,明炆帝微愣:“对于此事,朕倒是有意扣你几月俸禄以作责罚,到底未酿成大祸,何必自作此等责罚?”
秦怀月微笑,她去意已决:“除夕当夜,圣上与众位妃嫔皆在御花园观戏,是臣陪了苏妃最后一程,娘娘于怀月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昔人已去,臣又何必在此地周转,良心难安?”
“大胆!”
龙椅之上的人震怒之下猛一拍桌子,惊得身旁宦官轻微瑟缩身体,眼神不悦地看向跪于正殿中央的女子。
这是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敢说出在圣上身边,良心难安这种话来?
“你是在怪罪朕?……怪罪朕放任苏妃病终?”
明炆帝从龙椅上缓缓走下,他眉头皱起,轻微垂眸睥睨前方的人。
他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女官究竟何种模样。
跪在地上的秦怀月不卑不亢,她心中不免讥笑。
病终?普天之下一人,万人之上敬仰,权利与财富的顶点,不可忤逆的存在,居然也会自闭双目,不敢承认苏妃真正的死因!?
她咬着牙攒紧拳头厉声道:“苏妃当日去逝时,臣刚巧在场,您可知娘娘对您真心?!她连弥留之际都在向臣苦诉您的好,声音哀切痴情一片!”
“可圣上您又是怎么对她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林家到这种程度,如今苏校尉这位旧日功臣也殒命牢狱之中,圣上是当真喜爱林氏?喜爱到哪怕苏家灭门都浑然不顾?!”
“放肆!你又怎知朕的心痛?朕的寝食难安!”
明炆帝走到秦怀月面前,怒火仿若从眼睛中喷薄而出:“朕怎会不喜爱梅儿?可朕是皇帝,是这九州之首!怎能因噎废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局!?”
“林氏一族,自先帝时起就扎根朝堂,林大将军又于先帝有开国之功,其氏族党羽,数十年来干预其他臣子,左右朝堂政见,朕不是没看见!”
明炆帝忽地一阵急咳,半天未能停下,一旁的掌事公公连忙迎上来:“圣上……”
只是话音刚落,又被他抬手退下。明炆帝稳了稳神色,走向地上跪的极稳,眼神坚毅的女子。
一股木檀的沉稳气息逐渐袭来,愈是靠近,愈发浓烈。明炆帝盯住秦怀月发间,知晓是那根极为逼真的梅花簪散出的香气。
那年冬雪消融,团雀颤枝,梅儿将其戴在发间,问他好不好看。
他一时有些恍惚,像是怕碰碎这回忆般轻了语气:“你与她倒是情真意切。”
“不比您与她十几年夫妻之情。”
秦怀月不卑不亢道。
“呵——”
明炆帝发出一阵自嘲的笑,鲜少有人敢这样直言,他忍不住升起一丝好奇,细细端详起她的脸。
她的眉眼清澈,让他无端觉得眼熟,仿若于记忆中见过。
“是你?……你是当年,为江都知县求情的秦相之女,秦怀月?”明炆帝开口道。
“是。”
秦怀月为其行君臣礼,稳声道:“圣上英明,当日臣也是如今日一般,跪于此殿中,为您亲自禀明江都洪灾,以及江都知县为人诬陷之事。”
明炆帝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朕居朝堂之上,见多了虚与委蛇,见色行事,可为何你与他们不同,偏偏执念于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忽地嗤笑:“是为升官,还是为利禄?还是为所谓权利?名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秦怀月的眼中透射出他的明黄色影子,她伸出手,宽大的袖口垂落平滑地面,头紧紧贴于砖石之上,犹如竹节般的嵴背像山一样拱起。
她的声音平静却洒脱:“求圣上成全。”
秦怀月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是感觉到那道身影在听完她的话后微顿,随后转身离去,留下一声叹息。
“允。”
*
城东小巷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浇湿,几道坑洼中积聚不少水泊,如片片小镜,安静倒映蓝色天空与路边的青草,一派澄澈之景。
穿青衣的男子从巷道中跑出,一脚踩碎水泊,慌乱间脚下被青苔滑了一趔趄,踉跄几下才站稳,又赶忙向前冲去。
房檐上有声响传来,有人跟在他身后。
那人步音不紧不慢,如猫抓耗子般随意,像是在猜他到何时才会停下般漫不经心。
王怀英心里慌张,匆忙间跑入一处死胡同,心中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再转头时,那人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瞬时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
“方大人!”
