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搭救

作品:《冬日且漫长

    话毕,林清晗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发现手中的钢笔漏了,墨水沾得满手都是。


    她皱了皱眉,赶紧拿抹布擦了擦桌面,又抽了几张卫生纸把手上沾染的墨水擦掉,丢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手间。


    墨水形成的污渍很难清洗,林清晗用洗手液反复搓了很多次才勉强冲洗干净。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发现镜中的自己面色有些苍白。


    今日,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连眼神都是游离的。路过大厅时,忽然一个身影窜到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林法官,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郭蓓蕾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力大无比,抓住林清晗的胳膊不肯撒手:“我们家苗苗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她还是个孩子啊,还有半年就要中考了,现在却一病不起,这可怎么办呐……”


    话音刚落,郭母也拥了上去,“是啊!法官,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对方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林清晗有些无措,慌忙蹲下身扶对方起来:“苗苗爸爸,您先起来,我们会按法律程序办事的,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偏袒坏人,请您放心。”


    夫妇俩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沟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想来女儿生病这段时间里,老两口都操碎了心。


    两人怎么也不放心,拉着林清晗倾诉了许久,直至汪庭长路过,苦口婆心劝说一番,夫妇俩这才撒手,放辛晨离开。


    这么一闹,林清晗忽然感道压力倍增。中午吃饭也没有丝毫胃口,只打了少许分量的餐食勉强吃了几口。


    下午三点,林清晗带着李善歌去灿阳小学取证。


    原本是正规流程,事先也打过招呼,可校方却很神秘,门卫听说法院的工作人员到访,硬是不肯放行,说是须得一级级向上汇报,得到批准后才给开门。


    见状,李善歌冷笑连连:“得,这是把我们当间谍防着呢。”


    “别乱说话。”林清晗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面色严肃,“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滨城区人民法院,要时刻谨言慎行,还需要我反复强调吗?”


    “哎呀知道了,姐,你严肃起来真的有点吓人。”李善歌立马挽住她的胳膊,小声撒娇。


    两人在岗亭里坐了会儿,保安大叔体贴地给倒了两杯水,林清晗道了谢,笑着问道:“叔叔,这所学校是私立学校吧?平时老师对学生怎么样啊,有没有打骂体罚学生的情况?”


    “这……应该没有吧。”大叔和善地笑了笑。


    “那小孩儿之间呢?类似校园暴力,或是打架斗殴的?”


    “这……”保安擦了把汗,“这我们也不大清楚啊,我就是个坐岗的。”


    还没说上几句,另一位年轻保安带着两个中年女人出现在岗亭,礼貌说道:“林法官,这两位是咱们学校的行政工作人员,接下来就由她们带您去郭蓓蕾所在的班级了。”


    灿阳中学虽是初中,但学校面积还真不小,各类配套设施都很齐全。林清晗用手机拍了照片,心里暗暗感叹,以郭蓓蕾家的经济状况,她的父母供她在这所私立学校念书实属不易。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其中一位女教职工满脸写着不耐烦,嘴里还阴阳怪气叨叨个不停:“哎呀,不就是同学间小打小闹,竟然搞得这么大动静,连法院都惊动了。”


    “就是。”另一个女人附和道,“先是警察局,后是律师所,现在连法院都来调查了。我们这小小的私立初中,还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对方出言不逊,一旁忍耐许久的李善歌手指握成了拳,“二位老师认为这只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吗?”她忍不住回怼,“万一以后你们的孩子被人霸凌,得了抑郁症想要轻生,你们也这样不痛不痒?”


    “小李。”林清晗拉住她,摇了摇头,“我们是来调查取证的,不是来吵架的。”


    女职工笑了笑:“呵,现在的公职人员啊,一个个凶的嘞,怎么,为国家办事了不起喔?当心我投诉你们……”


    听此言论,林清晗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打断她的话。她虽生气,但还是尽力控制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首先我们不是为国家办事,而是替人民争取正义的审判。其次,法院取证走的是正规流程,不论您有什么意见,都请您私下谈论。眼下,还请您暂时收起对我们的偏见,积极配合调查。”


    也许是林清晗身上自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再加上言辞犀利有理有据,被这么一说,两位女职工莫名被震慑住,脸上也挂不住,最终选择闭嘴。


