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作品:《我与太子

    太子选妃的宫宴定在中秋这日,麟德殿内外张灯结彩,金桂飘香。


    宁昭对镜理妆,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自那日谢珩夜访送书已过去半月,她再未见过他。今日宫宴,不知他会如何表现?


    “郡主,您看这支凤钗可好?”春桃捧着一支金灿灿的发钗问道。


    宁昭摇头:“太招摇。”


    “那这支玉簪?”


    “太素净。”


    侍女们面面相觑。平日最爱打扮的郡主,今日竟这般难以取悦。


    宁昭自己也说不清想要什么。她既不想在众贵女中显得太过刻意,又不愿被比下去。最终选了一身淡紫色留仙裙,发间只簪一支累丝嵌宝蝴蝶钗,既端庄又不失灵动。


    “走吧。”宁昭深吸一口气,迈出房门。


    马车驶入宫门,沿途已停满各府车驾。宁昭刚下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笑:


    “哟,这不是定安郡主吗?今日打扮得如此素净,莫非是自觉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宁昭转身,只见林婉儿着一身艳红衣裙,头戴金凤冠,活像只开屏的孔雀。她身旁还站着几位贵女,都用团扇掩嘴轻笑。


    “林小姐说笑了。”宁昭强忍怒气,维持着体面,“不过是觉得今日乃中秋佳节,打扮太过反倒显得轻浮。”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谁不知道定安郡主天生丽质,稍加打扮就能艳压群芳?今日这般淡妆,反倒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气质出尘。


    “郡主既然来了,想必准备了才艺?”林婉儿故作亲切地挽住宁昭的手臂,“我听说太子殿下最爱听琴,特意苦练了一曲《广陵散》呢。”


    宁昭心头一紧。她琴艺虽佳,却因近日风寒初愈,练习不足。正想着如何回应,前方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众贵女慌忙整理衣裙,跪地行礼。皇后笑容可掬地让众人平身,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多看了宁昭两眼。


    麟德殿内,宴席已备。宁昭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殿门处,离上首的太子席位甚远。她悄悄抬眼望去,谢珩尚未到场。


    丝竹声起,宴会开始。贵女们依次上前献艺,有的跳舞,有的吟诗,各显神通。林婉儿果然弹了一曲《广陵散》,技艺虽非上乘,却也流畅。


    “定安郡主可要献艺?”皇后突然点名。


    宁昭心头一跳,起身行礼:“臣女愿抚琴一曲。”


    早有宫人备好琴案。宁昭落座,指尖轻抚琴弦,试了试音。她选的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曲调悠扬,正合中秋意境。


    第一个音符刚起,殿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宁昭抬头,只见谢珩不知何时已入席,正朝她这边望来。他今日着一袭玄色绣金蟒袍,玉冠束发,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宁昭指尖一颤,弹错了一个音。她慌忙收敛心神,专注于琴弦。正当她弹到第三段时,一阵清越的箫声突然加入,与琴音浑然天成。


    宁昭惊讶地抬头,只见谢珩已离席而立,手持一管白玉箫,正专注地吹奏。他的目光与她相接,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琴箫合奏本是常事,但太子亲自为郡主伴奏,却是闻所未闻。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连皇后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宁昭心跳如鼓,却奇迹般地没有再弹错。谢珩的箫声仿佛有魔力,引导着她的琴音,时而如清泉流淌,时而似春风拂面。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小哥哥也是这样,执箫与她合奏......


