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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前夫哥,你老婆更爱我

    第61章 聚麀-柒 逆子,叫小妈!


    “——妈, 你去看看吧,温念他不可能不理我的。”纪知宇收拾着行李箱,边和肖明芳打视频, 一贯在人前镇静无波澜的外壳碎的差不多了。


    他开车赶回去得五个小时, 以纪山的性格, 五个小时已经撒完一回泼了。


    只能低三下四地来找亲妈,先前肖明芳跟她说过,有事可以找她。


    肖明芳是和纪知宇如出一辙的凤眼,不说话时,看着很清贵的样子。鼻梁不高, 嘴唇像是一条红线掠过,不开口就很刻薄了。三七分的刘海被她捋到耳后, 经年日久,有种油油的感觉。


    耳朵上带着两个不大的金耳钉,她也四十大多,所以脖子上的颈纹比纪知宇送她的金链子还粗。


    似乎离婚后过得也不太好。


    她再婚后给纪知宇生了两个弟妹,二妹比他小一岁, 成绩很好,读大学时拿的贫困补助;之后是个小弟弟,肖明芳让知宇给他辅导过功课,但因为纪知宇冷着脸太凶了, 就不欢而散。


    肖明芳冷笑道:“你对你小妈那么上心干嘛,你亲妈在这儿呢,尽孝也该到我这尽。”


    纪知宇和她说不清, 环顾着房间确信没有遗忘的东西:“温念他肯定出事了,妈,我求你了, 你看看去行么。”


    “哟。”肖明芳阴阳道,“一句一个温念的,不知道的以为叫你媳妇儿呢,你是她小辈,你怎么不该叫她一句小妈。”


    纪知宇闭了闭眼,忍下脾气:“行,妈你去看一眼吧。”


    “你这什么态度啊纪知宇。”肖明芳突然像只炸毛的猫,声音拔高又尖又细,“你好不容易从温念那个小妈抽回心思,又逼着你亲妈去给她嘘寒问暖吧,我挺好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妈!”


    纪知宇沉默了,他天真地想着肖明芳发完火可以答应。


    他戴上蓝牙耳机,拖着行李箱向外走,就着肖明芳的薄待控诉办理退房手续。耳膜被刺的生疼,他妈数落完纪知宇,便开始说落他弟弟。


    “知宇,你弟弟他学习不好,我怀疑是基因的问题。纪山再不如人,也是个体面的人民教师,你取得现在的成就是我给你挑了个好爹;你继父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辅警,除了在家不出去浪,别的一点用都没有。”


    纪知宇嗯了声:“过不下去你可以离。”


    “你怎么那么没良心,我和你爸离了,你还希望你弟弟也变成没妈要的孩子啊。小林他就是时运不好,你说呢。”


    纪知宇提起来钱林就头疼,一心想着打游戏,要么拿个破手机刷点擦边女主播,并不如钱胜男有心气。那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早特么该放弃了。


    “老钱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怎么着也得上个大学。”


    “他复读的钱我出,妈,你去看一眼行么。”纪知宇深吸一口气,“你但凡去了,只要确定温念没事,我送他去省里最好的复读学校,那一年的钱我出行么。”


    肖明芳惊叫出来:“你能不能盼你弟弟点好,我可听纪山说了,你挣了不少钱呢。大城市里机会可比鹤城多得多,你敲几下键盘就能变出来好几万——”


    “行,妈你想怎样。”


    “我有个门路。”肖明芳露出得逞的笑,“我们厂子里有个同事就给他儿子提前定好了入学通知书,说过了本科线,再花二十万就够了。”


    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字。


    纪知宇有自己接下来的规划,他给纪山的钱是生活费,给肖明芳每个月的是之前她给自己的二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他们似乎学不会知足,总想着从他这里捞的更多。


    他的心伴随着这句话说出,彻底静了下来。


    肖明芳听不到他的声音,以为他一如既往地同意前的沉默,笑着催促道:“知宇,你就这一个弟弟。你可不能不帮他,他是我的命,我后半辈子就指望他了。”


    “妈,那我算什么?”纪知宇声音平静,他猛然想起了王旭。


    王旭他家和他们挨得并不远,让他爸看一眼就行,他跟王旭发消息。


    肖明芳没想到纪知宇突然问这么一句,她好奇纪知宇如何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纪知宇——你知道你爸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么,你没满一岁他就出轨了,跟着温念她妈那个狐狸精厮混在一起,一去就是半年,这半年他除了给我打钱外,就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你小妈就是欠我的,你爸怎么她都和我没关系,她就是老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


    “她妈勾引我男人,她勾引我儿子——老天爷,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纪知宇很快收到王旭的回复,王旭表示立马命令自家老王火速出发,战地记者老王头会给他们转播实况的。


    毕竟纪知宇领着他家不务正业的该溜子折腾出了一番事业,才过去几年啊,穿上西装愈发的人模狗样了,还真有些阔爷大款的意思。


    他长呼一口气:“妈,纪山出轨是肯定的,他现在也和别的人睡。这和我小妈没有任何关系,温念是无辜的。”


    “看看看看,这还不是被那个狐狸精勾引了吗,天底下哪有对着自己亲妈这么说话。”肖明芳哭骂出来,“你为了个狐狸精,连你亲弟弟的学业都不管了。”


    纪知宇被哭得心烦意乱,差点就闯了红灯,他一脚踩死刹车:“我不会再管它了,这些年钱林的辅导班都是我出的钱,就算是个蠢猪也该考得上了,娘胎里是个傻逼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话,还是骂人的。


    肖明芳愣了,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扯着嗓子骂道:“老天爷啊,快来看看吧,不孝子骂娘了。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这个不孝子,他连自己亲兄弟都不管。”


    “行,这是你说的。”纪知宇轻声道。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一次,你爱去法院告就告,他判我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肖明芳有种不好的预感,觉着纪知宇和纪山发怒的前兆有了诡异地重叠,异常的平静。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眼前的景色丝毫未变,但狂风猎猎将场内人吹得冰凉。


    这几年纪知宇可没少给她钱,比她老公每个月的工资都高,明眼人都能看出纪知宇对她有几分亏欠。但这份亏欠怎么能说没就没有,林林告诉她,母子之间的缘分是最深的,她怎么过分纪知宇都会满足她的。


    确实如此。


    再看看纪知宇这幅被狐狸精勾的分不清亲妈的样子。


    估计温念没少勾引他儿子,纪知宇是她三个孩子最漂亮的,说不定趁着纪山出门的时候给他戴绿帽也说不定。


    这种事儿可不少见,狐狸精就是骚。


    一想起温念说纪山不让她工作时炫耀的笑,她就想把那张脸撕碎,这不就是在说她命苦么。


    儿子不理解自己,小三嘲讽自己,连两个老公都说她胡思乱想。


    肖明芳再想起种种不如人的老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总是不肯努力。还劝她向温念学学,为什么纪山愿意不让她工作,却催她找个班上。


    还用说么,这种女人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手段。


    “知宇啊,你年纪还小,你的钱不如让妈妈帮你拿着——”


    纪知宇挂断了和肖明芳的通话,瞬间感觉轻松了,他竟有些庆幸纪山和肖明芳离婚了。如果让他和肖明芳长时间待着一天,他会疯的,她愚蠢贪婪还以为可以骗过周围所有人。


    简直和纪山如出一辙,算是性转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出了城区便高速行驶,灯火逐渐稀疏黯淡。继续开了一段路程,不大会儿,他就收了王旭的消息。


    战地记者老王头说,开门的时候纪山和温念都在家,温念刚想说话,纪山就给抓了回去。纪山还把王旭他爸摔门送走了,连来意都没说清楚,显然是不打算顾忌街坊邻里的感情。


    纪知宇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攥紧,小臂上的青筋凸起,过了很久才慢慢消下去。


    他爸他妈没一个脑子健康的。


    很快,就收到了温念的视频通话,他打开后却发现是纪山。


    一个月没见,纪山的精神头比上次挨揍时好多了,他搂着温念和纪知宇打招呼。温念眼睛红红的,看他一眼就涌出眼泪了,纪山在他肩头握了一把,他才强强镇定下来:“知宇,你到哪了?”


    纪知宇没看他,更多的注意放在满脸急色的纪山身上,谎话信手拈来:“我去参加个会议,怎么了?”


    还有两个小时他就下高速到家了。


    温念含泪看了眼纪山,咬着唇喘息着,再开口时的哭腔已然掩盖不住:“知宇,我好想你、呜——”


    纪知宇的心像是被重重捏了一把,酸的难受,他破天荒地轻声回答道:“我也想你,很快就会见面的,别哭了。”


    “够了吧纪知宇,我还在这呢。”纪山提醒他自己才是温念的丈夫,“念念他因为你这些天都不理他,很伤心啊。”


    纪知宇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爸又要找事儿了:“嗯,确实是我的不对。”


    纪山心里还有别的主意,他才懒得跟纪知宇搞父子情深呢,要不是担心温念三言两语把这个逆子招来,他甚至不会允许温念打着通视讯。最好一直在外面待着才好,他也不指望纪知宇会跟他钱了,他找到了一条更好的路。


    在温念还想多说几句时,他打断了。


    在纪知宇的沉默中,滴得一声挂断了-


    纪山望着啜泣不已的温念,没有声音,不晓得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呢。他承认自己有些过分,但也不值当温念哭成这幅模样,再哭下去都快瞎了。


    “老师……”


    “别叫我老师,叫老公。”纪山推开温念,从衣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打火机蹭一下就点燃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对沉默起身的温念招了招手,温念没有过来。


    温念很讨厌烟味,以前温悦姿就带他做过鼻炎的手术,对家里空气质量要求还挺高的。一靠近他就呼吸困难,所以每当纪山抽烟时,他都会躲得远远的。


    纪山审视着温念,白净纤细,看着清纯其实床上还挺骚的,弄狠了就会抽噎着挣扎,为了快点结束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他觉着野花比家花刺激,已经很久没碰过温念了。但也不难怪那群人提议说拿温念替他还钱,温念比外面那群出来卖的野鸡漂亮多了,还哭哭啼啼得连个脏话都不会骂。


    ——老纪,你小媳妇那么白,下面什么色的。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我去,那么大方?


    ——一次三千。


    ——行啊,反正你欠我们不少钱呢,你让她同意跟我们呆一晚上。哥几个尽尽兴,发生什么你就别管了,第二天咱们就清账如何。


    当然可以,纪山想着。


    那几个牌友都是有家有室的,出去嫖.娼也是找的女人,估计看见温念下面是个带把也就萎了吧。温念会哭会讨饶,应该不至于受太多的苦,大不了第二天好好哄一哄就算过去了。


    只是不能让纪知宇这个逆子知道,不然他得撒泼闹出大的。


    “老公,你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温念望着他的口袋。


    他不习惯纪山在家里,一般纪山在家里都会差使他干些琐事,不会紧盯着他不放地。这个眼神让他很不舒服,把手机还给他,至少还能联系上纪知宇。


    有些安全感。


    纪山弹了弹烟灰,斜睨了眼家里的钟表:“时间不早了,你拿手机干嘛,喝点水早些睡吧。”


    “餐桌上给你冷上了,这会喝了刚刚好。”


    温念犹豫地望着纪山,想拒绝但又害怕他再和自己动手,听话地过去将那杯水一饮而尽。他是粗心的,并没有细看去发现杯底沉淀的白色残渣,肮脏的粘在杯底。


    喝完后,身体暖和了一些。


    “老公,就今晚行么,过几天你走的时候再拿走。”他害怕地扣着手,垂眸不敢看纪山的神情。


    他想等纪山走了,也就没事了。


    但纪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在的时候一定要防备温念联系纪知宇,他偏头不悦地凝视着温念。薄唇微启呼出一道青烟,橘红色亮在闪烁跳跃,像是危险的警示灯。


    “念念,你想干什么,给我戴绿帽子?”


    周围人都有这种感觉,一是纪知宇太护着温念了,二是他老了,温念却没有变化。


    温念惶恐地抬头:“老师、老公我没有,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念念。”


    温念吓得停住脚步,惨白着脸望过来。


    纪山笑了下:“晚安。”


    温念点点头,小声回答:“老公晚安。”


    说完他就快步溜进了给纪知宇安置的侧卧。最近几年他都没有和纪山同床而眠的,男人与男人之间并不适合做.爱,每次都感觉下面要裂开的疼痛,哭着求纪山轻一些也不会理他。


    后来听一些人说,这种事就该是难受的,他也不再觉着奇怪了,只是尽可能的拒绝他同房的邀请。


    纪山抱臂依靠在沙发上,清晰地听到了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忍不住去嗤笑温念的天真。不小了,怎么还觉着一道门锁就能防住他,就爱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跟等候的人通了信,让他们等上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再过来。


    等温念睡过去,就不会去想那么多,怀疑到他身上了。到时候他再说为了纪知宇,别暴露你是个男人的身份为理由,为了现在平和的日子忍一忍。


    这次之后,他肯定改,肯定好好对温念。


    第62章 聚麀-捌 亲一亲妈咪,大吉又大利


    夜晚降临了。


    静谧祥和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车轮抱死,原地刹出黑色的摩擦纹路。明晃晃的路灯将一前一后两辆车照的清晰,刚停稳就看到前面的宝马里下来一个矜贵清冷的青年。


    王旭看着纪知宇打开后备箱, 从里面拎出了上次野炊时的斧头, 惊得一哆嗦, 赶紧跑出拦他。


    “纪知宇,老纪,你冷静点。”王旭觉着纪知宇生气的时候挺吓人的,冷静得诡异。鬼晓得能不能听进去他说的话,纪山虽然挺过分, 但纪知宇也不至于拿着个斧头去吧……


    跟要把自个亲爹活劈了似的。


    纪知宇合上盖板,没有为王旭停留:“我联系不上温念了。”


    王旭看了眼腕表, 都八九点了,嘻嘻哈哈道:“说不定你爸在的时候,你小妈给他做饭呢,老夫老妻亲热一下过一下二人世界嘛。”


    “你别急别冲动,你往好处想一想, 兴许没事呢。”


    纪知宇如同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望了眼小区里亮着灯的自己家。亮的灯可真多啊。他边联系着纪山,边快步往家里赶, 盲音嘟嘟作响始终没有接通。


    他们家的在最前排的西边,不高不低的四楼。


    声控灯随着急促的步伐层层亮起。


    王旭气喘吁吁地扒着栏杆往上爬,捂着肋骨哎呦叫唤, 望着纪知宇的消失的背影自说自话:“我说纪知宇,是不是没泄元阳之身的体力都那么好,我滴妈……你一口气跑个全马我都信, 你别急!”


