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尚未察觉出端倪，睁大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看向季明煜：“成了么？”


    “唔。”季明煜含糊地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他发现除段瞳之外，其他段家人的命门依旧牢牢握在他的掌控中，心中有些许疑惑，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林瑾瑜被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应付过去，长松一口气：“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季明煜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寻思下山走一趟，查明事情原委，亲自登门拜访一下这位护法，帮林瑾瑜解决这个难题。


    才刚走出两步，林瑾瑜便从后面跟上，裙裾轻扬：“师弟，你要去哪儿？”


    季明煜脚步一顿，心中微讶：长进了，竟然会问他的去处。


    他噙着一抹微笑回头，但见林瑾瑜怀中抱紧的年糕，雪白的爪子奋力按在她的小臂上，像是要从中挣扎出来，一双琉璃般的猫眼水汪汪地望向他，里面流露出凄楚动人的哀怨之色。


    林瑾瑜与之亦然，不过程度比之轻了许多，明显是为了配合猫做出来的。


    于是季明煜嘴角那点弧度便耷拉下去。


    “随便走走，你要跟我一起吗？”


    “呃……”林瑾瑜道，“师弟如果不急的话，随我去向师尊禀报沈易上山一事，沈师兄现在下落不明，我担心……”


    “一家人，死不了。”季明煜冷漠打断。


    “总归还是要让师尊知晓……”林瑾瑜抱着猫小心地向他挪动一步，见他没有流露出抗拒之色，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走吧，一会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是你陪我还是你的猫陪我？”季明煜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林瑾瑜见被识破，干脆也不掩饰了，大方一笑，眉眼弯弯，透着一股狡黠的明媚：“都一样，年糕和我是一体的！”


    三言两语把人哄到了地方，林瑾瑜不敢打扰太华君清修，将年糕放到地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太华君的居所是一处竹林，翠绿长青，竹影婆娑，其中有溪流汇聚而成的深潭，如平地铺开一张棋盘，白玉般的巨石星罗棋布散在其上，如同一颗颗棋子，排布十分玄奥。


    人走在其间，如被掌在瓮中，顿生蜉蝣入沧海、天地悠悠之虚无。


    太华君正立于潭心深处，素色靴底平点在光滑如镜的水面，如同踩在实地上。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他风华绝代的容颜，只是那双秋水般的深眸敛起。


    因所修习功法的缘故，以他为中心，向周围逸散出丝丝缕缕的寒气，越是靠近，就越觉得身上冰寒，如同覆上一层薄霜。


    林瑾瑜在一旁恭候了半刻，等到太华君从入定状态结束，睁开双目，才欣喜地叫了一声：“师尊，弟子有要事禀告！”


    太华君眸心处蕴含的神光隐隐扫过来，两人之间的湖面之上，赫然出现一条由冰凝成的小路。


    林瑾瑜放心地将脚踩上去，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太华君身边，仰头看向他：“沈家家主变成沈师兄的模样混上山来了！”


    太华君的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到林瑾瑜脸上，尽管她从未在他身上品尝过情绪的波动，也不由发怔，担心自己方才是不是说得太小声，让师尊没有听清，正准备再重复一遍之时，太华君伸出两指点在她的额间。


    冰凉的触感传来，林瑾瑜不由为之一缩，但强行忍住，任由太华君的灵力探入体内，在识海中探查。


    片刻之后，太华君问道：“你吃了什么？”


    “什，什么？”林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一懵，随即心头一跳。


    她唯一吃过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梦境中那个形似梨子的果实。见师尊将沈易之事抛到一边，单独发问，吓得结结巴巴：“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长得像梨，吃起来也有点像……”


    太华君道：“哪里来的？”


    林瑾瑜：“梦里……”


    太华君：“吃了多少？”


    林瑾瑜：“一口。”


    “……”


    太华君收回手，神色淡淡：“退下。”


    林瑾瑜摸不着头脑，太华君的异常更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尽管看出他不愿在此事上多言，还是忍不住发问道：“师尊，梦里的果子不能吃吗？”


    太华君闻言，不答反问：“你现今的修为何境？”


    林瑾瑜老实回答：“回师尊，筑基中期。”


    “服用莲果之前？”


    “筑基初期。”


    林瑾瑜恍然，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进展太快了吗，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但“莲果”又是什么？


    太华君已经背过身去，周身寒气复又弥漫开来，林瑾瑜不好再问，沿着原路返回。


    刚走到竹居门口，便见外面多了一人，身着一身白裳，身姿如鹤，亭亭玉立，见她走来，冲她露出一个端庄又不失清丽的笑：“师妹出来了。”