    曲终,满殿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妙哉!”皇后赞叹道,“琴箫合鸣,如听仙乐。珩儿何时学的箫?哀家竟不知。”


    谢珩微微一笑:“儿臣闲时偶有涉猎。”


    他的目光扫过宁昭,又迅速移开,但那一瞬的温柔已足够让她心头微热。


    宁昭回到座位,发现自己的酒盏已被斟满。她浅尝一口,竟是甜甜的桂花酿,不觉多饮了两口。正回味着方才的合奏,忽然察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郡主当心,”身旁的徐静瑶低声道,“林婉儿那伙人正盯着你呢。”


    宁昭抬眼,果然看见林婉儿与几个贵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向她投来嫉恨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袖:“随她们去。”


    宴至中途,宁昭起身更衣。刚走出麟德殿,林婉儿就带着两个贵女跟了上来。


    “郡主琴艺真是令人惊艳,”林婉儿假笑道,“难怪太子殿下亲自伴奏。”


    宁昭懒得与她周旋,正要离开,一个贵女突然"不小心"将手中的果酒泼在了她的裙摆上。淡紫色的衣裙顿时染上一大片暗红,十分刺目。


    “哎呀,真是对不住!”那贵女装模作样地道歉,“我手滑了。”


    宁昭咬住下唇。这套衣裙是她精心挑选的,如今被毁,等会儿如何回席?正恼怒间,一名宫女匆匆走来:“郡主,皇后娘娘命奴婢带您去更衣。”


    宁昭将信将疑地跟着宫女来到偏殿,果然见一套崭新的衣裙已备好,颜色款式与她身上这件极为相似。更令她惊讶的是,衣裙旁还放着一张琴谱,正是她方才弹奏的《春江花月夜》,只不过在某处做了细微修改——正是她容易弹错的那段。


    “这是......”宁昭心头一跳。


    宫女低声道:“殿下说,郡主若想换曲,可弹这首。”她又递上一张新谱子,是宁昭儿时最爱的《玉楼春晓》。


    宁昭眼眶微热。这首曲子知道的人极少,谢珩怎会......除非他真是珩哥哥?


    换好衣裙回到宴席,宁昭发现自己的座位已被调到了离上首更近的地方。谢珩依旧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宴会接近尾声,皇后突然宣布:“今日诸位小姐才艺出众,哀家甚是欣慰。太子婚事关系国本,需从长计议。下月重阳,宫中再设宴,届时将公布最终人选。


    众贵女难掩失望,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宁昭暗自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想到谢珩要选妃,她胸口就闷得慌。


    离宫时,天色已晚。宁昭的马车刚驶出宫门,就被一队侍卫拦下。


    “郡主,”为首的侍卫行礼道,“殿下命我等护送郡主回府。”


    宁昭挑眉:“为何?”


    “近日城中不太平,”侍卫恭敬却不容拒绝,“殿下说,郡主安危要紧。”


    马车重新启程,前后各有四名侍卫护送,阵仗大得引人侧目。宁昭靠在车壁上,回想着今日种种。谢珩的箫声,那套及时出现的衣裙,还有这张《玉楼春晓》的琴谱......一切都指向那个她不敢确定的答案。


    回到府中,宁昭命人备水沐浴。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疲惫,却冲不散脑海中那双含笑的眼。穿上寝衣,她突然想起什么,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郡主找什么?”春桃端着安神茶进来。


    “我那个红木匣子,”宁昭头也不抬,“就是放小时候玩意儿的那个。”


    春桃从柜子深处搬出一个积灰的木匣。宁昭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儿时的玩具、手绳等物。她翻找片刻,终于在最底层摸出一沓泛黄的纸页。


    那是她儿时与"珩哥哥"的通信。当时她随母亲进宫小住,认识了这位年长几岁的小哥哥。后来她出宫回府,两人就靠书信往来。再后来,不知为何,信突然断了。


    宁昭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年岁久远,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内容。其中一页写道:


    「昭昭:


    随信附上你爱的糖霜,别一次吃太多,小心牙疼。


    你问我要什么回礼?那就答应我,以后只收我送的糖霜可好?


    珩哥哥」


    宁昭的手微微发抖。这字迹,这语气......她翻出谢珩送来的《山海经》,对比扉页的题字,笔迹虽有变化,但运笔习惯如出一辙。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总带糖霜给她的少年,那个在她迷路时牵她出御花园的手,那个教她弹琴的侧影......全都与今日执箫的谢珩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你......”宁昭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早说?”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清辉洒在信纸上,照亮了那个被时光模糊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