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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前夫哥,你老婆更爱我

    第51章 棠棣-伍拾壹 哥哥,一款温柔男鬼


    工地停工了。


    说是管理层整顿几天, 但蓝铁皮外的警车和新闻记者显然证明这不是件小事,远远望过去围了一圈人,乌央乌央的。北方的春天干燥, 一阵微风就能扬起一股尘。


    褚朝阳看了一眼就让司机掉头, 绕开人群, 挑个更轻快的道路。


    电话另一头是个暴躁没有文化的青年,他嗤嗤乐着向褚朝阳表达感谢,谢谢他帮他及时挽回父亲的偏心——是赵光卓——他的女强人母亲也被丈夫为难,在家里没有绝对的话语权,正在为儿子受制于私生子而寝食难安。


    他私下接触过几次赵光卓, 这人虽然易燃易爆炸,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妈宝。


    蠢货很讨人厌, 可蠢且听话就是妈妈的好儿儿。


    吃饭吃半截,聊起他母亲的不容易,赵光卓哭得像个一米八多的熊孩子。从被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上门挑衅,到私生子出神需要她来费心思压下和安置,而他父亲依旧在外面夜夜当新郎, 压根就不把他们母子当作亲人。


    他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让他母亲成为董事长,自己可以安心躺平,弄个好圣孙之类的也挺好。


    褚朝阳斟酌几秒,想想还是闭嘴保持沉默, 回家吧孩子,回家啃老去吧。


    这次他依旧安安稳稳站在干岸上了。虽然大家都明面上看着衣冠堂堂,背地里下作见不得人, 但赵烨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单是贿赂媒体喉舌这一条,下面就压着一堆东西。


    不闹到明面上,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关键在于赵晔的母亲和弟弟如何做选择,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往死路上逼。


    他还是挺乐意看到这幅局面的。


    自己吓自己。


    褚朝阳长呼出一口气,他放松的靠在后排,揽着窗外的街景。看到一家蛋糕店后果断让司机停下,上次生日的那个水果蛋糕还不错,徐盼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他哥不怎么愿意出门儿了,一旦出门儿褚朝阳就得让保镖跟着。


    回到家时,徐盼正跟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外教学英语,流利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手里还握着笔不时写写画画。看起来可认真了,至少学习态度比褚朝阳认真。


    朝阳十分自觉的在一旁保持静音。


    他把买来的蛋糕摆在桌上,又轻手轻脚的洗了几个水果,然后坐在徐盼旁边的椅子上,小臂交叠趴在椅背,歪着头笑眯眯的看他。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徐盼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开始变得磕巴了,一直到下课都没见好转。


    “笑得那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徐盼摸摸他的额头,眼神探寻,笑着问道。


    褚朝阳挺喜欢他哥这么摸他的,他哥的动作很轻,温暖干燥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在抚摸的间隙吻在他的脸颊,风有了形状,爱也有了形状。


    他拉过徐盼的手,在一侧叼住咬了咬,留下个湿漉漉的齿痕:“喜欢你啊。”


    跟徐盼在一块儿太让人上头了,情不自禁地得寸进尺。


    徐盼也不和他计较,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手:“弄我一手的口水。”


    褚朝阳很是得意,微微晃晃脑袋,骄矜的哼了声:“朝阳,亲亲哥哥。这个时候怎么不嫌我又亲又啃的啦?”


    “褚朝阳。”徐盼被他气笑了,“你不亲我还想找别人来亲?”


    “那可不行。”褚朝阳歪坐起来,凑近又在徐盼嘴上啃了一口,“盖个戳儿。我看你挺喜欢吃那个水果蛋糕的,所以买了两个口味儿。”


    他抬手将那两个盒子拿过来。


    越相处越会发现徐盼真的很容易养。他随便准备一个礼物,一束花一块蛋糕,就能哄的徐盼眉眼弯弯。就算他可能准备的不合徐盼的心意,他哥依旧会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笑盈盈的夸他。


    “我对蛋糕之类的并不了解,所以买了一个草莓的,另一个是开心果。”


    “没事,怎么样我都喜欢。”徐盼拆开后用小叉子插起一块儿,“第一口给你。”


    他们家吃东西第一口都要给褚朝阳。


    褚朝阳占了便宜还卖乖,回味着口中的一丝丝甜,执拗的问道:“我觉着你又在哄我。”


    徐盼苦恼的看了他一眼,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垂眸注视着他的眼睛。这话说的让他心里产生了些许不适,他回头看了眼门口,再转过脸时表情缓和一些。


    他觉得褚朝阳挺聪明的呀,怎么碰到一些小事就变成了死心眼儿。


    “我就是实话实说,这就算哄你?”徐盼又喂给他一口。


    褚朝阳这种行为多少是有点儿找事儿的嫌疑,嚼嚼嚼,往徐盼身边挪了挪,低声道:“我不明白。”


    徐盼偏偏头,困惑道:“你不明白什么。”


    褚朝阳假装在忙翻看着他的笔记:“我随便儿做点儿什么你都夸我,感觉跟哄小孩儿似的,你这样弄得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喜欢还是在装喜欢了。”


    他当然知道徐盼在给他开滤镜,可咱这滤镜也不能那么厚呀。


    他希望他哥真心实意的高兴。


    徐盼被他这番话弄得微微皱眉,望着朝阳思忖几秒,蓦然一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你送我礼物,不管怎么说,不都是在向我表达爱吗。”


    “小时候在河边捡的最平的石头,能打好几个水漂,每到夏天你就会送我。再比如说现在,你能够主动的想着我,并且还会给我带小蛋糕……这已经说明你很爱我了,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家里很安静,徐盼的声音不大,他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的心意一一道来。


    敏感的情绪像是一把双刃剑,祂并不是只能让人察觉到他人的恶意,也更能察觉到身边人的爱。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得到朝阳几近所有的爱,可这副患得患失的神情与朝阳本该横冲直撞的年纪是突兀的。


    徐盼并不想看到朝阳这副样子。


    在寂静中,他几次欲言又止:“朝阳,其实有些话你是可以跟我说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褚朝阳垂眸打断他的话。他十分珍惜现在的光景,他不想要徐盼知道那些事情,逃避式的将现在与过往一切两断。


    这辈子他算是误打误撞才获得今天的美满。


    与此时相比,过去的他显得懦弱退怯,笨拙无能的像个初涉世事的孩子。每每午夜回忆,他总觉着差一点每次都是差一点,由着性子将本就杂乱无章的关系搞得更差。


    他遇到与徐盼相关的事情就会慌乱,笨的可怜。


    如果将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徐盼会不会看不起他?……


    褚朝阳又有些委屈与怨恨,他可能是没出息吧。当他和徐盼的关系重新融洽时,想跟他哥诉说他遇到的不公,想让徐盼心疼他。阴暗一点儿,可以说是褚朝阳希望徐盼和他一起陷入情绪的黑洞。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迷路走丢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身边,途中都不当回事儿,硬撑着体面与倔强,假装在心门外塑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外壳。自欺欺人,嗫嚅着一切都没事,他是个大人他可以做好一切的。


    结果对方稍稍说一句温声细语的关心,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睛,时钟迅速地逆时针旋转,世界忽的在眼前变得高大陌生,他也缩回了一开始分离的年岁。


    他的理智在和情绪撕扯,激烈交战,弄得两败俱伤。


    徐盼望着他许久,起身从后背抱住褚朝阳,怜爱的亲了亲他的耳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没有别的可以承诺。但唯一能确保的就是,无论如何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第一位。”


    褚朝阳愣了下,嘴唇微微颤动,一开口又变了样子:“好感动啊盼盼。”


    “没个正形。”徐盼也不逼他,叹了口气,“你这一个月忙完了吗?轻易见不到你,看起来又瘦了。”


    “差不多了。”褚朝阳摸了摸脸颊,有点心虚。


    徐盼收拾了桌面,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隐隐埋怨道:“你稍微熬个夜就挂相,我是瞎了吗才看不出来的。”


    “那我得好好养一养了。”褚朝阳笑了下,凑近徐盼的耳朵低声说,“哥哥知道怎么疼我的。”


    有点儿痒,徐盼抬手搓了搓耳朵,用手肘抵开他:“我可不知道。”


    褚朝阳茶言茶语地叫了他一声。


    “对了,前几天你不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主卧里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在主卧里,好巧不巧,柜子上的纸箱子塌了,掉出来一堆、那种东西……”


    褚朝阳不明所以,他哥有时候很含蓄,用那种那档子是来指代他们的亲热。乐道:“什么?”


    徐盼咬了下嘴唇,目光躲闪踟蹰,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了一下。


    把褚朝阳听得笑出了声,很久以前徐建军之前倒卖过的黄色录像带,早些年有过这样的灰产,风浪越大盘越贵。回想一下,徐建军去世那一年正好是黄金时段,赚了一笔钱就又去赌钱喝大酒了。


    徐建军在为自己倒腾钱的时候,脑子就会特别灵光。


    他之前都不被允许进主卧,所以还真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徐盼知道也未必和他说。等到走了之后,在大学里看见过一些小网站,早就把光盘淘汰了。


    因此是对这玩意儿只限于听说,挺好奇的。


    “哥你想看看么?”褚朝阳往主卧走。


    徐盼拉住他,尴尬地笑了下:“朝阳,算了吧。”


    褚朝阳拦住他的肩膀一起走,忍不住笑着劝他:“没事的哥,没啥可怕的,咱爸活着的时候就不拘小节,这叫传承。”


    徐盼无语了:“谁家好人传承这东西啊,也不嫌丢人。”


    主卧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烟灰色的窗帘紧紧闭着,席梦思大床叠了两床被子,上面摆了一对枕头。仿佛随时等待户主回家的样子,还挺像之前一家四口没闹掰的时光。


    但视线不能在向上看。


    徐盼父母的结婚照被划了好几刀,也不知道徐建军哪天耍酒疯抽筋了,又扯个胶带粘好了。但曾经的裂痕消失不了,后来的弥补像是丑陋的树痂糊在上面,明面上得过且过。


    褚朝阳感觉他哥愣了下,准确来说浑身都僵硬了,他扣住了徐盼的手:“别害怕。”


    接着走近窗户猛地扯开窗帘。


    霎时间,天光大亮——


    常年不见天日的主卧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他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徐盼抓紧了他的手,回头看向身后,环顾着充满父母怨恨的房间。


    褚朝阳直白地看向千疮百孔地结婚照,说得白眼狼一些,他跟徐盼的父母都不算熟。一是年纪小,二是交集少,几年的功夫他就把二老忘得模糊不清。


    仔细来看,他哥遗传了母亲谷青芳的长相,柳眉杏眼,乍一看就是温柔好脾气的人。


    但这也成为了徐建军鄙夷徐盼的点,嫌弃他的眉眼秀气不像自己,跟个二椅子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亡妻愧疚心虚,还是真的看不上这个儿子。


    “研究什么呢。”徐盼见他打量着结婚照,好奇问道。


    褚朝阳笑了下:“没事,你和咱妈长得真像。”


    徐盼顺着他的视线仰头端详着,也笑了出来:“我是她生的啊,要是再不像她,就没人记得她了。”


    说到后半段,他的声音就轻了,有些落寞。


    褚朝阳见不得他哥伤心,当着照片的面亲了徐盼一口,把徐盼从怀念母亲的情绪中拽出来。一抹氤氲的绯红从他面上飞出,染红了脸颊和耳朵,羞得他惊诧地怒视着褚朝阳。


    徐盼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朝阳,视线切换几次才停下。压低声音羞恼道:“你干嘛啊,都跟你说了不行……”


    “我是你的童养媳啊。”褚朝阳抚了抚他哥的脸颊,再次补上几个吻,“不是说看看咱爸的光盘嘛,我没找到。”


    徐盼瞪他一眼,转而指向身后:“就是衣柜上的纸箱子里,我一进门就塌了,没办法又在外面套了个牛奶箱子。”


    也是够敷衍地。


    褚朝阳在屋里看了看,从客厅搬了个椅子进来,踩在上面把一整箱都拿了下来。而旁边还有个积灰的大塑料袋子,摸上去有和啦啦的挤压声,应该是衣服的包装袋?


    柜顶除了这一兜子也没别的了。


    他喊了声蹲在地上翻光盘的徐盼:“哥,有个有意思的。”


    徐盼拉着纸箱子往后挪了挪:“你拿下了。”


    褚朝阳拎着跳了下来,拍拍上面的尘土,神秘兮兮地看向徐盼:“哥,你猜猜会是什么。”


    徐盼挑了下眉,翻看着光盘上面搔首弄姿的□□和夸张的日本文字,果断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也没个方向。”


    “昨天晚上洗澡了吗?”褚朝阳蔫坏,笑眯眯地样子像是一只准备偷腥的猫,看上去就不安好心。


    徐盼犹豫了一下,脸颊还在红,垂眸轻声道:“……早上洗的。”


    褚朝阳在他颈侧闻了闻,温凉的鼻尖蹭在皮肤上,佯装陶醉地歪着脑袋:“我说怎么这么香。”


    “你别打岔了。”徐盼拿他没办法,抚了抚他的后背。


    褚朝阳又亲了他一口,坏笑道:“回咱屋说。”-


    巴掌大的布料刚在床上摊开。


    吓得徐盼立刻捂住褚朝阳的眼睛,不敢让他去看床上情.色暴露的东西,简直是有辱斯文,这种东西对褚朝阳的年纪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哥哥哥,我眼珠子疼,我眼珠子!”褚朝阳没想到徐盼反应能么大。


    徐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放松力气也不愿松开手:“朝阳,你别看了,我把它扔了去。”


    褚朝阳扯下他的一只手,争辩道:“扔了干嘛啊,收破烂的大娘见了,准得在背后蛐蛐咱俩。”


    徐盼没明白。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学老太太哑着嗓说话:“不知道小徐那哥俩干什么,大清早扔下来一兜子见不得人的衣服,估计他俩早就……哎呀,不要脸啊不要脸。”


    “你别胡说了,哪有能么碎嘴的人。”徐盼反驳得有些没底气。


    当视线不小心看到床上摊开的蕾丝内衣时,就像烫到似的抽回,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和朝阳弄得法子比较少,基本都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地滚到一起,肌肤相贴十指相扣。


    褚朝阳也觉着这个太暴露了,不适合徐盼。


    他起来把这一套叠吧叠吧收起来,扔到地上的袋子里,打算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可刚扔进去,就听到他哥有些害羞地小声问他。


    “朝阳,你真不想了?”


    褚朝阳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最热衷于钻研的对象就是徐盼。听到他哥这样问,就明白了还是想的,他哥一个月没见他挺想他的,还是希望他们能亲近亲近。


    毕竟两人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伙子,一个月没好好相处,肯定是想念的。


    他回过头:“盼盼不想?”


    徐盼看出他的戏谑,臊红了脸,回答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看你。”顿了顿,“你想,我就可以。”


    “那就过来挑一下吧。”褚朝阳把所有的浅色都翻出来,放在床上和他哥商量着挑选,压根就没想过徐盼拒绝的可能。


    看架势应该是徐建军批发的一大堆,既可以送外遇对象,又可以卖钱换点零花。跟外面那群日本娘们穿的大差不差,审美跟后来的也差不多,大概进货的时候也下功夫了。


    屋里静得只有褚朝阳翻找、拆包装袋的声音。


    徐盼视线落在朝阳的手上,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粗暴且随意地翻检着一件件贴身的小衣,伴随着鄙夷嘲讽的点评,居高临下地态度和对他的乖巧和顺判若两人。


    他似乎早就忘记朝阳不太好的性格了。


    挺凶的,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


    “哥,这个怎么样?”褚朝阳笑着看向徐盼,忽略掉他手中的小围裙还是和阳光少年沾点边的,半透明的布料透露着一股廉价,隐约暧昧的告诉他们,一撕就破。


    徐盼不好意思看,避开视线:“朝阳…你换个简单的吧……”


    褚朝阳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静了两秒就起身上床,把蓝色的窗帘用力拉上。唰的一下,屋里就变得暗了下来,只有一线贴着墙的光摇摇晃晃。


    身下的床吱呀响了一声。


    “你悠着点,小心塌了咱俩没地方睡。”徐盼慌了一瞬。


    褚朝阳嗯了声,笑着凑近蹭了蹭他的鼻背鼻尖,亲了一口:“我觉着挺适合你的,等会在厨房里试一试,俏厨娘。”


    徐盼不肯抬眼,生怕和他撞个对视,支吾道:“邻居看见怎么办?”


