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伊甸园

作品:《山里有个王子病

    拎着打包盒和信封回到许思睿家里,家里毫无意外空无一人,连灯都没开。


    祝婴宁把东西放下,盘腿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刚刚一路走来,她脑子里都乱七八糟的,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直到现在,她才能将毛线虬结的思维条分缕析地纾解,扯开,回忆起她刚来北京到现在的种种细节。她想起了许正康说周天澜被外派时闪烁的眼光,想起在网页上查阅许正康名字时,弹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两条信息,想起许思睿和许正康恶劣的关系,想起许思睿总是不着家。


    假如冯达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切异常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她一想到她居然是从冯达这种背叛朋友的人口中得知许思睿家真实境况的,就觉得有股无名火郁结在五脏六腑中。就算冯达说的句句属实,他的叙述里也掺杂了太多敌对情绪,她不希望自己只单方面信从他的讲演。


    思虑过后,她拾起座机话筒,拨打出一个号码。


    **


    孙明远打开家门后愣了一瞬:“你还真把吃的都带来了啊?”


    她可怜地捧起手里的袋子:“因为许思睿跟他爸爸都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放到明天就坏了。”安静几秒,又补充,“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孙明远本来想说自己也刚吃完晚饭,但他这人就是天然对女性狠不下心,闻言,摸了摸鼓鼓的肚皮,嗫嚅道:“那我尽量帮你吃掉一点吧。”


    “孙明远,你是大好人。”她竖起大拇指。


    他将她让进了屋里,王晓倩正在厨房洗碗——她做饭水平有限,勉强维持在吃不死人的水平,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孙国庆做饭,她负责洗碗——听到动静,把水淋淋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热情地冲出来,抓起祝婴宁的手就说:“你是婴宁吧?我知道你老久了!”


    祝婴宁以为王晓倩认识她是因为孙明远在家提过,刚想微笑承认,就听她哈哈大笑着说:“你和思睿那个综艺我看过,妈呀,逗死个人!”


    “……”


    好吧,难怪古语有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孙明远有这种性格完全是承袭了王晓倩女士。


    王晓倩没有任何女生独自来找自己儿子是不是要和儿子搞早恋的担忧,给他们切了盘水果,放心地把他们推进了孙明远卧室里,回身继续洗碗去了。


    孙明远从卧室角落里找出一张迷你折叠桌,把桌子打出来,食物和水果盘盘码上去,屈膝坐在地上,示意祝婴宁坐到他对面。


    她坐了下去,两人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孙明远才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其实许思睿的家事,按理来说不该由我告诉你,最好是他自己来说,但他这人吧,也确实死鸭子嘴硬,千斤顶都撬不开他的嘴,等他开口,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祝婴宁深表赞同。


    “既然你都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了,行吧,那我就给你透个底。”孙明远神经兮兮地说,“不过,你得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拿这些事来伤害他。”


    选择告诉祝婴宁当然不是因为相信誓言的效力,而是信赖她的人品,但十几岁的小孩嘛,难免爱玩些赌咒发誓的东西。祝婴宁同样老神在在地聊表附和,举起自己的右手,握成拳头贴在太阳穴旁边,一本正经道:“我发誓,绝对不会拿真相伤害许思睿,如若违誓,就让我……”她思考了一下,狠狠心,说,“就让我学习成绩下降!”


    “?”


    孙明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也……行吧。”


    于是双方正式开始会晤。


    孙明远一边往嘴里塞面条一边含糊不清说:“你如果去看判决书,会发现许思睿妈妈是因为偷税避税做假账进去的,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意思?她是被冤枉的吗?”祝婴宁的心悬了起来。


    孙明远深深叹了口气,把叉子放下来,说:“我还是从头给你讲起吧,从他父母结婚那会儿讲起好了。许思睿他妈妈娘家那边家境优渥,A8资产,比上可能不足,但在普通人里妥妥算白富美了,而他爸爸,说实话,结婚前只勉强摸得到小康的边缘。”


    “刚开始两人说要结婚,他妈妈那边的娘家人严厉反对,坚持要她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但许正康这人吧……他愿意哄人的时候,能把人哄上天,仪表堂堂,能说会道,还肯包揽家务,对许思睿妈妈那叫一个千娇百宠,日子一长,他妈妈那边的人就松动了,觉得,哎,女儿开心就好。”


