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重生香江之咸鱼翻身记》 清晨五点四十五分,苏雯是被一股混杂着咸腥、煤烟和淡淡馊味的空气呛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满旧报纸的天花板,边缘还挂着几缕蛛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晃动。
“搞乜鬼……”她下意识嘟囔,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意外地流畅吐出了一句粤语。这不是她的声音!也不是她那套价值不菲的埃及棉床品该有的触感!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她腰背生疼,盖着的薄被带着一股陈旧的、洗不干净的肥皂味。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冲击着她的大脑:通宵达旦处理那笔跨国并购的最终文件,咖啡因过量带来的心悸,眼前骤然一黑……然后呢?
“三妹!仲唔起身?想瞓到几时啊?”一个略带疲惫却中气十足的女声伴随着布帘被掀开的“哗啦”声响起。
苏雯循声望去,一个约莫十**岁的姑娘站在门口。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短衫和同样褪色的深蓝长裤,扎着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暗沉,但眼神很亮,透着股韧劲。这是……大姐,苏兰。这个认知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属于“苏雯”的记忆闸门。
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来:1980年,香港苏屋邨。她是苏家三女,苏雯,今年十六岁。父亲苏大强在几年前一次出海跑船时遭遇风暴,尸骨无存。母亲陈秀莲去年因肺癌耗尽家中最后一点积蓄后撒手人寰。留下大姐苏兰,大哥苏强(十七岁,在隔壁邨的修车行做学徒),她自己(苏雯),二妹苏梅(十四岁),三弟苏明(十二岁),四弟苏亮(十岁),还有最小的五妹苏燕(六岁)。一家七口,挤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用布帘隔成几个“房间”的徙置区(类似公屋)劏房里。
家徒四壁,是此刻苏雯最直观的感受。除了几张吱呀作响的上下铺木床,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一张吃饭兼写作业用的折叠桌,几乎别无长物。墙上贴着几张过时的明星海报和弟妹们歪歪扭扭的画,算是唯一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饭菜、廉价肥皂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
“三姐,快起身啦!阿姐煮好粥了!”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大姐腿边探出来,是六岁的苏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忧无虑,全然不知生活的沉重。
苏雯,或者说现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灵魂——来自2023年、也叫苏雯的金融精英,只觉得一阵眩晕。重生?穿越?还是弥留之际的幻觉?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
“嘶!”真实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梦。她真的成了1980年香港苏屋邨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少女苏雯。
“撞邪啊你?”大姐苏兰看她脸色变幻不定还自掐,皱着眉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冇烧啊?快啲啦,阿强同阿梅已经去开工开课了,阿明同阿亮都食紧,你仲赖床?今日要去交租啊大佬!”
交租……这两个字像锤子敲在苏雯心上。融合的记忆告诉她,这个破旧的劏房,每月租金是……八十港币!八十!在她那个年代,还不够买一杯像样的咖啡!可在这里,却是大姐苏兰每天在制衣厂踩十个小时缝纫机、大哥苏强在修车行做牛做马、以及她放学后帮人补习、二妹苏梅在茶餐厅兼职洗碗、甚至三弟苏明放学后去捡废纸皮……全家勒紧裤腰带才能勉强凑出来的巨款。
巨大的落差感几乎让她窒息。但金融精英的本能让她迅速压下翻腾的情绪。既来之,则安之。首要任务是:融入,活下去,不露破绽。
“冇事冇事,阿姐,”她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苏雯”的语气和神态,挤出一个笑容,掀开薄被下床,“瞓过龙啫,即刻去刷牙。”
趿拉着裂了口的塑料拖鞋走到狭窄得仅容一人转身的公共水房,看着斑驳墙壁上挂着的半块破镜子映出的脸——一张带着营养不良的蜡黄、眉眼却意外清秀的少女面孔,齐肩的头发有些枯黄毛躁。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学着旁边一个邨里阿婆的样子,用搪瓷杯接水,拿起那把毛都快掉光的牙刷,蘸上一点廉价的牙粉。
冰冷的水和粗糙的牙粉摩擦着牙龈,带来清晰的刺痛感。这痛感,连同水房里弥漫的消毒水味、旁边阿婆咳嗽吐痰的声音,都无比真实地告诉她:这不是游戏,这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早餐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配一小碟咸萝卜干。几张小板凳围着折叠桌,苏明和苏亮狼吞虎咽,苏燕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大眼睛骨碌碌转着。
