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话语，那道声音只是短暂沉吟，仿佛在咀嚼着这份复杂的情感。


    这片赤红的混沌似乎也因这沉默而微微凝滞，扭曲的光线漩涡也随之放缓。


    “嗯……” 那宇宙低语般的回应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包容，“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你想要知道答案的话，就亲自去问问他吧。”


    亲自去问……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海野澪沉寂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回去吗？可是，我已然死去了。”


    意念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身处这片混沌夹缝中对自身状态最直接的认知。


    他已经死了。


    身处这片混沌之中，海野澪对于这点前所未有地清晰、明了。


    “可是，你的『光』依旧存在着，哪怕是现在，仍旧熠熠生辉，而未化为燃烧殆尽后残存的余灰，不是么？”


    如同穿透浓雾的灯塔光束的声音，骤然劈开了海野澪意识中的阴霾。


    “光……？”


    海野澪残存的“感知”猛地被牵引。


    他下意识地、艰难地“低头”——如果这个动作在这虚无中还有意义的话——去“看”自己那理应早已灰飞烟灭、能源核心所在。


    没有奈克瑟斯的甲胄，没有闪烁的核心计量器，更没有想象中的轮廓。


    只有一片虚无的赤红混沌。


    然而……


    就在那思维火花最核心、最微渺之处，一点微光，正顽强地、甚至可以说是倔强地搏动着。


    那光极其微弱，仿佛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被周围粘稠的赤红混沌重重包裹、挤压，几乎难以察觉。


    但它确实存在着！


    它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纯粹、更加本源的东西——


    他不甘在此结束的心。


    它并非照亮周围，而是在这绝对的虚无与混沌中，定义着自身的存在。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一颗顽强的心脏在死寂中跳动，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在无声地宣告：


    我，尚未熄灭。


    海野澪的意识被这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彻底攫住了。


    所有的迷茫、对死亡的确认……种种一切在这一刻都被这来自存在最底层的辉光所撼动。


    他“感觉”不到身体，却清晰地“感知”到了这光——


    它源自他的意志，他的信念，他一次次战斗中所淬炼出的、超越生命形态的某种……


    本质。


    是的，已经成为他的本质之物。


    他不由如飞蛾扑火般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去握紧、再次化身为那道光。


    聚形的光芒中，他终于看清了那已然与他不分你我的本质之物——


    进化信赖者。


    “海野澪，奈克瑟斯奥特曼，哪怕今后的你，可能还会经受更多不同却同样令你感到苦涩、疲惫而无法回避的困难，即便如此，你也无所谓吗？”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宇宙低语般的语调中，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意味。


    “没有关系。”


    对于这样的问题，海野澪几乎是下意识，在本能的一瞬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即便如此，也仍然想要为人类而战，倾尽一切去拥抱这簇光啊……”


    那暮山紫的朦胧轮廓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古老的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颔首：


    “呵呵……奈克瑟斯奥特曼，你就这么喜欢人类吗？”


    “好吧，那我就如你所愿。”


    那声音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温和的、履行承诺的坚定。


    “那么，回去吧，奈克瑟斯奥特曼。”


    “扑通……扑通……！”


    随着这声宣告，心脏跳动的熟悉声音在海野澪耳边回响，视野之中，进化信赖者如呼吸般吞吐起温润而坚定的红光。


    “这……这是……？”


    海野澪不由愣神，一切疑惑都在这让他熟悉的脉动中消散，独留那道无法忽视的光。


    骤然爆发出无法直视的辉光！


    熟悉声效在耳边回响，华丽、璀璨，充斥着足以将希望倾洒向人间的温柔，足以撼动灵魂。


    并非毁灭性的能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蕴含着生命气息的宇宙之光。


    这光芒瞬间撕裂了粘稠的赤红混沌，如同熔岩中开辟出的一条光之甬道，笼罩住海野澪视野的全部。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磅礴的牵引力传来。


    不再是虚无的悬浮，而是被一股更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温柔地托起，朝着那光之甬道的尽头飞速倒退、回溯。


    赤红的扭曲空间在远去、淡化。


    死亡的冰冷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种久违的、属于“存在”的重量感，开始一丝丝地重新凝聚……


    而那道暮山紫的轮廓，在这纯粹生命之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与遥远。


    他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如同宇宙本身见证着一颗星辰的奇迹重燃。


    那抹紫色微微摇曳，如同赞许的颔首，随即悄然淡化，融入了赤红的扭曲中消失了踪迹。


    ……


    ……


    意识渐渐苏醒，犹若大梦一扬的海野澪缓缓睁开了双眼。


    光线有些昏暗，但异常熟悉。


    天花板，贴着旧海报的墙壁，堆放着书本和周边的杂乱书桌……这是海野澪的房间。


    意识如同被强行塞回躯壳的游魂，带着强烈的眩晕感和不适感，艰难地重新接管“失而复得”的身体。


    他尝试着移动手指，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木质地板触感。


    他回来了。


    这里的家，他的回归，没有人会迎接。


    只是一栋空旷的屋子。


    掌心之中，进化信赖者静静地躺着。


    终于，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床沿，微微喘息。


    额前垂落的发丝遮挡了部分视线，他抬手将其拂开，指尖触及皮肤，是温热的、带着微汗的触感——活着的证明。


    只是恍惚，而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就像经历了一扬漫长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空无一人的故居，所有的喧嚣与挣扎都已耗尽，只剩下沉重的身躯和一片寂静。


    窗外，夜色里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变幻的光影。


    远处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屋外，夜色正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