    他上次打球就没打过几个男高中生,从姐姐床上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果然是不能纵欲啊,一滴精十滴血真不是骗人的。


    没人理他。


    他边走边骂:“你等着哎,哥哥我马上来给你助阵,这破楼修那么高要死啊。我真操了,你爸他也……”


    噹——


    在纪山缩头回去后,纪知宇就抡起斧头砸到了门锁上。他爸神情慌张,露头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谄媚的笑容,见到纪知宇的一瞬间就惊怒地瞪大了眼睛,十分迅速地关上门。


    这番行为更确定了纪知宇的猜想,他爸一定没干好事。


    王旭愣在了拐角处,一时忘了喘气。


    他再混也没见过这阵仗啊,顶多跟着倒数几名的坏小子用正义铁拳惩治校园霸凌,纪知宇可是清清白白的小白花优等生。这会阴着脸抡着斧头砸门,没几下就把一扇防盗门给劈烂了。


    巨大的声响把邻居都闹了出来,好奇地抻着脑袋在楼梯转角张望,还有胆大的直接问王旭发生了什么。


    “小孩边儿去,回去写作业。”王旭拍开凑热闹的小孩。


    他见纪知宇掀开歪扭的门进去了,也本着撑腰架势的念头,哄散众人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以往飘着淡淡香味的家里满是烟臭味,刺鼻难闻,纪山色厉内荏地阴沉着脸让侧卧的人关好门,自己抽着最后一根软中华,砸吧着嘴回味难得的好烟。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烟头:“纪知宇,你别给你爸妈找事儿,你从哪来的就滚哪去。”


    纪知宇看到门是从侧卧关上的,掠过纪山,拖着斧头径直走过去。他没有放狠话威胁如何如何,把主意全然放在门把手上,不费力的就劈开了。


    纪山看着自己还债的计划落空,在一旁怒骂着阻拦。


    还没动手就看见王旭嬉皮笑脸地叫了声叔叔好,边打招呼边蹲着组装着军工铲,看来纪知宇让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住自己。


    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妈的。


    跪在床上的地中海抽出皮带,斜了眼闯进来的纪知宇,拉着温念的两只腕子想捆起来,要是半道挣扎起来,挠花了自己的脸可不好跟家里解释。


    “放开我小妈。”


    一个中年枯瘦的小矮子拦着纪知宇,身高堪堪到他的胸口,扬着下巴叼个烟头:“大侄儿,这都是你爸请我们来的,你别添乱了。”


    “就是啊知宇,你爸他把你小妈赔给我们了,一晚上而已,我们睡完了也就不找你爸要账了。”大胖子满脸橘皮,眯着细缝小眼憨笑,好似为难。


    纪知宇不再说话,踹开小矮子,直接一斧头照着地中海抡了下去。


    吓得地中海立刻从床上退了下去,另外两个人赶紧上去关心,帮腔怒骂纪知宇不晓得关心自己的老父亲,以及纪山是个管不住自己儿子的窝囊废。


    他把吓萎了的丑东西塞回裤子,衬衫掖进裤腰,打着官腔道:“知宇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爸求我来的时候可是低三下四,你这样不明白他的苦心。”


    “要是真像你爸说的,你喜欢你小妈,你就在你俩叔叔后面排个队。”


    说的好听。


    纪知宇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点燃,整个人像是萦绕着危险气息的火山,散发着浓重的杀意。他双目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这三人,似乎并不惧怕他们背后的势利和地位。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咬肌鼓起,一张漂亮的脸扭曲阴沉的让人恐惧,宽阔的胸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地中海打算继续说教一番,惧怕地清了清嗓:“知宇啊,你不要——”


    “滚。”纪知宇低吼道。


    骨节分明的手攥紧斧头手柄,手臂上肌肉绷紧,一条条肌腱清晰可见。这架势显然是不把他们仨放在眼里,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劈碎,丝毫没有理智可言。


    三人惊惧地对视一眼,含糊地嘟囔着,连腰带都没系就提着裤子挤了出去。


    一出门,就遇到喝茶的王旭,正拿着手机录像呢。他热情起身地打着招呼,怼着正脸拍,吓得那几人跟鹌鹑似的捂着脸缩着脑袋跑了。


    屋里面霎时间静了,静得出现了回音。


    只剩下纪知宇与温念。


    纪知宇盯着床上看了几秒,心脏沉了沉,把温念分.开的腿合上,将被推到胸口的睡裙扯了下来。稍微靠近,就闻到了上面沾染的浓重烟味。


    而且当他碰到温念时,感受到他的体温高的烫人,白皙的皮肤透着粉红,连那里都有了反应。他试着喊了几声,温念都没有回应,沉沉地像是被喂了药昏死过去。


    他脱下外套帮温念穿上,抱起他向外走。


    王旭和出来后红着眼睛的纪知宇对视一眼,会意地跟了上去,见纪山还不死心想追上来说些什么,举了举手里的铲子和斧头。


    吓得纪山又坐了回去,不敢吱声。


    出去之后就上了纪知宇的车,王旭让他姐夫帮忙在鹤城最好的私立医院安排了一个vip房间,自己则老实给纪知宇充当司机,边开车边梳理自己碎掉的世界观。


    纪知宇摘下帽衫的帽子,露出温念闭目喘息的脸,烧得沁出来一行眼泪。他默默伸手将眼泪擦去,却见温念侧脸贴上他的掌心,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嗫嚅着唇喊热。


    这时的温念比刚刚还要红上几分。


    他在纪知宇手上察觉到凉意后,便本能地想向他挨得更近。像是一尾汲取温度的白蛇,柔软地在他怀里扭动,额头抵上他的颈窝,微微张开的红唇呼吸着扑热纪知宇的皮肤。


    纪知宇浑身僵硬,除了轻轻搂住温念之外,一切都无助的宕机了。


    王旭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忍不住给他逗笑了,勾引纪知宇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估计他小妈骑到他身上,他都能一脸无所谓的当成骑大马,担心温念摔着。


    “知宇,你帮你小妈弄出来就好了,我看她就是被下药了。”


    “怎么弄。”


    此话一出,车内静得只有温念无意识的哼吟与喘息了,弄得两个大小伙子都觉着有点微妙的尴尬。纪知宇也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言,垂眸拍抚着温念的后背,不抗拒他的脸颊与自己相贴。


    他撩起温念的裙摆。


    渐渐地,他看到温念半睁着浅灰色的眼眸,涣散着瞳孔聚不上焦,无力颓软地倚靠着询问:“知宇、宝宝?……”


    四目相对,纪知宇面上泛起薄红,他的唇抿成一线,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该有的念头。他起初是没有反应的,但听到温念这么叫自己,心里软乎乎地塌下了一角。


    “是我。”


    温念的鼻息间是纪知宇身上的清香,温暖的包裹着他,比家里那种无法呼吸的烟臭味舒心太多了。


    他定定的注视着纪知宇,刚清醒几分的意识全用在委屈上了,带着哭腔抽噎道:“知宇,呜、我好想你。”


    纪知宇看着温念哭泣,眸光阴沉下来。


    他莫名有种想亲一亲去安抚他的冲动,搂着抱着都不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五脏六腑间破壳而出生根发芽,细密的根茎顺着血管生长,酥酥麻麻的痛痒,感觉只有用唇齿表达才能解脱这种心瘾。


    捺住温念腰身的手向上捉,按住他的后颈,停下他亲昵蹭动的动作。


    他一时心虚,飞快地瞟了眼温念渴欲的样子,在他的柔软滚烫地面颊上碰了碰。


    是香的软的热的,烫得他在分开后唇上仍残有余温,烫得他在分开后的十几秒一分钟仍觉着面上火热,双颊烧得红艳滴血,连唇齿间的津液都不会分泌了,只剩下喉结干涸地吞咽着。


    温念不明所以地看他无端错开脸,以为是自己又惹纪知宇不开心了,混沌着脑子也想起来安慰他,想要询问原因。抬手抚着他的脸:“宝宝,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又再生什么气……”


    他真的很粗心,总不能及时纪知宇生气的原因。


    纪知宇被摸地浑身发热,原本白皙的脸庞泛起一层粉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连带着耳尖都变得通红。


    他觉着药效从相贴的皮肤传了过来,暗暗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平静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说话间,掌心一热。


    纪知宇从一旁的抽纸里拿出几张擦手,想着这样温念的药效应该会缓过去。怀里的温念下意识地蹬了几下,一颤,刚有丝清明的眼睛再次失焦,还停在皱眉失神得仰头望他的时刻,一缕碎发黏在他侧脸。


    他心虚地垂下眼睫,不敢直视温念的眼睛。


    一言不合就冷暴力的是纪知宇,因为只有温念把他当个宝贝了,他便忍不住想要用些小孩子气的手段吸引温念的注意。


    但如果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他肯定不会不理温念。


    温念眨着眼试图找回理智,倒也不是去抓着纪知宇不放,他就是想问问纪知宇到底为什么不理他。他等了一会儿,见纪知宇仍是不愿开口,无声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


    他的记忆出现有些模糊。


    只记得喝完水就回侧卧睡觉了,半梦半醒中房间里进来好多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说了很多听不清的话。他想醒来却动不了,没多久就听到了纪知宇的名字,再之后意识清醒就是在车里了。


    他心累地靠在纪知宇怀里,被他帮着弄完后就感觉很疲惫,倦意若有若无地席卷上来。


    纪知宇用余光注意着温念的变化,眨眼地频率再次变缓,搂住他的肩膀,将下巴落在温念的发顶。等到温念睡过去之后,再次凑近亲了一下,这种微妙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上瘾,想要一点点得寸进尺。


    但温念是他小妈,他这么做似乎有违人伦?


    不对,谁说只有情侣之间才能亲吻,小时候温念也会亲他的脸颊……


    温念一直都很胆小,害怕黑害怕一个人睡觉,害怕很多东西。比如说他爸不在家的时候就会半夜来到他的房间,拿着本脑筋急转弯和他开玩笑,答对了就会亲他一口,夸纪知宇真聪明。


    等到高中时闲得无聊,纪知宇也会翻出来看看,就发现不少答案都是错的。但当时温念是为了不扫他的兴,还是选择睁眼说话。


    纪知宇从小好面胜负心就很强,输了就会不服气地掉眼泪,温念除了哄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温念好,纪知宇坏。


    纪知宇心疼得侧过脸贴上温念的头顶,如果他在之前就强行带温念离开,是不是就不会闹今天这么一出了……他出神地想着。


    等到王旭把车开进停车场。


    下车后,原本心大玩笑的王旭变得欲言又止,他看着抱着自己小妈的纪知宇,出来后还不忘了往怀里带一带,生怕被风吹着受凉了,甚至还贴着耳朵说些不能让他听的话。


    这也太细致了。


    纪知宇脸上的心动尚未散去,看向温念的眼神温柔的滴水,谁见了都得夸一句深情。


    但注意到王旭,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怎么了?”


    这话让王旭没法接啊,一晚上跌宕起伏,他不知从何说起。


    昨天刚说完纪知宇是情商极低的钢铁直男,结果今天就搂着他的小妈呵护备至;说自己没有心动对象,结果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一直温声细语的温柔姐姐、纪知宇的小后妈,是个带把的男人……


    他就是口嗨劝纪知宇搞一下小妈文学报复他爸,没想着纪知宇是真爷们,敢想敢做啊。


    都怪他这个破嘴啊。


    平时眼神冷酷不近人情,写满了死人勿近、活人滚蛋,合着是除温念外都不让进!


    这个世界太疯狂,终究是,错付了。


    见纪知宇抱着温念向医院走,王旭小跑追上去,调整一下自己恐同直男的心理。尽量装的正常些,一脸八卦地追问道:“你和念念哥在一块多久了?”


    他试图劝自己理解人与人之间的xp性向是不相通的。


    纪知宇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想,用一种看傻逼地眼神看他,目光如常清明,无语道:“他是我小妈。”


    王旭有点尴尬,挠挠脸继续问道:“那——你对我有想法吗?”


    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了。


    直男一生要保护的就是两样东西,自己的聚吧和皮燕子,以及好兄弟的聚吧和皮燕子。如果好兄弟觊觎他的聚吧和皮燕子,还真是一个让人纠结得选项啊,他得提前问清楚。


    毕竟纪知宇是远高于酒肉朋友的好兄弟,可不能出差错。


    纪知宇皱了眉,更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一个比一个弱智。


    王旭冲他挑了挑眉,暗示性极强的催促道:“你不说就是暗恋我。”


    “……”纪知宇停下脚步,上下扫了他一眼,想了想。紧接着面无表情地脸终于有了一丝裂隙,干呕一声,回头看了看他又呕了一声。


    王旭突然觉着自己有病才问这个问题。


    在医院宽阔无人的停车场,在如此安静的夜晚,这声音多少是有些清晰的不容忽视。


    第63章 聚麀-玖 让你骚!


    病房内。


    王旭特别够意思, 帮着纪知宇忙上忙下,让好哥们在床头陪他的男小妈就行了。忙完后,打了个招呼就回家睡觉去了。


    钱到位了就舒坦, 除了一张病床还有个大床铺, 上面两个人挤一块都睡得开。病床对过就是彩电, 阳台那里还有一排沙发,中间放了个小茶几,甚至能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离谱的喝个下午茶。


    纪知宇坐在病床旁边,他不敢睡,也不知道他爸给温念吃的哪的假药, 也不怕对温念的身体不好。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纪知宇掏出来看了下,纪山又在骂他, 说他闹得一栋楼都知道家里出事了,丢人丢了一小区,让他没脸在这里住下去了。


    无所谓,大不了他带温念走,这次温念不同意也得点头。


    仔细想想温念都不知道怎么生气, 拿纪知宇一点办法都没有,顶多是和很多年前似的说一句“宝宝,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对纪知宇造成的心理伤害只会是零,并不会改, 而且如果是对的,纪知宇也没必要不经他同意就去做啊。


    但好久没听到温念这么说他了。


    他小臂交叠压在病床的扶手上,微微侧脸趴在小臂上, 缓慢地眨动眼睛望着温念。视线一寸寸描摹着他的样貌,他鲜少有机会可以这般仔细地窥视温念,若是温念清醒的, 肯定会说——知宇,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东西,就是想看看。


    纪知宇望着他,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心脏跳的厉害。他从小就觉着温念长得好看。那时他才到温念腰间,视线比现在低得多,但当温念隐匿于人群中时,他总能一眼找到温念。


    并且在温念来了之后,他也不会被别的小孩说的悄悄哭了。


    他不喜欢小孩子,也可能是因为童年环境里的人大多文化程度都不高,他总是觉着人之初性本恶。


    即使他不去和那些小孩一起玩,也会有人跑到他面前说,纪知宇没妈要……倘若他选择不理他们,他们就会围成一个群跟在他身后不断重复,叽叽喳喳吵得要死。


    他只能尽可能地不做反应,回家掉眼泪。


    温念知道这件事了,比他还要生气,拽着纪知宇就出去逛了一圈。


    零几年初的时候,普通人家的大人都觉着是浪费钱,吃了不当饱,顶多花个块八毛买个棒棒糖嗦一嗦就算哄孩子了。


    但温念的这番操作把一溜串的小孩都看的目瞪口呆,眼巴巴地看着纪知宇被漂亮姐姐哄着,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兜零食,还拿着个麦当当的汉堡吃。


    温念边给纪知宇擦眼泪,边气愤地告诉他,再有这种事就说他有念念了。


    纪知宇从那之后算是有人疼了。


    如果没有温念,纪知宇绝对不会成长到现在的模样,温念对他的偏爱是他的底气。青春期之后,他总是想把温念从他爸身边抢过来,那么好的温念,纪山却不知道珍惜。


    如果没有温念,他也绝对不会去管纪山。他一味地退让会助力纪山伤害温念,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就该早做决断。


    纪知宇闭了闭眼,再睁眼后,目光心疼地垂下一只手抚上温念的脸颊。


    还有些烫。


    他注意到吊瓶里的药水快没了,起身按响护士铃,不大会就听见有人敲门进来。小护士十分利落地摘下针头,将玻璃瓶拿下来,叮嘱了几句多喝水就轻快地离开了。


    纪知宇立刻照做,从电视柜的抽屉里翻出一沓一次性纸杯,又在热水器里接水。他接了三杯,两杯晾着等凉,如果后半夜温念口渴的话可以直接兑一下。


    他轻手轻脚地忙碌着。


    等再坐回温念旁边时,却发现温念半阖着眼眸,看到他过来时转动了一下,勉强地浅淡笑了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纪知宇赶忙凑近:“怎么了?”


