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寄生

    这东京梦华,纸醉金迷,殊不知早已陷入内忧外患中了。别的倒也罢了,只说那梁山泊上一帮贼人土寇,闹得附近州县鸡犬不宁。


    元宵节这日,李师师独自拨弄着琵琶,馆里的妈妈早已派人送了元宵过来,师师尝着味道新鲜,便多吃了些。外面的妈妈忽地在窗外喊道:“师师姑娘,有客人要见你,可否赏脸?”


    自打李师师开盘以来,这馆里的妈妈挣得盆满钵满,待她便如会喘气的摇钱树一般。


    话说这个客人自称是来自河北大名府一位富商的心腹家仆,可李师师见他却未曾看出家仆模样,那人身高七尺,仪表堂堂,身着背心连裙,搭膊系腰,露出一胳臂的花绣来。


    “小人名燕,奉我家主人之名上京城来探消息,听闻师师姑娘花颜娉婷,我家主人愿奉千金,只为一见,”那人正说着将包袱交予一旁的妈妈,其间露出金灿灿的黄金,“此处是百两黄金,先交予妈妈留作定钱,且待我家主人上京来赏花灯再行交付。”


    那妈妈笑得眼睛眉毛揉成一团,将他二人带于馆内一处凉亭,自是备好了酒饭乐器,支开旁人,只留他二人私密说话。


    那燕亲手为李师师斟满了酒,因问道:“久闻江湖相传师师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即你我有缘,愿姑娘赏脸弹奏一曲。”


    李师师无法,她尚未得知来人心意,内里藏奸也未可知,只拣了一首彦曾写的《苏慕遮》。唱至那两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时,燕却开始解开衣衫,露出胸膛上的花绣。李师师见这来人粗鄙,有心躲闪那人的眼神。一曲唱罢,燕掏出一把玉箫:“姑娘琴音果然动听,小人小时曾也会唱些曲儿,不知姑娘可否愿用我这玉箫吹奏,让我唱与姑娘听。”


    李师师半信半疑,接过那把玉箫,那箫通体温润,摸着天生一股凉意,她便知其价值不菲。当李师师玉口微张,呜呜咽咽的箫声响起,那男子的嗓音清脆爽朗,唱的却是:“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


    李师师听了冷笑一声,只把这燕当作好色之徒,只管唱这些淫词艳曲,不堪入耳,神情便又凉了许多:“奴家虽已身污,却也不是任人调戏的,小哥请回吧,你家主人我自会相见。”


    过了几日这京师花灯正盛之时,那燕便引了他家主人前来。只见他家主人生得矮小,皮肤黝黑。李师师见着人所带随从生得粗鄙,言语不堪,哪知这为首的反而谦谦有礼,真真个人不可貌相。燕上前躬身:“小人还给姑娘赔礼,上次冒犯了姑娘,小人只当师师姑娘如寻常烟花女子那般,竟是我眼拙。”这次,燕倒换了一身行头,不如上次那般轻浮了,身着一袭白衣,手里握了一把折扇,头巾裹住额发,将身上的花绣遮得严严实实。


    师师未语,只是为几人添上了茶。那家主人却说:“望姑娘见谅,这几人虽任性了些,却实在是好人,言语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李师师微点了头,那人接着说道:“此番上京倒是有事相求于姑娘,久闻姑娘与当今圣上有段佳话,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为我等传句话?”


    李师师斟茶的手微顿了下,她听到“佳话”二字只觉得刺耳,且问要传些什么,那人却说唱首曲子便可,说罢便从袖中挽出一纸。正当师师待要相看时,外面传来打闹声,竟是随从们争执了起来,大打出手。中有一人眼见得伶俐,飞也似的就要去报官。馆内的几人听了连忙奔走起来,也顾不得交代许多,那起子悍人将馆内砸了个粉碎,便沿街逃去。


    李师师展开那张纸,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竟也是错怪了那燕。六六雁行连□□,只等金鸡消息。这伙人也真是大胆,竟敢来天子脚下胡闹。不过,她心中倒有些佩服燕,为了所谓的大业竟能做到如此这般,帮他个忙也未尝不可。


    翌日,待帝便衣前来,师师正挽髻梳妆,她暗自敲打帝:“圣上今日眉头不展,可有心事?”李师师少有地主动提起话引子,这帝便对她说起梁山泊这等贼寇烧杀抢掠的恶行。


    “陛下圣断,不知有何打算?”师师尖尖玉手,放于帝肩上。香沁温绕,那帝渐渐招架不住,便说:“寻节度使剿了便是。”


    李师师听说如此,便跪在地上:“奴家有一言,恐冒犯天威,望陛下恕罪。”这帝见了,心疼不已:“快快请起,师师何罪之有?”


    她听得如此,便说道:“久闻皇家悲悯天下,纵使贼寇作乱,也是皇上的子民,想来他们也是遇上不公之事。昔日陈胜吴广起义,秦下令剿灭,可起义之风未曾刹住,反而致使天下云集响应;汉武帝实行推恩令,对心怀异己之人加以重视,后遂削藩。如此权宜之计未尝不可。奴之拙见,只是见不得陛下焦头烂额。”


    这帝本就是个政务上的糊涂货,听了师师这一番话,只觉有理,便赞她饱读书史,自己定会细细斟酌。


    待这帝走后,房檐上跃下来一个黑影进了屋内,惊了李师师。她稳了稳心神,定睛一看,竟是燕。


    “你又回来作甚,竟也不走?”李师师见是他,继续收拾着妆台上的首饰,没有回头看他。


    “姑娘好胆识,竟真是燕错怪了姑娘,请受燕一拜。”说着,燕便屈膝,李师师却拦住了他:“不必,我自有我的打算。我知你们皆为忠义之士,倒也见不得周遭百姓跟着受累。”


    燕听了,心中更觉羞愧难当:“姑娘日后若有求于燕,必当生死以报!”


    生死以报,不知为何,李师师听得这几个字却觉得和“朝朝暮暮”有何区别?


    她轻哼了一声,试探说:“我要你带我走,不是去梁山泊,寻个陌生地方改了姓名,你可愿意?”


    眼见得他犹豫了起来,李师师并不觉得意外,她深陷于男人堆里,对这些人的把戏了如指掌。


    “不知师师姑娘今年年岁如何?”


    “奴家今年二十又七。”


    燕听了倒笑道:“燕今年二十又五,竟要拜为姊弟了,今日且认姊姊为义姐。”李师师只觉得可笑,燕所想不过是完成忠义大业,可他却看不透,他们的忠义或与男女之情有何分别?一朝聚起,暮时散尽,凡事物极必反。和她一样,燕也是个痴人。


    不出她所料,这梁山泊众人被招安至京城后便被派去剿灭方腊,这是帝与朝堂商议借刀杀人之计。却说众将如星般渐个陨落,燕也不知去向,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