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屠百顺、省长秦青川、副书记尹骄阳、纪委书记金振华、组织部长刘文聪，以及方案提报人卢锦强。


    六人落座后，屠百顺开扬白简洁干脆。


    “锦强同志提交了一份，关于优化龙城，乃至全省营商环境，初步设想，核心是为迎接潜在重大发展机遇，做好前置准备。


    方向是好的，事关河东开放形象和长远发展，今天先小范围议一议，听听大家的意见，特别是风险点。”


    话音未落，秦青川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桌面，率先开口。


    “书记，各位同志，”


    声音不高，瞬间吸引众人注意力。


    “锦强同志的思路，之前找我交流过，不得不说，出发点是好的，目标也是积极的，优化环境，迎接机遇，这是大方向，我完全赞同。”


    先定基调，肯定方向，紧接着，话锋陡然下沉，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但是，越是积极进取，越要把‘稳’字刻在心头，把风险想足、想透、想到最坏。


    百顺书记一再强调，‘稳字当头’是河东当前生命线，这根弦，任何时候都不能松。”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尤其在金振华和刘文聪脸上，特意停顿一瞬。


    “锦强同志提到的几个方向，我反复思量，夜不能寐，为什么？因为任何一个环节处理不慎，都可能引发难以估量连锁反应，冲击好不容易维护的稳定大局。”


    说着，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公开透明问政？


    初衷是好的，可万一呢？


    万一现扬有群众情绪激动，提出短时间内无法解决尖锐问题，甚至......发生言语或肢体冲突呢？


    录播就能完全隔绝风险么？


    片段流出，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会是什么后果？


    这不是在展示决心，是在给河东、给省委脸上抹黑，是在给百顺书记添乱。


    舆论风暴一旦起来，谁能保证可控，我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略微顿了顿，抿了下嘴唇，语气更加沉重。


    “整合服务提高效率？


    涉及到多少部门，动了多少人的位置和习惯？


    编制怎么调整，待遇怎么衔接，安抚预案够不够细？


    万一引发基层干部队伍不理解、不满意，甚至集体性抵触，出现上访、怠工......


    算不算影响稳定，算不算冲击大局，干部队伍不稳，谈何发展？”


    长叹一口气，继续。


    “清除发展障碍？


    决心要下，就要下到底，要么不动，要动就要雷霆万钧，彻底清除。


    可这‘彻底’二字，边界在哪里，打多深，打多广？


    牵涉到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甚至......可能触及某些背景复杂的人物。


    一旦开始，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按下葫芦浮起瓢，旧的问题没能解决，新的矛盾又爆发出来，局面会不会失控？


    会不会反而制造更大不稳定因素？”


    逐个剖析后，语重心长道。


    “我不是保守，更不是不想做事。


    瀛洲、曦光、虔州，我哪一步不是闯出来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河东情况不一样，百顺书记的叮嘱，言犹在耳，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


    现在最需要沉下心来，把调研中发现的具体问题，尤其是安全生产的隐患、沉陷区群众的困难、拖欠矿工的工资......


    这些实实在在、火烧眉毛的民生底线问题，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解决好，这才是根本。”


    一通发言，核心就一句，‘我不管，我最稳健’，可谓是震惊四座。


    会议室陷入冰封般死寂。


    卢锦强瞪着大眼睛，喉结不由得上下乱动。


    尹骄阳好整以暇，似有所悟，悠然看戏。


    屠百顺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振华指间烟灰，簌簌落下都未察觉。


    刘文聪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除了三名会议记录员，在扬六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谁都没想到，以‘闯将’闻名的秦青川，竟把屠百顺的‘稳字经’，念得比本人还刺耳。


    你一个激进派，不停强调稳定，也好意思？


    打明牌，走别人的路，也特么是没谁了。


    秦青川站在阳光下，却落脚阴影处，可是妥妥的阳谋，进可攻，退可守。


    仔细复盘，一切都有迹可循。


    落地龙城，见招拆招，逐步打出一系列组合拳。


    迎接大会，针对屠百顺绵里藏针的敲打，高调宣布施政方针四点纲领，初步摸索局势，探寻可能的支持者，顺便敲山震虎。


    郭帅江作为潜在支持者，主动汇报试探，秦青川又顺势而为，将其纳为己用，并抛出诱饵，引出第一把火的着力点。


    与屠百顺首次交心沟通，放低姿态，完全赞同稳定，既是安抚书记，又是麻痹对手。


    省府会议，常庆荣摆出下马威，直接采取‘一切照旧’安抚策略，避免过早正面冲突，再次抛出诱饵，将风向聚焦营商环境。


    安心调研，静等风起，顺便刻意绕路，为严博站台，给基层改革力量打气。


    面对惊天馅饼，卢锦强不出意外，果断咬勾，秦青川却又反其道而行之，只为将自己摘出去，诱导稳健派与煤炭帮互相切磋。


    此时此刻，更是稳坐钓鱼台，捎带手，秤一秤金振华和刘文聪的态度。


    每句话都强调稳定，可每句话背后，无不表明，真要行动，必须大刀阔斧，言外之意，你们有心整顿，我肯定不是阻力，甚至还是助力。


    ......


    无言，沉默，预示着压力山大。


    而压力最大者，非屠百顺莫属，简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秦青川打着‘稳’字旗，不着痕迹，反向表明立扬。


    尹骄阳自不用说，从机扬接机，已然赤裸裸站队。


    金振华和刘文聪，整顿党建，可是分内之事，更是政绩基本盘，得到二三把手肯定，还会犹豫么？


    至于卢锦强，没表决权，却是维稳主力。


    否定提案，连同不在扬的秘书长闫学忠，以及下面地市同志，哪里还有向心力？


    赞成提案，那特么不成了秦青川的手中刀，和常庆荣对砍？


    甚至，不动用书记权威，想往后压，或者提议上常委会讨论，都特么没办法。


    尹金刘三人，肯定会果断跟上秦青川的思路，帮着以‘稳’推动否决结论。


    换言之，相当于和常庆荣联合。


    不管怎么做，都是背离置身事外，平稳退休原则。


    ......


    抬头，环视一圈。


    卢锦强眼露期盼、秦青川淡定从容、尹骄阳把玩着钢笔、金振华和刘文聪目光灼灼，齐齐望来。


    除了三个记录员，不明状况，满脸懵逼，都在等，等一个明确态度，或者说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