    “知宇,我有些难受。”温念垂眸不看他,赧然说着,“我想去一下浴室,身上粘的慌。”


    纪知宇嗯了声,配合地扶他坐起来,从床下捞出两只拖鞋帮温念捉着脚腕子套上:“我扶你过去。”


    温念面上原本只有浅淡的粉意,听到他这句话腾一下红透了,摇摇头自己虚弱地起身。看了眼门口,以为纪知宇要求的vip病房和公立的普通医院差不多,洗漱都是要在楼道里统一地。


    “…不用出去。”


    “啊?”


    他环顾一周,显然是还醒了但没有完全醒来。


    纪知宇没说话,过去不费力地把他抱起来,吓得温念搂住他的肩颈。温念慌张道:“宝宝、知宇,我自己能走,你告诉我在哪就好了……”


    温念怎么也想不多纪知宇有那么大的力气,居然一下子就把他捞起来了。


    被纪知宇抱着,他的身体更无力了,那里也更兴奋了。本来宽大的病号服并不明显,但被这样搂着抱着,他感觉酥麻触电般的痒意流经周身,汇聚到一处积蓄。他着急地想下去:“知宇,你别抱我了,我难受,你快放我下去。”


    纪知宇应道:“等一下。”


    等到将他放下时,温念已然站不稳了,如果不是纪知宇及时抱住他,温念就得跌坐到地上。但纪知宇还是挺生疏的,一只手臂从腋下挟着温念的胸口,露出一大片被蹭红的腰身,在白皮子上红的晃眼。


    温念看起来瘦,但不是那种没滋味的干瘦,搂起来香香软软地。一个词儿形容就是匀称,对,是匀称。


    “想上厕所?”纪知宇关心道,觉着自己抱得不合适,又把他往上搂了搂。


    温念周身火烧般难耐,和纪知宇这样贴着就忍不住没力气往他身上栽,再把手伸到下面去纾解一下。慌乱地去遮掩起反应的地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纪知宇别管他,他自己解决一下就好了。


    摸在他腰上的手宽大干燥,垂眸看上去,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漂亮,和纪知宇本人一样的漂亮。


    是个男人的手。


    温念觉着不合适,他拨开纪知宇抚摸的手,中性的嗓音变成偏男性情.欲的沙哑。他头昏脑涨的,但还是记着纪知宇也算他儿子,他再怎么变态不要脸也不能让自己儿子去看自己的下面。


    他忙不迭地扶着洗手池,一只手撑在上面稳住身形,抬头笑了笑推开纪知宇:“宝宝,你先出去吧,我能解决……”


    纪知宇看了眼温念的裤子:“我去叫医生。”


    “不用不用,你千万别叫医生来。”温念有点尴尬,他当下要的不是医生啊,他自己待一会就行了,把医生喊过来干嘛,三四个人一起聚众内啥么。


    温念暗暗掐了下掌心,皱眉想端一下长辈架子,佯装愠怒:“知宇,你再不出去我生气了。”


    喊的很软,鼻音黏糊糊地像撒娇。


    纪知宇一怔,看着他灰褐色的眼珠里,那里满是自己的倒影。不苟言笑地面上有了一丝笑意,他应了一声,淡声道:“五分钟能解决么?”


    温念羞得说不出话,扭过头只等纪知宇离开。


    沉默片刻。


    “那五分钟后我再过来。”说完,纪知宇关门走了。


    啊。


    温念泄力的缓缓滑落坐在地上,一时哭笑不得,垂首又很无可奈何纪知宇这番话,着急地去纾解。


    为什么纪知宇可以一脸清醒冷静地说这种羞人的话题,温念快被这个好大儿整的无语啦,五分钟是正常男性的时间啊,为什么他说的时候像做了很大的退让,难道他一两分钟解决掉才合他的心么。


    宝宝,怎么那么气人啊。


    今晚的月光很好,医院前面的栀子花开了。月光洒在上面,将花照的雪白雪白,在花冠上凝着清辉,即使在远在高楼也能感受到它的优美。


    晚风细腻,裹挟着香气在静谧的月色中弥漫开来,清新淡甜,大概月光也是这个味道的吧。


    纪知宇无暇在意初夏的景色,余光频频注意钟表,秒针咔哒咔哒地向前走,分针被推着拽着跟住磨蹭。


    他的人留在这里,心却悄然往温念那里飘。


    应该是因为太担心了吧。


    他烦躁不安地从阳台走到盥洗室门前,隔着一道玻璃门,什么都看不清。但隔音并不好,他的听力又比常人好上一些,放轻呼吸站一会儿,就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是咕叽黏腻的水声和刻意压抑地哼吟。


    这声音让纪知宇恍惚一瞬,在这刹那似乎闻到了温念身上温暖的淡香,温香软玉。精致瑰艳的脸上挂着泪水,昏暗的后车厢只能听到温念咬着唇捂着嘴也遮不住的啜泣,他在纪知宇的手中款摆腰身,无助地呼他的名字。


    知宇,知宇,宝宝……


    细白光滑的腿垂落下来,在纪知宇的挑动下,打着细细的颤。


    知宇,我好想你……


    纪知宇侧过脸贴上温念的掌心,让他捧着摩挲描摹,纤细柔软的手指从眉骨抚摸,鼻梁嘴唇,最后被双手捧住。他大概是忘不了温念痴痴的笑,满是依恋与爱意,兴许在那一瞬间他就是温念的全世界。


    不然。


    温念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叫的是他纪知宇,不是路边的家里的阿猫阿狗。


    纪知宇看了眼时间,他记得车上的温念是敏感的,五分钟的时间差不多。他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音量不大。


    盥洗室里静了。


    温念脱力地趴在马桶盖上,额头压着一只手臂,及腰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在白色地砖上逶迤成一个个圆圈。又或者丝丝缕缕落在他赤裸的腿上,他瘫软双膝跪地,冰凉的冷意顺着小腿蔓延。


    他急躁的,为了不弄脏裤子,将它脱下来扔到了洗手台。


    但现在可笑的发现,还不够,他抽出湿透的右手看了看。气愤地在大腿上抽了一巴掌,疼吧,疼了就不会想着做那种事了。


    烦死了!


    “怎么了。”


    纪知宇在门外?温念抬起头望过去,被泪水迷蒙的视线看不清,可能大概是在的吧。


    纪知宇没有得到回应,想了想,还是拉开了门。怔了下,但并没有多么意外,如果不是细微的注意肯定是察觉不到他那瞬间的表情。


    他看了眼被扔到一边的裤子,又看了眼光着两条腿的温念,得亏是上衣的衣摆够大才堪堪遮住他的屁股。


    温念看着他走过来,有些慌:“宝宝,你怎么进来了。”


    纪知宇蹲下与他平视,拨开他遮挡的手,皱了下眉:“不行?”


    “弄过了,又有了……”温念跪坐起来,窥探着纪知宇的神情,并没有嫌弃他这番不检点地样子。他扯住衣摆,遮掩着想站起来,原本白净的膝盖跪得一片红。


    纪知宇扶他起来,十分自然地帮他整了整碎发,目光坦荡但不敢和温念对视:“没什么好遮的,我帮你、你愿意么。”


    温念惊异于他的话,仰头看他:“这样可以么,知宇,这不对吧……”


    纪知宇垂眸维持没有表情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除了进门时觉着不合适之外,并不觉着哪里不对,他早就见过温念不穿衣服的样子了,现在没必要去装害羞。


    反倒是温念觉着不行。


    可他是温念的孩子,他不会像外面的男人一般强迫他,温念应该明白,他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


    “你怀疑我也会和他们一样?”纪知宇轻声问道。


    温念连忙摆手否认,笑了下:“当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嫌弃我,毕竟两个男人做那种事挺奇怪的,而且不好,会把你带坏。”


    纪知宇帮他打开水龙头,继续道:“为什么会把我带坏?我没有喜欢的人。”


    温念顺着他的思路走,沉默的洗手想着,水声哗哗。他看着纪知宇抽出面巾纸帮他擦手,抓着手腕擦得很仔细,连手指缝里的水滴都擦去了。


    他既有些开心,又有些烦闷。


    感觉纪知宇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既然知宇不可能喜欢上他,也没有喜欢上外面的同龄人。这样说,似乎纪知宇也不会学坏啊。


    但想到纪知宇没有喜欢的人,他又觉着有些可惜,他们家知宇那么优秀,却总是被人误解。


    “知宇,你要不要去喜欢一个?”温念建议道。


    “没兴趣。”纪知宇的耳朵红了,解释道,“而且我性格不好,除了你,也没人愿意惯着我。”


    这话对也不对。


    单是动不动就搞冷暴力这一套,很多人就受不了,有段时间他都快把刘晶晶逼疯了。气得她追到教学楼下问他是不是死了,结果他正拿着专业课的书准备逃课,还一本正经地说:我回了沉默。


    没什么可回的就不回。


    基本上别人的日常琐事他都懒得去理睬,自己的也不会让别人插手,太越界了他就会烦。


    温念看着纪知宇蹲下帮他穿裤子,叹了口气。


    他想不明白,他对纪知宇的滤镜可谓是相当厚,顶多是内向不爱说话而已。这又不是多大的问题,知宇不愿意说话,那他多说几句,总会有一句说到他乐意回答的啊。


    “知宇,你在外面也这么对朋友么?”


    “不会。”纪知宇的朋友没有当着他面脱裤子的,所以他不会去给他们提。


    温念还想说什么,就被纪知宇抱起来去了外面。


    纪知宇没有将他放在病床上,而是那张双人床上,在身后搂住温念:“你刚才为什么脱裤子,是因为和纪山睡觉的时候,你们经常用后面么。”


    温念语噎,愤愤地回头看他:“纪知宇。”


    纪知宇与他对视,他只是正常的询问,看温念更喜欢哪种方式。他没和人做过爱,但也听说过一些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他提到纪山时总有一种厌烦。


    这种厌烦不是因为他们父子之间的,是他觉着纪山配不上温念,他不想让纪山去碰温念。


    温念有些委屈地看过来,半晌,见纪知宇没有反应,要从他回怀里起来:“我很讨厌老师。”


    “我也是。”纪知宇搂住他,他在温念耳边淡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一下,我想让你舒服。”


    温念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而纪知宇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他像是个不洁的贞女在情人面前陈情,说自己被玷污时的不情愿,以此让对方觉着自己是迫于无奈丢失的清白。


    他沉默地垂首。默许了纪知宇伸过来的手,放松身体靠在他的怀里,抿着下唇。


    在他余光的范围内,可以在看到纪知宇的五官的边缘,他的孩子俊美清冷,垂睫不去看。但属于纪知宇的清淡气息将他包裹,让他只能感知到纪知宇的存在。


    突然间,纪知宇睁开眼,漆黑深邃的黑眸转了过来。


    第64章 聚麀-拾 笨得让人心疼


    第二天早晨。


    温念是被纪知宇叫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纪知宇叫自己吃早饭,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猛然一看就被吓了一跳,纪知宇和纪山在轮廓有上七八分的相似, 看错了真是在心脏上紧紧攥了一把。


    纪知宇将早餐放到床头柜上:“我买了奶黄包、八宝粥和茶叶蛋。”


    温念颓怠地坐起来, 长发睡得乱遭遭, 眼睛半睁半闭,哑着嗓子夸赞道:“啊,宝宝真棒。”


    纪知宇问道:“喝水么?”


    “好啊,但我得先去洗漱一下。”温念下床,穿上拖鞋向盥洗室走。


    刚下来就觉着腰酸乏力, 上厕所都疼。


    温念拆开一次性洗漱用品,边刷牙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憔悴透着一股子倦意,眼下还出现了两片乌青。只能说是纵欲伤身啊……他记住的不多,只记得知宇没碰几下就弄了他一手。


    最后弄到没东西了还是想要,被纪知宇搂着搓着按了一会儿才好点。


    睡得时候已经是凌晨了,纪知宇忙完后又拿水过来帮他擦身子。他却跟来享受的似的, 晕乎乎让纪知宇伺候着,连他什么时候上床都不知道。


    大概纪知宇对他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温念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洗了下脸,抓了抓头发发现没有皮筋儿可以扎。只得放弃, 双手穿过发丝拢了下就算梳头,打算等会拿只筷子盘一下。


    出来后,发现纪知宇将早餐摆到了阳台的小茶几上, 坐在光下剥茶叶蛋。清晨的阳光融融了他的轮廓,逆着光,让温念不得不眯眼去看他。


    温念有些出神。


    春末的阳光温暖和煦, 照在纪知宇身上时便冷了几分,他的肤色白皙但与温念的冷白是另一种感觉。那双手血管凸起,黛青色的颜色鲜明,仿佛冬日里浮着薄冰的湖面,脆弱且冰冷。


    他的眼睛并不像同龄人那般明亮,里面的情绪总是淡淡地,没有任何喜悦或悲伤的情绪。望进去,大概都能看到死寂般的荒芜,与绚丽繁华的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


    没有点活人气。


    “……知宇。”


    纪知宇抬眸看过来,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过来吃饭吧,听别人说隔壁的早餐店不错,所以早起去买的。”


    温念点点头,弯起眼睛笑了下,捧场地再次夸道:“辛苦宝宝啦,下次别起那么早,多睡一会。”


    “嗯,醒了就去了。”纪知宇看他坐在对面后,将茶叶蛋递过去,从旁边的湿巾里抽出一张擦手。


    果然还是年轻身体好啊……温念在心里默默感慨。


    他见纪知宇没有吃的意思,低头和手机对面的人回消息,按的很快。应该是忙着工作上的事,纪知宇总是对搞钱的事很上心,但他并不觉着多开心和感慨孩子懂事。


    他还记得温悦姿说的,只要她够努力,她的孩子就不用吃苦。


    温念还是很信奉母亲的话的,但想了下自己,好像他什么都没做过。除了给纪知宇添点生活上的麻烦,让他和纪山吵一架外就没发挥过别的作用了。


    “……”


    纪知宇看见纪山发过来几个一分钟的语音条,无语了,果断把自己的活爹从联系人里拉黑删除。这次纪山不是来要钱了,只是一味地谩骂,说纪知宇让他没脸在鹤城呆下去了,后悔生他了之类的。


    这话说得就好笑,纪山发挥的作用就是哆嗦一下,生他的是肖明芳,养他的是温念。


    他真是让他爸给气乐了。


    放下手机后,看温念懒在藤椅上,倦怠地托腮看向他:“知宇,你怎么不吃啊。”


    “太烫了。”纪知宇用勺子搅了搅,八宝粥上升起一团热气。


    温念小口嚼着茶叶蛋,看了看纪知宇,接着转过脸扫了眼明亮洁净的病房。问道:“知宇,我要在这里住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纪知宇一愣,烦躁地慢慢搅着八宝粥:“你想去找纪山?”