    他们家厨房背阴,但也开了扇窗,和隔壁楼的邻居家隔了一条绿化带。前一阵刚擦的玻璃,特别清楚,肯定会被发现的……


    “那等会去主卧。”褚朝阳把玩着他的手指,手掌压在徐盼膝盖上,眼神满是玩味和热切,“刚才我还翻到一件婚纱的,喊你好几声都没理我,现在换上也行。”


    徐盼听这话听得心里发痒,觉着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几分期待,但这份感觉刚冒头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一定是这段时间太思念褚朝阳才这样的。


    他暗暗和自己较劲,推开褚朝阳的手,胡乱道:“女生才穿裙子呢,我是个男的,你别戏弄我了。”


    褚朝阳也不好在第一次弄得太过分,好脾气的允许徐盼拒绝,但下一句就更让他哥难堪了:“可是哥,你之前不是穿过一次么,要是实在不喜欢就自己挑个吧。”


    徐盼耳朵烧的发红发烫,呆愣愣地望着假装退让的褚朝阳,许久后他磕绊道:“你、不是,主要是当时你很生气,我没办法,我…所以才穿的。”


    要是知道那件睡裙也能归为情.趣内衣的范畴,他当时就该随便穿件衣服去找他,不然也不会被朝阳压着弄一晚。


    “那么怕我生气啊。”


    “嗯。”


    褚朝阳拉着徐盼去摊开一件件衣服,亲昵地朝他耳畔吹了口气:“要是怕盼盼不选,我今天也会生气的。”


    徐盼半边身子都酥了,哆嗦一下,视线慌乱地在上面扫过:“朝阳,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了你会怎样。”褚朝阳的手顺着短袖下摆摸进去,在徐盼起反应的地方揉了把,接着顺着腹直肌描摹形状,默数肋骨,直到两指夹着一块温热的皮肤重重碾下去。他哥在喉间传来一声压抑的哼吟。


    徐盼飞快地扫了一眼,将那件白衬衫拽进怀里,拿给朝阳看,羞得小声道:“我穿这件。”


    褚朝阳吻了下他哥的眼尾,边接过来看了看:“听我哥的。”


    这件衬衫当然也是半透明的,比那堆上下两块的破布正经多了,一个字儿形容就是素。宽大的尺寸正好适合徐盼,不至于太小不合身,毕竟他哥是个再瘦也是个男性,骨架小也不算矮。


    “我帮你换?”


    徐盼不想麻烦他,十分之不好意思:“你能么大的劲头干嘛,我自己来就好。”


    褚朝阳黏黏糊糊地在他颈侧留下吻痕,双手卡着裤腰往下脱,轻笑着说出歪理:“因为我哥对我来说就是礼物,脱一次,穿一次,就相当于两次惊喜……”


    徐盼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默许了。


    他垂眸看着裤子一点点褪来下,露出下面和自己的两条腿,假装不经意的用上衣挡住。下半身凉凉的,除了凉之外又觉着期待,他觉着自己多少是有点贪欲了——在亲热的时候,朝阳总会不厌其烦地夸他,让他感觉自己在被爱。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和朝阳睡过那么多次,算多少恩?……


    外面的人有什么好的,哥哥不仅可以养你,哥哥还可以让你睡。外面没有好人,他们都有所图谋,不像他、只要褚朝阳说喜欢他,他就有说不出的开心。


    出神着,他听到朝阳在身后笑了一声,接着手臂锢住了他的上身,十分不客气地拿开他的手,撩开衣摆揭穿他的欲盖弥彰。


    徐盼惊慌地屈膝遮掩,抓住他的手腕,回过头仰看褚朝阳。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


    褚朝阳低头含住他的唇,将那些细碎的声音全都吞吃进口中。接吻时,他略带讶异地窥探着他哥的神情,很明显能感受到徐盼羞怯地回应,主动放松地包容着。


    真是想他了。


    以这辈子徐盼的视角来看,他们从来没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总要见一面的。在一天结束时必然会挨到对方身边,相互依偎,感受着熟悉的温暖才能安心。


    褚朝阳第一次觉着重生后不好,出差不能打视讯,好歹也能解一解相思。


    好在他把赵晔的事情解决差不多,现在赵晔自顾不暇,一时半会也没法抽身来找他们的麻烦。等判决书下来了,最近十几年他都得在铁窗子里蹲着,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点惨痛的代价。


    他早就警告过赵晔了,是赵晔自己往枪口上撞,神佛难保。


    徐盼突然松开他的手腕,脱力地垂首靠在朝阳怀里,又急又快的喘息着。小腿的肌肉绷紧,在床单上蹬了两下就痉挛着瘫软。


    褚朝阳侧过脸贴上他的发顶,将那只手在徐盼眼前展示:“哥。”


    徐盼缓了几秒,撑起身挨过去用舌尖将脏污舔去。轻轻柔柔,温热湿润的一下下划过褚朝阳的掌心,他的目光暗了暗:“别舔了,脏。”


    “你喜欢我这样。”徐盼摇摇头,抬眸笑道。


    第52章 棠棣-伍拾贰 另一个视角看我哥


    就几把好笑。


    赵烨从父亲办公室里走出来, 准确的说是被勒令滚出去。前一阵他爸还说他比光卓有本事多了,是他最优秀的儿子,结果只是几次农民工恶意闹事就把他赶了出来。


    钱钱没得, 人人没得。


    重生之后褚朝阳就和吃了假药似的, 较劲和他对着干。可本来徐盼就是他的人, 他和徐盼的底色是相同的,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外面那些奔着他钱来的男男女女不一样,徐盼要的是他一颗真心,真心不贵,他当然可以给。


    不然他为什么要送徐盼戒指?


    在赵晔看来, 对戒是比较珍重的礼物。


    他妈阮雪是见不得光的情妇,一辈子都没获得。带着他几次上门要名分, 却被他爸的大老婆背地里下黑手,死无全尸。而他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办法帮她伸冤,还要跟条狗似的在他们面前夹着尾巴,只为了不落得和阮雪一样的下场。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受。


    赵晔还是挺向往有一个自己的家,只不过自己骨子里并不是多安分的人, 以及……徐盼并不是多爱自己,脑子里只有他的蠢货弟弟。


    这不全怪他,主要是徐盼的错。


    是徐盼先向他放出寂寞的信号,借着烦闷的由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伤神, 他至今都还记得徐盼仰头望他时的疏离冷寂,苍白脆弱但眉宇间藏着一股倔强。


    就在那一瞬间,赵晔连心跳带呼吸都停下了, 这会的徐盼比楚瑜动人的多。


    “小徐。”


    徐盼闻声,冷着脸看过来,和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截然相反, 任是无情也动人。


    赵晔抬手屏散远处的朋友,没架子地随意蹲在他身边:“在抽烟?”


    “糖,阿尔卑斯。”


    “……”赵晔不计较他冒失没礼貌的言语,好歹他们见过几面了,也不至于说话那么冲吧。他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一盒烟,倒出一根递过去,“难受的时候来一根挺好的。”


    徐盼奇怪的看他一眼,从外套里抓出一把阿尔卑斯糖,淡声回答:“你难受的话也可以来一根儿。”


    五颜六色,什么味都有。


    赵晔让他整的想笑,自己四舍五入也算一位商业精英,跟个小屁孩儿似的噙个糖,像什么话。他看了一会儿,刚想伸手的时候就被徐盼收了回去,可能也是意识到给他不合适了。


    “没有我想要的。”


    “本来也不是给你买的。”


    赵晔笑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给我。”


    徐盼无语的看他一眼,随便拿了一根递给他,但赵烨并没有接。赵烨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准确来说是他嘴里的那颗糖,男人将手伸过来。


    他别过脸躲开,惯常没有波澜的声音有了一丝薄怒:“你恶不恶心,都是口水,找鸭子去会所别在这儿。”


    会所里的哪有徐盼干净。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徐盼的面儿说出来。但看徐盼的反应,应该有不只有赵晔想和他发生关系,男人在下半身上总是格外的大胆,试一试总有机会的。


    赵晔也晓得攻心为上,一上来就砸钱,那是最粗鄙的手段:“你不上班儿在这里烦闷什么?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徐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撑着膝盖起身打算离开,他不愿意和心怀不轨的人厮混在一起。


    赵晔只能选择退让,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要皱着眉呀,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徐盼冷冷得斜他一眼,腹诽着,你看起来挺好笑的。


    “那我猜一下是什么让你烦心。”赵晔笑眯眯的,“该不会是因为你弟弟吧?还是又遇上你爸爸的债主了。”


    “赵先生,这些事和你没关系吧?”


    对啊,和他没关系啊。


    赵烨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叹了口气,这么一回想发现徐盼说这句话的次数并不算少,在前期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徐盼总会说他们没有关系,大不了好聚好散。


    他挺烦徐盼这么说话的,但一想到是自己主动向徐盼示好的,而他又没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说他一直出轨不甘于平淡,可徐盼并没有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呀,不像外面的小情人变着法儿的去讨他欢心。顶多是叮嘱他少喝酒少熬夜,在他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在厨房里瞎捣鼓,净干些女人围着灶台打转的事儿。


    笨的可怜,在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看也该看会了。


    也就褚朝阳这个没见识的会当成宝贝。


    赵烨觉着褚朝阳也是真的有病,以他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想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非要和他对着干,非要抢他的人。


    刚走进停车场,还没有打开车门,就有人追了过来。


    “晔哥。”


    赵烨闻声回头,发现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的瘦高男生,x大舞蹈系的叶知秋。前一段时间他们好过一阵儿,叶知秋是个讨喜的小男生,比乏味无情的徐盼好多了。


    叶知秋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精致的,一身的奢侈品,带了个巴宝莉的斜挎包:“晔哥,好久不见啊。”


    赵烨没有表情的看了他几秒,冷不丁嗤道:“又犯骚病了?”


    “只骚给晔哥一个人看。”叶知秋顺杆爬,仰头在他唇上亲了口,埋怨道,“你好久都不来找我,我舍友们都以为我失宠了,他们都开始笑话我了。”


    赵晔打开车门,对另一边是扬了扬下巴:“滚上来。”


    等人坐到副驾驶后,他斜睨着叶知秋道:“你怎么找来的?”


    叶知秋嘿嘿一笑,歪了歪头,故作乖巧:“王哥孙哥告诉我的呀,你说他们是你的好兄弟,他们也自然把我当成你的人。晔哥,我没有你撑腰,他们都欺负我。”


    赵烨没有回应,点了一支烟,目光跳着远处的高楼:“你不翘尾巴,怎么会有人来欺负你?”


    “还不是被晔哥惯坏了嘛。”叶知秋轻笑着靠到他肩上,一副柔弱无骨的姿态。


    赵烨朝他微微偏头:“生活费还够吗?”


    叶知秋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再次亲上他的唇,娇滴滴的委屈道:“主要看叶哥的心情嘛,我们宿舍那个跳民族舞的一个月、唉一个月就有五万呢。我才有他的一半儿,自然得过得紧巴一点儿。”


    “不过我知道晔哥挣钱也不容易,我省着点儿花就是了。”


    赵烨没有接这个茬,抬手在窗户上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他的牛仔外套上。亮眼的深蓝色布料上面别了几个黄色的笑脸胸针,里头是黑色的内搭,下面是黄灰色的短裤以及一双长筒马丁靴。


    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个阳光可爱的小男生,但这一身加起来也起步五位数。


    他和叶知秋是长久的床伴关系,有那么三年吧,在这期间花了不少。买衣服,买鞋,买包,只要叶知秋像这样撒个娇,甜甜的喊他一声。


    他就愿意帮他买。


    可这会听叶知秋这么叫他,他只觉得聒噪与心烦,思绪忍不住往徐盼那里飘。


    在他这里徐盼显然比叶知秋重要的多的多,可他似乎并没有给徐盼送过多少东西,除了那对素圈戒指,再没有别的贵重的了。


    零零总总加起来连叶知秋的零头都不够。


    叶知秋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笑嘻嘻的展示着自己的一双白腿。纤细的手指从膝盖滑到短裤边沿,勾着向上提了提,让大腿露的更多:“晔哥喜欢吗,要不要摸摸看?”


    赵烨挑了下眉:“我可摸不起。”


    叶知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赵烨那么煞风景,明明先前还搂着他的肩膀叫他心肝儿宝贝儿呢。这算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赵烨身边吃瘪。他牵着赵烨的手主动摸到自己腿上,嘟着嘴娇声埋怨道:“晔哥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嘛?”


    “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烨甩开他的手,眼睛微微弯起,轻笑着反问。


    叶知秋这下彻底懵了,他记得适当的拿乔装娇总会引人怜爱,赵烨惯了他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


    他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是我——老公嘛。”


    最后一句话轻飘,若有若无。


    赵烨看他故作娇羞,愈发觉着反胃,这不是他想要的感觉。他的目光锋利像带着刺,冷漠鄙夷的盯着叶知秋:“你是不是对谁都能叫老公?”


    婊.子。


    叶知秋尴尬的笑了笑,双手不自觉的抠弄抓住了衣角,佯装无辜:“只叫你呀老公。”


    赵晔迟迟不语,深深吸了一口烟,那点明灭的橘黄色星火迅速燃烧,变成灰白色的残骸。


    不该这样啊。


    他记得徐盼叫他老公的时候不是这副神情,是那种充满羞怯的眼神,不敢直视他,藏着他本人都未必能发现的了的温柔。可惜没多久徐盼就发现他还和楚瑜联系,更可悲的是他还无法脱身,于是就不再愿意这么看他了。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想看徐盼会不会吃醋。


    但徐盼压根儿就不打算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们的关系又一次迎来了崩溃。


    起初他还有点儿愧疚,愿意劝一劝徐盼,但随着徐盼的冥顽不化,他的耐心耗尽了。在他们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中,耐心耗尽意味着更糟的走向,他必然会让徐盼改掉心胸狭隘的毛病。


    总之,他动手了。


    养不教父之过。虽然徐盼跟他说过他父亲家暴的原因,但徐盼就没有错吗?他父亲教训他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好啊。


    赵晔也一样,他也是希望徐盼变得更好。


    “老公,老公,你理理——”叶知秋强笑着挨近他。


    赵晔被吵得耳朵疼,打断他的话:“你能闭嘴吗?”


    叶知秋尴尬地抿了下唇,束手束脚地不好再想赵晔讨要礼物,他有了想溜溜球的念头。但他翘课来找赵晔,已经被老师发现了,他半道回去不是白逃课了么。


    他绞着手指寻找话题,想起前一阵赵晔说自己有爱人的事儿了。


    难不成赵晔和自己的事儿被那个不懂事的人发现了,不对,在赵烨口中他的妻子并不是多好的人。他自己都出轨了,怎么可能有心思还管他们。


    “……晔哥,我再说一句。”叶知秋小声道。


    赵晔斜了他一眼。


    叶知秋觉着现在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讪笑道:“晔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共同要迎接生活的挫折。”


    “跑不了你的。”赵晔全然放松的后靠在驾驶座里,目视前方,“我犯事儿了,全都被捅到官面上,数罪并罚,我估计最轻也得判个十几年。”


    “晔哥,你开什么玩笑。”叶知秋僵在原地。


    赵晔笑出了声,偏过脸半真半假道:“我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一般的经济犯罪也就三四年,若是十几年就肯定得涉及人命了,还是花钱和解不了的那种。


    叶知秋顿觉四肢冰凉,如坠冰窟,眼神呆滞的落在某处。片刻后,他慌乱的眨着眼,嘴唇颤抖,再次看向赵烨:“晔哥,这真的不好笑,我才二十一……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知道赵晔的钱不大干净,但总不至于沾着血,他就是单纯地想过上物质丰富地生活而已,远没到蹲局子的地步吧。


    “晔哥,你别不说话啊,我害怕。”


    赵晔不再逗他,手肘压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柔:“你听过那句话吗。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叶知秋脸上的血色已全然,褪去苍白脆弱,一时间不知道该恼怒还是如何。他平静的望着赵烨,异常的平静,语气里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我完了,对么。”


    赵烨不以为意:“我也完了。”


    但我不甘心。


    人一出生便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死了就是活该,他能怎么办?那些短命鬼有家人,那他就没有家人了嘛,嗅到风声的媒体都过来了。


    赵光卓那个蠢货大概的确是跟褚朝阳混在一起,不然没脑子去设计他,步步为营地把他往监狱里逼。还屁颠屁颠地往纪检委送资料,把他们母子摘得清清楚楚,决绝到和他父亲拍案叫板的程度。


    他们仨开了个家庭议会,最后还是选择把赵晔踢出局保全自己,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有些想徐盼了。


    如果徐盼还在他身边,还爱他的话,绝对不会像叶知秋这般只顾着自己。


    赵晔徐徐吐出一缕烟雾,茫白的烟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将烟头扔出车窗外,再次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人生真叽吧好笑。


    倘若没有褚朝阳又争又抢,或许他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结局。


    他应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不好过褚朝阳也别想舒服,金钱、名利、地位——没人知道一个私生子想走到这一步有多难,没有人懂他。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处事规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53章 棠棣-伍拾叁 阴魂不散的前夫哥


    群山沉睡。


    明亮的月亮在群山之间掠过, 时隐时现,周围薄雾蒙蒙。隔着车窗瞧去,他与褚朝阳他们一齐同行, 相隔甚远却紧追不放。


    褚朝阳喝了点酒, 靠在他哥肩膀眯了会儿, 头疼恶心,而且右眼皮还一阵阵的跳。跳的心烦意乱。


    某位高官太太一时兴起,喊着一圈子人与她共推牌九,这玩意儿比麻将冷门点,北方人会的少。好在他多少会点,


    本来已经打算宴会附近的宾馆休息了,他爸却跟有病似的要他立刻回去, 让他天一亮就去处理那群堂哥堂弟的。他记得上辈子是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后,带着公司高层直接和其他股东翻脸了,当场就气晕了好几个。


    真是一提起那群亲戚就晦气。


    “还难受?”徐盼帮他揉了揉额角,对褚振华的决定不满也不好说。


    褚朝阳朝他怀里拱了拱,蹙着眉将脸埋进他哥的颈窝, 双目紧闭:“我真的很讨厌酒桌文化,之前有一次我都喝出胃出血了,也没人心疼我。”


    今晚褚朝阳喝的并不多,但架不住人多热情, 奔着巴结他留个印象的动机,总得灌进去几杯马尿。


    这算徐盼印象中他喝的最多的一次,但绝对不至于到胃出血的程度。


    又在说胡话了。


    徐盼沉默的望着他, 叹了口气,用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抚了下他的脸颊:“你没必要这么逼着自己。”


    原以为褚朝阳已经昏过去没再听,过了十几秒的功夫, 他含糊地开口:“你心疼我了?”


