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我与太子

    宫中举办诗会的消息传来时,宁昭正在书房临帖。


    “郡主,徐小姐来了。”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


    宁昭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痕。她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快请进来。”


    徐静瑶是宁昭的闺中密友,父亲任礼部侍郎。她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冲到书案前:“阿昭,你还有心思写字?明日宫中诗会,听说太子殿下亲自拟题!”


    宁昭手指微微一颤,故作镇定地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诗会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是不知道,”徐静瑶凑近,压低声音,“林婉儿那帮人早得了消息,这半个月天天在家苦练诗艺,就等着在殿下面前露脸呢!”


    宁昭轻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又不稀罕在谢珩面前露脸。”


    “真的?”徐静瑶眯起眼睛,“我可是听说,前日赏花宴后,太子殿下亲自送你回府?”


    “那是意外!”宁昭耳根发热,连忙转移话题,“你既来了,不如帮我看看明日穿什么好。”


    两人来到内室,侍女们已捧出几套衣裙备选。宁昭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衣料,思绪却飘到了那把刻着"昭"字的佩剑上。自赏花宴那日遇袭后,谢珩确实派了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她,可他自己却再未露面。


    “这件好!”徐静瑶的惊呼把宁昭拉回现实,只见她举着一袭海棠红齐胸襦裙,“这颜色衬你,明艳又不失端庄。”


    宁昭点点头,心思却飘到了别处:“静瑶,你可听说过太子殿下随身佩剑上刻字的事?”


    徐静瑶一愣:“什么刻字?”


    “没什么。”宁昭岔开话题,“明日诗会,都有哪些人参加?”


    “各府贵女自然都去,还有几位年轻学士。”徐静瑶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父亲说,近日朝中有人弹劾宁伯父,说他在户部任职期间账目不清......”


    宁昭手中的玉簪"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当真?”她声音发紧。


    徐静瑶点头:“父亲说奏章已经递上去了,但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


    宁昭胸口发闷。父亲为官清廉,怎会有人弹劾?而且奏章被压下......会是谁的手笔?


    次日清晨,宁昭早早梳妆完毕。海棠红的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发间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顾盼生辉。


    马车驶入宫门,宁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今日诗会,她必须表现得体,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诗会设在麟德殿旁的清风阁。宁昭到时,阁内已坐了不少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上首的谢珩——他今日着一袭靛蓝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疏离,正与身旁的大学士低声交谈。


    宁昭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盏,就听太监高声宣布诗会开始。


    谢珩起身,声音清朗:“今日以''春''为题,诸位可即兴赋诗,也可接前人诗句。”


    话音刚落,林婉儿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吟了一首自创的七绝。诗作平平,却引来一片奉承之声。谢珩只是淡淡点头,看不出喜怒。


    几位贵女相继献诗后,谢珩的目光突然转向宁昭:“定安郡主可有佳句?”


    宁昭心头一跳。他是故意的!明知她三年前因诗出丑,今日偏要当众点她!


    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宁昭指尖发凉。她缓缓起身,脑中飞快思索。若说不会,必遭耻笑;若说不好,更丢颜面......


    就在此时,谢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三下,节奏熟悉得让宁昭心头一震——那是她儿时与"珩哥哥"玩耍时的暗号!


    “臣女......”宁昭深吸一口气,突然灵光一闪,“臣女想接李太白《春夜宴桃李园序》中的句子——''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着道:“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宁昭不假思索:“群季俊秀,皆为惠连。”


    两人一来一往,竟将整篇序文对答如流。满座皆惊,谁也没想到定安郡主与太子殿下竟有如此默契!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珩唇角微扬:“郡主好记性。”


    宁昭脸颊发烫,低声道:“殿下过奖。”


    诗会继续进行,但宁昭的心思早已飞远。谢珩为何知道那个暗号?那分明是她和"珩哥哥"之间的秘密......


    “阿昭!”徐静瑶悄悄凑过来,“你和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刚才那场面,简直像......”


    “像什么?”


    “像你们早就排练过似的!”徐静瑶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


    宁昭急忙打断:“胡说什么!不过是凑巧都记得那篇序文罢了。”


    诗会结束后,宁昭本想立刻回府,却被皇后娘娘留下说话。等她从内宫出来时,已是日暮西斜。


    “郡主请留步。”


    宁昭转身,见一名东宫内侍匆匆走来:“殿下请郡主去文华殿一叙。”


    宁昭心头一跳:“殿下有何要事?”