    “不是啊。当然不是。”温念噎了一口,“就是…这里挺贵的吧,你不是最近资金不宽裕嘛,我现在都好了,干嘛还在这里住着浪费钱。”


    “不贵。”


    温念再没有生活常识也知道安静是要花钱买的,况且这里装修幽雅,设备齐全。要是纪知宇说和快捷酒店一个价钱,才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他无语道:“知宇,你看我像傻子么?”


    纪知宇抬眼端详着一脸认真地温念,注视良久,笑了下才轻声道:“念念最聪明了。”


    故意的。


    “纪知宇。”温念愠怒地看着他,重读出他的名字。


    纪知宇很是无辜,垂眸将奶黄包推了过去,岔开话题:“店里只有这种的,我吃了一个觉着还行,你应该会喜欢。”


    温念没有去拿,再次问道:“知宇,我们回去吧。”


    “你想回哪去?”纪知宇喝了口粥,太清淡了他不喜欢,黄油咖啡他都得加双倍的糖,这种和没味道一样。“小妈还打算回去和我爸一起住?”


    “……”


    算是吧。


    但温念被这个称呼弄出一身寒意,从小到大纪知宇私下都没几次这么叫他,大多时候还是叫他念念。就算纪知宇直接叫他的全名,也比用寻常的语气称他为小妈好,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排斥这个称呼。


    在纪知宇上高中住校之后,基本上就不这般称呼了。


    况且昨天发生那种事,他一时也没有胆量去面对纪山了,本身他就对纪山有几分畏惧。


    如果没有纪知宇的存在,他或许会离开纪山吧,大概的确会的……这么说不是他要把所有的苦难与不幸都推诿给纪知宇,当下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与纪知宇没有关系。


    可现在脱离纪山之后,他和纪知宇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而且他已经和社会脱节很久了,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社会中工作的环节,最开始的几年纪山对他挺好的。虽然现在回头看是涉世未深被骗的啥也不剩,但至少那段时间让他走出了母亲离世的阴霾。


    温念在这种情况下走掉,会过得不如现在吧。


    仔细想想,似乎没有离开的必要,他恐惧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到那时什么都要靠自己,纪知宇和他没关系自然也不会帮他,他失去的远大于得到的。


    温念犹豫地望向纪知宇,想在他身上得到答案:“知宇,你觉着呢,我该怎么做?”


    纪知宇想了想,打开手机让语音助手读了一段话:“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关键在你。”


    “……知宇,那是你爸爸。”温念害怕他的无情。


    纪知宇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爸爸怎么了,关得就是爸爸。把纪山这种祸害放在外面才是对法治社会最大的亵渎,把纪山关进去唱铁窗了,他和温念就可以继续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了。


    但他跟温念说过那么多次,温念总是拒绝,他真挺怀疑温念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温念讨了个没趣。


    “先吃饭吧。”纪知宇顿了顿,边想边编造着谎话,“那等你的检查报告出来后再说吧,最近生病的人很多,你在这待上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我去解决。”


    温念咬了一口奶黄包,咽下去后追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纪知宇被他气得笑了下,淡声道:“小妈就那么想回到我爸身边。”


    “好了知宇,我错了。”温念琢磨出纪知宇是故意的了,他算是明白纪知宇是故意挤兑他的了,“你别那么叫我。”


    “嗯。”


    好冷淡啊。温念觉着要是和纪知宇没有关系后,纪知宇还得比现在更冷淡几分,到那时他再回宽慰自己也受不了啊。


    他舍不得纪知宇。


    “对了知宇,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可不可以给我一下你的手机号。”温念试探着问道。


    纪知宇皱眉道。声音多了丝气愤:“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电话多少?”


    温念有些委屈:“老师在家的时候就会把我的手机拿走,有时他忘了给我,我只能用家里的座机联系你啊——但我好像把你的手机号记错了,怎么打都打不通,换了几个数字就是别人接的,根本不是你。”


    听完这话,纪知宇真的想骂人了,他在私人时间基本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他翻着最近的来电记录:“你什么时候打的?”


    “你总是熬夜,所以是半夜打的。”


    纪知宇视线一顿,读出了那串标红的号码,看到的温念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妈的,合着之前温念从来没主动联系过,唯一一次是在他们吃烧烤的那个晚上找来了。还只是打了一次就挂断了,响铃五十多秒后,没有再尝试。


    他微微皱眉:“因为我爸的原因,所以你就打了一次?”


    温念在提供情绪价值这方面没得说,笑了下,小声肯定道:“宝宝真聪明。”


    纪知宇看见他这幅低眉浅笑的模样更难受了,过的什么狗操的日子,温念笨得让人心疼。他静了几秒,思绪转了一会儿便拿定了主意。


    他解释道:“对不起,那天我感冒了,所以没有接到。”


    “没事没事。”温念连忙摆手,他特别好糊弄,“我都是小事,你怎么感冒了,现在好一些了么。”


    纪知宇嗯了声,没架子地靠在藤椅里:“小事也是事,你说就行。”


    温念惊讶地看向他,看到纪知宇思索着,避轻就重道:“就是那天有些想你。”


    “那天想我,别的时候不想?”纪知宇轻声发问,看着温念。


    “都想。”温念有些惊慌害羞地回答了。


    但说完话才觉着没有哪家的长辈会这么粘人,他这样不对。连忙补充道:“知宇,你别这样问,这话说起来太奇怪了。”


    纪知宇听得出不对劲,他被说情商低是懒得管不相干的人,但温念不是。他要是被温念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未免太好骗了,那以后就该让温念养他了。


    他依旧温和着:“纪山他肯定是欺负你了,不然你不会想起找我的,而且是很委屈的那种。一般情况下,你都是给我在绿泡泡发消息,比如说:宝宝,在吗,宝宝你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知宇。”温念脸红了,“你别说了!”


    那种话本来很正常,但在纪知宇口中就显得暧昧羞臊。前半段说的没毛病,后半段就是纪知宇在故意臊他,而且他还没有证据的那种。


    叫宝宝怎么啦。


    他有些不服气,叫纪知宇的时候,纪知宇不也是答应么,不喜欢应该早就跟他闹脾气搞冷战了。


    纪知宇笑着看他,催促道:“好,我不说了,你快点吃吧。”


    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温念想找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打一通电话。既有可能是纪山的缘故,也有一定的原因是温念不想给他添麻烦或者不信任他。


    还是得带温念离开才对,留在鹤城夜长梦多。


    “等下我要回一趟纪山那边。”


    温念重新拿起剩下的半个奶黄包,愤愤地把它当成纪知宇咬了一口,突然听到这一句瞬间没了胃口,呛的直咳嗽。纪知宇把温度正好的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表情似乎很是无奈。


    “咳,你别笑……”


    “行。”纪知宇看向窗外,目光慵懒惬意,缓慢地眨动着眼睫。


    温念不放心地问道:“你去那边干什么?”


    “给你拿换的衣服。”纪知宇上下打量着他的病号服,蓝白条纹,宽大松垮。“昨天来的时候太仓促了,你还有别的需要的东西么?”


    “没有没有。”温念担心纪知宇会再和他爸起冲突,“你回去的时候,别理老师,他说什么你都别听。”


    纪知宇继续道:“梳子和发绳,这两样需要么?”


    “需要。”


    “鞋袜呢?”


    “……嗯。”


    “你连自己都没理明白呢,别管他了。”纪知宇说完叹了口气,“你对纪山太留情了,他就会得寸进尺,他是不会知足的。”


    纪山已经把主意打到温念身上了,有一就有二,后面肯定还会有更过分的。到那时纪知宇来不及怎么办,昨天温念说讨厌男人之间的事,觉着不干净和难受,要是当时那三人得手了,温念大概就不会在这儿帮纪山求情了。


    一想到那三个中年男人便觉着反胃恶心,招惹他们的是纪山,他们却把温念当作一盘佳肴去享用。


    倘若纪知宇再晚来一点点,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享受清晨了。


    他定定地望着温念,温念一怔,接着对他笑了下。


    笨得让人心疼。


    温念见他起身要离开,跟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也有些认真道:“知宇,我没事就行了。如果依你的话,老师进去会在你的人生留下污点,对你以后不好。”


    “这样对你公平么?”纪知宇帮他拢了下碎发,动作轻柔。


    温念仰头回答,没有犹豫地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小事嘛,我没事不就行了,要是因此牵连到你,这才更糟糕。”


    他不知道纪知宇会不会在以后回到鹤城,如果把纪山送进去,肯定会有一些人受牵连,比如说如何得到的三无药品。


    若是除纪山之外的人参与,肯定会知道温念是男人,到时候他就没办法继续呆在鹤城了。流言杀人,他不确信在这个落后的小城市会过得怎样,可能就不得不离开去换一个城市生活……


    离开后会怎么样。


    一想到后面这些事情,温念便觉着恐惧。


    第65章 聚麀-拾壹 儿子像我,喜欢他妈……


    家还是纪知宇抱着温念走时的样子。


    屋里乱七八糟, 根本不可能指望纪山打扫卫生,他在纪知宇走了之后就修了门。被纪知宇劈烂的防盗门硬生生锁上了,在某方面说, 纪山也是个人才。


    “畜牲, 你知道你——唉!你知道你冲动的下场是什么吗?”纪山没心气去骂纪知宇了, 他的词儿耗干了,但这个逆子还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纪知宇进门后直接去了主卧,他要帮温念收拾些日常的东西,等他在省城安排好房子就不让温念再回到这里了。他马上就可以带温念离开了,至于纪山, 确实和他无关。


    不然他也不会这般不在意他的鬼吼鬼叫。


    房间内乱糟糟的,一地碎玻璃和烟头, 床上还散着一条便宜的避孕套。他走到梳妆台前,打算把自己给温念买的首饰都带走,他送的就是比纪山送的干净。


    纪知宇拉开一层层抽屉,里面并不都是化妆品,还有别的。比如说内衣, 他似乎没有整理衣服的习惯,晾在阳台上,穿的时候才去摘下来。不会像温念这样叠起来藏着,五颜六色, 款式风骚。


    他拿起展开后有些僵硬,粉色蕾丝的,半透明, 摸起来滑溜溜的。


    呃。


    他脸色微红,拿了够日常替换的。温念比他这种邦邦硬的男人软得多,用手掌抓住腰腹时, 就会有一些小的软肉在指隙浮起。穿这一种的话,可能会勒出红痕,也挺好看的……


    “干嘛呢。”纪山叼着烟头,在门口露出个脑袋。


    纪知宇把要拿起的放下,他来时空着手,走的时候只能把这些揣衣兜里。这样搞跟个变态似的。他起身向侧卧走,打算把自己高中时的行李箱清理出来装衣服:“帮温念拿东西。”


    纪山见他走过来,也不怕他了:“你小妈在哪?”


    纪知宇错肩走开:“和你没关系。”


    “纪知宇,你能不能搞清自己的定位?”纪山真是服了他儿子的厚颜无耻,“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从一而终,听没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温念他挺信这一套的,你翻出花也不可能取代我。”


    “我为什么要取代你?”纪知宇无语地看他一眼。


    纪山觉着匪夷所思,抱臂歪着肩膀抽烟,把家里熏得乌烟瘴气。以前温念在家的时候,他还得顾忌温念的感受,给自己的编个理由抽烟。


    温念走后,他更自由了。


    他呼出一口青烟,弹了下烟灰:“那你折腾这一番作什么妖?我得罪人了,只能把咱们家的房抵押给他们。”


    都怪纪知宇拎着个斧头到处砍,把那哥仨吓得够呛,吵着闹着让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闹到这一步了,纪知宇还说不喜欢温念,他真不信。


    “你什么时候喜欢温念的?上高中的时候你住校,大学时候基本不着家,你俩是上初中的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纪山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笑了一声:“你认真点,你老子问你话呢。”


    “温念特别害怕和我睡觉,你俩做的时候,他还害怕么?”