“三姐,今日放学帮我睇下条算术题好唔好?”十岁的苏亮嘴里含着粥含糊不清地说。
“冇问题。”苏雯自然地应下,记忆里原主功课不错,尤其是数学,经常辅导弟妹。
“三妹,”大姐苏兰一边快速喝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零零碎碎的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仔细数着,“呢度系呢个月嘅租,七十五蚊八毫,仲差四蚊二。你今日放学去帮林太补习,佢话今日俾尾数你,你记得收齐即刻返嚟,晏昼三点前要交俾包租婆,唔系佢又要闹交锁门了。”
“知啦阿姐。”苏雯点头,看着大姐眼底的乌青和手指上被缝纫机针扎出的细小疤痕,心里沉甸甸的。四块二,对这个家来说,就是一道小小的坎。
“我食饱啦!返学喇!”苏明和苏亮抹抹嘴,抓起破旧的书包就往外跑。
“跑慢啲!睇车啊!”大姐扬声叮嘱。
苏雯帮着小妹苏燕擦干净嘴,大姐已经收拾好碗筷,拿起一个装饭盒的布袋:“我返工了。细妹,跟住三姐,唔好周围跑。”又对苏雯说:“晏昼收咗钱就返嚟,米乱使钱。”
“知啦阿姐,你小心啲。”
目送大姐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邨里狭窄的通道,苏雯牵着苏燕的小手,慢慢走回房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姐妹俩。
她环顾着这个“家”。墙壁上贴着苏燕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花,那是这个灰暗空间里唯一的亮色。窗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铁皮罐,里面插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是二妹苏梅捡回来的。大哥苏强的床铺收拾得还算整齐,床头放着一本破旧的汽车修理手册。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心酸、沉重却又莫名温暖的氛围包裹着她。这个家,穷得叮当响,像狂风暴雨中一艘破旧的小船,但船上的人,都在拼命地划桨,没有放弃。大姐是当仁不让的掌舵人,沉默而坚韧地扛起一切;大哥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弟妹们虽然懵懂,却也乖巧懂事,力所能及地分担着。
她低头看着扯着她衣角、仰着小脸对她笑的苏燕,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三姐,我今日画只大船俾你睇,好唔好?”
苏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蹲下身,揉了揉苏燕细软的头发,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好啊,阿燕画只最大最靓嘅船,等阿姐同阿哥揾多啲钱,我哋全家坐大船去游水,好唔好?”
“好耶!”苏燕开心地拍手。
在这一刻,来自未来的苏雯的灵魂,才真正地与“苏雯”这个身份,与这个一贫如洗却又顽强生存的苏家,产生了某种深刻的联结。那些属于金融精英的焦虑、不甘和对过去的留恋,暂时被一种更迫切的责任感取代。
活下去,让这个家活下去,让这些拼命划桨的家人,过得好一点。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头。
她牵着苏燕走出家门,准备送她去邨里简陋的幼儿园(实则是几个阿婆帮忙看着一群孩子)。走在苏屋邨迷宫般的楼道里,看着斑驳的墙壁、晾晒在走廊的万国旗般的衣物、早起忙碌的邻里,听着此起彼伏的锅碗瓢盆声、孩子的哭闹声、收音机里播放的粤曲……八十年代香港底层的生活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属于“苏雯”的记忆让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而来自未来的灵魂,则让她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思考的目光看待这一切。
路过大姐每天推车摆摊卖些自制糕点汽水的街角,此刻空荡荡的。她停住脚步,看着那个角落。记忆里,大姐做的钵仔糕和汽水味道普通,生意很一般,勉强补贴点家用。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清晰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如果……能帮大姐改良一下配方呢?在这个遍地是机会的八十年代香港,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茶档,是不是也有可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现实压下。当务之急,是完成林太的补习,拿到那几块钱,交上房租。改变?谈何容易。她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家境贫寒、还在读中四(相当于高一)的女学生。
“三姐,快啲啦,迟到啦!”苏燕摇着她的手。
苏雯回神,笑了笑:“好,走喇。”她牵着妹妹,汇入邨里匆忙的人流中。阳光透过密集的楼宇缝隙洒下来,在她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属于1980年苏雯的人生,或者说,属于两个灵魂融合后的新苏雯,在这个充满烟火气与生存压力的苏屋邨,正式开始了第一步——适应,融入,然后,寻找那哪怕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