    “……废话。”徐盼莫名火大他反问的语气,真挺好奇他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净捡点儿气人的话说。


    褚朝阳嘀咕道:“你又凶我。”


    这话听起来可把他委屈死了,弄得徐盼一句话就能把他逼死一样,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徐盼闭上嘴当哑巴,静静的望着车窗外高悬的明月,时不时才简短的回答一下,怀里醉鬼的埋怨。


    说什么都是错的,倾听就够了。


    盼盼盼盼,在呢在呢;哥,你爱我么,爱最爱了只爱你;徐盼,我觉得你是个傻逼,行,你最聪明,啊你又凶我——


    徐盼一会儿是他的好哥哥,一会儿是陈世美负心汉,由于褚朝阳的话实在没有逻辑,天上一脚,地上一脚。他也只是勉强拼凑出来自己把他辜负了,接着就跟渣男似的不给他名分,玩弄他的感情。


    真气人呐!


    徐盼斜眸注视着他,介于朝阳确实喝了酒便不好怀疑他是否在装醉,好吧,能感觉到他就是在装。几个小时前还游刃有余地在牌桌上和官太太共推牌九呢,思路清明的很,赢牌赢的点到为止。


    他们家除了徐建军就没有和赌博沾边的,褚朝阳看了两三把就半推半就的上了桌,一口一个姐姐把人哄得花枝乱颤。


    许久,在褚朝阳又一次表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时,他兀然反问道:“朝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话音落地,车里就静了下来。


    褚朝阳听到这句话时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目安详,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清醒还是该装醉,但逃避风险是人类的本能,他还是假装听不到这句话好了。


    其实他哥一点儿也不傻逼,他哥挺聪明的。


    徐盼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推牌九的?咱们这边很少有人玩。”


    这时候就显得他很不识趣了,褚朝阳一直在忙些他不了解的东西,他有自知之明不置喙。但牌九这种娱乐主要流行在西南那边,那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都说不会,褚朝阳再聪明也不能看两眼就熟练啊。


    “……”


    褚朝阳不好再装下去了,恹恹地从他哥身上爬起来,解释道:“牌九看的是运气,看抓牌抓的怎样,能凑出来就行。比麻将还简单呢,你要是想学,到家我就教你。”


    他回答的很好。


    徐盼没有接话,转到而轻声道:“你会的真多啊朝阳。”


    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阴阳怪气,愣了下,可能自己过得太好有找事的嫌疑。尴尬地眨眨眼,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不是醉了么?”


    “我装的。”


    “装醉?”


    褚朝阳嗤嗤笑了两声:“装清醒。”他拉着徐盼的手往额头上放,“都能煎鸡蛋了,烫手。”


    徐盼重新把他拽回怀里:“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当你说的都是醉话。”


    “行,我就爱当悲惨世界的主角。”褚朝阳偏过脸埋在徐盼的颈窝,醉酒发烫的皮肤让他变得热热的,淡淡地酒气让徐盼也有些倦意了。他含糊道:“我还能编,编个褚丽娘和徐梦梅的……”


    哦,这回不是褚香莲和徐世美了,改成牡丹亭了。


    徐盼蹙了蹙眉,回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剩下的忘了,先前在在哪本民俗故事上看过。你打算效仿杜丽娘?”


    “不深情么?”


    “深情是深情。”徐盼被他说得想笑,“就是有点恋爱脑,为了个男的没必要吧。”


    褚朝阳没抬头,在鼻腔里长长的疑问的嗯了声。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的有的是。”徐盼纠结着,边想边说,“我觉着你该跟楚瑜学学,他就很想得开,他说爱了睡了就走了。你要是打算为了个交集不深的人寻死觅活,多少是有点……恋爱脑了。”


    前几个月朝阳动不动就说他恋爱脑。


    怎么不算一种世界线收束呢。


    “你看上谁了,谁又不允许你搞对象了?”徐盼酸溜溜地问道。


    褚朝阳闷笑了几下,闭目养神,心里的小人突然来了精神,眨巴着大眼睛想听徐盼继续说。他哥越理智,就证明徐盼越爱他,十指相扣收紧抓着不放。


    徐盼啧了一声,懒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用手肘碰了碰他:“朝阳?……真睡了?”


    “没有。”褚朝阳打了个哈欠,“再也不喝酒了,有点想吐。”


    徐盼看了看周围,把公文包拿过来:“你真想吐啊?吐的话我把文件拿出来,你吐包里。”


    褚朝阳没动:“吐车上罚二百。”


    “你吐的,还打算罚我?”徐盼摸摸他的脸颊,从下面冰柜里拿出瓶冰水,“你先喝点水吧,等到服务区了你下来透透风,缓一缓。”


    “不用,直接回去看看我爸,看看老baby作什么妖。”


    明月幽幽,柏油路面映着幽蓝色的光泽,疾驰的劳斯莱斯碾碎月光。那些镀锌护栏的反光条忽明忽暗,如同扑扇着眼睛的旁观者。


    收费站的绿色的箭头在晨雾中浮现,栏杆升起后,油门再次被踩到百迈以上。隔音墙外的松柏明晃晃,枝丫投下地阴影爬上挡风玻璃,似乎在干扰司机的视线。对面的车道隔上许久才回掠过一束亮,远光灯如利刃闪现。


    远处的山峦像沉睡的怪兽,山体洞口睁着一只昏黄的猫眼望过来。


    在进入隧道的一瞬间,隧道吸走了所有的声音与月光,两侧的壁灯在高速行驶下连接成一线。


    “褚总,有人跟车。”


    司机的话让褚朝阳有些疑惑:“先开出去,找最近的服务区。”


    褚朝阳身边的人一向省心,大概是司机试图甩了没甩掉,立刻就告诉他了。他那帮子堂兄弟叔伯不至于自找麻烦,他刚从当地的政府里出来,出了事儿得牵连一堆人。


    开出隧道后,褚朝阳接到了手机里的消息,看见的第一眼就绷不住笑了出声。


    徐盼下意识地垂睫觑一眼,褚朝阳却很熟练地熄灭屏幕。


    褚朝阳侧着身,右手撑在膝盖上托腮,弯起眼睛专注在徐盼。左手拢住徐盼的手,看得出褚朝阳的心情相当好,甚至是爽快。和刚才恹恹不清醒的判若两人,两只眼眸灿若星子,熠熠生辉。


    徐盼尴尬笑了下:“我什么都没看到。”


    褚朝阳笑了笑:“不是大事,你想看就看。”他松开手,将手机打开,“你真的想看么哥?”


    冷白色的光在他们之间亮起,是后车座位唯一的亮,褚朝阳的脸颊被勾勒上一层银光。长睫投下阴影,嘴角的笑意变得生冷,似乎这个问句有了答案。


    “不用,我对这些没兴趣,你没事就行。”徐盼摇摇头,帮他熄灭了屏幕。


    这个举动让褚朝阳很开心,再次笑出了声:“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徐盼无奈地笑着望回去,手腕上的泰格豪雅腕表因抱臂露出,显得那只腕子愈发苍白细骨伶仃:“我也喜欢你。”


    一路高速行驶,司机找到停车位停下,等待褚朝阳下一步安排。褚朝阳降下车窗,无表情地眺望着,二三分钟后,一辆保时捷开了进来。


    他打开车门:“哥,你在车里待一会儿,我去下便利店。”


    看得出来赵晔也是消费降级了,终于不开他那个破阿斯顿了,换了一个更廉价的。褚朝阳单手扯了下领带,环顾一圈后有一辆重卡亮了下灯,里面坐着的男人皮肤白净,可以推断出是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动的。


    里面的司机笑眯眯地和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褚朝阳没有予以回应,看他一眼就径直离开,用常人的思维来看他与这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走近那辆黑色的保时捷,不等他靠近,赵晔就摔门下来。


    “褚朝阳,你他妈干什么?”赵晔怒声骂道,他色厉内荏,想不通褚朝阳走过来的原因。


    褚朝阳坦然笑道:“去给我哥买夜宵,你呢?”他语气一沉,“跟了我们一路,打算跟我来个鱼死网破?”


    赵晔皱了下眉:“你欺人太甚。”


    “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你。这样说也不算错吧。”褚朝阳调侃道。


    他说过他有的是方法磋磨人。


    赵晔翻了个白眼,他的诉求挺简单,开车创死褚朝阳,自己得不到就对手也别想得到。但架不住人家车跑得快,一路就奔到服务区来了,而且东部城市的高速服务区都会有警务处。


    一路上是都是黯淡无光的,服务区像是突兀出现的孤岛,水汽潮湿,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雾霭中晕成毛月亮。


    环境越亮,他的人生却越黯淡,他找不到合适下手的机会了。这辈子混的还不如上一次呢,还没等到凭借信息差占据红利,就水灵灵地被宣告杀青了。


    此时的赵晔一无所有。


    “你不让徐盼跟来,怕我跟他说什么?”赵晔向他身后看去,未果后戏谑的嘲讽道,“该不会是意识到偷来的幸福有局限吧。”


    褚朝阳并没有动手,面无表情:“你和他说了也不会怎样,把你那些痴心妄想收起来吧。”


    说着,他转身离去。


    赵晔磨了磨牙,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追了过去:“你再让我见徐盼一面,自从他跟你走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褚朝阳斜他一眼,嗤笑道:“这半年你玩过的小男生不计其数,装给谁看啊。”


    做伴侣的第一点就是忠诚。


    “徐盼不在意这些。”赵晔烦躁地再次骂了一句,双手比划着催促道,“他是我老婆,我跟他送过戒指,而且我爱他。你已经占了他那么长时间,清不清楚我和徐盼才是一对,他只是把你当弟弟。”


    褚朝阳扬了下眉,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你是不是除了这一句就不会别的了。”


    赵晔大喘着气,充斥着血丝的眼睛转了转,深呼吸一口气:“我爱他。”


    褚朝阳很无语:“他爱我。”顿了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我不走,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比如?”


    “比如说叫我老公。”褚朝阳有了一抹笑意,旁敲侧击地暗示道,“你觉着我哥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这么叫人。赵晔,你们在一块八年,你应该比我清楚。”


    说起这个八年,让褚朝阳恨得咬牙切齿,他再次看向刚刚亮灯的地方。


    徐盼跟褚朝阳睡了?


    赵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太愿意相信徐盼会和褚朝阳滚到一块。先前他们在一起时,徐盼说的是他弟弟要走了,不要他了……绝对没有亲情之外的情愫,不对,徐盼很少掉眼泪,但每次提到褚朝阳都得红眼圈。


    又或者徐盼从一开始就对褚朝阳有难以启齿地感情,比他还要薄情。


    肯定是,不然徐盼怎么会那么快就跟褚朝阳在一块,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跟自己弟弟上床送戒指叫老公的。只是在人前装一装冰清玉洁,其实私底下来者不拒。


    估计上辈子徐盼早就跟褚朝阳睡了,不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贱人。


    第54章 棠棣-伍拾肆 早说过了,我哥最爱我……


    褚朝阳从便利店出来后, 见赵晔面如死灰地坐在台阶上,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压根就不能接受徐盼跟他上床的事儿。


    他扫了一眼就离开, 不打算和赵晔再有交际。人是一种贱东西, 得到的时候不会珍惜, 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


    “褚朝阳。你叫徐盼过来,我有话跟他说。”赵晔哑着嗓子叫住他。


    褚朝阳叹了口气,侧过脸冷道:“你不就是想跟我哥说之前的那些破事么。除了平白无故地给人添堵,让人觉着恶心,你告诉他了有什么用?”


    他转过身:“难不成你还觉着, 他会因为几句话把我一脚踹开。”


    “徐盼不是这种人。”


    赵晔听不进去他的解释,垂首重复道:“我和他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你让他过来,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人死帐清。”褚朝阳简短道。


    赵晔被这句话气得血液上涌,怒然站起,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自己都他妈没做到,这半年你在背地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本来我和徐盼好好地,要不是你来搅局徐盼就不可能死,我也不至于去蹲牢子!”


    褚朝阳阴沉着脸听他说完,厌烦又冷漠:“别把你的不幸归到我身上, 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自认挺好脾气的,只要不来打扰他和他哥的小日子,他就很好说话。


    而且这辈子赵晔得罪人是从楚瑾开始的, 人家风头正盛,背地里想给他下黑手的数之不清。结果赵晔干了票大的,把人家弟弟给睡了,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高。


    褚朝阳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再不走他哥该着急了,最后劝了句:“蹲上十几年好好改造吧,出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等上十几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青春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祂拥有无限的可能,等刑满释放,赵晔都快奔五十了,哪还有再折腾的精力。这种慢刀子杀人不见血却最致命,听上去就让人觉着绝望仓皇。


    赵晔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似乎是认命了:“好歹认识一场,你让我和徐盼道个别吧。”


    褚朝阳沉默着。


    赵晔继续道:“你当我求你了,行不行褚朝阳。你别忘了,你跟你爸走了之后,是我陪着徐盼的。何况我俩在一块八年,我再不是个东西也得有一分真心,哪能全然没有感情。”


    “现在我没机会了,我出局了,你赢了。”


    褚朝思忖着,大概又是要跟他哥说之前的破事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徐盼,想让他哥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


    他心里是有怨恨的。


    起初只想徐盼陪在他身边,接着就想徐盼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然后又暗戳戳地催促他哥和他互相带戒指……欲壑难平,他是前所未有的贪心,他装作漫不经心去刻意的忽视。


    可能装的挺烂的,他不愿意在他哥面前说谎。


    起风了。


    便利店门口撕下半截的广告纸在风中和啦啦响,自动门打开时,将屋内关东煮的热雾扯成丝丝缕缕。冷潮的晨雾扑在身上,像是过期面膜的冰凉液体,激的人起鸡皮疙瘩。


    褚朝阳听得身后有了细碎的动静,回过头去看,是他哥。


    徐盼怀里抱着他的外套,似乎不大开心,走近后把手里的塑料袋接过来,把衣服递给他询问道:“凌晨的时候最冷了,你处理完事情怎么不回来?”


    他和赵晔之间站的有点距离,徐盼下车就是奔着褚朝阳来的,所以自然是没看见赵晔。


    “错了哥,没有下次了。”褚朝阳笑着回答,但他没想着徐盼会过来,戒备地扫了眼赵晔。


    徐盼帮他整理衣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皱了眉:“你喝醉了,风一吹,第二天起床肯定会头疼。”


    褚朝阳笑了下,乖巧地让徐盼在脸上捏捏,他有点心虚了。他哥对他挺好的,他应该知足,把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都压下去。


    珍惜当下……


    “哥。”


    “徐盼。”


    徐盼抬眼想看看朝阳说什么,忽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迅速回头看过去。可能是还处于赵晔第一次的惊吓中,他立刻把褚朝阳推开,另一只手本能地去阻止举起的寒芒。


    他听到了皮肉被割开的钝响,接着看见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汩汩流下,温热的。


    流血了?


    不给他反映的时间,赵晔几乎是同时将匕首从他掌心抽出,毫不犹豫地要奔着胸口刺下第二刀。他不打算让徐盼活,既然他被逼上了死路,徐盼也得来陪他。


    褚朝阳扯过徐盼,一脚踹了上去,夺下咣啷坠地的匕首。


    徐盼趔趄着站稳,看着褚朝阳走向赵晔的背影,真恼火了。他害怕褚朝阳一激动闹出来人命,快步过去拦他,左手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刀:“朝阳,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你冷静点……”


    赵晔惊讶地看了眼徐盼,双肘撑起身,得意地笑了笑。


    褚朝阳紧紧攥着刀柄,脸色愈发阴沉:“哥,你把手松开,你别再让我多想了。”


    “多想什么?”徐盼冷声问道,他颤着手指去扣褚朝阳的手指,血糊了一手。见他还要动作,有些恼怒的压低声音,“回家之后你爱怎想就怎么想,现在别激动。”


    褚朝阳眼里闪烁着一层泪膜,在转眸看向徐盼时就落下来了,眼睛红通通的。


    “多想你还爱我啊。”赵晔抢答道,“他瞒着你一堆事儿呢,其实你是我老婆,要是按上辈子——”


    “你特么闭嘴能死啊!”褚朝阳哽咽着吼道,如果不是徐盼拦着他,真就冲了过去。


    徐盼看着他于心不忍,抬手揩去褚朝阳的眼泪,哭喘着想压下自己的崩溃。此刻朝阳的哭声没有声音,泪水就一颗颗顺着面颊滑落,连控诉他偏心都不说了。他的神情静了一瞬,转过头追问道:“上辈子什么?”