    内侍摇头:“奴婢不知,只说请郡主务必前去。”


    文华殿是太子读书之所,宁昭从未踏足。跟随内侍穿过重重宫门,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谢珩找她做什么?是为诗会上的事,还是......


    殿内书香弥漫,四壁书架直抵穹顶。谢珩正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夕阳透过窗棂,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俊美得不似凡人。


    “郡主来了。”他放下笔,示意内侍退下。


    宁昭规规矩矩行礼:“不知殿下召见,有何吩咐?”


    谢珩轻笑:“怎么突然这么拘礼了?诗会上不是对答如流吗?”


    宁昭抿唇不语。谢珩起身,从案头一个小碟子里捏起一块蜜饯:“尝尝?”


    宁昭下意识接过,蜜饯入口的瞬间,她愣住了——这是她最爱的桂花蜜枣,而且是城南老字号"甘霖斋"的特制口味,寻常地方买不到。


    “殿下也喜欢这蜜枣?”她试探地问。


    谢珩目光深邃:“记得有人小时候最爱这个,每次进宫都要偷偷带一包回去。”


    宁昭心头一震,手中的蜜饯差点掉落。他怎么会知道?除非......


    “殿下,那把剑......”她鼓起勇气开口。


    谢珩神色微动,正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一名侍卫匆匆进来,“陛下急召!”


    谢珩眉头一皱:“何事?”


    “北境急报,说是......”侍卫看了宁昭一眼,欲言又止。


    谢珩会意,转向宁昭:“郡主先回府吧,改日再叙。”


    宁昭只得告退。走出文华殿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谢珩立在窗前,身影孤绝如松,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涌上一丝酸楚。


    回府路上,宁昭一直想着今日种种。谢珩案头的蜜饯,那个熟悉的暗号,还有他提及"有人小时候"时的神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谢珩就是她儿时的"珩哥哥"。


    可若是如此,他为何不直接相认?为何三年前重逢时要当众给她难堪?


    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宁昭的思绪。


    “怎么了?”她掀开车帘。


    “郡主,前面有人拦车。”车夫紧张道。


    宁昭定睛一看,只见徐静瑶的贴身丫鬟小翠站在路中央,满脸焦急。


    “郡主!”小翠扑到车前,“我家小姐让我赶紧告诉您,弹劾宁大人的奏章又被提起来了,明日早朝就要议处!”


    宁昭胸口如遭重击,眼前一阵发黑。父亲一生清廉,若因此蒙冤......


    “小姐还说,”小翠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


    太子?宁昭心头微动。是了,今日他被急召入宫,莫非与此事有关?


    回到府中,宁昭坐立难安。父亲还在户部衙门未归,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府中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夜深人静时,宁昭独自在庭院中踱步。忽然,墙头传来一声轻响。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轻盈落下——


    “谁!”宁昭后退一步,差点惊叫出声。


    “是我。”来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殿下?!”宁昭瞪大眼睛,“您怎么......”


    谢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事关令尊,不得不深夜造访。”


    宁昭心头一热,连忙将谢珩引入书房,又命心腹丫鬟在外把守。


    “殿下,我父亲他......”宁昭声音发颤。


    谢珩神色凝重:“有人诬告令尊在户部亏空公款,证据做得极像。”


    “父亲绝不会做这种事!”宁昭急道。


    “我自然知道。”谢珩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真正的账目副本,足以证明令尊清白。明日早朝,我会当众呈上。”


    宁昭眼眶发热:“殿下为何......”


    谢珩目光柔和下来:“郡主可还记得,七岁那年,你在御花园迷路,是一个小哥哥带你出来的?”


    宁昭心头一震:“那是......殿下?”


    谢珩不答,继续道:“可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发高热,有个少年连夜送来祖传药方?”


    宁昭呼吸急促起来:“珩哥哥......”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吧。明日之后,令尊自会平安无事。”


    说罢,他转身欲走。宁昭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为何三年前要当众给我难堪?”


    谢珩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因为......”他突然转身,指尖轻轻拂过宁昭的脸颊,“我怕靠得太近,会连累你。”


    话音未落,他已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宁昭站在原地,脸颊上他触碰过的地方如火烧般灼热。


    次日午时,父亲安然回府,满面春风:““奇了,今日早朝,太子殿下竟亲自为我辩白,那弹劾之事就此作罢!”


    宁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望着皇宫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谢珩,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