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籁：“……”有时候他不说话是真的很无助。


    李小姐侧头看着何籁，被线缝着的嘴笑了起来，“所以……你哥哥的氧气罩是自己拔掉的吗？”


    何籁抬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过颜值实在抗打，还是足够美丽。


    乘客杀不死司机，但是何籁不担心对方会杀掉自己，只是……


    他想要足够多的小费。


    “是他自己拔掉的。”


    语落，李小姐原地消失，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第一单完成。车费：50。小费：200。”


    何籁：“……”


    真以为他不会算数？他很好欺负吗？


    惹到他，李小姐也算是捏到软柿子了。


    但是李小姐不仅给了钱，还给了四倍车费的小费。这么人美心善的女士，怎么会在钱数上逗弄他？


    何籁决定自己现在的宗旨要改成“给钱的顾客就是上帝。”


    “李小姐留言：我最讨厌前后说话不一致的人了，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何籁看着眼倒计时：6小时1分钟。


    他刚才也算是钻了个漏洞。


    “经纪人”发给他的精挑细选的规则中就强调了需要“三观正确”。


    既然明星需要三观正确，那剧本内容估计也是符合高道德要求的。


    所以他才选择坚定自己的言语。


    挡风玻璃上再次出现文字：【第二单：送丁大叔去墓地。】


    汽车启动了。


    ［好奇阿籁是哪个公司旗下的爱豆。］


    ［不是说是YOUKE公司的新团队长吗？好像叫宋什么。］


    ［就不能是演员吗？］


    ［你见过谁家演员顶着这种逆天容颜？］


    ［就算长发男爱豆很多人喜欢，我还是觉得好怪啊。又不像我家蚂蚁是演绎流的明星，留着长发看着就很乖。］


    ［你家哥哥演技拉胯得一批，全靠一群审美有病的女友粉硬撑，祝他下个剧本死相最惨～］


    何籁蹙了蹙眉，想了一下自己的狼尾发型，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东西都管这个叫长发？


    副驾驶的门再次被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车外，他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音，“是司机阿籁吗？”


    何籁侧头望去，轻轻颔首，“是的。”


    丁大叔道：“麻烦你打开一下后备箱，我有东西要放。”


    对方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中，周边没有路灯，何籁借着车内的光亮根本看不清。


    “用后备箱要加钱。”他觉得可以乘机赚点小费。


    丁大叔语调迟疑，“……加500够了吗？”


    何籁：“…？！”


    他感觉有点不妙。


    对方看他没有回复，咬了咬牙，“800，不能再多了。”


    何籁：“……”


    这下就算他脑子有病也能察觉出异常，“不……”


    “1000块，我只有这么多钱，你再不答应我不介意给你点教训。”


    何籁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不错。”


    语毕，车子的后备箱缓缓打开。


    何籁倒不信对方真能打他一顿，但是对方要装进后备箱里的东西可能有点武力。


    “砰”的一声，后备箱被关上，丁大叔也顺势坐到了副驾驶座。


    车子再次行驶。


    这一路上非常安静，何籁坐得有些煎熬，他瞥了几眼对方的外表，和第一单的李小姐完全不一样，丁大叔的脸部完整，脑袋上镶嵌着一个砍刀，是一个时髦的造型，脖子上挂着半截领带。但他身体只有一个骨架，几条红色的肉孤零零地挂在骨头上，是狗最喜欢啃的骨头种类。


    不装衣服！不知羞耻！


    后备箱的东西像是在蠕动，在这个只有何籁一个人呼吸声的诡异气氛中，细微的皮肤和麻袋摩擦的声音显得尤其大。


    车停了，后备箱里传来的声音变得更大。


    丁大叔看向何籁，何籁一怔。


    对方上车后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现在把眼珠子露在外面，何籁才发现对方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何籁笑了一下，只不过笑意很假，“没有，我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想我那躺在病床上，患了肝癌、肾癌、白血病、阿尔兹海默症的哥哥。”


    丁大叔：“……”


    “……那你哥…现在还好吗？”


    “死了，我按照他的要求把他骨灰给扬了。”


    “……”


    丁大叔面色好像痴呆了一下，何籁紧赶着继续说道：“你的目的地到了，你要下车对吧？”


    丁大叔下意识点了点头，瞬间凭空消失。


    声音再次响起，“第二单完成。车费：70。小费：1000。”


    现在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好事是他一单就挣了一千多，坏事是后备箱的动静还在。


    何籁再一次看了眼时间，雨水哗啦作响，已经一个多小时了，雨势仍旧不减。


    还剩5个小时20分钟。


    何籁看了眼车窗外昏花的路灯，雨刷拼死般刮着玻璃，后备箱里的声音真的很刺耳，他有些头疼。


    【第三单：帮小阿姨送他回家（备注：希望司机可以在路上教导孩子几道题目，我会给小费的）】


    “……”何籁头更痛了。让他一个高中学历的人去教学？


    车子再次行驶，窗外的风景移动，不到一分钟车子便停下来了。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一道男音传来，“你就是小妈打车的司机？”