    纪知宇背对着他,出神地看自己凌乱的小床,地上的烟头,拆开的避孕套,一团一团的卫生纸。再配上纪山在外面嘟嘟囔囔地废话,他真的很火大,抄起桌上的牛津词典砸了出去。


    啪——


    厚重的大辞典在地板上砸出重重的响声,词典硬卡纸的外壳直接折断,力气很大啊。


    纪山有些庆幸自己的躲得及时,要是被这玩意儿砸一下,够他喝一壶的。他也得让纪知宇送医院里去了,但应该不会和温念同一个病房,他得去骨科打支架去。


    纪知宇忘不了温念在床上、在自己怀里扭动地艳色。他觉着自己耳朵很热,烧的双颊也热了,垂眸不敢继续看下去。


    他对温念和这张床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的时候,温念就是在这里搂着哄他入睡,上了初中之后,温念就会穿着睡裙靠在床头看书,等到快睡觉的时间才犹豫地离开。


    直到昨夜,温念以一种非母亲的赤.裸形象出现,他对温念的滤镜确实碎了,但也感觉他们更近了。他在纪知宇面前衣不蔽体,下.身滛荡地大敞,面上因为昏迷而纯洁一无所知。


    那时,温念变成了情.欲的代名词。


    他呼吸沉滞仓皇垂眸,压下不该有的心思,视线搜寻。片刻后从学习桌下面拉出一只行李箱,自从上大学后,他就换了个新的。


    这个也是温念给他买的。


    纪知宇拉着行李箱重新回到主卧,将内衣以一种叠好的形态放进去,他明明没有叠衣服习惯的。将桌上的化妆品拍了一个照,打算等到晚上重新买几套新的,致力于让温念拿去擦身体都不心疼。


    接着又去翻衣柜。


    那里几乎是温念所有的衣服了,他常穿的都在那里。


    纪知宇翻看着,基本上都是长裙,款式是他喜欢的知性温柔那一挂。把看着眼熟地几件都摘了下来,但想到温念是个男人,意识到等会应该去一趟男装店买些更合身的来穿着。


    可这种画面多少有些违和,他印象里的温念总是以另一种性别出现……


    纪山看着他挑挑拣拣,抱着肩膀靠在门口,懒散道:“纪知宇,咱家没了。”


    “挺好的。”纪知宇嫌恶瞥他一眼。


    纪山走了过来,拎起纪知宇叠好的衣服展开看了看,嘿嘿一乐:“我儿子像我,喜欢他妈。”


    纪知宇愣了下,这话太粗鄙不要脸了,而且他和纪山不一样。他维持着无表情的冷脸,厌恶道:“温念现在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么。”纪山扔开裙子,笑得促狭,“看来你睡温念了。”


    起初他还是纠结如何让温念听话老实的在床上躺平任操,那三个人里给他出了个主意。弄来几个小药丸给他,说那这玩意儿对付酒吧里落单小姑娘特别好上手,一颗就让人乖乖听话了,再冰清玉洁也得抱着大腿求男的进来。


    想起温念冷淡的样子,纪山报复性地加倍药量,想看一下他渴欲的丑态。


    便宜外人是还债了,便宜自己儿子……多少有点亏,反正温念肯定会选择息事宁人,他根本就不敢把事情闹大。


    纪山看向纪知宇。


    纪知宇默认着不置可否,眉眼有了丝挑衅的笑意,他想看看纪山听到他和温念发生关系会怎样——温念啜泣着教他如何寻找自己的敏感点,找到了便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哼吟,瘫软在纪知宇怀里。


    尽管这样,温念还怕他学坏,在他耳边颠三倒四地哭哄着。大意就是,知宇,宝宝,别看我,宝宝,我好害怕。


    温念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了叫他宝宝,这种感觉真奇妙。


    纪山误解了,脸色一变低声骂道:“畜牲。”


    “老畜生。”


    纪山没想到纪知宇还会还嘴,愣了下想和纪知宇动手,宣告一下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但纪知宇轻蔑地斜他一眼,居高临下,显然是故意点燃他的怒火,让他先动手才好。


    他压了压火气,他真的老了,居然不知道何时纪知宇长成现在这幅年轻高大的模样。


    “没事你就先出去吧,我收拾完就走。”纪知宇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等到纪山离开后,他绷紧的神经才缓慢放松下来,扫视着床上叠好的衣服。他又回头看了眼衣柜,余光中忽然瞥到一抹扎染的青白,拿出来后发现是条清冷色的吊带。


    纪知宇瞳孔一缩,他记着清楚。


    这是以前在幼儿园、小学门口时,温念接他时常穿的那条裙子。


    六七月份,鹤城的夏季热得很。


    但温念总是在学校门口对过等他,打着一把遮阳伞,有时穿一件防晒衫,有时来不及了就会露着两只细白的胳膊。因为纪知宇不爱喝水,所以在肩膀上挎着一只水壶,放学后就会让他先喝水。


    把周围一起放学的小孩羡慕得要死,跟在纪知宇身后去看温念,说纪知宇的妈妈好漂亮。


    确实好看。


    温念的头发很长,在天热时会用簪子或者发卡挽一个发髻,但总会溜下来耳边几缕。白净修长的脖颈上也有薄汗,拿着医院发的广告扇扇风,应是让人移不开眼,像是仕女画里的古典风雅。


    他摸摸纪知宇的发顶,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宝宝,上学辛苦啦。”


    纪知宇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清淡甜香,比烟酒味的纪山好闻太多了。他喝完水就会牵着温念的手跟他离开,那会可骄傲了,昂着头觉得所有人都没有他幸福。


    他总是比旁人偏心纪知宇。


    纪知宇按时上下学就是宝宝辛苦了,能把他做的饭全部吃完就是宝宝真棒,向温念撒娇就是宝宝真可爱……温念从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哪怕纪知宇下楼时顺手丢个垃圾,他都会捧住纪知宇的脸揉一揉,说一句宝宝好懂事啊。


    纪知宇拿起这条裙子,低头闻了闻,上面依旧残留着温念的味道。


    再抬眸时,眼神里多了一分坚决。既然他爸不知道珍惜温念,那温念归他也没问题,离开鹤城后他可以照顾好温念。


    他将温念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好,拉着行李箱向外走。


    出门之前,纪知宇回过头望了眼并不喜欢的家,听纪山说这间房被他输了出去,不过这和他没关系。等温念出院之后,应该也没有需要的东西了,再需要他去买就好了。


    今天是个好晴天。


    响晴白日,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把光铺满每一处,晒得水泥地暖烘烘。恰逢周六周日,树荫下几个老邻居搬着椅子坐在树荫下闲聊,周围是光从枝叶下漏下的影子,一片片明亮温暖。


    风一吹,光影便晃来晃去。


    纪知宇继续向外走,还差一个台阶就能离开小区了,却在这个时间段遇到了一个阿姨。


    那中年女人与他撞了个对视,表情一愣,接着暗淡的眼珠子有了神采:“知宇?好久不见啊。”


    纪知宇皱了下眉,他对这女人没有印象:“您是?”


    那女人的视线像看猴子,充满了不收敛的探索欲。她细骨伶仃的挡在纪知宇身前,笑起来时两个法令纹像括号一般把嘴包住:“知宇,不记得我啦,你这孩子长大也不容易啊。”


    纪知宇没理她,冷着脸看她装热情。


    女人像是一只鸟,轻快的绕着他打量:“没想到你们家居然发生这种事,你爸居然带了个男人回来,你知道这事么。”说完,她站定在他身边笑道,“你看这事闹得,以前温念看着你们玩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个好女人呢……”


    “和你有关系么?”


    纪知宇打断她虚假的惋惜;“自己的老公孩子管不住,还来插手别人的事,有空还是哭自己家的坟吧。”


    女人没想到纪知宇开口如此恶毒,尖声诶了一句:“知宇,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没有教养,阿姨这是关心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


    “神经病。”纪知宇上下看着她,他清楚在争执的时候不该解释,这女人的控诉还不如肖明芳攻击性的一半呢。


    见纪知宇骂完她就走,女人气得叉着腰谩骂道:“果然是个没妈要的,纪老师当时就该打死你和温念那个骚货,天天穿的不像个正经人,天天勾引别人的老公!”


    终于让她抓住攻击的机会了。


    小区里的人不少有像她这般讨厌温念的,每天不上班就穿着个花裙子到处勾引男人,把别人老公的眼珠子都勾走了。


    温念和这里格格不入,一点都不像个顾家的好女人。


    真正的好女人就该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就该蓬头垢面,就不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凭什么温念可以,自己过得好还要出来炫耀!凭什么她过得不幸,老公不体贴,孩子不懂事,温念却可以轻易获得她老公的注意力,成为男人谈论的话题。


    她越骂越欢,感受到路人的目光看向她,欢欣鼓舞,像只打了胜仗的母鸡般跳脚。


    纪知宇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你这种人,没有人喜欢很正常。”


    音量不大,但足以周围的人听清他的话。


    旁观的人哄笑出来,拉着女人快点回去赶紧回家做饭,玩得好对她连哄带骗,让她消消火别和小孩一般计较。跟这位阿姨比,纪知宇确实是小孩。


    “——没素质!我不和你计较!”女人冲纪知宇尖叫一声,带着菜跑开了。


    余下的人没有热闹看了,只能把注意力转向纪知宇。大都是些中年的男人,大腹便便,人前装得冠冕堂皇,人后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和纪山交好的中年男人问答:“知宇,听说你昨天把你小妈带走了。”


    “我听说了,看不出来啊,你脾气比你爸都大。”


    “是么知宇?”


    纪知宇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从刚才幸灾乐祸的女人那里看,他们中肯定有意.淫过温念的。在这种落后封闭的小城市,在纪山爱出风头四处招惹的条件下,即使温念和他们没有交集也会被他们提及。


    再让温念在这里待下去,对谁都不好。


    他们并不反思自己的对错,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难以融入他们的温念。男人觉着自己不比纪山差,去打压自己的为家庭付出妻子;得不到丈夫关爱的女人又将怨恨转移,她病态的爱自己的丈夫,觉着一定是外面有人把乖乖老公教坏了……


    温念是个异类。


    纪知宇烦躁地呼出一口气,他改变不了这群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温念走。


    第66章 聚麀-拾贰 爱哭的妈咪会被吃哦……


    隔了两三天王旭就来了。


    纪知宇一进来, 就看到王旭在和温念聊天,提的牛奶橘子花篮。顿觉眼前一黑,照这么下去就算温念不是病患, 也得让王旭忽悠觉着自己有病, 不可谓不像回事。


    “你怎么来了?”


    “念念哥同意了。”


    纪知宇看了一眼温念, 温念抿了下唇,心虚地不敢看他:“知宇,你把私用的手机给我之后,就只有王旭打了过来,我以为他有事找你所以就擅自替你同意了。”


    王旭跟大爷似的翘着一郎腿, 抖着腿,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绷不住了, 嗤嗤笑了两声:“纪知宇,你那么凶干嘛,念念哥说的是等你来的时候再回我,我寻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直来病房等你得了。”


    “谁家里有人生病, 不得来一下增进感情,当时何浩那逼的爹心脏病,不也是帮他捐了点钱么。”


    “你还找之前的甲方爸爸换医院,鞍前马后地效劳, 啧啧啧。”


    这可能也是人家喜欢纪知宇的原因之一。


    纪知宇提起他就无语,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就觉着有些热,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 坐到温念旁边。心情不好所以眉眼都很低沉,也不知道他又在烦闷什么。


    王旭怕温念不知道前后尾,捡着头尾说道:“一个男的明恋纪知宇, 当众表白,结果被纪知宇拒绝了好几次,现在还对纪知宇念念不忘呢。”


    “我还有照片呢,你看一眼他长什么样。”


    王旭挺热衷于给纪知宇找事的,谁家年纪轻轻就跟入定的老秃驴一样,除了搞钱就是撸铁,再要不然就是玩失踪——他好奇纪知宇搞了对象之后,还会不会一言不合冷暴力。现在看他和温念关系不错,也不晓得温念会不会吃醋,能看到纪知宇着急地解释也能笑话回去了。


    纪知宇并无反应,望着桌上的水,垂眸拿过温念的水杯转了转。


    “长得挺可爱的。”温念听得有些清楚,侧脸望向纪知宇,“你为什么不同意啊。”


    纪知宇看了看他,温念的眼神直接且单纯,心里渐渐沉了下来。半晌嘴角一勾,冷笑道:“我同意了,你怎么办?”


    他把问题抛给了温念,让温念自己琢磨去吧,看看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习惯给身边的人排上序号,有轻重取舍,这样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将温念排在第一位,别的人就是按照关系远近依次往后,偏偏温念故意找他不顺心,非要再在前面安置个不相干的。


    真是没事找事了……


    他又回答王旭:“他领完钱就给我发了一堆话,我没看,删了。”


    “那完了。”王旭听得直乐,“你这样跟吊着人家似的,到后面还得缠着你。”


    “那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纪知宇很无所谓,拿起水杯喝了口。


    王旭听得发懵,这么说感觉纪知宇其实一切都很懂,但就是懒得搭理暗恋者们。你喜欢我是你的事,别舞到我面前随便你。归根到底还是嫌麻烦,喜欢清静,可是兄弟你这样、谁受得了你动不动的沉默。


    温念就是随口问一句,你都得反唇相讥,得亏是温念好脾气,要是换成他的前任两人早就开始生死八角笼了。


    “知宇……”


    “嗯?”


    “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纪知宇应了一声,又重新放回温念前面,微微颔首不说话。


    温念却被纪知宇逗笑了,拉开椅子重新去接一杯热水。


    王旭看的嘴角抽搐,他是真不知道如何评价纪知宇这番行为了,很显然能看出来是故意拿的温念的杯子。而纪知宇一直对外宣称有洁癖,上次他用了纪知宇的水杯,就被震惊地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杯子送给他了。


    这也太双标了,尊重,锁死吧。


    “不是,纪知宇,你凭什么不和我喝一杯水?”王旭不服气地压低嗓音,愤愤不平啊。


    纪知宇犹豫着,见王旭非要问出个答案来,只能回答道:“你有口臭。”


    “……”王旭有些心梗,深呼吸地耐心去解释,双手比划着去解释,“这是因为我抽烟,嘴里残留的烟草味而已,你这种不抽烟的出家人是理解不了它的魅力,OK?”


    艹!


    四个字给我王哥干破防了。


    活该有人说纪知宇不解风情性冷淡,这玩意儿桃花开到眼前头,他都得打个喷嚏扫个兴再离开。且单着吧,西八崽子。


    温念把热水放到纪知宇前面,纪知宇却看都没看就不喝了。


    随便聊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王旭就借口回家离开了,但点名纪知宇要送自己。哥俩好的搂着肩膀往外走,显然是有些话要私下和纪知宇悄悄说。


    电梯前是一条走廊,窗户拉开,微风裹挟着花香吹拂。


    纪知宇按下电梯按钮。


    王旭悠悠道:“老纪,你小妈问了我一些事。”


    纪知宇回过头:“他问你他生的什么病?”


    “……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王旭沉默几秒,爆了句粗口,看得出纪知宇是真了解温念啊,十分之了解周围的人。


    “你说的什么?”


    “你应该没全部告诉他,对吧?”


    王旭难得见他对旁人关心,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故意卖关子调侃道:“跟你在一块是真累,你啥都了如指掌,再多说几句就把我们聊的内容猜全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进门时的眼神多吓人,跟安嘉和似的。”


    这是很多年前热播的电视剧《不准和陌生人说话》,里面的男主角就叫安嘉和,一言不合就跟女主角动手,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背地里说动手就动手。


    纪知宇冷不丁地斜了他一眼,神情不悦:“我不会对他动手。”


    仔细想想,纪知宇还真……额,真不像哈。


    王旭觉着自己再胡说八道就得被纪知宇用眼神杀死了,好像老纪家里的事比电视剧拍的还离谱过分,拿纪知宇这个家暴家庭长大的受害者来类比施暴者,确实是他说的过分了。


    但纪知宇进门时的神情骗不了人。


    认识十几年了,他就没见过纪知宇变得那么冷戾。接着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开始问温念原因,就给他一种回答不好就会有惩罚的错觉。但温念却跟没脾气似的,温声细语地耐心回答,就很奇怪啊——


    可能是两家的情况不一样吧,纪知宇来找他时,他只会觉着这孙子没憋好屁,而不是下意识冷着脸问他妈原因。


    这反应多少也有些精神病了。


    “但你不能总这样瞒着他啊,你就没考虑过你小妈发现了会怎样?”王旭想着能劝一点是一点,“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纪知宇淡淡的,沉默一会思索着,莫名笑了下:“我是为了他好。”


    王旭很无语,觉着这人没救了,以前纪山动手的时候似乎也都说为了纪知宇好。他深吸一口气,颇为头疼地看了眼纪知宇,论关系他和纪知宇才是好兄弟,好兄弟终于有了个第一春,他不能扫兴。


    虽然时机不对,对象不对,但成功与否都不会影响纪知宇的未来,凑活玩玩也行。


    他干笑两声:“加油。”


    这家私立医院是周边几个市最好的,王旭的姐夫在这里担任肿瘤科主任,当时王旭只让他安排个病房,却没说具体哪一类。本着为自己科室创收的原则,他就在自己职务范围内安排了一个。


    搞得温念一出门就遇到了好几个患癌的老头老太,他们子女又都是有钱没闲的,轻易不会来看望他们。


    除了小护士也没见过什么新面貌,猛然见了个穿病号服的年轻人,觉着新奇又惋惜。


    在温念出来过过风的时候,几人就聊开了,一番话算是把温念聊得有些惶恐。左边病房的李老头是癌症晚期,右边的孙老太也是癌症晚期,一群人还在那里交换自己吃的药品名字。


    “诶后生你是怎么回事,我看每天都有个年轻人忙前忙后,那是你谁啊。”


    “那是我儿子。”


    “你看起来挺年轻的,儿子就那么大了,你儿子二十几啊?平时吃的是什么药?美国的还是加拿大的?”