    “婚后岳父岳母肯定不会坐视女儿去过穷苦生活,对吧?就开始给许正康投资,供他做生意。许正康也确实有本事,不是那种窝囊废,另一方面,运气好,乘上了时代的东风,这生意还真就被他做起来了。可他这人,能力有,运气有,唯独心术不正。他有个发小,叫张海生,这丫就是个经济犯,之前就二进宫过了,许正康依旧坚持和他来往,从这其实就能看出点苗头了,不是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那个张海生给许正康出了很多歪门邪道的主意,教他把法人代表设成周天澜,用周天澜的账户做假账避税,还有什么信托持股,白手套操作……这些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这些年来,许正康不仅做假账,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责任全推到妻子那边了,而周天澜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后来公司被查,周天澜进去,许正康这个实际决策人反而在张海生的协助下全身而退,屁事没有。”


    祝婴宁震撼得话都不会说了,三观受到史无前例的冲击,张大嘴巴愣了很久,才问:“周阿姨反抗了也没有用吗?……难道真就这样不明不白顶罪了?”


    孙明远苦笑一声:“这就是问题所在,许正康做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自己犯罪的证据,至于周天澜,本来疑罪从无,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丈夫陷害的,也不至于就进去了,可……”


    “我就这么说吧,周阿姨很单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没吃过一丁点儿苦,小时候顺风顺水地长大,毕业后又直接嫁给许正康,一天班都没上过。这样单纯的一个人,她信奉的是琼瑶式的真爱,相信真爱战胜一切,她的心理年龄说不定都没你成熟。被许正康唬了几句,说什么‘你没有工作,要是我进去了,我们睿睿在外头八成会饿死会被欺负,但只要你代我进去蹲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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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能利用这段时间东山再起,给你们母子俩优渥的生活’,她就相信了,本来没有的事也全都一口担下了。”


    “那……许思睿……”她想问,那许思睿难道就坐视这一切发生了吗?


    孙明远揉着脸,叹息:“他当然劝啊,从他们家出事开始,他就劝他妈妈收集证据,把许正康告了,再不济也别傻不愣登把自己弄进去吧?可顶个卵用啊!他妈妈根本不听,一心沉浸在自我牺牲的爱情童话里,在他妈那,他说话根本没他爸说话有分量。最后判决结果下来,周阿姨去坐牢,许正康这个吊毛……”


    可能觉得这话在女生面前过于粗鄙,孙明远咽了咽唾沫,改口道,“许正康这个贱人,不仅没受惩罚,还把余下的钱都用来做公关,把这件事抹得干干净净。”


    “虽然他们家比那种破产倒闭然后负债数十亿的家庭好了不少,还有余钱可以挥霍,不过许思睿众星捧月惯了,这种家变对他来说堪称致命打击,你想啊,一夜之间,爸成了吃绝户的凤凰男,妈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本来以为父母真心相爱,结果只是其中一方用利益构建的骗局,搁谁谁能接受?从那以后他就变了。虽然以前也一堆臭毛病,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get到,他以前的臭毛病那是被惯过头了,王子病,带点撒娇性质的作妖,现在么……”


    他重新拿起叉子,卷起一勺意面,下了结论,“现在他是完全丧失了人生的目标,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而且他这人其实特胆小,纸糊的老虎,一戳就漏。他怕别人看出自己家境落拓,怕别人可怜他,所以明明提不起干劲,却硬要装样子,装得温柔亲切讨人喜欢。以前他对来搭讪他的人都是爱谁谁的态度,现在?现在你看那个冯达,我跟许思睿说过几百遍这哥们一看就是个阴货,嫉妒心贼强那种,和这种人交朋友迟早被反噬,许思睿自己也清楚,但他就是下意识想去讨好冯达这种人,真是操了……”


    祝婴宁久久说不出话。


    她记得周天晴也说过许思睿胆小,他住在他的伊甸园里,直到有一天风吹雨打,伊甸园毁灭,露出毒蛇残忍丑陋的真面目。


    想到周天晴,她自然自然想到了许思睿和孙明远的争吵,趁着这个时机,她顺口问了出来:“你流鼻血那天……”


    “哦,你说那个。”孙明远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他鼻子早就好了,不过被祝婴宁这么一提起,难免有些幻痛,他说,“你可能不知道,国庆最后一天是周阿姨的生日,我过去主要是劝许思睿去看看他妈妈,但是,唉……”


    “他不肯去?”


    “对。”孙明远再次放下叉子,头疼地说,“从他妈妈坐牢到现在,他一次都没去看望过。”


    “一次都没有?!”这回祝婴宁是真的愣了,惊愕良久,才结结巴巴问,“为、为什么?周阿姨毕竟是他妈妈吧?她自己在里面该有多寂寞啊……”


    孙明远很长时间没有答话,就在祝婴宁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他才缓慢启口,说:“……他害怕吧,不敢去面对,觉得不去看妈妈的惨状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其实,祝婴宁。”他无奈地垂下眉尾,和她对视,“不是所有人的心理都和你一样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