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旁人起码穿着带洞的布鞋，可她们脚上却是草鞋。


    小姑娘家害怕周遭异样的目光，始终低着头，细声细气向姜舒敏道谢。


    孟翠花朝姜舒敏和张红英投去感激的眼神，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两毛钱：“这是车费，麻烦嫂子帮忙递上去。”


    张红英接过钱，递给相熟的嫂子，一点点往车头传递。


    突然有人冲江队长喊：“孟翠花可是带了两个八岁的娃呢，咋也得多收两毛钱吧？”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孟翠花身上，议论纷纷。


    “俩半大孩子了，是该多给两毛。”


    孟翠花脸涨得通红，下意识捂住口袋。


    她身上没几个钱，每笔都得精打细算，要是多给两毛，娘仨回程就得走路了。


    江队长扬声道：“俩孩子不收钱！”


    他清楚孟翠花家的难处，这婆娘嫁了个赌鬼男人，家里家外全靠她撑着，上有刁难人的病婆婆，下有三个女儿。


    嫁进刘家十年，头胎生了对龙凤胎，之后喝了无数偏方、请道士驱邪，去年好容易怀上，结果又是个女儿。


    能帮一把是一把。


    刘家磋磨儿媳妇是出了名的，哪舍得让她带娃坐车？


    满车人都在说闲话，孟翠花臊得慌，两个女儿也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


    “我再给两毛吧。”


    她刚要掏钱，被姜舒敏按住了：“翠花嫂子，江队长说了孩子不收钱。


    金花银花加起来还没人家小子重呢，别把闲话当回事，钱得花在刀刃上。”


    “你说谁儿子重？我儿子那是有福气，懂不懂！”一个胖妇人叉着腰嚷嚷。


    张红英白她一眼：“谁接话就说谁呗，车上就你话多！”


    胖妇人鼓着眼就要掐架，被周围人劝住了。


    到了公社，江队长叮嘱：“下午两点准时往回走，都记着点！”


    孟翠花一手牵一个娃，眼眶泛红：“红英嫂子、舒敏妹子，多谢你们刚才帮我说话。”


    金花突然开口：“妈，我和银花走路回去，你坐车就行。你刚出月子，小妹还等着喝奶呢，我们认识路。”


    银花也拉着姐姐的手：“对，我们走路，不花钱。”


    俩孩子懂事得让人心酸，张红英别过脸抹了把眼角。


    姜舒敏皱眉道：“你们俩小娃娃单独走，不怕被人贩子掳了去？现在世道可不太平。”


    张红英也附和：“就是，两毛钱伯母出了！”


    孟翠花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两毛钱能买不少东西呢。”


    说完拉着孩子匆匆走了，生怕多麻烦人。


    路上张红英叹了口气：“翠花也是个苦命人，嫁错了人就毁了一辈子。”


    她跟姜舒敏说了许多孟翠花家的事，听得姜舒敏直唏嘘，那年代女人的日子，真是难。


    两人来到供销社，里头东西又杂又乱，挤满了人，半数都是只看不买的。


    售货员没好气地吆喝：“光看不买的别上手摸，磨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大伙儿都装没听见，反正人多，未必说的是自己。


    张红英拉着姜舒敏往里挤：“你看要买啥，上面都标着价，这儿不兴讲价。”


    泛黄的玻璃柜里摆着香皂、洗衣粉、脸盆、镜子等日用品。


    姜舒敏挑了几样轻巧好拿的，这些得拿出来给人看，不然家里平白多出东西，不好解释。


    她一口气花了20块和一堆票，装了两大兜。


    售货员对别人都是横眉竖眼，见了姜舒敏却笑得满脸褶子。


    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皮肤白得透光，哪像乡下婆娘面黄肌瘦的。


    张红英看着两大包东西直咋舌：“别人买东西是论件，你这是来进货啊！”


    姜舒敏解释：“我们刚来，带的日用品少，就多买了点。


    对了嫂子，镇上哪儿有卖铁锅的？我想单独垒个灶，跟别人搭伙不习惯。”


    张红英想了想院子里的灶台，真的有些人没有素质，脏的不行，突然就理解了姜舒敏。


    “镇上铁锅可不便宜，别浪费钱。我们大队邓大爷会打铁锅，就是……”


    她没说完，姜舒敏也明白。


    陆家是下放来的，身份特殊，人家未必愿意卖。


    “多谢嫂子，回去我让砚冰跟江队长说说，实在不行就先凑合着。”


    眼看快两点，两人往停车点走，见孟翠花母女三人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等在路边，东西用布盖着看不清。


    “翠花姐，快上车！”姜舒敏招手。


    孟翠花摇头：“不了，我们走回去。”


    姜舒敏跳下车，硬拉着俩孩子上车：“我和红英嫂子一人出一毛，从公社回大队二十里路呢，还带着娃，不安全！你要过意不去，就当我们借你的。”


    说着，张红英已经把孩子拉上了车。


    江队长也在催：“赶紧上车，赶不上就等下趟了！”


    孟翠花上了车，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到了大队，她拉着俩女儿道谢：“红英嫂子、舒敏妹子，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这钱我一定还！”


    回家后，姜舒敏煮了锅绿豆汤，给张红英送了一大碗：“嫂子，晾温了正好解暑。”


    张红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帮上你啥忙，还让你破费。”


    “嫂子别客气，我这是做多了。”


    姜舒敏换了个话题，“想问下村里哪儿有泉眼？我想把绿豆冰镇一下，等下给男人他们送去，天太热喝着解渴。”


    张红英接过大碗，指了指后山：“泉眼在后山洗衣湖上边，那儿的水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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