    温念一概不知道。


    他问过护士给自己打的什么,但小护士都欲言又止,吭哧半天才说一句葡萄糖;吃药的时候,他又问纪知宇自己吃的什么,知宇只会告诉他当维生素吃了就行。


    经过老头老太的一顿分析,他们得出了一个非常感人的结论:


    大孝子怕老父亲得知病症后情绪激动,导致肿瘤恶化,因此花钱串通小护士一起隐瞒。


    惊天地泣鬼神的孝心啊!


    孙老太太感动地掉眼泪,抓着温念的手背拍了拍:“小温啊,你一定不要辜负儿子的这番苦心,积极配合治疗,争取做手术早日康复!”


    温念想起纪知宇也觉着合理,他不能辜负知宇的这番苦心。虽然纪知宇在他面前装的无所谓,但背地里可能会掉小金豆豆,他总是把情绪藏在心里。


    他得配合纪知宇装下去。


    一想到纪知宇这么温柔体贴,他就忍不住有些眼眶酸涩。连王旭欲言又止地拉着纪知宇离开都圆的回来,他肯定是要安慰一下伤心的纪知宇。


    直到王旭上车前,纪知宇和他充分的交换了意见,然后谁也没说服谁。


    纪知宇了解温念的性子,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倘若把所有的都告诉他了。他准会想着为纪知宇好的念头,固执己见地要求回到纪山身边去,能骗着自己说这样对纪知宇才是最好的。


    其实一点都不好。


    几年前不带温念走是因为他没能力,现在还不带温念走,那他就太没用了。


    一进门,就见温念拿着手机在搜东西,见到他后立刻熄灭了屏幕,红着眼睛望过来:“知宇。”


    纪知宇轻笑一下:“我回来了。”


    温念见纪知宇罕见地好脸色,心里更难受了,他家内向不爱说话的小宝都变得有活人感了。虽然这是件好事,但他还是觉着不如继续和纪知宇打哑谜呢。


    他有些舍不得纪知宇。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和纪知宇朝夕相处了,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手机上显示的,人到了癌症晚期基本上就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了,化疗也是痛苦地。他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而且他也不想再这里继续呆着了,如果时日不多,他不想死在医院里。


    温悦姿就是在医院里离世的,离世前说的是想回家……他也想回家。


    他走到纪知宇面前,迎上他的视线,赧然含泪笑了下:“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不想把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浪费在医院里。


    “你想回哪个家?”纪知宇不意外地问道,见温念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抬手轻柔地揩去。


    宽大温暖的手抚在温念的侧脸,拇指在眼角轻轻擦着,他的目光中只有纪知宇。被纪知宇这样哄着,他就莫名觉着更加的委屈和不舍,泪光浮动。


    温念呼吸沉滞,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我想跟你走……”


    说完这句话,泪水哭得更凶了,不要钱般往下坠。


    他觉着自己的演技巨差,一点点事情都藏不住,他咬着唇努力憋回眼泪。可随着纪知宇靠近,抱住他的时候,他真的压抑不住鼻腔里的酸涩刺痛,他将脸埋在纪知宇的颈窝小声啜泣。


    纪知宇抚摸着他的后背和发丝,低头在他耳边贴了贴:“好啊,你肯跟我走就好,什么时候?”


    “可以现在走么……呜,我不喜欢医院,可以么知宇……”温念闷声央求。他闭着眼,泪水从眼睛缝隙中溢出,蹭湿了纪知宇的衣领。很快就湿了一片。


    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娇气,有人惯着他,他就会变得任性。


    他的心跳比平时都快,像是慌乱急促地鼓点,一点点敲响催命的进程。他不想去做化疗,他害怕变丑,他不想给纪知宇添麻烦,他还想纪知宇多陪陪自己。


    纪知宇已经好久没陪过他了,现在生病了也挺好,每天都能见到纪知宇。


    可他快死了,现在的一切都开始了倒计时。


    纪知宇没想到会让温念起那么大的反应,不时单字应和着,他有些不合时宜的开心。感受着怀里温热弱小的颤抖,他的眼底有了欢喜和矜笑,原来温念在人生最后的阶段会选择自己。


    温念泣不成声,他惊慌无措,唯一的依靠只有搂着他的纪知宇。


    这是他最后的依靠了。


    “念念同意跟我走了?”


    “嗯……知宇,你带我走吧,我都知道了。”温念哭着抽泣着去看他,脸颊泛红,发丝不听话的黏在脸颊,楚楚可怜,“我想回家……”


    纪知宇在温念哭得时候,总有很奇怪的情愫,觉着胸口又酸又软。上次温念哭得时候,他就趁着温念意识不清亲了他的额头,这次呢。


    他帮温念擦着泪水,抚过他的美貌和碎发,在落手之后,确实温念含着泪仰望他的灰眸。稍稍眨动就会滚落一串泪水,灰褐色的瞳孔倒映出纪知宇无表情的样子,里面满是依恋哀伤。


    纪知宇无声叹气,低头蹭了蹭温念的眉骨:“没事的,有我在呢。”


    温念哭喘着呜咽一声,双手抓皱了他胸口的布料,他好感动纪知宇的话。他的孩子比他可靠,他却总是给他添麻烦,懦弱无能。


    “宝宝,我好害怕——”


    纪知宇捧住他的脸颊,用小时候温念哄他的方式,试着在温念的眼尾亲吻。干燥柔软的唇被泪水浸湿,他吃到了一口咸涩,嘴角却勾起了不可查的笑意。


    长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吻上时,轻轻搔着他的唇。


    他的牙根生痒,胃里空虚饥饿一片冰凉,他想将温念一口吞吃,像叼住金丝雀的黑猫般贪婪,连骨带皮毛地嚼碎。把他柔软的小妈妈全然吞吃进五脏里才算满意。


    第67章 聚麀-拾叁 亲吻与唇印【已修】……


    哄了一会, 纪知宇搂着温念的后背帮他顺气,亲吻着他的额头。


    温念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垂眸空落落地望着某处, 抿着嘴想憋住眼泪, 但还是徒劳。泪珠顺着面颊依旧往下滑, 在尖下颌上坠落,双颊都是亮晶晶的泪痕。


    他感受到纪知宇温暖湿润的唇瓣在眉心轻触,并不因为他的哭泣而恼怒。片刻后,眼珠子转了转,带着水去窥探纪知宇的神情, 却见他始终温和、没有半点烦躁,黑寂的眸子里只有他。


    他抽泣着咽了咽喉咙, 用手背去擦泪,惨白的笑了下:“知宇,我没事了…呜……我去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吧。”


    纪知宇眨了一下眼,像是忽然回过神, 清贵无情的眼睛弯起弧度,眼尾的睫毛簇在一起。


    他很轻的笑了下,低头用眉骨蹭了蹭温念的额头,鼻背碰了一片湿痕:“没事, 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温念才不信他的话,目光躲闪地不与他对视,抹着眼泪进了盥洗室。


    纪知宇看着温念离去的瘦弱背影, 可怜可爱,但具体说不太清楚,就是觉着温念这种全然依靠自己的感觉挺好的。


    他打开衣柜里温念的衣服, 大多都被他拿到自己的大平层了,留下几件日常穿的在这。最近网购的衣服还没有到,刘晶晶嫌弃他挑的太成熟稳重了,帮着长眼下单一堆别的风格的衣服。


    不只有裙子。


    刘同学觉着女生不一定要用裙子来彰显美丽,并且建议身边的男性要学会魅女,把自己卷起来,让女朋友带出去有面也是一件礼物——王旭高街渣男锡纸烫,还有个别的理工男格子衫——你们真的让我觉着丢人。


    不锐评纪知宇是因为他算是矮子里面的将军,时尚完成度全靠脸,只是穿着衣服太藏肌肉了。


    这么说他就该光膀子……


    纪知宇觉着刘晶晶多少像个女流氓了。


    当初她男朋友向她表白,这姑娘当时就说了句,看看腹肌。结果她一贯腼腆闷骚的男朋友为了上岗,当场脱上衣来了个展背,成功得到了女皇的垂青。


    如果他朝温念来个展背,大概温念会愣住,几秒后皱眉帮他拿衣服:宝宝,你脱衣服不怕着凉嘛!


    温念不吃这一套。


    等等,他想这些干嘛,纪知宇被这不着边际的脑回路吓了一跳。他又不去追求温念做自己的对象男朋友。他这番操作就是因为温念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希望他和自己走而已,对温念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僵立一瞬,扯回思绪后心脏跳的比刚才快了好多,眨着眼整理好表情去看温念。


    温念脸上还挂着水珠,心神不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到纪知宇身边去拿衣服。挑挑拣拣,似乎没有多满意地,最后拿出两件跟在纪知宇面前展开。


    他有些纠结:“宝宝,你觉着哪个好看?”


    纪知宇对比了一下,感觉两条裙子都差不多:“你穿什么都好看。”


    温念心情复杂,蔫蔫地点点头:“算了,你只会哄我。”


    “……我真看不出来。”纪知宇这次是真的无辜,他连口红色号都分不清,买的也都是套盒。然后被刘晶晶酸溜溜地嘲讽,卖不出去的色号全让他给包圆了,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要是实在没有喜欢的话,就让跑腿的去把家里那几件拿过来,等到晚上还有一批快递要拆。”


    温念一怔,有些意外:“你怎么又破费啊。”


    “衣服而已,应该算不上。”纪知宇解释道,“你先凑合穿一下吧,等会开车直接带你过去,不回纪山那里了。”


    温念没有离开,抬眸看着纪知宇想说什么,抿着唇犹豫。


    纪知宇笑了笑:“你说的要跟我走,小妈想反悔?”


    温念的神情空了一瞬,他并不是多喜欢这个称呼,多了几分愠色,半真半假地地强调道:“你还不如直呼我名呢,要是这么叫我,我也没有跟你走的理由了。”


    “小妈真是一点都不想和我呆着。”纪知宇双手后撑在桌沿,歪头眯着眼调侃。


    语气幽怨地像是一口枯井,让温念想往里面扔上几颗小石子,肯定会有回响。


    “你不要乱讲。”温念解着病号服的扣子,低头闷闷不乐,“明明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块待着。”


    纪知宇挑了下眉,明白他是怨自己不常回来:“生活所迫。”


    温念噗呲笑了一声:“宝宝,你才多大啊,就用上这个词儿了。”


    “不过多和外人打交道挺好的,兴许你还能谈个男女朋友呢,上次王旭说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就不错……”


    “那你去和他谈。”纪知宇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想和温念共同的时间里提到不相干的人,而且还表现得那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念喜欢何浩呢。


    温念穿衣服穿了一半,震惊地看向他:“宝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纪知宇神情淡然无波澜,对视着,他带温念走可不是让他出来找野男人的。


    理直气壮。


    “……”


    温念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转瞬就把命不久矣的倒计时扔到脑后,笑着走到纪知宇面前。弯腰去和垂眸不语地纪知宇对视,从下向上看,脸都快凑到人脸上了:“宝宝?”


    纪知宇偏过头,脸颊有了薄红:“你喜欢你就去谈。”


    温念咯咯直笑,他特别喜欢逗纪知宇,除了纪知宇也没有年纪差不多的人陪他玩。纪知宇虽然和他差了十几岁,俩人均匀的分配一下智商,也是能玩到一块去的。


    他双手捧住纪知宇的脸捏了捏,不许他躲开,故作哀伤:“那宝宝怎么办啊。”


    纪知宇才不和他计较,冷着脸温度却很高,把温念那凉凉的手暖热。


    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温念,非得温念垫脚凑近才行,让纪知宇的眼里只有他,这样他再怎么躲闪视线都白搭了。


    纪知宇被两只细白的胳膊愣住脖颈,与他四目相对瞳孔一颤,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温念眼睛里的纹路,浅灰色,像是月球的表面。温念还在笑,睫毛一直在抖,似乎很快就挨到他的睫毛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还差一点就能接吻的程度。


    纪知宇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心里止不住的烦躁,光滑细腻的柔软皮肤落在他的后颈,随着温念不自知细微的动着。


    他动了动唇,想让温念下去。


    但温念却先他一步离开,毫不留恋的松手。他的背影纤细柔弱,披散的长发乌黑光泽,不盈一握的小腰依旧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两只手臂白皙到没有瑕疵。


    纪知宇看了一眼,快步走到阳台去吹风,他的掌心隐隐发烫,还记着抓住温念时的触感。


    任凭温念怎么喊他,他都不理睬了。


    温念理解纪知宇会时不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换好衣服后,奇怪地看了看他。只要纪知宇不撑着窗户跳下去,他对他不理人还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没用言语回应,但他喊一声纪知宇就会微微侧一下头。


    四舍五入也算回应了。


    他觉着纪知宇连背影都好看,比电影里的那些男主角小鲜肉好看多了,多一百倍的那种。


    宽肩窄腰,平时藏在卫衣下不显山露水的背肌随着他身体前倾,隐约显出线条。腿也很长,感觉是抛开身高也相当优越的比例,和模特有的一比。


    如果纪知宇知道温念在想什么,脸一定比现在更红,老师,我们家孩子能做童模么。


    微风习习。


    高楼的风带着凉意,逐渐吹灭了纪知宇的燥意,他不是不想理温念。


    更像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纪知宇并未告诉温念那晚地详情,只是避重就轻的含糊遮掩,他有些难以将温念仍放在长辈的位置。本就动摇地态度,随着温念没有边界的靠近,变得岌岌可危将要崩殂。


    他深吸一口气,眺望着两只嬉戏的燕子,忍不住想说一句——


    纪山是个傻逼。


    等到温念洗完脸出来,纪知宇就靠墙看着他化妆,一层一层在脸上涂涂抹抹。他窥视着温念脸上的变化,变了,好像又没怎么变。


    温念在镜子里捕捉到纪知宇的眼神,皱了下眉,没了再开玩笑的意思:“我记得你换季不过敏啊,脸怎么还那么红?”