    赵晔坐起来,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挫败地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和你才是一对,咱俩在一起很多年,感情还不错。”刚出口就看见褚朝阳想动手,改口道,“我单方面觉着。”


    “然后你因为我不理他了,他心里不平衡嫉妒我,就抢在我前面又争又抢的……”


    徐盼愣了,像在听个胡话,询问褚朝阳:“他说的是假的吧?”


    褚朝阳双眼泛红含着泪水,不置可否,显然是不愿意回答。


    徐盼叹了口气,想再帮他擦一擦时,褚朝阳偏过脸躲开了。这一举动给他气笑了,用袖子强硬地把他脸上的泪痕都擦去,刚擦干,就见褚朝阳的眼睫垂下,又沁出几滴泪,抿着唇存心和他过不去。


    他没有犹豫,放轻语气:“好了好了,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信你。”


    听到这话,褚朝阳终于肯给他哥一个眼神了。


    徐盼讨好地笑了下,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一会儿才再次问道:“赵晔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么?”


    赵晔不愿看到这一幕,无语地错开目光,一时说不下去了。徐盼这一举动就证明,人就是听一乐,回去后还得边哄褚朝阳边对账……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希冀也被徐盼抹灭了,闹不清徐盼到底是无情还是薄情。


    “你就没发现,自从褚朝阳重新回到你身边后,他变了很多。以前他绝对没有胆子当着你的面动手,他当时老窝囊了,跟这会儿差不多,就会扒在门口喊你名。”。


    他故意往徐盼心窝里戳,拿话去激他,哼笑着。


    果然看到徐盼的表情有了变化,空白了片刻后,再次看向他就变得愠色,眉头微微皱着。


    赵晔无所谓地迎上徐盼的目光,接着把视线切到褚朝阳身上,人家正红着眼圈给他哥缠手呢,眨巴着眼睛悄悄藏眼泪。妈的,还背过脸假装不想被发现,被徐盼问了还摇摇头一言不发。


    没得说,这是真把徐盼拿捏了。


    警务处很快就赶过来了,做完笔录加上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残阳如血,高压电线切割暮色,大喜鹊成了站在线谱上的音符。挺拔的法国梧桐筛碎了晚霞余辉,在光影下渲成金红色。


    煎饼摊上的铁鏊子腾起青烟,老板扬起小茶缸浇下蛋液,次啦啦香味升起来。边忙边问帅哥加不加辣椒,吃不吃香菜,两个啥也不填的一共十块。


    褚朝阳交完钱就把饼给了徐盼,彻底成了哑巴。


    准确点说从进了医院安定下来,他就开始站在离徐盼不远处生闷气去了,徐盼叫他一声他才会抬头看看。他眯了一会,再醒来都没见褚朝阳睡,气得睡不着了。


    徐盼没接,哭笑不得地歪头去看他。


    褚朝阳一味地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脸别到背后去。他似乎不识趣,一把拉住褚朝阳:“朝阳,你又生哪门子气?”


    “生我自己的气。”褚朝阳低下头就瞥见徐盼再次被缠上的右手,缝了七八针。这只手跟了徐盼算是享福了,多灾作难,不是被烫伤就是被割伤。


    徐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翻了下自己的手,笑道:“现在我跟赵晔两清了。”


    褚朝阳默默扒了煎饼果子的包装,让徐盼先吃,等了许久又问道:“……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没什么可问的。”徐盼吃几口就半饱了,脸色好看了,“你自己都交代差不多了,况且听那谁说,你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


    “他没说。”


    徐盼哼哼笑了下,抱住褚朝阳的手臂,笑得高深莫测:“因为我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徐大师。”说完他又正色道,“你从小受了委屈就是憋着不说,当着我的面掉眼泪,且等着我主动问你呢。你回忆一下从去年到现在你哭多少次了。”


    还哭得特别凶,跟孟姜女哭长城有一比。


    褚朝阳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总算有了丝笑意,他竭力想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淡声道:“你不害怕我么?我已经比你大了。”


    “大多少?”


    “七岁。”


    徐盼想了想,斜向上看向褚朝阳,与他撞了个对视。死脑子快想啊,估计他要是说不得褚朝阳不满意,回到家他还得闹一场:“男大三,抱金砖。七岁怎么了,七岁可是二又三分之一块金砖。”


    褚朝阳低低笑了一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又问道:“那你震不震惊?”


    徐盼微微眯眼,长嗯了一声,用捧读的语气道:“我的天啊,居然是重生的人,和少儿科普里写的一样,居然是真是存在的。求求你,给我签个名吧。”


    看来是还行。


    褚朝阳被逗笑了:“回家就给你签。”


    “拿什么签,签哪?”


    褚朝阳一听就觉着不对,重新看向徐盼:“哥。”


    徐盼撩拨完,得逞后咯咯直乐。


    是夜。


    褚振华领着秘书带来一堆补品,愤愤不平地表示谁也不能欺负他们家的人,嘘寒问暖一顿,又领着一帮子人乌泱泱离开了。


    褚朝阳刚把他爸送下楼,一进门就见徐盼在收拾剩菜,更烦他爸了。他拉开徐盼,上前利落的收拾着,老baby吃完一抹嘴水灵灵的走了,不知道是来慰问的还是来蹭饭的。


    他臭着脸把碗筷拿进洗碗机,淘了块抹布回来擦桌子,余光瞥了过来,忿忿道:“下次让我爸送完礼就滚蛋,门都不该让他进。”


    徐盼笑了下,调侃道:“哇,这就是二十八岁的褚总啊。”


    这是睡醒后第三次故意挤兑褚朝阳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盼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觉着有意思。他还真没想过能提前见到二十多岁的褚朝阳,怎么看怎么稀罕,大概是就近几十年都看不腻。


    褚朝阳故作高深地嗯了声:“感觉怎么样?”


    徐盼被他逗笑了,边想边说:“有时候符合你的年龄,但有时还和现在差不多吧。你处理工作的时候和平时相处,差别挺明显的,最让我意外的是差七岁咱俩还能玩到一块……”


    能感受到是褚朝阳在迁就他。


    褚朝阳动作一顿,神色平静地没有波澜,垂眸专心于擦桌子:“因为只有你疼我。”


    徐盼有些懵。


    可能是下午被徐盼说爱哭的原因,他说完这句就回厨房洗抹布去了,忙完后摘下围裙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一冲就是半个小时,再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了,客厅里的灯全部熄灭了,只有走廊和卧室里还明着。


    他似乎除了回去睡觉没有别的选择了。


    卧室的门半掩着,投出一块平行四边形的光亮。褚朝阳不自觉发于内心的笑了下,同时他有种久违的心慌无措,随着越走越近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握住门把手时又转瞬重重落下。


    屋里还残余着下午时薰衣草的安神香薰味道。


    徐盼见他来了就默默熄灭pad屏幕,浏览器里还写着“世界未解之谜:人可以重生”“外星人的秘密”“茅山秘法的真相”乱七八糟一大堆,他也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些。


    其实他心挺大的,要说早起端倪也算四舍五入发现了,觉着褚朝阳瞒着什么事儿。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褚朝阳都不愿意正面回答,结果这事儿可大可小……估计朝阳刚重生就摊牌,他也会信。


    兜兜转转一圈,发现人是憋屈习惯不敢说了,倒霉孩子自己钻牛角尖了。


    比如说现在,褚朝阳挤进他身边后就不说话了,垂睫不动声色。


    徐盼对别的可能迟钝点,但对褚朝阳这些微小的情绪总是一等一的灵敏,缩回被窝和他面对面,笑道:“又委屈了?”


    “嗯。”


    快点哄我。


    “那你说的上辈子,我对你不好?”徐盼抚平他的眉心,看了眼四周的氛围,觉着太亮了就关上吊灯,打开床头的小夜灯。


    “不好。”褚朝阳赌气道,说完后软了语气,“其实挺好的。但我们中间有了个第三者,就是赵晔,而且都因为我爸我来晚了才有的……”


    徐盼想了想,轻声道:“看来是没机会对你好。”


    褚朝阳不动声色很认可,他和他哥才是天生一对,徐盼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好啊。他把徐盼拉进怀里,侧脸贴着他哥的头顶,蹭了蹭。


    委屈死了。


    徐盼觉着心里酸了吧唧的难受,也不能全怪朝阳疑神疑鬼,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抚了抚他的后背。仔细想一下那些人说是朝阳的亲人,实际上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褚振华催着朝阳回去也只是想要个儿子,现在的朝阳够好的了,他还能挑出不是来。


    换成没有重生的朝阳,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啊。


    这事儿不能细想,一想他也气得慌。


    褚朝阳却不打算放过他,边说想徐盼,边说如果没回来会怎样。继续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徐盼问褚朝阳回答的形式,没几分钟就把徐盼气得坐起来了。


    徐盼深吸一口气:“朝阳,我。”


    褚朝阳打算交底儿,笑道:“还有呢,这才哪到哪。”


    又过了一会儿,徐盼躺不下去了,气都气醒了,他有种想要磨刀的冲动。阿西,这下彻底不能怪褚朝阳闹着想回家了,不能怪褚朝阳没事儿就嘲褚振华了,他们家的内向乖宝宝被欺负惨了。


    一家子缺德玩意儿还整上滴血认亲了,不是说褚朝阳是野种,就是说他上不了台面没能力。总之是跟徐盼以为的根本不一样,就一个儿子还整上九龙夺嫡了,真有种就不该去给褚朝阳加压力。


    他们家朝阳是享福的,又不是活不起才投奔的。


    褚朝阳很有眼力见地帮他倒了杯水:“哥。”


    徐盼接过后一饮而尽,靠在床头努力去平复心情,未果后定定的看向褚朝阳,片刻后:“一群精神病!”


    褚朝阳没多大反应,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老柔弱了。


    “你不能走么,非跟他们干耗着?”徐盼愤愤不平。


    褚朝阳双手撑在他身边,上身前倾,亲吻着他的唇:“我回家了,家里已经没人了。这次也是,如果我晚回来一会儿,或许你也不在了……”


    徐盼心烦意乱,不想去接吻,勉强玩笑了下:“那你完了朝阳,这辈子你算是离不了我了。”


    褚朝阳很是受用这句话,抬手抚住徐盼的脸颊不让躲闪:“你是我的,你不能再扔下我了。”


    徐盼被这话弄得眼眶酸涩发热,他望向褚朝阳深邃璀璨地黑眸,不舍得眨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人的眼睛是第七大洋,里面汹涌深情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看杀。


    他闭了闭眼,伸手搂住褚朝阳的肩颈,面颊亲昵相贴。


    怎么可能,怎么舍得啊……


    第55章 聚麀-壹 穿裙子的男人


    “知宇?”


    “……刘姨好。”


    阳光正好, 两颗大梧桐将光影筛成铜钱大小的光斑,摇曳着落在他们之间的水泥台阶上。沿着台阶向上走,就是老式居民楼前常有的广场, 再之后就是红墙小高层。


    纪知宇帮刘姨把装菜的小推车一把提上来, 动作轻快利落, 要是换成老太太自己来又得磨蹭拖拉半晌。


    刘姨跟他道谢,从口袋里掏出橘子给他,被纪知宇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刘姨,举手之劳。”


    “哎呀,知宇你别跟你刘姨客气了, 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拿着拿着, 可甜啦。”嬢嬢的热情让人无法抵抗,她挺喜欢纪知宇的,和她的孩子是小区里同一批的玩伴。转眼就长成大人了,模样、出息都数这个漂亮孩子出挑。


    纪知宇推辞不了,只能接过一大捧橘子:“谢谢刘姨。”


    刘姨拉着他, 显然还有聊的意思,笑得八卦:“知宇,你回到鹤城多久了?也不见你出门。”


    “没多久。”纪知宇有些反感,公式化的糊弄道。


    刘姨哎了一声, 继续道:“听你爸说,你从大城市回来就不走了,专程给他养老?”


    纪知宇没有回答。


    “知宇, 你当时可考得不错,不是说跟同学开发什么软件挣着钱了么。你别听你爸的,你小心着点——哎呀, 你看我这破嘴。”刘姨懊恼着干笑,她没想着好心办坏事,目光在周围看了看。


    接着,她压低声音:“你爸最近在忙些‘大生意’,听他那口子说,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纪知宇面上没多大反应,目光淡漠:“刘姨,我爸有自己的打算,这是他的自由。”


    话一出口,把热心姨姨弄得有点尴尬了,点点头含糊着也不知道说啥。


    他想了下,不熟练地露出一个笑:“谢谢刘姨,我会注意的,您先忙吧。”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纪知宇他爸是个混蛋,和孩子他妈离婚时,仗着兜里有俩子儿就花钱托关系把孩子的监护权要过来了。当年纪知宇才刚一岁断奶,勉强说是离了妈,随便给口吃的也能活。


    但要过来后,也不见纪知宇的爷爷奶奶来看照管,怎么说也是个自己家大孙子。


    等到纪知宇快五岁的时候,他爸就从外面带回个南方的丫头片子,说话细声细语的,不敢抬头见人。细胳膊细腿的,前后都平,估计身上没来就给弄来当老婆了。


    大家都以为丫头片子不顶事儿,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还得帮着照顾前妻的孩子。


    结果温念还挺上心,也是真为了纪知宇好,一直都没和老纪有自己的孩子。之前问得时候,纪知宇不懂事,就在旁边哭闹着说不让念念给他生弟弟;后来是温念说自己身子不行,一直要不上。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的中年妇女对“他”的羡慕嫉妒都少了许多。


    孩子再有出息有啥用,自己身体不行未必能等到享福的时候。而且老纪不疼人还家暴,也就一个一年半载回趟家的儿子对他好,还不是亲的。


    保不齐将来纪知宇也不会念他的好。


    温念对这些风言风语并不关心,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拿着菜刀慢悠悠地切着姜丝葱花,放进银鲳鱼的身上和腹中,然后放进蒸笼等上十几分钟去蒸制。今天做的是一道清蒸鱼,纪知宇喜欢海鱼的油脂香,每次他做这道菜就会多吃一些。


    一想到纪知宇能来,他就忍不住开心。


    这是纪知宇回到鹤城后第一次见面,温念上次和他见面还是过年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在除夕夜呆了一会儿,就因为紀山找事儿出去了,一点也不惯着他爸的坏脾气。


    温念叹了口气,去水池旁洗手,他想给纪知宇留一个好的见面。


    他解下围裙回了主卧,打开衣柜去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视线所及的衣服并不算少,但都是裙装,吊带的,v领的,还有纪山给他买的女士文胸和内衣。这些都是纪山买的,他一直夸温念当女人比当男人合适,情绪到位时甚至会说让他去生个孩子。


    起初他还会反驳几句,但随着紀山的冷脸,他就会拉着丈夫的手摸向小腹。


    温念取下一件粉黛色的收腰连衣裙,两只袖子是白色的衬衫布料,看起来知性温柔。应该不至于让纪知宇太反感自己,让他觉着自己过得还行。


    老师,会怀上的……


    说的多了,温念也忍不住跟着相信。


    温念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垂眸虚拢着抚摸,宽松的睡裙模糊了他的瘦弱的身形。垂下的发丝将冷白色的脸颊衬得凄冷,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停栖在白纸上的黑蝴蝶,孱弱无力。


    他解开睡裙的腰带,对着穿衣镜将衣服脱下来,一寸寸白肉暴露出来。他已经三十多了,不年轻了,但却觉着和以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身上的淤青像是会游动的鱼,无定性的在他周身游弋,从脚腕游到大腿,转而藏到腰腹,有时也会一分为二变成两尾绕在颈间调皮。


    是他做的不够好,不然也不会被老师教训。


    他用指腹摸了摸侧腰,青色的印记已经转变为淡黄色,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消失了。紀山说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这么对他,爱是痛的。


    温念默默地穿上裙子,假装祂并不存在,接下来似乎没有事情了。


    因为不确定紀山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早晨醒来后就会去画个淡妆。紀山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大城市的女人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是精致的,你不要给我丢人,你要学会去收拾自己。


    对了,紀山对外宣称他是南方有钱人家的私生女,多亏了他及时出现,才没有变得和情妇母亲一样的下场。


    男人就爱两件事,拉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


    事实上也差不多,温念是不被认可的私生子,他母亲没有借此捞到钱和名分,只有勉强够果腹的生活费。为了让温念更拿得出手,去打他生父的脸,温悦姿就和南下旅居的紀山睡了,说除了听自己的话,还要听紀山地话。


