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霄想起这两天的相处，田浅浅总是礼貌而疏离，对待他和其他战士并无二致。


    她明亮的眼睛里，更多是对任务完成的欣慰，而非对某人的情愫。


    再想到自己常年刀尖舔血的工作，那些潜伏任务、突发战斗，连生死都难以预料，又怎么忍心让一个普通姑娘跟着担惊受怕？


    “她值得更安稳的人生。”他喃喃道，转身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厉云霄站在阴影里，望着田浅浅蹦跳着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棉衣，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极了家乡田埂上摇曳的向日葵，每一寸都浸满阳光。


    而他低头看着自己磨破袖口的衣服，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清理实验室残留的硝烟，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荒野里无人问津的野草——风一吹就东倒西歪，在石缝里艰难求生。


    这种自惭形秽并非一朝一夕。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爷爷长大。


    参军后，战扬上的枪林弹雨让他学会把脆弱藏进心底，可此刻面对田浅浅明亮的笑容，那些拼命筑起的防线却开始松动。


    李团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小子，条件不差，怎么就......”


    “团长，她值得更好的。”厉云霄打断道，喉结艰难地滚动，“她该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喝着热茶，而不是跟着我提心吊胆。”


    清晨六点，田浅浅倚在军车窗边，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框。


    车外，部队的白墙渐渐后退，远处站岗的士兵身影越来越小。


    当正午的阳光洒在云市街道，田浅浅踩着熟悉的青石板路，闻着巷口炸油条的香气，她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


    阳光将家属院的砖墙染成暖橘色，田浅浅一家人刚跨进铁门，就看见七八个聚在梧桐树下的婶子。


    李婶摇着蒲扇，眼尖地打量着他们皱巴巴的衣裳：“哟，大芬，你们这是去哪了？”


    王姨端着搪瓷缸挤过来，目光在田浅浅身上来回扫：“怎么好几天没看见浅浅了？”


    田秋山还没开口，李大芬已笑着挽住李婶的胳膊：“老姊妹们，这不老家出了点急事嘛！我们连夜赶去帮忙了。”


    她边说边从帆布包里掏出几颗糖果，“来，都尝尝。”


    李婶接过糖果，眉头总算舒展开，“我说呢，怎么这几天没见你们的人影？”


    王姨咬了口糖果，含糊不清地念叨：“这糖几口就没了，下回再去老家，记得给大伙儿带些特产啊！”


    田浅浅乖巧地站在母亲身旁，垂眸避开众人探究的目光。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吧！”张婶拍着李大芬的手背，“赶紧回去歇着吧，来回折腾也挺累的。”


    “对对，我们还得收拾屋子！先走了啊，你们聊。”田秋山连忙应和，朝众人拱拱手。


    李大芬拉着女儿快步往前走，田秋山殿后，不时回头笑着应付几句。


    直到家门“咔嗒”一声关上，三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屋内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田浅浅突然“噗嗤”笑出声，李大芬跟着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密的皱纹。


    田秋山擦着额头的汗，摇头感慨：“这些个碎嘴子，比当年战扬上的侦察兵还厉害！”


    笑声在客厅里回荡，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好似也在为这劫后余生的安宁而雀跃。


    田家人的背影刚消失在楼道拐角，梧桐树下的议论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张婶摇着蒲扇的手顿了顿，压低声音：“这田家怎么了，我儿媳妇说李大芬请了好几天假呢......”


    话没说完，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树荫下的石桌上，瓜子壳堆得小山高，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兴奋与不安。


    “该不会是犯事儿了吧？”不知谁冷不丁大喊一声，惊飞了停在枝头的麻雀。


    半晌，李婶呸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呸呸！可别乱说！老田家向来老实......”


    话虽这么说，却没人再敢接腔，眼神里的猜疑却愈发浓重。


    与此同时，田家屋内飘出炒鸡蛋的香气。


    简单扒完饭，三人几乎是瘫着爬上床。


    田浅浅蜷缩在熟悉的床单上，听着隔壁父母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合上了眼睛。


    夕阳斜斜地照进窗户，田浅浅揉着惺忪睡眼推开房门，就看见坐在客厅的田圆圆。


    看见她起来，田圆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双手扳住她的肩膀来回打量：“我的小姑奶奶！终于醒了！一听说你回来，我就请假过来了。诶呀，你看你才出去几天，脸都瘦了一圈了！”


    田浅浅被晃得直发晕，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哪有那么夸张？就......”话没说完就被她截断。


    田圆圆心疼地戳她脸颊：“都凹进去了！我特意让你姐夫买了两斤五花肉，今晚非给你炖完了好好补补！”


    “爸妈呢？”田浅浅踮脚张望，屋内静悄悄的，只听见老式挂钟滴答作响。


    “妈去菜市扬加菜了，爸在楼下跟王爷爷他们下象棋呢。”田圆圆拉着她在藤椅上坐下，从盘子里拿了块桂花糕塞进她手里，“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咬着香甜的糕点，田浅浅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叶，将这几天的惊险经历娓娓道来。


    从被人绑架的夜晚逃亡，到在山林里撞见人群，再到最后惊险得救。


    田圆圆听得脸色发白，攥着她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听到敌人落网才长舒一口气：“老天保佑！你这丫头运气是真好！”


    她突然板起脸，“你以后出门可得多留个心眼！”


    田浅浅倚着大姐肩头，想起厉云霄持枪时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他递来水壶时指尖的温度，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夕阳的余晖给她的侧脸镀上金边，连睫毛都泛着柔光。


    田圆圆瞥见她傻笑的模样，突然促狭地撞撞她肩膀：“哟，想什么好事呢？不会是遇上哪个俊后生了吧？”


    “没......没有！”田浅浅慌忙坐直身子，耳尖却迅速染上红晕。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混着远处厨房飘来的饭菜香，这一刻的安宁与几天前的生死时速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