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如同比赛，你一根，我一根。


    大约过去半小时，秦青川摁灭第四根烟，主动打破沉默。


    “百顺书记，开工没有回头箭，压力袭来，正是考验省委班子定力之时。


    省府上下，坚决拥护您的领导，坚决执行省委常委会决议。


    这关闯不过去，‘龙腾清源’行动，功亏一篑是小，河东失去刮骨疗毒机会，未来积重难返，才是大患。”


    说完，似是而非，轻飘飘补了句。


    “中央对河东的期许，绝不仅仅是维持现状，解决深层次矛盾，打通发展梗阻，或许才是你我任期，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


    接连几段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事呢，是你屠百顺高调挑起，我秦青川可是一直在规劝，规劝不成，又坚定支持，你还要我怎样？


    陪着你自己扇嘴巴子玩么？


    你乐意，我可不答应。


    何况，最后一句，看似在说二人，实际又意有所指：我为何而来，你不得琢磨琢磨？


    果然，屠百顺双眼微眯，喉结连续滚动好几下，沉吟良久，叹了口气。


    “青川，不得不承认，你的政治智慧，要比我更加深邃，跟我说实话吧。”


    闻听此言，秦青川忍不住暗暗嘀咕，怎么说，一切全靠领悟，又没有直白指示。


    略作思考，换了个角度，进行剖析。


    “百顺书记，咱们不妨一步步推演。


    中央难道不知道河东顽疾，难道会视而不见？


    当然不是。


    如果在您任期没有推进，两年，或者三年，您退休之后，下一任，不论是谁，想要重启改革，需要多久巩固根基？


    五年，还是十年？


    等他终于有足够话语权，想要推动改革，任期将满，必须异地交流。


    周而复始，河东顽疾何时能解？


    中央的耐心有多少？


    最终，又会怎么做？


    也许只能釜底抽薪，限制产能，削弱河东权重，甚至，还要发起一扬规模更大、牵连更广、震动更深的反腐风暴。


    到那时，后人回溯历史，会如何评价，今日省委的退缩？


    又会如何评价，您这位曾经离解决问题最近的书记？


    以及如何评价，您留给河东人民，错失黄金发展期、沉疴难起的烂摊子？”


    一连数问，屠百顺只觉心底被冲击，猛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半晌才哑声询问。


    “那......兄弟省份指责和告状，以及上面压力，又该怎么解决？”


    问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几乎无解。”


    “并非无解，关键在于改变思路，变债为股，化敌为友。”


    秦青川斩钉截铁，陈述早有的计划。


    “比如幽云省某钢，共欠煤款五十多亿，他们任务艰巨，也是没办法，只能不停催促、告状。


    咱们主动提出，省国资委以其债务，置换该钢厂10%到15%股权。


    从此，该钢厂不再是催债对象，而是河东参股的‘自家孩子’，对‘自家孩子’，优先保障，主动协调煤炭供应、合理议价，岂不是顺理成章？


    而幽云省，从焦头烂额欠债方，变成合作方，债务包袱减轻，能源供给稳定，可以投入更多精力，发展其核心事业，还有什么理由告状？


    甚至双方可以交叉控股，变成更深层次合作方。


    以此类推，通过该模式，与电厂、铁路、甚至高速，多方结合起来，打造跨省域，‘煤-电-钢-运联营体’。


    把历史遗留‘三角债’，变成深度绑定利益共同体。


    用市扬策略，解决行政命令难以调和的矛盾，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和精准保供。”


    屠百顺眼神骤然亮起，反复咀嚼着‘债转股’、‘煤-电-钢-运联营’，这几个字眼。


    思路太惊奇，太大胆。


    但细细一想，竟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潜力。


    已经不仅仅是解决眼前困局，而是将河东资源优势，转化为撬动区域协作、重塑能源版图战略的支点。


    屠百顺被勾起兴趣，抬手示意。


    “详细说说，顺便也聊聊南方几省如何解决。”


    局势似乎扭转，秦青川暗暗松了口气。


    “南方几省，高举‘中央发展经济，急需核心’大旗，忽视的可不仅仅是河东。


    借此处理多省告状，解决‘三角债’和‘白条’，顺势联系中原省、青齐省、幽云省，推动四省协同发展，打造‘山河共济’大格局。


    掌握‘煤粮钢菜’四大核心，将极大提高话语权。


    其他欠债省份，温和解决历史旧账，且尝到合作共赢甜头，‘山河共济’大势已成，个别‘老赖’只会被彻底孤立。


    要么，掂量掂量，被排挤在‘山河共济’体系之外，要么，拿出更实质东西交换。


    最最关键，间接协助中央，推动‘先富带后富’政策落地，避免中央花费更大精力，去逐步扭转趋势。


    要知道，能够发展辖区经济，便已经是政绩，有太多同僚同志，根本不会通盘考虑。”


    长长一段话说完，秦青川补了根烟，铿锵有力总结。


    “解决三大难题，四大省域困境，铺垫全局发展基础，‘简在帝心’，上峰压力自然荡然无存。”


    “你......”


    屠百顺心中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联想到，秦青川在瀛洲推动环渤支点、在曦光设立综合疗养院，为三军搭建休整枢纽，以及在江右凭一己之力，推动沿江综合防洪......


    以前从未通盘研究过，现在看来，自己这位新搭档，格局竟如此宏大。


    所谓‘龙腾清源’行动，在他眼里，顶多算是小打小闹，怪不得根本不放在心上，诱使卢锦强去做急先锋。


    立足河东，聚焦全局，‘山河共济’，布局全国。


    这特么是一位心怀天下的政治家。


    ......


    良久，屠百顺悠悠感慨。


    “青川同志，不得不说，你这盘棋下得很大，风险和难度同样很大，但，又似乎是一条兼顾多方，破局之路。”


    然而，即便触动很深，屠百顺依旧没有足够魄力，陪同披荆斩棘，长长的叹了口气。


    “省府全力去推‘债转股’和‘山河共济’，需要省委协调，直接找我沟通。上面和兄弟省份的压力，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来扛。


    甚至，我要看到实质进展，而且要快......”


    话未说完，意思清晰。


    一扬漫长交心沟通，结果不好不坏，至少松散联盟，算是扛过第一次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