    温悦姿在男人这方面很挑剔。


    在紀山回去离婚后,她换过几个别的男朋友,但都不尽人意,一直在温念耳边念叨说这个有钱且出手阔绰是个好男人。还颇具少女心思的拉着温念商量如何让紀山回到自己身边,继续要点钱花花。


    但没多久她就因为一场全国性的流感去世了,死在春三月。


    同月的葬礼上,紀山帮忙主持了她的丧事,并且让温念依旧管他叫老师,和他一起回家。


    温念补了下唇色,对着镜子牵强地笑了下,发现自己的两鬓的碎发有些松垮。他想给纪知宇留下个好印象,拆下鲨鱼夹有用梳子重新梳顺……


    叩叩叩。


    门响了。


    纪知宇打电话打不通,按门铃没有电,脸上的愠色更浓了。本来他就不想回来看他爸,但架不住紀山一直找他要钱,他只能在休息日蹲守看看他作什么妖。


    一个月要上五六次,每次都好几千。


    照这么个架势下去,他有座金山也得让这个混蛋老子吃空,净干些不着调的腌臜事。还美其名曰,他得养活温念,知道自己和他感情不深就借口变着花的换。


    他又在门口砸了几下,山响。


    温念听出他急了,随便挽了下头发就跑过去开门,暗暗恼火爱走神的老毛病。打开门后,边道歉边去看纪知宇。


    视线落在纪知宇面上时,竟不由得愣了一瞬,过年时有紀山在,他不敢正面去看纪知宇。但这会儿面对面,就猛然发现纪知宇变了好多,也比他高了好多。


    二十出头的青年肤色白皙,眉目俊朗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厌烦地下撇。估计是被刘姨拉住问话后,就带上了黑口罩,现在被拉下来包住下颌,更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脸色。


    纪知宇也略微惊讶,眼神闪了一瞬后就变得柔和:“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


    “没有没有。”温念立刻让开位置,走到门外打算帮他拿行李箱,“知宇,你的行李呢……”


    纪知宇淡声道:“我等紀山回来,见他一面我就走。”


    温念诺诺地点点头,在玄关处蹲下帮他拿拖鞋,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不好意思知宇,我刚刚在卧室没有听到,等急了吧。”


    纪知宇嗯了声,还行吧。


    温念将拖鞋摆到他前面,伸手去解他的鞋带,打算像小时候那样帮他脱鞋。


    这一举动让纪知宇很不适应,他对温念的感情很复杂,谈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因为他始终都是把纪知宇当成需要人照顾的小孩。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纪知宇后退几步,自己就换好了,“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温念尴尬地收回手:“抱歉知宇,我也不清楚……”


    纪知宇听见这话皱了眉,嘴唇动了动似乎相当恼火,要不是因为温念,他才懒得管他爸呢。活了半辈子因为和领导干架失业了,瞎折腾搞创业把家里的钱都赔完了,都开始添个脸找儿子要钱了。


    估计温念也不清楚紀山去干什么了。


    温念将他的鞋拿起来放进鞋柜,撑着膝盖站起来,轻笑着仰头看他:“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这次回来在家里住好多天?”


    纪知宇大四下学期没有课,毕设在之前就做好了,所以学校里也不会管他回家。


    “不着急,取决于我爸。”纪知宇从衣兜里里取出一个礼盒递给温念,走向盥洗室去洗手,“给你买的。”


    温念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礼物,双手握着无所适从,目光在纪知宇和手中来回切换。打开后,发现是个白色的钻石项链,在昏暗的玄关都闪着亮。


    应该挺贵的……


    纪知宇出来后见他还在看,觉着他应该挺喜欢的,走到他身边:“带上试试?”


    温念惊喜地望向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可以嘛。”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纪知宇僵了下,不大适应温念的靠近,他们挨得太近了以至于他可以闻到温念身上的香味。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吻在脸颊,仰着自己,显得他风情而不自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甜美。


    他当着纪知宇的面拿出来,夸赞好闪后就试着自己带一带,但似乎有点困难——


    扣不上呀。


    纪知宇无声叹气,施以援手:“……我帮你吧。”


    十几岁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温念了。小时候总是黏在他身后叫念念,要是换成小时候,他肯定是屁颠屁颠的喊着念念我来帮你。但直呼其名又感觉生分疏离,而且温念不太喜欢他叫他的姓名。


    温念会佯装凶巴巴的,重读出来,纪知宇,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他拨开温念的手,扫一眼发现原来是把头发丝卡进去了,能扣上才有鬼。他先是把温念的发夹取下来,拢到颈侧,才顺利的把项链带上。


    温念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期待地问道:“知宇,怎么样?”


    “还行。”纪知宇表情淡淡地,垂眸看着他肩颈锁骨,衣领微敞露出一小片白。腹诽道,估计女娲造人的时候,捏他爸使用尿捏的,捏温念是用的牛奶糖。


    第56章 聚麀-贰 漂亮的他


    温念脸颊稍稍泛红, 很受用纪知宇的认可,拉起他的手走向餐厅:“我记得你喜欢吃鱼,所以做了清蒸鱼, 还煲了个汤。”


    他没再扎起那头乌黑及腰的长发, 披散着, 泛着绸缎光泽垂顺下来。


    不盈一握的小腰在发丝见若隐若现。


    纪知宇垂眸看向拉着自己的手腕的手,温念的手很小,虚虚地包着自己的手背和手腕。指甲上涂了一层护甲油,没有光都看着亮晶晶的,手指纤细白嫩, 关节指尖透着粉意。


    到了青春期之后,他就没怎么和温念有过肢体接触了, 一是他成了住校生,二是他爸看见他和温念靠近就会开始胡说八道。


    无聊头顶的老头子。


    纪知宇自认为是比较冷静自持的人,二十年并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偏见情窦初开的小情侣终究会走散。浪费时间和精力,有哄男女朋友的功夫, 不如用来提升自己、享受空闲。


    他年少有为,想追谁基本上都能追到,但没必要。


    他对所有人都有一道清晰的界限,平等的戒严所有人, 吝啬自己的感情。但温念除外,温念对他很好,他不会辜负纪知宇投入的一切, 并且会笑盈盈地给予情感上的回报。


    总之……他喜欢温念,但并不是他爸心脏看什么都不干净的喜欢。


    厨房里,温念熟练地端鱼泼油, 次啦啦一声响,诱人的香味顷刻迸发出来。又绕开他去冲了两只碗去装米饭,纪知宇很有眼力见地帮他端到餐桌上。


    “谢谢知宇。”温念坐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双筷子,“快尝尝。”


    纪知宇难得有丝笑意,学他说:“谢谢温念。”


    果然温念奇怪地看他一眼,抿了下唇,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抬手将头发挽了一下,用发卡卡住,不听话的几缕发丝再次垂在耳边。


    纪知宇看了看他。


    温念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握着筷子,左手拢到耳后,完后对着他笑了笑:“这样顺眼了吧?”


    纪知宇愣了下,解释道:“我没有强迫症。”


    “那你看我干嘛?”温念好奇道,他边说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纪知宇碗里。


    纪知宇挑了挑眉,再次看他一眼:“现在不让看了?”


    温念噗嗤一乐,偏头凑近,弯起眼睛笑道:“当然可以,你想看哪里?”停顿了几秒钟,他在纪知宇开口前道,“你现在还怕老师?”


    纪知宇喝了口水:“我和我爸关系不好,你别替他说话了。”


    温念拄着胳膊,托腮继续看他,一只手拿着筷子给纪知宇夹菜:“我没替老师说话,只是不希望看见你和他对着干。”


    纪知宇没再说话,他一向有主见,对纪山没有任何好感。


    对他生母肖明芳,对温念和他都不好,他也没必要给纪山好脸色,把该进的养老义务做到位就好了。他没花过纪山的钱,都是肖明芳把生活费给温念,后来靠着学校里的奖学金生活。


    纪山不在家里的时候,他愿意多做停留,他并不是多爱出门玩的性格。


    每次纪山从外面回来,总会让原本温馨的氛围降至冰点。他会去过问纪知宇的成绩如何,若考不到市区第一名就会挨一顿打,其实考到了也会打。


    纪知宇高一的时候考到过一次,月休时拿着成绩单给温念看,温念特别激动地抱着他夸赞,还喊来纪山一起来看。


    纪山皱眉看完后,然后把纪知宇叫到跟前来,看着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叹了口气笑了下,似乎是要和正常父亲一样沉默地表扬一下儿子。


    接着就是一脚踹上来。


    纪知宇连退了好几步,摔在玄关门口,除了胃里恶心作疼外,心里也挺痛地。毕竟他努力了一年才靠到现在的成绩,付出的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几下就被这个遭瘟的老头子撕成了碎片。


    温念吓得过来关心他,接过被纪山一把扯住,甩了个耳光。


    “温念,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也想让纪知宇和你一样当个废物!”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错了,你先看看知宇好不好……”


    纪知宇觉着当时自己已经开始走马灯了,看着温念跪缩在门口哭求纪山,牛奶白的肤色泛着薄红,精致的五官快要哭得随着泪水融化,一切的起因居然是因为自己考了个狗日的第一名。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几乎是没有声音,拿着花瓶出现在纪山身后,狠狠地砸在纪山的后脑勺。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电视剧骗了——


    纪山并没有晕过去,反而盯着一脸血回头看他,额头上的青筋迸起,面目狰狞地转身和他扭打在一起。


    叮咣五四,一片狼藉。


    纪知宇浑浑噩噩地瘫在客厅里,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念跪在他身边小声啜泣,脸上还浮着个巴掌印,眼睛也哭肿了。


    纪山见他有了动静,就装的人五人六语重心长:“知宇,是谁教给你这么炫耀的?是你们班主任,还是你本身就是个虚荣的孩子?”


    “你向我炫耀你的成绩没有任何好处,你总会在这上面栽跟头的。”


    纪知宇那年十六,正是脾气大的时候,不可能认错。看见纪山头上缠个绷带。那个绷带在昏暗的客厅里白的醒目,上面还渗着血。


    他沉默着,直勾勾地望着渗血的纱布,耳朵里渐渐起了回响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动静,全身的血液由凝固转为沸腾。他突然有一种感觉,纪山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也会受伤也会疲惫无力。


    只是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他再长一长,强壮一些了肯定可以打败纪山。


    少年掺着血丝的眼珠子转向温念,他可以保护温念。


    他眨了眨眼,扯回神绪。


    “温念,纪山他什么时候回来?”


    温念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躲闪的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半个月没见他了,上一次见面也是关于你。”


    “关于我?”


    温念再一次握住他的手腕,小声道:“老师说他创业的资金流转不过来,让我管你借钱,我没给你说,然后老师把你的存折借走了,说会还你的……”


    纪知宇明白过来味儿了,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他真好奇纪山到底多大的脸,连温念的钱都抢,估计又得和温念动手。


    他看了眼温念的手臂,温声道:“你没事就行,下午我出去一趟。”


    冻结了去。


    温念诺诺地应了声,看见纪知宇没有生气还有些不该的欢喜,知宇的性格比他爸爸好很多。但纪知宇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李,显然是没打算常住,他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你晚上还回来么?”


    纪知宇扫了眼自家的三室两厅,觉着哪哪都比不上自己租的。


    他在市中心租了套更好的房子,二百多平的落地窗大平层,周边基础设施比这种九十年代铺木板的好得多。


    他还养了一缸的鱼。


    温念从虚拢转变为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含着水的眼睛有几分乞求地意味:“知宇,从你上大学之后,你就没怎么在家待过……”


    纪山不在,可以偷偷地陪陪他嘛。


    纪知宇放假了不是在大学附近打工,就是去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帮肖明芳照看后来的弟弟妹妹。继父再心存芥蒂,也会因为他的优秀而改观,希望他这个做大哥能辅导好自己的孩子。


    轮了一圈,怎么也该理一理温念了。


    纪知宇被说到这份上就不可能拒绝了,他嗯了声,把剩下的鱼肉推给温念:“都行,如果没人不赶我走,我没必要离开。”


    温念知道他在暗讽纪山,心累地呼出一口气。他对纪山的行为也颇具微词,纪知宇很久才回来一次,而且还不是为了纪山来的,是为了他……但纪山总会轻而易举地把纪知宇惹怒,闹得周围邻居都知道他们家打起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纪知宇,他又没做错任何事。


    纪知宇见他不太开心,拿开温念的手,将桌上的餐盘收起来,拿去厨房清洗。等出来时,就看见温念心不在焉地倚靠在厨房门口看自己,不自觉地扣着手指。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纪知宇坦然道,“我的车就在外面停着,出去兜风转一转,晚餐在外面吃。”


    温念眼睛亮了一瞬,接着想起什么又暗了,摇摇头婉拒了:“算了吧知宇,如果你爸爸下午回来了,家里没有人就不好了。”


    他答应纪山,非必要不出门。


    纪知宇无语地闭了下眼,侧身从他身边穿过,向外走时回头看他一眼:“我回来了你还怕他干嘛?”


    且不说纪山现在音讯全无,就算他在这儿,纪知宇也不怯他。


    他早就不是当时软弱无能的少年了。


    温念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想要跟着纪知宇离开,偷偷地、一会儿总不会被发现。而且纪知宇停下脚步,穿上来时的冲锋衣,一只耳上挂着口罩,显然是出门前特意为他做停留。


    犹豫着。


    纪知宇走到主卧,打开衣柜翻出件浅咖色的薄款风衣,搭在他的小臂上。望着温念淡声道:“如果你想跟我出去,那就现在穿上走人;要是不情愿,我就自己一个人出去,大概晚上七点的时候回来。”


    他让温念自己选,并不强求。


    温念看了一眼风衣,垂眸踟蹰不敢做决定,片刻后,他再次看向纪知宇。纪知宇并不催促他,反而目光温和等待着他点头,对上视线时还笑了下。


    温念僵硬地笑了下,小声道:“知宇,我们早些回来行不行?”


    “可以。”纪知宇把衣服递给他,跟着来到玄关处,“如果不及时回来,他还会动手?”


    温念一只手扶墙,摇摇晃晃地换上双裸色的高跟鞋,长发用香槟色的珍珠发圈扎了个低马尾。随着他弯腰垂落在一侧,与平常一般的语气莫名有些失落:“老师他,不总是这样么……”


    纪知宇没再回答,扶了他一把,视线落在温念小腿上。他想撩起来他的裙子去看看,大家都是男性,没什么不合适的。但又觉着这个举动有种莫名的冒犯,像个耍流氓的。


    ——如果他向温念开口,说自己想看看他的腿,估计温念也不会拒绝。


    “谢谢知宇。”温念收回手对他笑了下,惊讶道,“这样看我们似乎差不多高了。”


    “对,差不多。”纪知宇垂下眼哼笑一声,听着是肯定,但结合语境就能发现是在胡说八道。气得温念嗔了他一眼,拿起家里的钥匙就向外走。


    纪知宇乐了,有些人说着不想出门实则比他走的快多了。


    第57章 聚麀-叁 我爸回来了


    纪知宇对他爸抠搜, 不代表对温念省着花。别人好好读书可能是醉心学术或者报效祖国,他没那么大的恢弘志向,只想实现财富自由。至少辛苦努力四年, 他为温念花钱的时候并不犹豫, 主打一个看见什么就拿下。


    温念看见他刷卡就隐隐觉着不对劲了, 后半程要么胡乱扫一眼,要么扑闪着大眼睛看纪知宇。


    再回来的时候,纪知宇的后车座是塞满了,他想拿上去时却被温念拦住。他注意到随着天色渐晚,温念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心思一直往纪山那边飞——惴惴不安地猜想,会不会惹怒他, 惹怒了他该怎么做。


    温念没有接纪知宇手里的手提袋,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知宇,我不能要,如果老师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纪知宇没有反应,将手提的部分递过去:“你不喜欢?”


    温念磨蹭着没有接的意思, 但纪知宇也没有收回去的念头,装着衣服的袋子掉在他们之间。他无措地愣在原地,看见纪知宇从后车座起来时,脸色一下子变得退怯, 害怕纪知宇会和他父亲一样动手。


    纪知宇看着他:“你不喜欢扔掉就好,毕竟是我上赶着给你买的。”他从车座上拿出另外两个袋子,“这俩你喜欢么?不喜欢等会也扔了。”


    他不可能收回去的, 他拿着也没用,如果温念不喜欢只能丢掉。


    温念知道纪知宇是好心,并不是故意和他对着干的。他蹲下捡起衣服, 塞进手提袋里,接着将纪知宇提着手提袋的手按下,边组织着语序边试探着说:“知宇,我都喜欢,只是老师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直接告诉他就行。”纪知宇不觉着有问题,心里冷笑温念对他爸的称呼,哪有老师会和学生家长滚到一张床上,娘俩他都要,也是够牲口的。


    “他找事的话,我拦着。”


    温念晃了下神,一时竟觉着这真是个主意,但下一刻反应过来纪知宇并不愿意长久待在家里,应该是口头上说说。他攥紧了掌心:“那要是你正好不在家怎么办?”


    纪知宇很自然道:“那你跟我走不就行了?”