王怀英自知难逃一劫,他也确实没法跑过对方,只好气喘吁吁跪倒在地:“那日竞市,我看到苏公子走到岸边,正进入船坊准备朝花船驶来……这才提前炸燃烟花,用来提醒林高轩大人与他的仆从,让他们早做准备……”
见眼前玄衣男子冷笑瞥他,一副不置可否待他继续说下去的模样,王怀英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低声音不让旁邻听到,以防看了他城东手艺王家的笑话。
“此事……我也是被逼无奈!林高轩知我在京中制烟花出名,威胁我倘若不同他一道,就会携京中其他同行诋毁挤兑咱家,我才刚成婚不多久,这些年别无他技,全靠这门手艺糊口,好不容易娶妻成家,万不可因此断送啊大人!”
王怀英絮絮叨叨一大段,讲完之后立刻心虚地看着面前男子反应,只见方明川将脚边一处石子踢飞,略微有些烦躁地环臂冲他道:“过来只是问你点事,才刚到你那处叩门,你见了我就跑算什么?”
“猜出是你所为很简单,那天竞市开园较往常早上一刻,这些只需问过芳梅园管事,就能猜出是你做的手脚。”
听方明川并不是在问竞市当天的事情,王怀英着实二丈葫芦摸不到头脑,只好喏喏几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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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大人所问为何?”
方明川冷笑一声,眼中凝结起冰霜:“那年曲江边有位女子被歹徒冲撞,不慎落入水中一事……你可有印象?”
听对方居然问起这事,王怀英脑袋里轰地一声,立刻就地颤颤巍巍磕了几个响头:“此事的确是我所为……当日是我......取苏家玉佩,不慎被苏公子发现,慌不择路之下跑的急些,不慎将那位女子撞入江水之中……”
“可此事也的确是林家胁迫!苏家小厮唐峰被早就被串通,其母亦在苏家府上为仆多年。他们一直都知道苏家家佩的款式形状,以及苏公子平日将其所放的位置……竞市前小林大人找上我,就是因为曾经喝酒误事,我曾无意间听到唐峰说起这番计划,事情传到林家那边,对方威逼利诱让我成全!”
方明川看他脸上慌张不像说谎,心里便也知晓一二:“林高轩叫你取苏家玉佩,又是为何?”
“……我说了,方大人可否不要治小人的罪?”
王怀英抬头,眼中已经染上了恐惧的神色,仿若此事一旦说出,就将再劫不复一般的凄然。
方明川默了一瞬,随后沉声道:“我会秉公处置,一切决断,还需再做评判……终归会给你应有的处置。”
此话一出,王怀英自知无路可退,他使劲咬住后槽牙,手指也因为拿不定主意抠在地上,指缝嵌入了泥渍。
他紧皱起眉头,很小心的缓声道:“是为嫁祸苏家……”
天人交战许久,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伸头,话也如同倒豆子般出口。
“林家自从苏校尉当年大胜羌州时,便对其尤为不爽,此仇积怨已久,直到当日命我窃取苏家玉佩......是因为林千峰大人,借用密信被截获的方式,以伪造罪证,从而嫁祸苏家!”
原是如此,方明川沉吟,王怀英此番话倒像是佐证他的猜想:“当日杀害时肃的死侍你可知是谁?”
王怀英摇摇头:“此人我并不知晓,只是杀害时肃一事……也是因为苏家与时大人旧时曾是战友,以此来一石二鸟,借机打掉苏校尉一臂膀罢了。”
林家与苏家积怨已久,方明川曾经拜访苏家时,倒是见过那位王嬷,想来也能与面前此人对上。
——不知如今将事实真相告予她,对方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方明川脑海闪现昨夜翰林院中与她的对话,临走时,他特地叫卫凌去了一趟百果轩,让店主为他指了些新吃食打包带上,借以赔罪。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路上格外清晰,方明川看着这处精巧外盒,手指摩挲上面的麻绳片刻,回想那时秦怀月对他的一番剖白。
他心中酸涩,却又无比欢喜。
虽然有送过她不少礼物,但他不介意再给她更多,先用这些补上欠她许久的糖雪球,再用其它她喜欢的东西慢慢填补,但愿现在还不算太晚。
那日她的话语与表情如在眼前,方明川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红起耳畔。
她太安静,也太勇敢了,连爱意都不动声色,让他揣摩良久,始终找不到可乘之机,甚至连最后告白都是被她夺取主动。
方明川想,既然她已经走出这一步,那他也不甘落后,他希望她不再一人扛起这些苦楚。对于她的忧虑,他可以陪她一起面对,可以与她一同求解。
——与她并肩行致最后的那个人,只能是他方明川。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将自己的一切献上以作投名,只为对她展示,胸膛处这颗不断跃动的真心……
然后告诉她,他亦倾慕她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