    声音有些尖锐，何籁看向对方，道：“应该是的。”


    小孩坐上了车。


    车门关上，车子再次发动。


    出乎何籁的预料，对方的相貌和人类非常相像，只是长得有点尖嘴猴腮。身高很矮，坐在车座上双脚都是悬空着，胳膊也短，但是身上皱纹纵横，皮肤松垮，一层一层地折叠在一起。


    后备箱的声音在小男孩上车后消失了。


    “我上的小学刚刚放学，小妈说没说让你教导我几道题目？”


    何籁看着前方环境，稍稍点头，“说了，但是我学历很低，回答错了不能怪我。”


    小男孩咧嘴笑了，他的书包背在身前，红色书包鼓鼓囊囊，“没事，只要你能答对你力所能及的问题就可以了。”


    语落，他从书包里翻找出作业来。


    “第一题，古诗填空。”


    小男孩大声朗读，“横看成岭侧成峰——”


    何籁顺口回答：“南山有个卖炭翁。”


    小男孩：“……”


    “春江潮水连海平？”


    何籁：“隔叶黄鹂空好音。”


    小男孩：“…天山中断楚江开。”


    “你哥不是我的菜。”


    “……”他能感受到对方语气的自信和真诚，对方是真不会。


    何籁神情自若，“你问我数学，我数学比语文好。”


    小男孩半信半疑，从包里翻出了一本数学作业，“妈妈答应小明在五天后给小明买课外书，小明看了眼时间，今天是二月二十五号，请问妈妈会什么时候给小明买课外书？”


    何籁底气十足，“二月三十号。”


    小男孩：“……司机，你如果等我到家一道题都没有教对我，我小妈是不会给你小费的。”


    何籁：“……”呵，他看透这个世界了。


    生活打了他一巴掌，还要求他说“这边还没打”。


    小男孩的书包动了两下。


    小男孩自顾自说着：“下一题：车上有几个成年人？”


    何籁沉默片刻，没有着急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算人吗？”


    “……”小男孩语气咬牙切齿，“算！”


    气氛安静了几秒，小男孩的笑声有些尖利，“司机，这将是我问你的最后一道题哦。”


    雷声伴着雨水，天低低地压了下来，天边不时亮起一道白带，划出了天和地的界限。


    车停了下来，路程所耗费的时间和李小姐差不多，小男孩偏黄的皮肤松垮垮地挂在脸上，“司机，你要放弃回答吗？”


    何籁端详了对方片刻，“如果我答对了，你的小妈给多少小费？”


    “200。”


    小男孩满不在乎地报了个数字，随后顿了顿，道：“你很缺钱吗？司机。”


    何籁用力点头，“是啊。虽然我哥骨灰被我扬了，但是他的医药费我还没还完。”


    小男孩的表情呆了一瞬，“骨灰？扬了？！”


    “是的，怎么了？”


    小男孩低头沉默良久，最终昂起脑袋，再次咧嘴笑着，“那我和你玩个游戏吧，只要你回答对了，我g…我让我小妈给你3000元。”


    何籁像是认真思考了，十几秒后，缓缓开口，“如果我回答错了呢？”


    小男孩笑的弧度更大了，嘴角有些被撕裂的前兆，“你把你的命给我。”


    何籁算了一下自己还差多少钱到一万，“我的命只值三千？”


    小男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何籁打断，“一口价，8680。”


    “好。”


    雨好像变大了，后备箱又响起了那难听的声音。


    “所以这个车上有几个成年人？几个小孩？”


    “三个成年人，没有小孩。”


    小男孩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何籁神色平静，抓着方向盘已经发白的手松了开来，在方向盘上留下了道指痕。


    “对了？”


    “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答案？”


    同时出声。


    何籁秉持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解释道：“你说你上的小学刚刚放学，可是春花秋月夜是高二才学的古诗。”


    “而且你的声音很夹，像一个成年男性假装自己是孩子发出的声音。”何籁看着对方逐渐变淡的身体，“你对钱的态度呈现控制状，正常小孩即使脑子发昏，打赌赌到大金额，也应该在我说到赌注8680元时犹豫一下，可是你没有，就像你小妈的钱是你的一样。”


    “那也应该只有两个成年人！”


    对方的身体已经快变成透明了，“可是你书包里不藏着你的妻子——小妈吗？”


    看清了对方的眼神，何籁才能肯定自己猜对了。


    耳畔再一次响起声音，“第三单完成。车费：50。小费：8680。”


    真不要脸，两个人坐的车只给一个人的车费。


    何籁从副驾驶懒懒收回目光，身子靠着椅背，“我要关闭接单。”


    脑海里许久不见的声音来了，“你果然猜对了，短短二个小时，你就已经赚到了一万零五十元。这真是一笔大金额，阿籁想。今晚已经赚够了，阿籁觉得自己身体和心理都有些劳累，你关闭了接单。”


    “雨夜中，车子仍在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