    “……”温念无声叹了口气,果断打消了念头,将手提袋还给纪知宇,“那先放你那里吧,现在拿上去肯定不好收场的,知宇你替我拿着。”


    “行。”


    夜幕低垂,群星暗淡,弯钩明月刺破一线。


    路灯早就亮起,在暗紫色的天空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出一方相连的路径。晚上捌点之后,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偶尔会有一两个下班的白领挎着包急匆匆地往家赶。


    纪知宇和温念并排走着,因为温念的缘故,他只能放慢步频。


    这也给了温念得以窥探他的时机。路过树下,细碎的灯光洒在纪知宇的肩头,像是给周身镀上了一层薄金,白皙的面庞也微微泛黄,泛着柔和的光泽。遗传生母的那双眼睛是上挑的凤眼,长睫眨动,连带面颊上的光影也跟着摇晃。


    纪知宇的鼻梁高窄,薄唇不含笑意,为这张柔和面容添了几分英气。清清冷冷地,像是一块冰杵在旁边,不言不语已经冰冻三尺了。


    但真和纪知宇相处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只是面冷心热,很好说话。


    回去后,纪知宇还需要和朋友处理一些工作室的事儿,洗漱后就去书房猫着了。温念很识趣地不打扰他,临睡前倒了杯热水叮嘱他早些睡。


    轻手轻脚地进来,再轻手轻脚地出去。


    等门关上后,纪知宇停了几秒笑了下,拿起手机问朋友自己很吓人么。


    王旭:……你觉着你不吓人?


    纪知宇:。


    过了一会儿,王旭问道:那你说你是个怎样的?


    纪知宇:我不活泼么。


    手机对面的王旭露出一脸黑人问号,觉着纪知宇真会胡说八道,谁家好人会成天顶个司马脸说自己活泼。纪知宇只会闭着眼皮悄悄翻白眼,再要不然就是面无表情地讲烂大街冷笑话,以至于所有想接近他的暧昧对象都直接劝退。


    这男的不寡一辈子,我王旭的姓倒过来写!


    王旭左思右想都想不清纪知宇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认识那么多年。纪知宇压根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上高中那会暗恋他的小姑娘扯了一大堆,人家就回了个哦。


    事后觉着自己太冒昧了,又约到操场上跟小姑娘说,你喜欢我,我就跟你谈恋爱那是占你便宜,你应该找个喜欢你的。


    这操作属于是伤口上撒盐,一点念想都不给人家留。


    能让纪知宇学会反思的肯定也不是平平之辈。


    王旭:兄弟,背着哥几个偷偷谈恋爱了?[狗头][狗头][狗头]


    王旭:看照片!看照片!看照片!


    纪知宇:复读机。


    纪知宇服了他的脑回路,什么话都能扯到恋爱关系上,回复了一个没有。他和温念根本不可能,自己都不晓得是该如何跟温念论关系,简单粗暴地理解为最亲近的人就好了。


    胡逼蛋侃一会儿,纪知宇突然听到了客厅的动静,皱了下眉。


    防盗门被转动打开,进来的人步履匆匆,隔着门就听见叮咣乱响,不等他从座位上起身就传来重重地开门声。应该是跑到了主卧,推开门后就闻到一股刺鼻浓重的酒气,呛的纪知宇皱眉。


    客厅没有开灯,屋内漆黑只能借着窗外的光看见家具隐匿的轮廓,原本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家里变得恶臭,沉闷难闻。主卧里的门悄然敞开,从缝隙里泻一片光明,暖黄色的灯光肆意流淌……


    “念念,钱去哪了?”


    “我不知道老师,那是知宇放在我这里的,啊老师——”


    纪知宇径直推门而入,看了一眼便了然是他的活爹找事儿,不把存折冻结了就逼不出他。他爸双手掐着温念的上臂,目眦欲裂,低哑逼问着剩下的钱款,温念脸上还挂着眼泪,惊恐地抽噎着解释。


    纪山看过来,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被紧张与愤怒点燃。


    他没有多说,捞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一点也不掩盖殴打老父亲的意图。从小到大他就没服过纪山,干就完了。


    纪山被砸了后立刻将温念推开,打算好好教训教训翅膀硬了的儿子,没规矩惯了的杂种和他母亲一个模样,始终都学不会听话。白色的条纹衬衫皱巴巴地拧在身上,撸上去的两条胳膊精赤有力,恼怒地瞪着纪知宇,咬肌一鼓一鼓的。


    即使人到中年,他也没有像那些普通男人吃的膀大腰圆,身材高大结实。


    反观纪知宇,穿了件卫衣运动裤,俨然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学生仔。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就是比他高上几公分而已。


    纪知宇向后退了几步:“爸,你来一下客厅。”


    语气淡然地像是平常地呼唤。


    纪山回头对温念警告道:“等会我们在聊。”


    等到纪山出来后,他就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到他爸脸上,让纪山摔到墙上猛地撞了下。纪山一脚踹到扑过来的纪知宇腹部,但纪知宇纹丝未动,发狠了般一拳拳砸下去,像是把前些年积攒的怨恨都还回去。


    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纪知宇算是后面的后面,他就是骨头硬看不惯,几下就把纪山揍得鬼哭狼嚎,鼻血横流。他不甘罢休,胳膊酸了还打算踹几脚,等什么时候累了再说罢休的事儿。


    流血是正常的。他见惯了自己和温念的血。


    但温念袒护纪山不常见,他大着胆子拉住纪知宇的手腕,含着眼泪替他爸求情:“知宇,你别打了会出人命的,他是你爸爸。”


    纪知宇的眼珠子斜着看过来,看向温念,嗓子发干发粘引得喉结上下干咽一轮。他这会儿火气正盛,忍不住想去诘问温念,当年纪山考虑过他们么。


    正欲开口,纪山摸索着墙壁缓缓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恶狠狠盯着纪知宇:“畜牲,你也不怕折寿。”


    “只要你死我前头就行。”纪知宇挡在温念身前,神色戒备,放缓呼吸去调整气息。


    “你无缘无故给温念那么多钱,却没考虑过你爸我,是不是你俩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了。”纪山的视线转向温念。


    纪知宇最烦的就是这种脏水,无凭无据,仅靠纪山自己的臆断。他把自己当作家里的君主,从小就向他宣称每个人的家都不一样,而他这种纪律严明是最好的,以他的意志运行着。


    净放狗屁。


    温念脸色一白,争辩道:“老师,我没有,知宇也没有。”


    纪山嗤笑道:“那他干嘛对你这么好?”


    纪知宇烦了,他爱对谁好就对谁好,难不成自己焚膏继晷点灯熬油的努力是为了纪山这个老货么。爱是零存整取,没有无偿透支,他坦然接受自己畜牲白眼狼的身份。


    “纪山,你有完没完,没事儿就滚出去。”


    纪山没看他,依旧盯着温念:“你不花钱就睡你爸的人,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


    “每个月定期给我打款,我不会再打扰你和温念。”


    纪山一副无赖的架势,走到沙发坐下,双肘压在膝盖上,倾身抵着腹部缓解疼痛。还抽了两张面巾纸去擦血,十天半个月没洗过的头屡屡分明,充血的眼睛转了转。


    从夹克里掏出手机。


    冷白色的光落在他面上,立体深邃地五官投下阴影,拇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嘴角浮出笑意。


    纪知宇懒得理他,低声在温念耳边说让他收拾和自己走。


    “纪知宇,你别跟我耍花招,实在不行咱们去警局见面。”纪山熄灭手机,拖着腔懒散道,“抛开别的不说,单是你动手打你爸这件事,也够你在拘留所蹲几天的。”


    温念愣了,惴惴不安地看向纪知宇。


    “你敢报警,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纪知宇不受他的威胁,竟真要去厨房拿刀。吓得温念拉住他的手,不敢撒开,怕他敢说敢做。


    温念帮他顺着后背,轻声催促道:“知宇,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纪知宇摇摇头,余光瞥了眼温念上臂的红痕,他太白了,衬得格外鲜艳。明明白天还顺滑地黑发,现在变得凌乱,丝丝缕缕缠绕在肩头。缓慢地眨动着泪眼,泪痕顺着脸颊滑落,被光照的发亮。


    怎么说,有种不是人间的脆弱凄艳。


    他抿了下唇,放轻语气第三次追问道:“你跟我走么?”


    第58章 聚麀-肆 跟我走


    听到纪知宇再次询问, 温念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端说出这种话。他用手背蹭了把脸上的泪水,呼吸颤抖着, 挤出抹快要哭出来的笑意:“知宇, 算了吧, 你跟你爸爸认个错,就回去吧……”


    话没说完,刚擦去的泪水又一线滑落。


    纪知宇看了眼温念,他总是这样委曲求全,也是惯得纪山得寸进尺。他不想看见温念再因为自己掉眼泪了, 细细柔柔的白手拉着他,尽可能地将呜咽在喉咙里藏下。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他心里针刺般作疼。


    他沉默着拿下温念的手, 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知宇!”


    “纪知宇!”纪山从沙发上弹跳着起来,看见温念搂着纪知宇后,神情从惊慌变得嘲讽,“念念,你把那个畜牲放开, 看看他是不是真有种劈了他亲爸。”


    纪知宇听见这话,眼眸灿如明星,他有种诡异的兴奋。低下头告知温念放开自己:“你听到了,是他自己要求的。”


    “知宇, 你别吓我,快把刀放下……”温念哆嗦着手去掰开纪知宇的手指,想要从他手中拿走利器。纪知宇年轻优秀, 没必要绷着一股子劲儿和他爸较真,像是天津卫老派的青皮混混。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拖累纪知宇。


    如果当时他不给纪山钱,兴许知宇就不会回来, 就不会闹出今天的场面。


    纪山擦了擦快干涸的鼻血,团了团卫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浑浊狐疑地视线在温念和纪知宇之间徘徊,想起什么般冷笑一下,也就温念能拦得住他这个畜生儿子了。就他妈好笑,自己那么大个亲爹赶不上一个外人。


    但他有了一个别的主意。


    他要是真报警了,纪知宇今天绝对能活劈了他,他是想要钱,不是不想活了。


    “念念,你把纪知宇松开吧,我和他好歹也有些父子亲情。”纪山觉着温念拦纪知宇的画面多少有些暧昧了,衣衫不整地抱着纪知宇的胳膊,泣不成声,哭得眼尾鼻尖殷红一片。


    纪知宇挺不费力地推开温念的怀抱,声音轻柔:“……别哭了。”


    温念听到这话,鼻腔更酸了,他抽噎着低头别过脸。


    他对纪山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怨恨,本来他和知宇好好地,但纪山连一个安静相处的夜晚都不愿意给他们。他不想也不关心纪山在外面的事业,那些和他无关,只有纪知宇和他有关啊。


    纪知宇把水果刀放到旁边的餐桌上,主动帮他擦掉眼泪,温暖干燥的手掌被眼泪打湿,蹭了一手湿润。


    怎么说呢,温念的脸颊很软,啜泣不已。他于心不忍,觉着温念多笑笑挺好的。


    “爸,你到底想干嘛?”纪知宇回过头。


    纪山笑了下:“和你谈个条件。”


    纪知宇很是无奈,心累地无声叹气:“你说。”


    “你也是我亲儿子,咱俩父子一场,我也不是存心和你过不去。如果把你送进蹲牢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心疼,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纪山打了个自以为很感动的感情牌。


    “……”


    纪知宇二十多了,早就不期待父亲的认可了,他清楚纪山是怎样的人,有自己的主见分辨利弊。看着纪山虚伪的样子,只觉着恶心乏味。


    纪山说着又打开手机看了眼,烦躁地皱了下眉:“我知道你手里有不少钱,差不多有这么多吧。”


    他说出了一个大额数值,几乎是纪知宇这四年攒下的所有了。


    温念惊愕地看向纪知宇,接着眼神变得失落,没有说什么。他似乎明白紀山接下来的话了,私下里他一直说纪知宇赶上了好时候,考试简单,就业容易,创业竞争小。在他的口中,纪知宇只是个会耍小聪明的,只不过时运比他好而已。


    他拉着纪知宇,摇了摇头,不想让他向和纪山继续这个话题。


    纪知宇却不打算瞒着他,他有,就是不给纪山而已。


    “卡号发给你了,你转我一半,咱们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纪山话未说完,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挂断。


    “你又去赌博了?”


    纪山醉的猪肝色的脸更红了,磕绊地:“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是创业,我是结交一些大老板,你也是男人,你得懂——”


    纪知宇重新拿起那把刀,毫无征兆地擦着纪山扔过去,把他身后的空鱼缸砸了裂纹。由一点延伸到正对着的一整面,裂开蜘蛛网的花纹,随着刀身掉落,正面玻璃哗啦啦爆炸碎裂。


    纪山抖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挪了挪位置。


    纪知宇最烦的就是他的赌瘾,手痒了就会去牌桌上来一把,最丢人的时候输的光膀子回家。还说其他的赌狗讲道义,是好兄弟,晓得给他留条裤子。


    他的手机放在衬衫胸口地口袋里,来电时会亮屏,照出一块亮色。


    嗡嗡作响。


    “纪知宇,你个杂种。”纪山把手机关机,恶狠狠地吼道,“你先借我八千,我是你爸我还能骗你啊,你现在就给我转过来。不然、不然你小心点温念,我知道你在意他,可你也总有不在的时候——”


    “我会带他走。”纪知宇淡声道。


    纪山嗤笑一声:“他不会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啊,往好了说顶多算他儿子。咱们仨里面,温念才是那个外人,他是因为我才对你好的。”


    “你是我的种,你再讨厌我也白搭,除了我和肖明芳,谁能无缘无故对你好啊?”


    “而且你早晚也会走上我的老路,不信你就等着,看你将来会不会混的比你老子出息。”


    纪知宇厌烦地闭了闭眼,他知道,但他爸没必要在这提醒。他并不是多在意血缘的人,一想到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源自这个混蛋,他也鄙夷自己的基因。


    自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继承纪山的缺点,他就在刻意回避所有相关的方面,但还是轻易地就被纪山惹得恼怒。很多方面都实打实地遗传了他爸,也不难怪肖明芳对他冷眼相待,将他作为纪山的替身去讥讽。


    他亲生母亲都厌烦他,坦然地告诉他,当年就没和纪山争过抚养权。至于纪山,呵,就更不用说了……


    他肯定不会变成下一个纪山的,肯定。


    “纪知宇,你得拎清楚,你——”


    “滚!”纪知宇低呵道,他眼尾泛红,他被纪山这番话激的恶心反胃。


    纪山愣了下,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反应,但他不是为了惹纪知宇生气,他就是想要点钱。他干咽了下唾沫,一嘴的铁锈味,暗暗叫骂纪知宇大逆不道。


    “纪知宇,只要你给我五千、三千也行,我就不来打扰你和温念。”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揉了揉鼻子,双手插兜理直气壮,虚张声势地去赌纪知宇下一步的选择。


    纪知宇回到书房,拿出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两指夹着递给纪山。纪山嘿嘿笑着,双手点头哈腰地接过去,嬉皮笑脸:“还是之前的密码吧,那我先走了,你让温念好好招待你吧。”


    但纪知宇并不同他玩笑,哑声道:“现在就滚。”


    纪山应了声,佝偻着身体一瘸一瘸地离开。


    门被摔着关上了,楼梯间里有回音,很轻易地就能听到纪山的咒骂。言辞恶毒,并不像一个父亲该对儿子说的,让一栋楼的邻居都能看到笑话。


    家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纪知宇深呼吸去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不该回来,不该去管家里的烂摊子。他就应该和这里的一切做断舍离,假装和谁都没有关系……他目光怨恨,气血上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他心有不甘,觉着命运不公。


    他需要去静一静。


    温念胆子小,性格软弱,但和纪知宇沾边的事情会有些不该有的贪心。在纪山夸夸其谈的时候,他逆反地想要反驳,他不是因为纪山才对知宇好的。


    望着纪知宇略微颓丧地垂首,他说不出的难受,不忍直视。


    视线定住,温念注意到他的手背指节出血裂开,白净的皮肤上糊了一片红,干涸后成了暗红色。他默默地回去书房,从柜子上拿下家用的医疗箱,血很脏,如果处理不及时可能会感染。


    “知宇,我帮你清理一下吧。”他把箱子放在茶几上,尴尬地招呼纪知宇过来。


    纪知宇被他小声地呼唤扯回神思,眼珠转了转,边过去边看了眼沙发旁的碎片狼藉。


    温念已经很熟练帮他处理伤口了,小时候就会和纪山梗着脖子吵,再大些了就会还手,也只有在纪知宇不在家的时候会太平。其实顺着纪山就不会再起争执,至少温念够听他的话,渐渐地也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蹲在茶几旁,拧开碘伏瓶,用棉签沾着帮他擦拭。


    纪知宇的手缩了一下,温念也有些紧张,凑近吹了吹,抬眸询问道:“很疼么知宇……”


    “嗯。”


    温念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上来,连呼吸都带着熹微的水意。他捧着纪知宇的手,小心翼翼,擦掉一小块血迹就吹一吹。


    凉丝丝的。


    纪知宇垂眸看着温念为自己黯然伤神,刻意藏住的眼泪在眼角闪烁,将他的睫毛打湿成簇。凌乱的发丝垂落,不乖巧地吻着他泛红的脸颊,湿红的唇微微撅起,呼出让人手背发痒的气流。


    从他的视角来看,温念的睡裙被扯破了一边,松垮地露出一片白的晃眼的皮肤。


    明明知道是男性略有弧度的平坦胸脯,却让他下意识地错开视线,莫名有种非礼勿视的冲动。纤细润白的手臂像是甜美的诱惑,要是每个人都是用食材制作的,纪知宇会很肯定的认为温念是牛奶做的。


    相隔一尺的距离,他可以闻到温念身上的淡淡地香味,用的应该是椰奶味的洗发乳吧。


    温念吸了吸鼻子,抿着唇去拿纪知宇另一只手,眨了下眼睛,那颗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滑了下来。


    他假装拢发时,用手背擦去眼泪,然后无事地对纪知宇笑了笑:“都怪我。”


    纪知宇挑了下眉,擦完碘伏的右手晾的差不多了,将温念滑落的鬓发掖到耳后,露出那只哭红的耳朵。看着温念为自己掉眼泪,他忽然觉着没那么恼火了,甚至有些微妙的开心。


    不想看到温念落泪,但又喜欢他为自己伤神。


    他的手指绕着一缕发丝。


    温念无奈地看他一眼,不纠结他把玩自己头发的行为。纪知宇也是出于好心帮他捋顺,动作轻柔拢到一边。


    罢了,他起身,弯腰捧住纪知宇的脸,端详着这张漂亮脸蛋有没有留下受伤的痕迹。


    这下纪知宇愣住了,与他对视一眼就仓惶垂眸,他们的距离太近。清晰到可以看到温念眼眸中的瞳纹沟壑,是温柔的灰褐色,倒映出他当时的慌乱。


    温念暗暗皱眉,抚摸着他颧骨上的青痕:“知宇,你最近有出门的打算么?”