    与林清晗料想的差不多,调查过程中,学校老师坚持声称陆晨曦并没有欺负过郭蓓蕾,而与她们同班的学生,则纷纷表示不知情,像是提前商量好一般。


    大家的证词过于严丝合缝,反倒突显了事情的不对劲。


    “姐,这也太明显的串通一气了。”走廊上,李善歌努了努嘴,“老师们口径一致,孩子们个个表情僵硬,支支吾吾,这一看就是提前打过预防针,串好供了呀。”


    林清晗瞥了她一眼,“就你聪明是不是?”她低声说,“把你的想法憋进肚子里,不要轻易下结论。你是法律工作者,要时刻保持中立。”


    “但郭蓓蕾的证词和校方完全对不上号啊。”李善歌压低声音,“姐,这真的很奇怪。哪怕是学校统一口径,也不会所有人的证词都如此一致吧?”


    “心里明白就行,不必说出来。”


    “那咱们还查吗?”


    林清晗思索一番:“当然要查,不过得换个方式,咱们——”


    话还未说完,远处一阵躁动,有人大喊大叫着“黑心学校”“良心被狗吃了”之类的词汇,紧接着,楼下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林清晗顺着楼道处的玻璃窗口往下看去,才发现楼下操场上聚集了一群人。


    人群正中央,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挟持了一位年轻女教师,手肘勒着她的脖颈缓缓向后退。


    “别过来,都别过来!往后退!”


    男人手持一把尖刀,刀刃抵在女人的脖颈下方,若是再往里一寸,那女人便会有生命危险。


    保安迅速赶了过去,一面将人群疏散,一面接近中年男子,试图劝说他放下利器,有话好好说。


    “善歌,你看那个男的,像不像郭蓓蕾的父亲?”离得太远,林清晗看不清晰,但毕竟是几个小时前刚见过的人,大致相貌和身形轮廓她还是记得的。


    李善歌瞪大眼睛瞅了瞅,很快辨认出来:“是!那就是原告郭蓓蕾的父亲!”


    此时接近傍晚,夕阳如血洒满天际,整个校园被一片橙红色笼罩,像是持续不断闪烁着的警报。


    男人每挪动一下步伐,校园里便是一阵惊叫连连,气氛无比紧张。


    林清晗拉着李善歌匆匆下楼,几乎是狂奔着去到操场上人群聚集的那一处。


    踮脚看过去,郭父依然挟持着女教师,悲愤地控诉着:“你们这些老师,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家苗苗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有人劝他:“哎呀,郭爸爸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好盖棺定论的呀!”


    “冷静?我女儿已经被逼得在家里割腕了,你叫我怎么冷静?!!”郭父失控咆哮着。


    许是长时间的殚精竭虑,再加上没休息好,郭父身躯晃了晃,看上去是有些低血糖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清醒过后,刀刃逼近身前女教师的脖颈,怒吼一声:“你是我家苗苗的班主任,你说,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晨曦究竟有没有欺负我女儿?说!!”


    众人纷纷惊呼,女教师更是吓到腿软,战战兢兢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人群外,李善歌拉了拉林清晗的衣袖:“姐,咱们……”


    “咱们先撤,回去问问汪庭长的意见。”林清晗说。


    她并不想,也没有义务淌这趟浑水。


    她对自己的职责划分相当清晰,她是来取证的,不是来维持秩序的。维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警察的事情,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林法官!”


    倏然,一个声音叫住她,声音洪亮又有穿透力,原本躁动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林清晗回过头,发现是刚才带她们入校的行政老师。


    “林法官,你不是来调查这一起霸凌案的吗?你看看,郭爸爸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挟持我们的老师,这多危险啊,要不您过去劝劝?”


    林清晗脚步顿住,一瞬间怒火中烧:“知道危险,还不快报警?你们这些老师,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


    “对对,报警,我这就报警!这就打急救电话”!”行政老师这才回过神,颤颤巍巍掏出手机。


    另一个老师拉住她:“行了别打了,刚才已经有人报过警了,警方已经出警,这会儿应该在路上。”


    “林法官,这桩案件是你负责的,现在你的当事人闹到学校,还挟持了我们的老师,这事儿你是不是该管管啊?”行政老师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哀求,“您看……郭爸爸现在情绪太过激动,根本不让保安同志靠近。您是这桩案件的主审法官,又和他相熟,您过去劝一劝,他或许会听的!”