    原先不知其身份时，林瑾瑜还能如常相处，只当是与书中主角的普通交集。


    可亲眼见过反派作风的沈易之后，再面对沈砚舟，林瑾瑜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惶恐，况且又刚打了她父亲的小报告，心虚地不敢直视与之对视：“师尊就在里面，师姐请去吧。”


    沈砚舟含笑道：“我并非来寻师尊，而是专程来寻师妹你的”


    林瑾瑜：“嗯？”


    沈砚舟道：“最近山上扰人的烦心事太多，东海秘境开启在即，还请师妹陪我一同前往散心。”


    林瑾瑜愣了愣，心想，散心的地方还挺别致，东海秘境，金龙鲤这等灵奇的神物会在里面出没，她这样的修为进去，恐怕与找死无异。


    “师姐，”林瑾瑜原本不想拒绝别人，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不得不出言提醒：“我才筑基……”


    沈砚舟从容道：“有龙鲤指引前路，我和季师弟相伴，不会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难题。”


    “呃。”林瑾瑜缓缓转动僵硬的头颅，看向一旁立着黑衣黑发的季明煜，心道：三个人的电影，是没有好结局的。


    虽然眼下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这二人彼此间都互有好感，尤其是季明煜，同心蛊这种东西都搞得出来，看他脚边缠着转成陀螺的年糕就头疼。


    林瑾瑜道：“我就算了吧，去了也是拖你们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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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煜微微抬腿，用目光示意她看被带离地面的年糕：“师姐，你不去，你的猫怎么办？”


    林瑾瑜沉默半晌，弯腰把年糕从季明煜腿上撕下来，忍痛道：“年糕，你忍一下。”


    年糕不跟季明煜接触还好，跟他黏糊了这么久，乍然分离，立马哭嚎得像个满月小儿，骇得林瑾瑜撒手，又把年糕放了回去。


    年糕的哭声戛然而止，变脸比翻书还快，屁颠屁颠贴上季明煜，四肢和尾巴并用，跟块狗皮膏药也大差不离了。


    季明煜得意地冲她扬了扬眉：“方才你叫我陪你来找师尊时，不是说去哪儿都陪我吗？又没有让你上刀山下油锅，怎的说话不算话？”


    林瑾瑜白了他一眼，对他这幅不上道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这人光顾着跟她抬杠了，看她吃瘪就尾巴翘到天上去，都忘了同心蛊是下给谁，她去，又坏了他的好事怎么办？不会又要算到她头上？


    上次出门就惹了个大麻烦，再出去一趟不会又成剧情触发器吧！想想就心累。


    沈砚舟旁观了一番林瑾瑜的神色，若有所思道：“师妹……不会是因我最近搬来，日日相见，厌倦了同我相处吧……”


    林瑾瑜大惊，连忙摇头：“怎么会？”要烦也是烦季明煜，天知道这人总爱捉弄她，跟个心智没成熟的小鬼头一样。


    沈砚舟扯了扯衣服上的布料，向她展示：“上次雷劫，将我的法衣损毁，正想再去东海，让师妹帮我物色一条颜色好看的。”


    她倒是少有小女儿作态，做出来也并不扭捏，反而雍容大雅，林瑾瑜思索：“这样……”


    鲛纱原来还有颜色之分吗？


    如果不是怕死，倒也真想见识一番东海的风景。


    她看了看年糕，又看了看沈砚舟和季明煜，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林瑾瑜咬牙道：“那我就……再叫一个人。”


    季明煜：“……”


    ——


    四人一猫踏上征途之时，季明煜臭着一张脸，脚下步伐走得飞快，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年糕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奋力追赶，林瑾瑜不敢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听着岑子炎在耳边念叨这儿景色甚美，天也美，海也美，人也美。


    如果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里的景色的确一绝，


    众人服下避水丹，潜入海底，海水呈清澈的蓝，向上望是更加深邃的天空，各色游鱼似飞鸟从头顶掠过，身旁的珊瑚树丛丛琉璃般的粉色。


    不过人，哪里来的人？


    岑子炎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


    不等林瑾瑜疑惑，她顺着岑子炎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在众人前方不远处的浅海水域，一丛随着水流轻轻摇曳的巨大海草间，隐约藏着一个身影。


    一张脸巴掌大小，精巧白皙，两侧非人的耳朵尖长长突出来，更衬得脸部窄小，其上盛着的一对眼睛又大又明，似猫眼一般。


    她的上半身与普通的人类少女无异，但自纤细腰肢往下，却并非双腿，而是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的鱼尾，能明显看出其上碎钻似的反光。


    原来竟是一只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