    他这会儿没闹纪知宇,脸红早该下去了。


    纪知宇强作镇定,注意到他嘴上变红了,亮晶晶的像颗糖。他岔开话题:“你喜欢这个色?”


    “还行吧,浆果色的。”温念看了下色号,“你看看?”


    纪知宇想起来王旭某任前女友在他脸上啃得口红印子了,里面还有口红印,把王旭从腮帮子到脖颈都是一溜的唇印。王旭还特别骄傲地炫耀,臭弟弟,见过这场面么,哥哥让你们开开眼!


    说着,他还扯开衣领,让几个玩的好的看胸口的印子。


    他走近温念,伸手在他唇上蹭了下,发现留下的痕迹非常浅。在指腹只有一层淡淡的红,两指搓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温念抬头眨眨眼:“怎么了?”


    “……没事。”


    温念晓得他没事不会过来,花0.1s揣测了一下圣意,从包里掏出另一只豆沙色的口红涂了下。照照镜子确定没有涂歪后,对纪知宇招了招手,拉过他的腕子在手背上亲了下。


    白净的青筋凸起的手背出现了一个浅红色的唇印。


    一对比,纪知宇的手是真白。


    温念默默腹诽,从小就没见纪知宇特别黑过,大多数时候越晒越白。甚至在中学军训后,晒掉皮了之后更白了。


    纪知宇却触电般抽回手。


    温念回过头看他,见他变得一瞬不转地愣住,有些茫然:“……宝宝?”


    纪知宇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好端端的温念亲他干嘛,讨嫌地又开始逗他了。要是跟温念说了,温念就得劝他趁乱把粥喝了吧……真是服了,突然亲他干嘛。


    他心虚与温念对视,语气有些慌:“你干什么。”


    温念没想到纪知宇反应那么大,一时也有些无措,尴尬着解释道:“我说是、吻手礼,你信吗?”


    纪知宇这下真成小纪公主了。


    温念想不通哪里惹纪知宇不开心了,看他露着两只红耳朵去外面了,凶巴巴地往外走,嘱咐道:“我在门口等你,收拾完叫我。”打开门离开了。


    出门后,纪知宇觉着温念像个渣男,没事瞎撩拨。


    他亲温念是因为小时候温念经常这样哄他,不是那种感情啊,温念明明看出他脸红还一直逗他,烦死了!


    这人真是恶趣味。


    纪知宇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凸起的血管撑起皮肤,上头落着一个吻。用指尖搓了搓,发现一搓就糊了边缘,在手背上拖出一片模糊的红。


    他走进楼道里的公共厕所,打开水龙头冲洗着。


    冷水把手冲的冰凉,用力的搓洗着。等到手冰的发麻发木,才发现这个印子并没有消失,反而均匀的糊在手背上,更有种欲盖弥彰地意思了。


    “……”


    他突然想找王旭聊聊了,虽然他送人走的时候,振振有词地表示自己有自己的节奏。王旭气得拿他没办法,说他闯出祸了自己想辙。


    应验的有点快。


    但这好像也不是王旭提到的那种,毕竟在他心里,温念是那种无比温柔的清纯小白花。还是算了吧,在王旭的世界观里,不能让温念的形象一塌再塌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身后打开。


    温念拉着行李箱出来了,外面穿了件薄款风衣,头发很随意的挽着扎起来。特意看了眼纪知宇的情绪,见他终于恢复了惯有的面无表情,才松了一口气。


    又用余光瞥了眼他的手背,看来是不喜欢。


    纪知宇接过行李箱去办退院手续,温念全程沉默地跟在他身边。纪知宇个高腿长步子大,正常的步速有点难跟上,他会特意放慢步伐等温念。


    直到上车后,他才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温念有些无语,笑一下算了:“说不几句你就跑开了,我不能上赶着讨你嫌啊。”


    纪知宇静默片刻,开口道:“我没讨厌你。”


    “那你走什么?”温念斜身靠近,带着笑意地眸中有着几分调侃。


    纪知宇咽了下喉咙,感觉耳朵又开始热了,他降下车窗:“站着无聊。”


    温念被他这个蹩脚的借口气笑了,他坐会原位,看着车匀速驶出医院停车场。从大门离开后上了马路,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街景。


    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向纪知宇,目光注视着专心开车的青年面上。


    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扫纪知宇的兴了。


    第68章 聚麀-肆拾 老公是自己养的才放心……


    车开进了市中心某个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纪知宇看了一眼温念, 见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活力,对当下的景色见怪不怪。


    他们家以前的小区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款,也没有停车场, 都是停在小区外的道路两边。从大城市晃了一圈儿, 他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 看什么都新颖看什么都想要。


    决定回到鹤城之后,他就特意在周围筛查,挑的是本市最繁华的地方。


    出来之后,纪知宇拖着行李箱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温念想从他手里接过来,拍拍他的手背, 他多少是有点儿舍不得纪知宇干活儿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眼珠子转了转:“还行吧。”


    “挺好的。”


    温念显然心不在此。


    纪知宇有些阴暗的想是不是温念的心又跑到他爸那里去了, 好容易轻松些的心情又变得烦闷了。


    他对纪山的感情像是一团阴郁的积雨云,沉甸甸的压着胸口,喘不上气。现在好容易长大了,恨不得跑到离他十万八千里,但这团云好像并没有散去, 依旧阴魂不散的跟着他。


    他脚下的步伐稍稍加快,走进电梯里,按下键直接上了快顶楼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之后是一户一梯的设置,走廊里的灯亮着是暖黄色的, 温暖融融。地砖被拖的锃光瓦亮,倒映出走出来的人影,门口的鞋柜上放着几双纪知宇平时穿的鞋, 还有一双新的拖鞋。


    纪知宇递给温念。


    温念这下倒是惊讶了:“宝宝,你怎么考虑那么周到啊。”


    “早就准备好了,你不愿意跟我走。”纪知宇平淡的语气藏着丝怨怼, “反正你也是把纪山排在我前面,不知道也正常。”


    温念尴尬地错开眼神:“没有知宇,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纪知宇换好鞋就去开门,他不是要和温念讲道理。


    说着他把行李箱拉进了屋里,只留下温念一个人在那儿站着。


    温念愣了下,接着笑了出来。


    他总觉着纪知宇怄气也挺可爱的。用自己的方式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讲道理的想着要和纪山争一争,跟外面事事要讲道理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要求的是温念的态度。


    他跟着进门儿。


    刚推开门就发现地上摆着一堆快递箱子,整整齐齐的堆垛在沙发旁边,从小到大依次排列。不用猜了,这肯定都是纪知宇给他买的。


    纪知宇蹙眉斜了他一眼,朝着这一堆略微抬了下下巴:“你要是没事儿就拆了,不喜欢的我再退。”


    温念很是无奈,这显然是生气了,也不在意纪知宇这点儿小脾气。轻笑着声音软软的:“宝宝买的我都喜欢。”


    花言巧语。


    纪知宇环顾一圈四周,思忖着有没有温念不熟悉的布局,但仔细一想,顶多是户型比之前大一些,别的也没啥好解释的,于是作罢。


    但温念还是央着他介绍一下,不时还夸纪知宇长大了好厉害。


    他蹲下来和温念一起拆。


    可能是因为不知道纪知宇买的什么,有种拆盲盒的快乐,温念拆得是挺起劲,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纪知宇做事情总会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进来,放到温念着只会更细心,再加上中间温念犹豫不跟他走。


    时间长了,连带着踟蹰又列了个清单买了一次。


    这会儿看见温念在旁边一句一个宝宝,哄得纪知宇挺开心,觉着自己浪费的时间是值得的。


    好吧,他还是挺受用温念的花言巧语,但脸上装模作样相当高冷,很矜持。


    温念看着拆完后的一大堆,得了便宜还卖乖:“知宇,你买的好多。”


    纪知宇突然听到他叫自己名字有点不适应,最近两天温念总是称他宝宝,黏黏腻腻的。喊他本名的时候,就显得有一些距离,像是在温暖静谧的氛围里传来一声不搭噶的噪音。


    但他都二十一了,再由着温念这么叫他,也有点突兀吧……他垂睫胡思乱想着,淡声为自己解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随便买的。”


    温念能听出他语气骤然消失的音调,抬头噙着笑望他,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跪起来拉他,目光温柔得没有重量:“好吧,谢谢宝宝。”


    纪知宇皱了下眉,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架他起来:“地上凉。”


    温念笑了笑,顺着站起来,拢了下头发:“宝宝?”


    “……”


    纪知宇看向他,温念的视线定定望着他不曾转动,灰褐色的眼眸像是一泓灵动的泉水,可以无底线的包容他。他的心跳的很快,莫名地想要和温念再多亲近一些。


    温念感受到手腕上的力气,比方才重了一些,顺着纪知宇的力道倾身靠近。以为他又不开心了。这么猜也不能怪温念,也有纪知宇的责任,他不言不语时总有种不入世的阴郁高冷。


    “……宝宝?知宇。”温念挨近他,很疑惑。


    纪知宇眼神转向温念:“你不用说谢谢,我欠你的。”


    温念笑了一声,摇摇头,抬手捧住他的脸:“宝宝,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纪知宇罕见地没有躲开,眨着眼一瞬不转,神经兮兮地觉着这会儿温念该亲他。他们的离得太近了,倘若不来个唇齿交缠的吻,未免是不解风情、其实蜻蜓点水的触碰也行。


    那润泽的红唇笑着,露出米白色的牙尖。他好奇温念唇上的红是什么味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的酒窝里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


    纪知宇不至于醉到那种程度,但他有些晕乎乎,他还记得指尖残留口红的气味。是一种甜腻勾人的浆果气息,垂眸望着那两瓣唇,大概是含住也是甜甜的吧。


    应该是。


    他静了几秒,忘了听谁说的,长久的对视是接吻地暗示。


    但温念迎着他的目光,在几秒后笑了一声打断他们的氛围,松手撤开距离。扯了下起皱的裙子,半坐半靠得在沙发扶手上,嘴角勾着笑:“我突然想起一些扫兴的事情。”


    “扫兴就别说了。”纪知宇抿了下唇,整理着拆出来的快递盒。


    “我收拾吧宝宝,你拿上来的,再让你收拾就太欺负人了。”温念蹲下来,把泡沫纸塞进小纸箱,小纸箱塞进大纸箱,“你真的不想听我说嘛?”


    还是想说。


    纪知宇被他按到沙发上,看着他颇有干劲地整理,没由来的烦躁:“关于什么的?”


    温念长嗯了一声,转过来思索地眯了下眼睛:“……关于你的。”


    纪知宇有些奇怪,自己不太可能和扫兴这个话题挨边,至少在温念这里,他只要四肢健全能生活自理就被夸得是不世出的天才。


    他认为现在不受外人搞心态就有温念的功劳,温念是他人生中一抹长存的亮色。


    他去玄关那里取了个大垃圾袋,边往里面塞纸壳边道:“你说就行。”


    温念却犹豫了,特意停顿去看他一眼,笑了下:“宝宝,你确定要听?”


    “嗯。”纪知宇冷着脸,看上去确实不为外物所动。


    温念把最后一点垃圾扫起来,倒进垃圾袋里,看着纪知宇把垃圾袋拎着扔到门外。纪知宇回来后主动催了一下,他很少见到温念这般惴惴不安,明知道不行却抓心挠肝地想要说一下。


    一般情况下,温念都不会这么没脑子。


    纪知宇有些不忿:“你到底说不说。”


    从洗手间出来的温念擦着手,莫名心虚地笑了下,有点为难:“宝宝,你先保证不生气。”


    纪知宇看了他一眼,默着从他旁边过去,去冰箱里拿饮料。


    问为什么要擦着温念过去,当然是让他看出自己现在就生气了,前后都得哄。现在不说也得说了。


    温念抿了下唇,接过纪知宇递来的冰可乐,玻璃杯外的水意打湿了手指。他呼吸沉滞,思考着要是跟纪知宇说他和他爸爸很像,这究竟得哄多久——其实纪知宇得两三天故意不理他,得给孩子委屈死吧。


    他觉着自己十五六的确实挺好骗的,温悦姿去世后,纪山为了让他开心一些,就会破费买上一堆东西。比如说五六瓶花花绿绿的饮料,配上英俊温厚的的笑,他说,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多挑了几样。


    因为是情妇的孩子,所以他的小学和初中总是动不动就转学,没有多少长久的关系。


    温悦姿早就和家里断亲了,也没人稀得要一个半大小子,更何况他们也听说过温悦姿多宝贝自己的孩子,更巴不得落井下石看笑话了。


    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老师却重新联系,帮他处理好所有的麻烦,成为他人眼中的监护人。


    那会喜欢上纪山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现在纪知宇说了同样差不多的话,他很难不会去想十几年前的时候。真的好笑,父亲和儿子对着同一个人说一样的话,纪知宇真是遗传了纪山好多地方啊。


    温念抿了一口冰可乐,舌头麻了,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没印象里的多好喝。


    纪知宇把衣服和化妆品分类整理好,甚至不知道从哪掏出化妆包,边看名字边整理。他做过点功课,按着功能仔细放好,认真地像是在完成一件大事。


    好吧,其实纪知宇也不是完全像纪山。


    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发昏,屋里没有开灯,纪知宇像是个影影绰绰的剪影。他的侧脸的轮廓比纪山精致柔和多了,眯着眼秉着气看,纪知宇睫毛纤长,肤色白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隔了半个客厅,温念努力的在他脸上找着不同。


    纪知宇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转过脸见温念垂着颈心不在焉,一眼便看出他注意力没再自己这。蹙了下眉,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先出声,明明是温念先话说半截去晾着他的,干嘛这是。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温念回过神。


    温念跟个没事的人一样笑道:“干嘛这么看我,家里的灯在哪?”边说边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灯,“……天黑的好快啊,万一累着宝宝的眼睛可怎么办。”


    有点尴尬了。


    纪知宇显然不吃这套,黑亮沉郁的眼睛看着他粗劣的演技:“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念无声呼出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挨着,挨得很近的那种。双手交叠压在膝盖,上身前倾,笑着自下而上地望他:“宝宝,就是、哎,就是你和你爸爸有点像而已。”


    纪知宇一向厌烦别人拿他和纪山比,听到温念这么说后,脸色果然沉了。


    还不如不说呢,不说话也不会被当成哑巴卖掉。


    温念哭笑不得地,没反应过来就被纪知宇塞了个沉重的化妆包,纪知宇拿着分好的衣服去洗衣机里面过一遍水,不打算听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妈胡说八道了。


    温念跟过去解释:“宝宝,只是一点点而已,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你和老师连这一点点都不像。”


    纪知宇一股脑的把衣服扔进去,拉开小盒子倒进洗衣液,别过脸不去听他狡辩。之前刘晶晶追甄嬛传的时候,可没少在他们身边叨叨莞莞类卿,如果温念敢和在他这里搞莞莞类卿,那温念就等着吧!——


    他不想和纪山有半毛钱的关系,顶多是二十二年前某天夜里的一哆嗦,难不成他还要扯个套子还回去么?


