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百顺猛地挺直腰板，语气变得恭敬。


    “李主任，您好您好，请您指示。”


    话筒对面，语速平缓，字字清晰。


    “百顺啊，听说河东最近动静不小，‘龙腾清源’，名字很有气势嘛。”


    屠百顺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回应。


    “是，李主任，省委经过慎重研究，为长远计，决定先在龙城搞试点，优化发展环境，目前......正在推进中。”


    话筒对面不置可否，话锋微转。


    “嗯，优化环境，方向是对的。


    不过，百顺，你是老同志，主政一方多年，经验丰富，河东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作为能源重镇，是‘锅炉房’，更是‘发动机’。


    它稳不稳，直接关系‘暖气’热不热，关系千家万户灶台能不能开火，关系多少工厂机器能不能转动。


    这个大局，高于一切。”


    柔和中，带着极致压迫感，屠百顺额头微微见汗。


    “是，李主任，我深刻理解，责任重大。”


    话筒对面，声音依旧不急不缓。


    “百顺，改革要讲时机，更要讲策略，有些事，急不得，特别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时，更要慎之又慎。


    我听说最近下面反映不小，生产调度遇到困难，运输跟不上趟，基层同志情绪不高，又值此大规模外商考察，稳定大于一切啊。”


    屠百顺抿了下嘴，硬着头皮解释。


    “李主任，问题正在全力解决，主要是......”


    话未说完，直接被话筒温和声音，不容置疑打断。


    “具体原因我不做评判。


    只提醒一下，百顺同志，现在当口，河东稳定，就是最大的政治，就是对中央最大的支持，就是对全国人民最大的负责。


    任何可能影响稳定的举措，都要三思而后行，都要评估好风险，都要......懂得权衡。”


    屠百顺顿感压力，但仍试图争取。


    “李主任，优化环境也是为了长远发展，也是为了河东能够更好的服务大局......”


    话筒对面，语气转淡，似乎不想深谈。


    “长远当然重要，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眼前炉火烧旺，把暖气供足，让大家安心过冬，安心生产，这才是根本。


    我相信百顺同志，以你的政治智慧和组织观念，一定能把握好度，维护好河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确保能源命脉绝对安全畅通。


    好了，就说到这吧。”


    ......


    挂断电话，屠百顺靠在椅背，脸色极其难看。


    李主任温和却又字字敲打，在耳边不停回响。


    炉火、暖气、懂得权衡......像一块块巨石，重重压在心头。


    常庆荣反击，比预想更为猛烈，而且招招精准。


    保供告急、财政吃紧、兄弟省份指责、再加上来电‘提醒’，外商考察团带来的喜悦，瞬间被冲淡。


    ‘安稳退休咋就这么难？’


    喃喃自语一声，想起‘罪魁祸首’秦青川，直接拨去电话。


    为迎接考察团，并有兄弟身份带头，河东也为重要干部配备了手机。


    并州饭店。


    张谦正在招待霍庭等人的助理，听到手机铃响，拿起一看，竟然是书记来电，匆匆抱歉告辞，赶往包厢。


    大步走近，伸手示意。


    “领导，百顺书记办公室。”


    秦青川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直接接通。


    “百顺书记，您找我......不忙，正在招待外商......好好好，我马上返回省委。”


    挂断手机，直接起身。


    “庭哥，沈毕同志，老普，你们继续，有急事，先失陪了。”


    “有事您先忙。”


    “对对对，秦主任，您先忙。”


    ......


    书记办公室。


    秦青川刚落座，尚未来得及开口，屠百顺给扔了根华子，语气低沉，直接开门见山。


    “青川，压力太大......”


    连同李主任来电，悉数复述后，也懒得演戏。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河东改革，‘龙腾清源’行动，不可否认，是你在推波助澜。


    眼下，压力重重，实在不行......实在不行，降低动作力度。


    你看呢？”


    秦青川耐心听后，缓缓开口。


    “百顺书记，压力我感同身受，李主任从大局出发，必须高度重视。”


    微微顿了顿，目光灼灼，直视着屠百顺，继续。


    “但您仔细想想，此刻面临的困境，根源在哪里，是‘龙腾清源’行动本身么？


    不，恰恰是某些人，为了维护其盘根错节的利益，不惜人为制造紧张，煽动不满，完全是在对抗省委集体决策。


    优化营商环境、清除发展毒瘤，是您在书记专题会上深思熟虑、在常委会上力排众议，确定的战略决策，是省委的意志体现，是为了河东的长治久安。


    如果因人为制造‘困难’而退缩，省委权威何在，您作为班长威信何存，观望同志会怎么看，某些人会不会变本加厉？


    更重要的是，外商考察团就在河东，央视眼睛正在盯着，难道让他们看到省委决策朝令夕改？


    或者，看到咱们被既得利益集团轻易逼退，河东营商环境、河东干部队伍形象，在国际国内会跌到什么地步？


    后果，恐怕比煤炭减产，要严重百倍。”


    瞥见屠百顺露出苦瓜脸，稍稍放缓语气。


    “能源保供和基层稳定，正是某些人，希望咱们自乱阵脚的地方。


    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这也是我之前多次强调，要‘稳’字当头、要充分评估风险的原因。


    但现在，箭在弦上，退就是溃败。


    当务之急，不是停下‘清源’，而是要双管齐下。


    一方面，省政府这边，我会立刻责成相关部门，尽全力协调内部资源，启用备用产能，优化运输调度，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人为‘梗阻’影响降到最低，确保基本盘稳定。


    另一方面......”


    身体向前一倾，加重语气。


    “‘龙腾清源’行动，尤其是纪委主导‘清风溯源’倒查，必须坚定不移推进，而且要快。


    只有揪出躲在幕后、操纵资源、煽风点火的黑手，斩断其利益链条，才能真正消除隐患，恢复秩序。


    这才是治本之策，是真正的负责。”


    屠百顺眉头紧锁，呼吸越发急促，一连三问


    “这仅仅是对下，对上呢？李主任呢？兄弟省份呢？”


    闻听此言，秦青川暗叹一声，老屠不够持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