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航表现出长辈的慈祥宽厚，询问夏繁有什么忌口，点了一桌合她口味的菜。


    一股暖流在夏繁心间流淌，就像干涸的大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这一刻，夏繁才知道自己多渴望得到关爱。


    心一直在抽痛，喉咙发烫，嘴巴发苦，夏繁没胃口也强迫自己去吃，因为陆启航点醒了她，父女相依为命，爸爸倒下了，她不能倒下。


    胃里空了一天，胃酸几乎烧穿胃部流淌出来，终于有食物落到里面，夏繁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其实这是她自找的，她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以减轻负罪感。


    陆启航温柔地说着话，继续开导夏繁，这很管用，她觉得肩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陆启航有三十多年的从商经验，阅历丰富，思虑周全，她暂时没什么可担忧的，一心一意等着父亲苏醒。


    “繁繁，夏氏集团一大堆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公司有规章制度，董事长不能履职，也能正常运作，但缺少了掌舵手，夏氏集团这艘巨轮就会迷失方向，说不准哪一天会有搁浅的可能。


    夏繁哪曾想过这个问题，昨天她还是高枕无忧的千金小姐，掌控一家娱乐公司随意霍霍，亏损都不在意。


    她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学习，积累经验，领悟一些管理手段，现在什么都不懂，担子压下来，竟无所适从。


    见她埋着头半天不说话，陆启航给出建议：“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夏繁抬起头，目光殷切。


    “我经商多年，和你父亲交往甚密，虽然从事的行业不同，但对夏氏集团多有了解，你父亲也多次和我探讨过发展方向。所以，我想暂时接手夏氏集团，等到你具备相应能力或者找到更合适人选的时候再交还给你。”


    陆启航说得很真诚，似乎全心全意为夏繁着想。


    夏繁听得心花怒放，这解决了她的大难题，她可以抛下一切，在父亲面前尽孝。


    ——大舅舅是妈妈最信赖的人，遇到大事都会找他参详，一定能带领夏氏集团进入下一个辉煌。


    说起来，夏繁从小就敬畏陆启航，因为他不苟言笑，面容冷酷得一块硬石头。


    现在却觉得他和蔼可亲，沉稳持重。


    然而她却没往深处想——夏永恒在出事前警告她不要掺合陆家的事；陆涛被警察带走，陆启航也没告知夏永恒。


    他们之间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舅舅，你愿意帮忙那真是太好了，只是你管理两个集团，会不会太累了？”


    陆启航微笑：“我暂时在夏氏集团代理职务，等你成长起来就会交还给你。而且有专业人士辅助我，不会凡事亲力亲为。”


    夏繁心说：我成长起来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没有人可以相信，只有妈妈这边的亲戚可以依靠。


    商议妥当，他们吃完饭就有律师送来一沓法律文件。


    暂代董事长可不是小事，涉及一系列权属问题，因此法律工作做得繁琐细致。


    夏繁不疑有他，在餐厅签署了所有文件。


    ……


    夏永恒的恢复情况比医生预计的要好，不到两天便醒了。


    经过检查后大体无碍，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夏繁喜极而泣，不过夏永恒还很虚弱，以往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怒自威，可现在却耷拉着眼皮，眼中黯淡无光，眼角有泪光，就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尽管有护工，但夏繁更乐意自己动手，每天给爸爸洗脸擦手擦身体，有些不方便动手的地方才请护工代劳。


    她像是换了个人，尽心尽力，想把二十多年的亏欠弥补回来。


    做饭的张嫂每天都来医院送饭送汤，夏繁不许他人代劳，一勺一勺地喂。


    夏永恒的中风后遗症比较严重，左边身体完全瘫痪，嘴角也歪了，喂下去的汤和饭有一半从嘴角漏出来，一顿饭差不多要喂一个小时，喂完之后围兜湿漉漉的。


    医院病房有陪护床，夏繁基本两天才回家洗澡洗头。


    她以前的生活很精致，护肤、眼霜、面膜、防晒一样不落，每周会花三四个小时去做发型，现在完全没那个时间，头发简单扎起来，皮肤干燥毛孔变大，劳累累积下来形成两个黑眼圈，就像熊猫眼。


    她已经不敢照镜子，一心希望爸爸好起来，但这只是奢望，医生明确说没有好转的可能，爸爸下半生都得这样过。


    一想到这里，夏繁就会躲起来流泪，哭够了擦干眼泪，确保每次进入病房前脸上都有甜美的笑容。


    养了一段时间，夏永恒的精气神好了许多，但以前自信迷人的魅力荡然无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样子可怜又可悲。


    夏繁瞧见就心酸，不过每次都压在心底，笑着和夏永恒聊天。


    医生说，多多交流，病人的头脑和口齿才不会那么容易退化。


    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半身瘫痪，但夏永恒说话还算清晰，只是有点漏风。


    和旁人交流有些许困难，但和夏繁交流完全没有障碍。


    这是夏繁最骄傲的事情——父女俩心灵相通。


    护工给夏永恒洗完澡后，夏繁帮他吹头发，扶他躺下。


    夏繁的力气大了不少，一个人就能完成，不需要帮忙。


    见到貌美如花的女儿短短一周就憔悴不堪，夏永恒心疼不已：“繁繁，辛苦你了，都是爸爸不好，爸爸不中用。”


    夏繁忍着眼泪，笑说：“爸，以后别说这些话了。以前的我才是没用，只知道花钱、爱玩，根本不知道当父母有多艰难。


    现在我的生活充实多了，除了照顾你之外，我还看书，尽快将自己的能力提高，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假如出事之前听到这番话，夏永恒肯定心花怒放，觉得祖坟冒青烟，繁繁终于长大了，但此刻笑不出来，因为她的成长是用辛苦劳累堆积出来的。


    夏永恒很心疼，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苦了女儿。


    然而现如今，他只是一个拖累女儿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