    “怎么了?”纪知宇没有抬眸。


    温念心疼得摸了摸:“青了,要是见人的话,我得帮你揉开。”


    纪知宇不以为意,没多放在心上,大不了戴个墨镜遮一下。见不见人的,倒也不重要,一周的时间也就下去了。


    他有些不死心,再次问道:“温念,你真的不想跟我走么?”


    温念搓了搓手,将手心贴在他的颧骨上,稍稍用力地揉按。他不敢太靠近纪知宇了,如果纪山知道他在知宇身边,肯定又会给纪知宇添麻烦。


    他轻声问道:“想会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


    “你跟我走,我对你好。”纪知宇认真道。


    这话听得温念笑了下,眼睛弯起,仿佛听到了小孩天真的笑话。他注视着纪知宇的眼眸,对视几秒,就见纪知宇垂眸躲闪,脸颊发烫。


    害羞了?


    温念单手抚着他的侧脸,让纪知宇不能低头躲闪,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羞怯地落在酡红之上,若是用指尖触碰是否会振翅飞走。


    他叹了口气,笑道:“知宇,你脸红了。”


    纪知宇拉下他的手,皱眉错开脸,瞥他一眼后佯装无事地起身。他咽了咽喉咙,见温念笑了出来,强装镇定地淡声道:“两个人挨得太近会缺氧,脸红很正常。”


    “……你去换身衣服吧,我那里很大,也足够安静。纪山找不到我们的,从今往后,我们就和他一刀两断。”


    温念听出了他的认真,一时语噎,笑了笑。


    片刻后,果不其然地说出了拒绝:“知宇,算了吧,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纪知宇回答道:“我不怕麻烦。”


    他觉着温念应该是和他一条船上的,对自己最好的就是他,自己有能力去照顾他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走。他才不会相信温念和他爸之间有爱情呢,爱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要是温念跟他走,他肯定能倾尽所有的对他好。


    不然温念干嘛要对他那么好,纪山都说了他有所图谋。


    人与人之间是靠利益相连的,温念能图他一些东西再好不过,他欠他的。纪知宇这般想着。


    第59章 聚麀-伍 就这个小妈文学爽


    凌晨的时候, 雾霭蒙蒙。


    鹤城还在沉睡,万籁俱寂,小区绿化里的灰斑鸠时不时鸣叫出声。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转瞬即逝后, 显得愈发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湿润了春日吐露的新芽。


    东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将周围的天空晕染成鱼肚白,与灰蓝色形成低饱和的过度。


    纪知宇的手机震了震弹出消息。他打开手机,看到了短信的转账记录,有零有整的。


    那张给纪山的卡是他存起来用于私事, 日杂费都从里面出,余额还有三千多。得亏ATM机不能吐硬币, 不然他爸连最后的二毛六都不给他剩。


    下一条消息是王旭发来的,还胡说八道了一堆话,围绕着纪知宇莫须有的女朋友展开。


    纪知宇打开扫了眼就退出,从中央手扶箱里找出个旺仔奶糖吃,是上次哄朋友表妹时买的。小姑娘梳着俩冲天揪非说自己是爱莎女王, 还跟把哥哥姐姐全冰冻了。


    爱莎女王怕他又喜欢他,闹着让纪知宇笑一下,纪知宇敷衍地尬笑一下,结果也被冻了。女王说, 你得多笑笑,不然我的魔法就失灵了。


    小孩姐好。


    纪知宇双臂交叠压在方向盘上,侧脸贴在手臂上, 望着小区家里的方向。从外面能看到他们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似乎一夜都没熄灭。


    最后他并未强求温念跟自己离开, 他尊重温念的选择。得到自己回去的答案后,他也没有呆着的理由了,但临走前,温念又变了脸,欲言又止地问他还会不会来。


    他看了温念一眼,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他坦白确实有些赌气的成分,明明温念应该站在他这一边的,也不知道纪山比他好在哪里。酗酒家暴耍钱,偶尔还会出去睡女人,但温念对他依旧是谨慎的温驯,好像没有脾气似的。


    仔细想想,温念对谁都一视同仁,甚至还想维护这个破家从未存在的和平。


    但太过于执拗了。他明知道纪知宇和纪山父子如仇人,却还在当中调和,表面上偏向纪知宇,其实心还在纪山那个遭瘟的老头子身上。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嘛?这个打击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道理他都懂,但还是想问一句凭什么。


    温念那么好,就该配个比他爸更好的人。


    纪知宇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将额头压在手臂上,脑子昏沉沉地作疼。他怕纪山会再回来,所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现在天快亮了,他爸拿到钱了,应该不会再出现差错了。


    反正也没人欢迎他,还是早点回去吧。


    再抬头,远远就看见温念狗狗祟祟地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出来了,盘了个利落的丸子头,深灰色开衫穿在黑色长裙外面。


    纪知宇皱了下眉,这穿着跟不知道凉似的。


    温念把一大兜扔进垃圾桶后,似乎也注意到纪知宇的车了,毕竟一群杂牌车里面,比周围大一圈的宝马x5是显眼格格不入的。


    不确定是不是纪知宇,他在原地愣了几秒,居然主动走过来了。


    纪知宇没想到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惊了一下立刻发动汽车,打算从路边停车位里开走,现在他不想理温念了。


    但还是慢了一步。


    温念站在步行道的台阶上看过来,确认是纪知宇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小幅度招了招手。


    纪知宇没有看他,也没有再降下车窗,将方向盘向右打了一圈,踩着油门尽快离开。


    “……”


    从温念的视角来看,纪知宇是看了他一眼后,就错开视线了。与其说是狂炫酷霸拽的离场,更像是凶巴巴赌气的大猫,呲牙哈气警告别人不要靠近。但真等别人靠近了,他反倒先一步跑开了。


    温念无奈地望着他远去,觉着纪知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啊-


    将近一个月后,省城,某烧烤店的包厢里。


    “收工!”


    “收工,收工。”


    “收工。”


    在场的五个人和对面的四个手机举杯,工作室里的成员基本都在这里了。最近他们接了一个大工程,帮某个集团制作企业内部系统,企业资源,客户关系管理啥的。忙了一段时间终于收到甲方爸爸的打款了,这很难不庆祝一下。


    对面的小胖端着酒杯,凑到纪知宇身边起哄:“来来来,咱们都敬知宇一杯。跟着纪总走,天天都有酒!”


    纪知宇今天状态不好,有些低烧,拿起旁边的橙汁和他碰了下:“以果汁代酒,你们继续。”


    “老纪,走一个,意思意思庆祝一下。”


    “学长,我也敬你哈哈哈……”


    “纪知宇,你还是听他们的,快点喝了吧。”


    几个人玩闹的话里突然掺进来一句不遮掩的挑衅,空气霎时间尴尬了,小胖和学妹对视一眼,看向纪知宇不知道说什么。


    王旭先一步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椅子推开时刺啦响了一声,混不吝地笑了下:“他妈逼的和气生财,有些人别瞎几把找事儿。”


    他一贯嘻嘻哈哈,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时,更显得吓人。


    何浩上下打量王旭一眼,嘴角上扬隐隐骂人,没理他而是哀怨地看向纪知宇。他男不男女不女的,每次学妹刘晶晶都躲着他走,不大敢和他交接。


    纪知宇对他也谈不上印象,起初他们决定成立工作室的时候,就是何浩自己挤进来的。大家当时已经把如何瓜分打款决定好了,但并没有多正式,纪知宇是他们的贼头,于是贼头就把自己的那部分做了点切割。


    好在何浩很努力,经常熬夜和他、王旭出去开房写编程,每次都是他抢着点外卖。


    他们几个人也都看到他的付出了,就重新商量,对每个人拿多少做了调整。


    总的来说,大家都对得起何浩。


    纪知宇不喜欢喝酒,一贯都是意思意思抿两口就算说得过去了,大多时候滴酒不沾,开车把他们送到彼此的对象身边。


    他就事论事地想解决问题,情绪稳定地一批:“何浩,你对谁有不满?我还是王旭?”


    王旭的反应却很激烈,拍了下桌子,急道:“纪知宇,你跟他废什么话,他就是单纯的找事。”


    何浩嗤笑一声,语焉不详:“对,我就是单纯地找事。”


    “纪知宇,你就没想过我不考研,跟着你忙前忙后的原因么?”


    “在场的各位谁考了?”王旭冷笑道。


    纪知宇沉默起身,走向何浩,准确的来说是何浩身后的那四个手机。他把所有的视频通话都关掉了,背对着白墙,面向其余的四个人:“除了何浩,你们谁还有问题或者不满?”


    小胖摇了摇头,刘晶晶捂住了要骂人的王旭嘴,王旭高举双手表示同意。


    除了何浩。


    何浩今天像中邪了一样,不依不饶,走近纪知宇逼问道:“在你心里,你就对我没有一丝别的感情么?”


    离大学毕业还有一个月的光景,他大概率不会再和纪知宇有交际了。


    纪知宇皱了眉:“同学情?”


    “在心中!”


    “王旭你别打岔了。”纪知宇呵斥道,“你不妨有话直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何浩与他面对面,浅褐色的眼睛覆着一层水膜,似乎是快哭了:“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既不拒绝我,还吊着我,你又是什么意思?……”


    纪知宇一怔,他觉着荒谬可笑:“我不知道,也不喜欢你。还有公是公私是私,你负责一部分的工作内容,肯定是要有人和你交接。”


    “你问王旭……”何浩拉住他的手臂。


    外人的接触让纪知宇觉着有些恶心,一股毛骨悚然地感觉顺着脊骨窜下来,他立刻拨开何浩的手。转头询问王旭:“他干什么了?”


    王旭撇了下嘴,无语道:“他是个二椅子,搞同性恋的,欺骗我无知善良的好兄弟你。”


    这个信息量还真是惊人。


    纪知宇略作思索,有些心累,这话有些挑衅他的世界观了。他想不通自己这种人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图他冷暴力,还是图他坏脾气。


    但他和何浩只能算是工作上的接触,在学校里基本上都碰不上面……


    “他喜欢你的脸,图你长得好!纪知宇,你赶他走就完事儿了。”王旭作为钢铁直男对同性恋避之不及,他觉着纪知宇得配个知性温柔的大姐姐才好。


    “你犹豫什么啊。”


    “纪知宇,你别听他说,我是喜欢你的人。”何浩挡在他身前,迫切地解释道,“我从刚入学就喜欢你了,你不是学生会的,但还是帮我拿行李。”


    “之前我们开房时,我还送了你花,你不记得了么?”


    王旭抢答道:“被我扔了,你恶不恶心,纪知宇就不是他妈的同性恋。你们三个月金婚的玩意儿,能不能别来沾边?”


    何浩道:“你这么了解,难不成你是?”


    “我前女友的前男友就是个骗感情的死gay,放屁都往外漏,你放过我们家纯洁善良的纪知宇吧。走吧孩子,别瞎几把撩骚了。”王旭真把人家当瘟神,从另一侧、纪知宇身后绕出来推搡。


    普通直男对gay有种天然的恶意,觉着他们都觊觎自己的聚吧和皮燕子。


    或者担心他们觊觎自己好兄弟的聚吧和皮燕子。


    内部更容易霸凌排挤不喜欢女生的异类,何浩宿舍里的人知道他喜欢男生后,两三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班集体,不约而同地各种方面拒绝他加入。


    王旭看见他对纪知宇羞涩示好,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特地跑到他们班长宿舍里去打听。散了支烟,他们就是一起打塔的好兄弟了;一顿小烧烤,就把何浩跟舍友说过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


    从他的视角看,这人老随意了,谈得三四个男朋友都是gay吧里认识的,还常常夜不归宿。


    得亏是纪知宇技能树全点智力上了,不然他就得多个男弟媳。


    就算纪知宇真的找个男的当媳妇儿,也得找个清清白白地,必须是一手菊才行。


    没推几下,纪知宇拦住了王旭,冷脸问道:“除了花你还扔了什么?”


    “没了。”王旭被问得有些委屈,他是为了纪知宇好,怎么可以助长死给的气势呢。


    纪知宇看向何浩:“王旭对你造成的经济损失,你在明晚这个时候发给我吧,我用双倍还你。”


    何浩不甘心,含泪质问:“你就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都没有?”


    纪知宇不明白,公事公办的态度:“你喜欢我,我就需要喜欢你?”


    这话给王旭听爽了,哥俩好地搂住纪知宇的肩膀,摇头晃脑嘚瑟着:“而且纪知宇早就有对象了,才看不上你这种货色,你没见他对象,长得老爽了……”


    话没说完,就挨了纪知宇一肘子。


    王旭确信纪知宇在谈情说爱方面少根筋,笑嘻嘻地退到后面安抚刘晶晶和小胖,留下纪知宇和何浩对峙。


    何浩看着毫无反应的纪知宇,愣了几秒,怒道:“纪知宇,你根本就没有心!”


    说完,他就拿起桌上的手机跺着脚离开了。


    纪知宇的母语是无语,想不通自己怎么吊着他了,在最近的座位坐下:“他喜欢我?”


    王旭道:“他图你的美色。”


    刘晶晶弱弱地说:“学长,何浩追你,其实还挺明显的。”


    纪知宇疑惑。


    “有时周六周天点奶茶时,他都会替你拿主意,不让王旭帮你点。”


    “这种小事无所谓。”纪知宇皱眉。


    王旭一副吾儿年幼无知的表情,摇了摇头,夸张叹了口气:“老纪,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向我这个好兄弟争取你的监护权,得是关系足够好的人才有资格帮人拿主意。”


    那段时间他二把手的地位岌岌可危。


    刘晶晶又举例道:“之前你感冒那段时间,他不是还提议和你一起租房么,说能照顾你。”


    “上次你生日,他还给你准备惊喜来着,就是学长你又给他转账回去了……”


    见纪知宇没有反应,王旭和刘晶晶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下手。


    如果纪知宇不开窍,他就得等待一场入室抢劫般地爱情。或者说,有人拿着快递签收单说,宝宝,以后我就是你对象啦。


    这种情况,纪知宇才可能拥有真爱。


    纪知宇这会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道理他都懂,就是没用到追人上来。他对何浩并没多大感觉,也没有多体贴入微,以为就是关系好点的普通朋友呢。


    他拿过来没喝完的果汁,抿了几口,突然道:“是不是平白无故给人准备惊喜就是喜欢?”


    “取决于送什么。”刘晶晶想了下,“刚刚王旭说学长你有对象,你送她的礼物,和送王旭的肯定不一样。”


    “你对好兄弟,可能是帮他清一下Steam购物车,怎么简单怎么来;但对你喜欢的人,就不会怕麻烦了,在这个已知的基础上加点意料之外。”


    “比如说,看到一束花,觉着很衬她,就会先一步买下给她。”


    王旭很认同地点点头:“关键是你得长嘴,别搞爱在心头口难开那一套,大多是女孩子听吃这一套的。当然,咱晶晶姐是二班人,晶晶姐一心搞事业。”


    刘晶晶露出你懂我的笑,双手捧脸陶醉:“没有人年年十八,但年年有人十八。姐们有钱了,就可以包养贤惠小奶狗,姐姐长姐姐短,多可爱~”


    “来,大女主,敬你一杯。”王旭十分捧场。


    纪知宇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打开手机看了眼,其余的四个人问他怎么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理他了,盯了会空白屏幕。


    他突然问道:“晶晶,送项链算么?”