    女教师嗓门不小,音色又尖锐,惹得人们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聚焦在这一处。林清晗的脚步停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法院明确规定,案件的主审法官和当事人,私下里是不能单独见面,讨论案情的。


    倘若此刻插手,无异于违反了行业准则。


    就在她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候,忽地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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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法官,你快去劝劝,你们法官做事严谨,说话有分量,这里只有你能出言相劝啊!”


    对方力道强劲,林清晗直接被推进了红线内,一个酿跄,差点没站稳。


    见状,郭父咆哮着把手中的刀指向她:“你干什么?退回去!”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退路?林清晗擦了把汗,挤出一个笑容:“苗苗爸爸?您是苗苗爸爸吧?”


    她向前一步,语气尽量平和亲善:“您冷静一点好吗?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聊一聊。”


    对方怔了怔,努力辨认着眼前这张脸,陌生,又有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你是……林法官?”


    “是我。”


    结果下一秒:


    “你们法院是怎么办事的?我家苗苗在家里割腕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她该有多疼啊……”


    “所以,苗苗抢救过来了吗?”林清晗试探着问。


    “救是救过来了,但我家孩子已经万念俱灰了,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郭父低下头,眼中含着泪,神情痛苦。


    “救过来了,就有希望。”林清晗抓住关键信息,继续劝解,“苗苗爸爸,你看,我们都没有放弃你的孩子。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取证的。在老师同学口中,苗苗是个好孩子,我相信这件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我们也会给您和苗苗一个公正的判决。您相信我,把刀放下,好吗?”


    林清晗看了眼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柔声说:“天快黑了,苗苗醒来一定希望看见自己的爸爸陪在身边,您说是不是?”


    闻言,郭父有一瞬的怔然。


    对面的女人一身黑色制服,暗红色领带,左胸处佩戴着红底烫金麦穗、齿轮、华表、天平图案组合而成的法徽。


    也许是这一身威严的制服加持,让她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可林清晗内心依旧没谱。


    她知道自己的短板。那就是不会与人共情,更不擅劝说拉架。她这个人,明明语气温和,言辞有理,却从内由外透出一股冷淡气息,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眼看着郭父渐渐冷静下来,林清晗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此刻只要竭力拖住他,等到警察过来,她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她正想着,下一秒,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传来。


    两辆警车停在校门外,紧跟着,救护车也赶了过来,车上的人纷纷往下撤,保安也赶过来疏散群众。


    许是警笛声刺激到了他,郭父涣散的双眸忽地聚焦,死死勒住怀中的女教师:“我不管!你们都是一伙的!”


    手一收,刀刃离女教师的脖颈又近了几分,几乎要贴到皮肉。


    眼看警察和医护人员赶到,林清晗总算松了口气,此时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医务人员也赶了过来,等在黄线外。


    刑警纷纷围了上去,其中一人挡在林清晗身前,低声说道:“法官同志,辛苦您。您先退下去吧,接下来的工作由我们进行。”


    “好的,你们注意安全,他手里有利器。”林清晗转过身,贴身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濡湿,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解。


    背后是警察叔叔好言好语与郭父周旋的声音,林清晗揉了揉酸痛的肩,双脚一软,差点没站稳。


    好在李善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姐,你没事吧?”


    林清晗摇了摇头,下一秒却听见郭父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好,放了她可以,你叫那个女法官过来换她!”


    学校被临时管控,周围拉了临界线,只进不出。


    救护车的后门打开,周暮深和两名同事下了车,拎着急救箱,在警察带领下一路小跑,直奔操场中央围着警戒线的那一小块区域。


    直至靠近事发点,周暮深才看清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目光一滞,双脚却快过思维,先一步朝着那个方向迈了过去。


    行至黄线外,被一名刑警拦住:“这位医生同志,麻烦您在黄线外等候。”


    与郭父谈判的那名刑警转过身,手掌朝外,冲林清晗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上前,接着转过身,耐心劝道:“苗苗爸爸,辛法官是负责审理您女儿案子的审判人员,刘老师是您女儿的班主任,她们都是好人,没有伤害过您的女儿,无论如何您都不该伤及无辜是不是?”


    然而无论警察叔叔怎样软硬兼施,郭父就是不肯松口。


    就在几位刑警商量着怎么声东击西冲进去救下刘老师的时候,一道清冷女声入了耳朵:“李警官,要不然,让我过去吧?”


    李警官愕然:“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


    林清晗说:“他不会伤害我的,您相信我。”


    话音刚落,忽然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拉了一把。


    男人嗓音落在她头顶,略微低哑,却坚定有力:“我去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