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投资，在他看来，便是进步台阶。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最大的助力，居然持反对态度。


    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闷头抽着烟。


    稳？


    风险？


    你秦跃进装什么大尾巴狼？


    ......


    外商带来巨额投资、城市形象华丽转身、个人政绩簿上浓墨重彩一笔......


    近在咫尺的诱惑，难道就要放弃，眼睁睁看它溜走？


    不，我不管，我要政绩。


    不知过去多久，卢锦强猛然坐起身，狠狠将手中半截烟摁灭。


    他秦青川从知青，走到封疆大吏，靠的绝对不是‘稳’，其中......一定有门道。


    强烈政绩渴望，以及对秦青川‘反常’行为深度怀疑，驱使做出深入了解的决定，伸手拿起电话，直接吩咐秘书。


    “把秦省长从下乡到河东，所有能找到，公开报道、内部简报、重大决策案例，特别是瀛洲、曦光、虔州时期，施政细节，还有两次防洪演习前因后果，越详细越好，下班前放我桌上。”


    接下来三天，推掉不必要应酬，如同高考前的学生，一头扎进由秘书精心整理、厚达半尺资料堆里。


    办公室，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卢‘学生’研究得极其仔细，几乎达到逐字逐句分析。


    秦青川的形象，越发立体。


    在瀛洲，面对黄家复辟族权，分化瓦解、借力打力，最终联合港商霍庭、摩根打造北方重要港口；


    在曦光，高调启动‘绽放计划’，顶着压力上马‘三位一体’交通枢纽，最终将默默无闻小城，打造成疗养胜地和区域物流中心；


    在虔州，面对塌方式腐败和邹家帮穷凶极恶，高调宣布‘安澜炼土’，配合中纪委掀起雷霆风暴，最终还虔州朗朗乾坤；


    江右引发滔天民怨、最终却奠定‘零伤亡’奇迹，两次防洪演习，更是孤臣形象。


    懂了......


    我明白了。


    卢锦强合上报告，眼中精光闪烁，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拨云见日的兴奋。


    秦青川不是变了，而是更精了。


    在江右，是冲锋陷阵的先锋，代价是郑观武被调离，自己险些折戟沉沙。


    到了河东，面对百顺书记‘稳’字当头，乃至老常深不见底的‘煤炭王国’，选择藏锋，用‘稳’做盾牌，把自己藏在后面，等别人去冲。


    卢锦强站起身，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思路越来越清晰。


    抛出外商就是诱饵，想引蛇出洞，想让矛盾在别人身上爆发。


    对三点提议，不是反对，是觉得冲得不够猛，或者......觉得火候没到？又或者想借力，试探百顺书记真正的底线？


    想通之后，卢锦强豁然开朗，甚至隐隐有被‘利用’的兴奋。


    老屠马上退休，秦青川年仅四十，未来不可限量，自己顺势换桌，岂不美哉？


    此时此刻，盘棋很大，成为开路棋子，既是投名状，又是大政绩。


    前提是，必须获得百顺书记首肯，否则一切空谈。


    ......


    又两天，拿着进行完善后的三个提案，来到书记办公室。


    “书记，打扰您了。有件关乎龙城未来，更可能影响全省开放发展大局的急事，我反复思量，必须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恳请您定夺。”


    卢锦强语气恭敬，却暗含不容忽视的急迫性。


    屠百顺放下文件，嗅到一丝不寻常，不动声色指了指沙发。


    “锦强，坐，什么事这么着急，龙城最近不是挺平稳么？”


    卢锦强坐下，没有过多寒暄，双手将报告恭敬递上。


    “书记，是关于秦省长上次透露，霍氏、力鼎、摩根，这等级别外商资源。机会千载难逢，我深入研究过，秦省长在青齐、江右成功的路径，发现一个关键。”


    刻意停顿，吸引屠百顺注意。


    “不管是港务集团，还是曦光绽放，他都会做‘前置动作’，铺平吸引外资、高速发展道路。”


    屠百顺接过报告，没有立刻翻开。


    “青川同志不是说先调研，要稳妥么，你这动作够快啊。”


    语气平平，听不出褒贬。


    “省长强调调研和稳妥，高瞻远瞩。”


    卢锦强先肯定，随即话锋如刀，直指要害。


    “但书记，机遇不等人，不能等真佛到了门口，才发现庙门破败、蒲团肮脏，那时就晚了，会砸了河东金字招牌，辜负中央的期待，更会成为您主政河东期间......无法弥补的暗雷。”


    刻意加重‘暗雷’二字，目光变得灼灼。


    见屠百顺毫无回应，身体前倾，继续。


    “结合秦省长宝贵经验，针对龙城实际，我有三个方向性建议：


    一、学习曦光初期经验，推出《问政龙城》栏目，严格审核录播，重在解决问题、展示态度......


    二、推出综合服务大厅，分步试点，做好人员过渡......


    三、清除营商环境毒瘤，打击黑恶势力......”


    耐心解释完提议，卢锦强叹了口气，又补了句。


    “以‘稳’为前提，主动优化环境，迎接机遇，既是为您，为河东，在离任前打造响当当政治遗产，也是避免以后某些行动，反衬出此刻过于......稳健。”


    措辞不可为不犀利，‘暗雷’、‘政治遗产’、‘反衬过于稳健’，精准戳中屠百顺心坎。


    然而，‘稳’是他执政的基石，是浸入骨髓的信条。


    动审批权，将触动多个部门利益；


    搞问政，哪怕录播也有被利用风险；


    强力扫黑，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哪一项都可能打破精心维护的平衡。


    常庆荣会怎么想？


    会不会认为是想动‘煤炭王国’，在打前站？


    会不会三点结合，引发更大反弹？


    可是，卢锦强是心腹大将，更是维稳主力。


    此时此刻，贸然提出三点提议，核心肯定是为了政绩。


    如果干脆拒绝，会不会打击其积极性，影响其他人，间接破坏团结？


    如果表态支持，动静过大，或者牵连过大，岂不是在破坏稳定？


    ......


    办公室陷入长久沉默。


    屠百顺靠在椅背，慢悠悠吸着烟，目光落在报告封面，又似乎穿透内容，在权衡利弊得失。


    卢锦强屏住呼吸，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紧张捕捉老领导脸上细微变化。


    约莫五分钟，屠百顺长长叹了口气。


    “锦强啊，你的心思，你为龙城、为河东，谋发展的急迫心情，我懂。你看到机遇，指出问题，考虑到提前优化环境，很有前瞻性。”


    不等卢锦强高兴，话锋一转。


    “但是，步子还是太大，考虑也欠周全，这样，你的想法，我大致认可，具体怎么做，需要更审慎评估风险，凝聚共识。


    近期，召开书记专题会，你列席参加，把核心思路，特别是如何稳妥有效优化营商环境，为河东长远发展，做好前置准备，重点汇报。


    大家先议一议。”


    一番措辞，暗合折中之道。


    既没有否定卢锦强，肯定其用心和方向必要性，也没有直接支持，而是指出风险，要求更周全，顺便将矛盾上交，风险分摊，观察各方反应。


    卢锦强瞬间领悟，没能立刻获批，争取到‘亮剑’舞台，也是突破。


    “是，书记，完全理解您的深谋远虑，这样更稳妥，更能凝聚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