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热闹的顾璃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嘲讽度却是拉满，瞬间让喧闹的车间安静了半秒。


    “吃机器就不必了，你当这镗床是你家炕头上的窝窝头随你吃啊？”


    说完，看着他们都安静下来，顾璃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一点点不明意味的狂意，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她抬眼看向张启明，步子往前了半步。


    明明比张启明矮了一个头，气势却压得对方下意识后缩了半寸。


    “你这把老牙，怕是啃不动机器上淬了火的齿轮吧？真要把镗床拆了给你当窝窝头填肚子，先不说你这老胳膊老腿能不能消化钢筋铁骨，单说这机器一毁，你赔得起？”


    看着他后退半步的模样，顾璃嗤笑一声，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刚才放狠话的时候倒是威风，怎么不想想这机器是厂里的命根子，几百号工人等着它吃饭呢！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该把它修好，而不是站在这儿赌咒发誓要吃它！真把它吃了，您这条老命赔进去，怕是连零头都够不上！”


    话说着，他把眼前这老头上下扫了一眼，小嘴儿继续不饶人的嘲讽道：“再说了，就你这折腾了一宿加大半天连个故障在哪儿都摸不着的能耐，真要让您啃机器，估计嚼到天黑，也只能舔下来几星半点的铁锈。”


    她的话，远远看热闹的工人都忍不住撇过头去偷偷偷笑起来。


    张工的脸被气微铁青，当扬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幸好他带来的学徒在旁边扶着他给他顺气！


    把人嘲讽了一波的顾璃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些人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气得整个人都不顺的张启明狠狠的喘了几口气，瞪着顾璃的那双老眼都快要重返年轻喷出火花来，“小丫头片子，你是在跟我叫板？”


    顾璃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气得发抖的手上。


    那双手布满老茧和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显然是跟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手。


    可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敬意，只有一片鄙视。


    对于他的质问，顾璃不答反问。


    “张工，你刚才说拆了能拆的，换了能换的，是吗？”


    “那当然！”


    张启明被她眼里的一片鄙视给刺痛了双眼，梗着脖子道，“齿轮箱拆开三次，液压泵换了新的，连控制系统的线路都重新理了一遍，图纸翻得都快散架了！”


    “那你一定没注意到这里。”


    顾璃嗤笑一声，抬手，纤细的手指指向镗床侧面一个几乎被油污完全覆盖的刻度盘。


    “这个角度传感器的读数，比标准值偏差了三度。你只看了静态参数，没测过动态运行时的波动值，所以才会觉得零件都是好的，却找不出卡壳的原因。”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那个抽着烟的年轻技术员：“还有你，刚才往油槽里加的抗磨液压油，型号是M46，对吧？”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手里的烟掐灭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才昂着下巴道：“是又怎么样？”


    看着他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顾璃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果然是个蠢货，就没指望你能看出些什么来。”


    “这台机器的液压系统要求用的是V46，虽然只差两个字母，但低温流动性差了三个等级。”


    “昨天夜里温度落差大，油液黏度上升，才会导致动力传递滞后，这些基础参数，你在翻说明书的时候，大概是不带着脑子还跳着看的吧？要不然说明书都要被翻烂了，怎么还能看不出问题征兆所在？”


    她的话直接内涵了所有对她进行嘲讽鄙视的技术工。


    跟着一起把说明书快要翻烂的技术工：“！！！”


    那死丫头是不是在嘲讽自己没带脑子看说明书时还偏要跳着看？


    想到这，他们就像便秘了似的，老脸憋得青一阵白一阵。


    被顾璃明着骂蠢货的技术员感觉嘴里残留的烟味都不香了，脸上的嘲讽瞬间变成了错愕，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说明书上写着可以替代……”


    “那是在环境温度高于25度的情况下。”


    顾璃打断他，嘴里却是丝毫不带犹豫的继续嘲讽，“以昨晚的温度，你觉得能替代吗？”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只有一丁点，一块钱倒贴送给人家，人家都嫌弃不想要。”


    车间里彻底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红一阵白一阵。


    陈大海手里的抹布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被油污盖住的刻度盘，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台机器。


    张启明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却忘了推，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吓得他的学徒赶紧又给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非但没服气，反而涨红了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些都是皮毛！就算你知道这些，你能把机器修好吗？别以为背了几句说明书就了不起，有本事你动手啊！”


    “就是！”陈大海也回过神来，梗着脖子吼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有能耐你让这机器转起来！不然就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还骂我们是蠢货没脑子，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年纪都没有我们手指头大的女娃子能聪明到哪去，能懂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