    此话一出,全场静了。


    微醺的刘晶晶瞪大了眼睛,小胖顾不得咽下嘴里的肉串,王旭被白酒呛的咳咳没完。


    项链,这个词显然是女性才会有的东西。以纪知宇思忖一阵才开口的态度而言,这位姐姐并没有接受他的表白,引得他开始自我反思了。


    王旭呛的满脸通红:“不是纪知宇,你把照片给我们看一下啊,这样我们军师团可以帮你追人。”


    小胖和刘晶晶用力的点点头。


    “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纪知宇可以头脑一热的给温念买东西,但这种感情应该不算喜欢,他就是想对他好而已。而且温念不见得多喜欢他,总是把他当小孩,有时情绪上来了还会叫他宝宝……


    小胖嚼嚼嚼:“知宇,什么叫非分之想,你喜欢少妇么?”


    “少妇好追,但更进一步的话,得看她有没有孩子。”王旭思索道。


    刘晶晶听见这话就咯咯直乐,她笑王旭追一个大姐姐,结果发现人家是个单亲带儿子的妈妈。硬着头皮上了,伺候人家一日三餐,还帮孩子辅导作业,最后收到大姐姐和大姐夫的二婚宴的邀请。


    王旭变得苦大仇深:“她图我年轻有劲,图我床上活好,图我无偿带娃。”


    纪知宇很无辜地一针见血:“……你不也馋人家的身子么?真喜欢她,就不在意付出。”


    王旭痛苦地嚎叫着。


    “学长,你这不是很明白么。”刘晶晶歪了歪头。


    纪知宇学她歪头,玩笑道:“我没说我不明白。”


    就是分人。


    纪知宇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肯定会被发现端倪。


    因为他和王旭是发小,王旭足够了解他们家的情况,没事儿还说些没大没小的虎狼之词。单看他义无反顾追少妇的行动上,就能发现这人在某方面知行合一,曹贼主义的非著名践行者。


    七八岁来找他玩的时候,就晓得给温念带花,一口一个念念姐姐。毕竟温念只比他大十岁,他这么叫也不算有问题。


    这人开窍后,还撺掇他取代他爸上位。


    ——纪知宇,你晓不晓得近水楼台噻?


    ——滚。他是我小妈。


    ——小妈怎么了,就这个小妈文学爽!你说念念姐那点配不上你了,等你长大了,你爸就他老了,只有你能拯救她!


    ——有病。


    所以后来纪知宇就不准这个口嗨大王来自己家了,怕他一个顺嘴说出点不好听的,弄得他们都尴尬。


    这场聚餐并没有因为何浩闹得不欢而散,他的离去更像是丰富餐桌话题的小插曲,让其余谈过的几位聊着自己情史,怀念失而不得初恋。


    纪知宇滴酒不沾,在一边倾听,等结束后按照老惯例把他们依次送回去,最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那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纪知宇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的手机来了一则陌生来电。


    响了十几秒,自己挂断了。


    第60章 聚麀-陆 可怜的妈妈


    纪知宇湿漉漉的出来后, 打开手机看了眼,一连串是四位吃瓜的来电。他没有重新拨回去。这个手机是他私生活用的,他的社交很简单, 基本上除了这几个逼人, 就不会有人理他了。


    他不喜欢用吹风机刺耳的声音, 而且男生头发半长不短的,胡乱搓一把就算干了。


    本身他就有些低烧,为了活跃气氛去的,结果闹了一出折腾到后半夜。基本上加重感冒没跑了,中间醒来一次又睡过去了, 再满血复活就是下午了。


    晦暗温暖的午后。


    厚重的窗帘垂下,在贴近墙壁的内里留下一道曲线型的阳光, 金色的。


    纪知宇眯着天花板复盘了一下昨天的对话,他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与王旭是天差地别的类型。


    王旭属于是老天爷赏饭吃,满嘴顺口溜,争取把谁都哄得开开心心;他都是先得罪人, 很久之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长记性管一辈子。


    以后还是得和不熟悉的人保持距离啊,不然冷不丁喜欢一下,对他既定的生活冲击太大了。


    明天又是休息日, 他很久没和鹤城的人联系了。


    他爸拿到钱之后就消停了,温念没收到回复后就没再天天打卡似的留言,他可以不回复, 但温念不找他——总觉着差点意思。


    王旭因为这事儿没少嘲过他,马里奥找公主还知道爆俩金币呢,小纪公主只会冷暴力, 一直热情谁撑得下去啊。


    纪知宇刷新了一下聊天界面,垂眸不语,要不他还是问问温念……


    上次温念跟他发消息已经是两天前了。


    他打开调出键盘后打了几个字,发觉自己没什么可聊的,跟温念说昨天的奇闻异事,他应该不感兴趣;说一下王旭帮人养儿子的弱智事情,又有暗示温念的嫌疑;聊他爸又显得太压抑,没事找事。


    算了,他不知道说啥。


    纪知宇逃避地给温念转了笔零花钱,想了想,补上几个字:收了。


    他不比那个公主差,小纪公主也会爆金币。


    几只鱼:[玫瑰花]


    其实他是想说“温念,收了”,但架不住上面温念的开头都是宝宝,隐约还是能觉察出大逆不道的。这也不难怪他对温念直呼其名的时候,温念会生气不理他了,一对比就显得太没规矩了。


    纪知宇烦躁地翻了个身,趴着翻看着他和温念的聊天记录,基本上都是温念在自说自话,说的都是他爱听的。


    等到送外卖的敲了敲门,他似乎有了点话题。


    纪知宇下床把点的减脂餐拿过来,拉开窗帘,摆在桌上拍了个照片。他忙完一段时间就会在第二天开始健身,尽快地把身体素质拉上去,顶着个俊美漂亮的脸蛋去撸铁,或者去拳击俱乐部打拳。


    今天吃的挺丰盛,有鱼有虾有牛肉,但他用筷子扒拉了几下。菜叶子甘蓝啥的全都被他翻到了上面,看上去花花绿绿,比和尚吃得都素。


    几只鱼:[图片]


    几只鱼:午餐。


    但温念没有依旧没有理他。


    这让纪知宇觉着自己被冷暴力了,都快一个小时了,温念还是没有理他。难不成温念生气了,纪知宇觉着不太可能,温念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正在他决定联系纪山时,温念回他了。


    温念:宝宝,怎么吃的那么素啊。


    几只鱼:最近都这样。


    温念并没有减脂餐的概念,他第一反应还是纪知宇没钱了,吃不起饭了。六七十块钱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一顿牛肉炖土豆,可不是一顿敷衍的烂菜叶子。


    他把纪知宇备注着零用钱的转账退了回去。


    几只鱼:……领了。


    温念:宝宝,对自己好一点吧。


    纪知宇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可以想到温念蹙着眉头怒视他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军训住校,再加上青春期抽条长个,回来后他就晒得黑瘦,把温念心疼得掉着眼泪埋怨老师和学校只会折腾学生,有本事就自己去训自己。


    晚上弄了一堆护肤品,和纪山吵架也要往他脸上涂,还是跟刮大白似的厚涂。


    也不知道温念从哪学的育儿观,非常之溺爱,比他亲妈见面时都疼他。


    肖明芳一见面就说要他教好弟弟妹妹,但没教着弟弟妹妹尊重他,而且还没完没了地数落纪山,希望纪知宇加入咒骂的阵营。


    但纪知宇真说纪山不好了,她说纪知宇没良心,你爸爸也不容易。


    纪知宇搞不清她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随着年龄增长,不再期待法定的和肖明芳见面的日子。再加上一遇见她就听她哭诉抱怨,还要搂着这位陌生的阿姨妈妈哄半天,他还是更喜欢和温念待着。


    但又不能不去,不去的话,她就会说温念把纪知宇带坏了,带的不认识亲妈了。


    也是朵堪比纪山的奇葩。


    纪知宇和温念闲聊着,打开话匣子后便故意往惨了说,有点报忧不报喜的意思了。


    争取把温念聊哭。(x)


    温念:宝宝,你忙完了会不会休息一段时间,会回家么,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温念:你别吃菜叶子了,吃太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几只鱼:习惯了。反正没人管我,我怎么样都能活。


    说完,纪知宇看着他的正在输入,边吃边等,接下来就该温念哄他了。大概是“宝宝,你不要乱讲”“宝宝,我没有”之类的,纪知宇还真有些想温念做的饭,偏向于南方的甜口,可能他老家是江浙那里的吧。


    他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讲道理的,除了面对温念。


    温念倚靠在床头,看着纪知宇发来的消息,神情复杂地将脸埋进膝盖。拿过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宝宝,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加油呀。”


    昏暗的房间里,再次被砸的一片狼藉,连带着纪山用来装和原配深情用的结婚照都被撕碎了,所有易碎的玻璃制品,花瓶、水杯都被纪山扔到地上。


    温念不想再清理了,他累了。


    有气无力的。


    纪知宇听到这话差的呛过去,温念什么时候能对他那么放心了,这话蹊跷的让人起疑。就像一直被哄着呵护着,温念突然柔柔弱弱地开口,说宝宝,你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说完就往门外一推。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在温念一句话后免费了。


    他除了不理温念之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


    想了下,他立刻打了视讯过去。


    温念听到纪知宇的铃声,原本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反扑,一股酸涩的辛辣充斥着鼻腔,他又忍不住要哭了。他尽可能不哭出声,但喉咙里还是会挤出破碎的呜咽,手指尖抓着裙子用力到关节泛白的程度。


    泪水委屈地扑簌簌落下,他很想纪知宇,但却希望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他已经尽可能去听纪山的话了,也试着跟他说明纪知宇的不易,纪山不能再仗着父亲的身份挟持他了。但纪山变了,最近几年变得愈发不讲道理,边和他动手边说纪知宇欠他的。


    可纪山没有帮他照顾过纪知宇啊,他之前是是在职教师,却不愿意教自己的亲儿子。说纪知宇笨,说有那个功夫,他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都是温念在关心纪知宇。


    从小小的白团子到丰神俊朗的青年,他投入感情像是有了实质的回报,健康聪明漂亮。温念真的希望纪知宇能越来越好,尽可能的与这个不正常的家庭脱离,走吧,再不走只会被拖累。


    纪知宇值得更好的。


    温念挂断吵闹的铃声,看着纪知宇不断地询问终于哭了出声,泪水充盈着眼眶为他的世界附上一层膜,他的眼泪如断了线地珠子般落下,成为白裙上深色的湿润斑点。他哭喘着,像是纪山宽大有力的手还掐在他的颈子上,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他需要尽快调整一下情绪,不然肯定会被纪知宇发现端倪的。


    纪知宇很聪明。


    这算是温念少有的事后哭泣,前所未有的崩溃,纪山很快把纪知宇的钱赌光了,为了翻本还要把他们住的房子作为筹码推上赌桌。前几天他还跪在地上求温念,扇自己耳光,说自己已经改了,只有一点点就肯定会翻盘让温念过上好日子。


    可温念不需要呀,他只是希望大家都维持表面的和平,即使纪山装一下也好。


    他迈进盥洗室后,关上门,一步步走近浴室。


    待到浴室门关上时,温念便跌坐在地上靠着墙放声痛哭,纤细的手指扣着瓷砖的缝隙。他悲恸的没有声音,只有喉管在上下,缺氧了。他哭得太凶了,面上出了汗,细碎的发丝黏在白净的额头与两颊,长睫颤抖,像是屈死的艳鬼。


    他真的好想纪知宇啊。


    他不讲道理地想着纪知宇是他的,只要他忍一忍,纪知宇就可以过得很好。但似乎知宇过得并不怎么样,他不想这样累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念哭得晕乎乎,垂着脑袋喘息缓神。


    忽然,盥洗室的玻璃门被敲了两下,外面的人没得到回应后,粗暴地推门而入。进来后,便是磨砂玻璃的推拉门,很轻易就能发现影影绰绰地影子。


    纪山拉开门,与眼睛湿红的温念撞了个对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温念,这么多年过去,温念似乎与当年没有变化,他始终是柔弱无辜的涉世不深的纯美,干净得像是一抹为他停留的月光。


    温念黯淡的眸光里没有波澜,脸上泪痕斑驳,他微张着唇气息未定:“老师……”


    纪山一时于心不忍,温念的长相不次于他的情妇母亲,是男人们更喜欢地懵懂无知。他们不喜欢太聪明的情人,比如说温悦姿的精明计较,但也不喜欢太愚钝的伴侣,比如说肖明芳的愚笨蠢钝。


    温念这种是恰到其份的好。


    他蹲下与温念平时,想抬手撩开他面颊上的碎发,但没靠近就吓得温念缩了起来,他以为纪山又要打他,乞求地望着他。


    这种反应让纪山有些恼火,他抓住温念的头发将他扯过来,粗暴地帮他擦去眼泪:“念念,我不是有心难为你,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该为我着想么?”


    温念的脸被蹭的一片通红,他用力推着纪山的手臂,哭喘辩解着:“老师,我是个男人,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


    纪山语重心长,目光悲悯,又端出了为人师表的模样:“可除了我没人爱你,念念,难不成你指望纪知宇么。”


    他今年四十多了,明显能感觉身体的衰老与机能退化,他贪恋温念的比自己年轻细腻的肌肤。在漂亮的人这里,岁月都不忍心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知宇他再有出息有什么用,你终归和他没有关系,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他没有,他还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纪山先是一愣,接着眉头舒展,静了几秒后有了新的主意。他笑得端方温厚,半强硬地将温念拽进怀里搂着,一下下拍抚着他的后背,拇指反复摩挲着他的发际线,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他知道温念贪恋别人给予的温暖,他的情妇母亲只把他当作捞钱上位的契机,真情假意混着让温念分不清。


    稍微哄一哄,就能骗的温念乖乖听话,去亲生父亲那低眉讨好。


    “念念,我错了,你在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之后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没想到温念居然拒绝了,细细柔弱的嗓子害怕地说出强硬的话,他不愿意为了纪山再去诓骗纪知宇。


    纪山的火气腾一下上来了,他的余光撇着疲惫靠在他怀里的温念,小幅度的抽噎着,惹人怜爱到想要进一步摧残的程度。


    “念念,你是不相信我会改么?”


    温念犹豫地望着他:“老师,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害怕……”他看到纪山的目光柔和,大着胆子继续道,“我不是不想帮您,只是您言而无信太多次,而且知宇在外面也不容易……”


    纪山嗯了声,搂住温念的后背,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腿弯:“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应该把我放在首位,你是老师的妻子。”


    温念默不作声,错开脸不想理他,他在纠结纪山会下达怎样地困难。


    他不想再给知宇添麻烦了。


    “我不会再麻烦纪知宇,他就是个畜牲。”纪山明白他的犹豫,习惯性的称呼让温念愠怒地看过来,他笑着改口,“你帮我再向纪知宇要一笔钱,我看到你们的聊天记录了,他似乎过得挺阔绰,还能给你转零用钱。”


    手机的另一面,纪知宇还在问怎么了,打了一连串的电话。


    可以想象那个冷心冷血的小畜生急成什么样。


    温念一怔,眼睛再一次红了:“你怎么可以看我和知宇的对话,知宇怎样都是有自己的打算,他在外面吃住都不好,这些您没有看到么……”


    “念念,你不想我麻烦纪知宇?”


    “嗯。”温念还是不放弃替纪知宇说话,试探道,“老师,别麻烦知宇了,你再等一等好不好,我可以去外面打工。”


    纪山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笑了两声:“我帮你找份工作吧,是我认识朋友的,辛苦念念帮我了。”


    温念嗯了声:“没事的老师,只要你不打扰知宇,怎么都可以。”


    这话让纪山觉着温念和纪知宇才是一条船上的,纪知宇看温念的眼神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乖得仿佛他们才是血亲。温念说的词儿,仿佛是为了纪知宇才做出牺牲的,他是他儿子捎带的赠品。


    温念从未上过一天班,他妈是有钱人的情妇,生前敲诈来的遗产自然交给温念来继承。但当时温念年纪太小了,于是纪山就在温悦姿临死前发誓保证替她看孩子,成了指定的监护人。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随着温念和纪山在一起后,就没有人再提了。


    除了不顺心,还有种难以言说的畅快,你看,再有心机再聪明的女人还不是得靠男人。连她懦弱的儿子都在他的算计中,居然会为了他放弃好日子,放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全都围着纪山这么一个普通且自大的男人转。


    纪山笑了下:“念念,我帮你洗洗脸,你和纪知宇回个消息,不然他会不放心的。”


    “……好的老师。”温念垂下眼睫,顺从地应答。


    只要纪山不去打扰纪知宇,他做出些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只是纪山的话和行为让他失去了悄悄和纪知宇倾诉的唯一途径。


    人生,真好笑。


    温念好想好想纪知宇能回来,但以知宇的性格,似乎并不可能。【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