    温念希望他能停下来听完,但纪知宇似乎铁了心和他作对,收拾完就往外走。


    “纪知宇。”温念只能一把拉住他,有些愠怒,“事实就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知宇这才肯开口,声音发哑:“你就不能认真些嘛,我和他不像。”


    温念让他气笑了,深吸一口气却不敢撒手:“……你当我老眼昏花了好不好,我这就认真看。”他抬眸端详着纪知宇,“嗯,一点都不像,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盛世美貌。”


    静了。


    温念看出他的态度动摇了,说的话自己的也觉着好笑,逮着纪知宇侧脸摸了摸:“下次不说了,我们家宝宝不想听,以后我就不说。”


    纪知宇垂眸睨他,嘴角想要弯起弧度,一瞬后消失了。面上毫无波澜:“到底是哪里让你觉着我和纪山像了?”


    温念抿了下唇,笑了出来,弯起眼睛顾盼生辉,眉头却无奈地稍皱:“宝宝,你肯定会生气的。”


    “因为我在意,所以才会生气。”


    “……”


    这话说得温念脸上发热,他有点不好意思看纪知宇了,什么时候他家动不动就沉默的乖宝宝学会说情话了。他连着眨眨眼,找回思绪不着调地笑道:“你要是不理我怎么办?”


    纪知宇偏过头,将脸颊贴上他退怯地掌心,眼睫温良的垂下:“这次你不告诉我,我才会不理你。”


    柔软的腮肉蹭上冰凉的指甲,是热的。


    温念被烫了个不知所措,他不大想跟纪知宇说自己的傻逼青春期,任谁听了都得说一句好骗。一对比连着拿奖状受表彰的独立且优秀的纪知宇,更没啥提当年的勇气了,纪知宇未必会笑话他,但他自己觉着丢人。


    纪知宇被躲开后,脸上的笑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冷着看着温念。


    温念干笑着搂住他的胳膊,在他胸口顺气:“宝宝,你十几岁的时候在干嘛?”


    “住校。”


    “……你学习特别好,次次都拿奖状。”


    纪知宇嗯了声,补充道:“四次全市第一。”


    高中一共五次期末考试,四次全市第一,也就是说高一下学期他和纪山打完架之后就稳定了。他学习都是奔着奖学金和装逼去的,后来也没跟家里要过生活费了,他自己考试的就够日常开销了。


    那段时间也挺好的,多半个月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温念都特别心疼他。


    不可否认那感觉挺酸爽的。他说什么温念都点头同意,比如说挣了钱就带你走,比如说被轻轻抚摸眼下的黑眼圈,总之那会他就发现只有温念是真心对他好的了。


    但这么一说,温念算不算言而无信,毕竟他在高考完就赖账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不提还好,一想起来纪知宇有些生气了,厌烦地闭了下眼。


    温念看他不冷不淡的,心里愈发的没底,讪笑道:“宝宝,咱俩人生似乎不太一样,你可是好学生,我和你属于对立面……”


    纪知宇很直接,不留情面:“涉世未深被老男人骗财骗色。”


    温念羞得无地自容,好家伙,前半生算是让纪知宇毫不留情地给总结了。他捂着脸没脸见人了,叹道:“这就是我不想你解释的原因,有点招笑。”


    “没什么好笑的。”纪知宇拉下他的手,低头与他对视,“我说的话让你想起他了?”


    温念错愕地看着他,眼神发直,眨了眨又干笑着垂下。


    算是默认了。


    纪知宇对他父亲是一种鄙夷的态度,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纪山,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谈情说爱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他私下理清这个思路后,便觉着温念并不是说的那般仰慕纪山的学识与才华才上赶着倒贴的,也觉着温念是真的好追和不挑。


    他也能从温念身上看出几分过去的影子。


    肯定是比他的同龄时期要天真烂漫的多,不然也经不住这种狗操日子的摧残,早就拉着行李箱在某天离去了。


    他又有些嫉妒纪山了。


    “我和他不一样。”纪知宇轻声说,侧身正对着他,“你难道分不出来么?”


    温念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是纪知宇的味道,淡淡的干净的洗衣液味道。纪知宇的凤眼黑白分明,眼尾清贵的上挑,靠近看有种端方禁欲的诱惑……再加上他说的话总是模棱两可,像是有羽毛在耳朵和心尖尖上挠,酥酥麻麻地难受。


    鬼使神差的,他想躲又不想躲,颤了颤眼睫就直直地看过去:“分得清、你好。”


    纪知宇顺心就笑了一下:“我哪好?”


    “哪都好。”


    声音很小。


    稍稍对比一下就能得出这个结果,纪知宇清冷正直,他和他父亲除了样貌轮廓上的几分相似,剩下的没有一点沾边的了。


    纪知宇注视着他:“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和纪山一样对你。”


    温念脑子都空了,睁大眼睛望着他,喉咙发哽发酸。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花十多年长出来的心眼子,随着纪知宇几句话,忽的一下又要被溃散的渣都不剩了。


    真是的,好端端地聊这些干嘛。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笑道:“宝宝最棒了,我肯定相信你呀。”


    纪知宇认得出他的好说话,好说话意味着不走心,不走心就是敷衍。他抬起温念下巴,让他仰头看着自己,面对面时温念露出抹要哭不哭的笑。


    像是被他逼迫似的。


    “我不喜欢你把我和纪山放在一块,你可以悄悄地比较,但别告诉我。”他搂住温念继续道,语气没有变化,但行动上四舍五入算是撒了个娇。


    温念一怔,半张脸挨着纪知宇的颈窝,磕绊地应着。从耳朵到脸颊是一溜地薄红,他呼吸有些乱了,觉着心跳的厉害。


    纪知宇偏过脸向他挨了挨:“温念,我是你养大的。”


    “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


    “宝宝,你先停下别说了。”温念脸上烧的厉害,他受不了纪知宇有意无意地撩拨,他是个有正常生理反应的人,而且不是未经人事的了。就算纪知宇说的不是情话,也架不住他这般贴着耳朵轻轻柔柔的说啊。


    他说不出的羞窘。


    对上纪知宇坦荡的神情,他觉着自己大概是有点问题了。


    第69章 聚麀-拾伍 我和我爸不一样


    夜色朦胧, 弯月东出。


    在温念洗完澡后,他们偎在沙发上看了个喜剧电影,在没有开灯的空旷客厅中, 一道投影幕转动展开, 绿眼珠子蓝眼珠子的外国佬叽歪个没完。


    静谧的客厅里唯一的动静是不算喧哗的英语, 纪知宇从没意思中品出来一些有意思。


    温念比他投入,专心看着,在笑的时候会特意看过来看他有没有反应。其实纪知宇笑点挺低的,见温念看过来就勾了勾唇角,让他看到的更明显一些。


    但温念还是问了句:“无聊了?”


    “还行。”纪知宇缓慢地眨着眼, 直视着屏幕,佯装对温念不感兴趣。


    温念却一瞬不转地望着他。


    纪知宇是人群中少有的漂亮, 说句肤白貌美也不为过,电影花花绿绿的光影在他的面上掠过。为他不近人情的清贵带上艳色,眉目俊朗深邃映照出立体的阴影,他的眼睛灼灼有亮,纯粹清澈。


    在这种接近的距离中, 他在不转睛的余光中发现温念,痴了傻了般直勾勾地凝着他。


    他有些紧张和热意,不适应温念的眼神,却又不忍心打断想要让他继续看下去。他觉着自己比那群吵吵闹闹的外国佬好看多了, 温念喜欢看他也是理所因当的一件事。


    等到电影结束,温念后靠在沙发里,小声地呼出一口疲倦的叹气。


    纪知宇听出他累了, 转过脸:“你去休息?”


    温念手肘搭在膝盖上,伸出来两只小指勾在一起,垂首摇了摇头。片刻后, 笑眼弯弯地看向他道:“没事,继续看。”


    纪知宇没有故意折腾人地意思:“你不喜欢看这个?”


    温念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起身趿着拖鞋去开客厅的灯:“宝宝,你闭下眼睛,别晃着了。”


    纪知宇还不困,想和温念多待一会,问道:“你要睡了?”


    “应该不早了吧。”温念环顾着周围,没有找到钟表,“几点了?我觉着这个点儿可能挺晚的,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啊。”


    纪知宇捞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才十一点。”


    温念俯身凑过来一起看,蹙了下眉,语气有些认真:“确实够晚的了。”


    他摸了摸纪知宇的发顶:“去休息吧,你不是说最近休假了么,在这段时间养一养身体吧。”


    话是好话,但怎么听都觉着别扭。


    纪知宇躲开他的手:“我不虚。”


    “好,我虚好不好?”温念把手机塞进他的裤兜里,扶着纪知宇的上臂让他起来,“为了你时日不多的小妈,今天早点睡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想笑。


    纪知宇随他笑了下,内心却有点拈酸膈应,淡声提醒道道:“别提纪山了,你们之间没关系了。”


    温念胡乱地点头,困倦地将脸贴在他的肩头:“嗯,好的宝宝,就和你有关系。”接着他不留恋地抬头正身,抚了抚他的后背,“早点睡吧宝宝。”


    “……晚安。”


    纪知宇从高中时就想过要和温念一起住了,把不相干的人,比如说纪山为首的一众隔得远远的。


    谁也别来打扰他们。


    他本身就作息不规律,刚休息没两天,根本不可能调的正常。


    但若是说凌晨四点半也失眠就太罕见了,夜里静的格外封闭,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只能觉察到自己莫名的激动,翻来覆去燥得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地胡思乱想……他有那么一丁点期待温念早上会怎么和他打招呼。


    就一丁点吧。


    最后他是把夜熬穿了,不择床倒哪都能蒙头大睡的人彻底失眠了。


    纪知宇等到六点的时候躺的难受,起来的时候比温念还早,在客厅里晃悠一圈后在敲了敲温念侧卧的门,转动门把手十分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他倒是不客气,踢掉拖鞋就往温念旁边趴,一点动静都没有。温念出乎预料的睡得挺香,大清早被爬床了都反应不过来,只管闭眼酣睡。


    他托腮端详着温念的睡颜,和之前差不多嘛,只是头发被他编成一条麻花辫拢到身前了。他明白原因,如果不编起来,就会散在床上压在身下,翻身都不舒服。


    上高中那会,休息日的时候挺多都是和温念睡得,经常压到他的头发。


    自从纪知宇住校之后,温念就不愿意在主卧待着,那会他和纪山已经有了点嫌隙。不然温念也不会多和他待着,快休息的时间就犹犹豫豫地,跟纪山过个夜跟上刑场一样。


    但和纪知宇就不一样了。


    纪知宇是话少又不是真的缺心眼,他见温念不太情愿,就会边整理着错题边道:念念,我想和你待会。


    大不了就是和纪山打一架,他骨头硬服不了软,次数多了时间长了纪山也避着自己快成年的儿子,能用脏词儿骂一通就绝对不动手。


    因为纪知宇不一定会还嘴,但他绝对会动手。


    在外面过得顺心再加上青春期到了,纪知宇跟棵小白杨一般俊俏又挺拔,每次回来总会比上次高上一点点,比纪山高上半个头。


    谁也保证不了纪知宇会不会打得过他。


    纪知宇眼界越开阔越能明显的看出,纪山的操作不是想在三室两厅里上演君臣父子,就是跟狗似的呜呜吠叫当狼王,欠收拾缺毒打罢了。他才不稀得纪山的认可呢,吃喝嫖赌全占一遍,让他认可了还得了。


    反正随着自己长大,基本上每次回家,温念不用再把自己的衣服往外拿了。


    他边界感强讨厌很多人,但温念除外。


    即使前几年不拿走也没问题,顶多是看一眼就扔衣柜里。其实温念也拿不干净,匆匆忙忙地收拾一通,免不了漏下一些小衣服。


    那种小衣服。


    坦白的说,纪知宇翻出来过。


    半夜做梦惊醒出了一身热汗,想找张纸擦一下,在床头胡乱摸索却不知从哪扯了出来。看清楚之后,脸更热了,年纪小到受不得这点刺激撩拨,气急败坏得彻底清醒了连鞋都没穿就往盥洗室去。


    纪知宇想起这一出就觉着心情复杂,他压根就理不清当时的对象是谁,小男生的荷尔蒙作祟都是不挑的,连脸都看不清——反倒是醒来后的第一印象是温念,不然他也不至于气急败坏了。


    那会脸皮薄,两天的时间直到上学走,都不敢正眼看温念。


    现在倒不会了,十五六的纪知宇绝对想不到他会和温念那么亲近,比他爸和温念的关系还要好。


    他闲的没事去戳了戳温念的脸颊。


    “嗯……”


    温念偏了偏脸颊,眉头微皱,显然是不想被扰清梦。


    纪知宇他没由的轻笑了下,要是那会的纪知宇肯定急得跳脚,连面无表情都装不下了,急赤白脸地吵着让他和温念保持距离。


    他坐起来,上身颓着侧脸去觑温念,垂下的眼帘显然是在酝酿什么主意。又看了眼手环的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七点了。


    ……才七个小时多点,好像也没多贪睡。


    纪知宇伸手拨开他额上的碎发,觉着自己要是把温念喊醒,多少是有点周扒皮的意思。但自己醒着很没意思,平时一个人冷冷清清也就罢了,温念就在自己身边还不理他,是不是太无情了。


    他的指尖缓缓下移,指腹在他的侧脸蹭了蹭,没舍得用力去捏一捏。


    不过没多久,温念拿开了他的手,还在状况外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了,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知宇?”


    纪知宇嗯了一声。


    温念撑着坐起来,垂首晃了晃脑袋,在抬头时挤出一抹茫然的笑:“怎么了?饿了?”


    纪知宇道:“没有。”


    “那怎么不多睡会?”温念单手捂住额头,昨天他也失眠了,睁着眼看天花板看了好久,被纪知宇喊起来头疼乏味。他轻声玩笑道,“一个人太孤单,过来跟我睡会儿?”


    声音虚虚浮浮的,实在是没力气。


    纪知宇没说话。


    温念看了他一眼,十分有眼力见的朝他挪了挪,伸出手臂搂住他。乏力地一头磕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嘟哝道:“呀,我们知宇宝宝又烦什么呢,让我猜一猜。”


    “那你猜猜,看你猜的准不准。”纪知宇嘴角轻轻勾了,笑得有些玩味。


    “猜不准的。”温念半阖着眼,端详纪知宇,“大清早就起来了,你没睡好?”


    纪知宇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高中时候的事儿。”


    这倒是出乎温念预料的,他不是很明白纪知宇好端端想那会干什么,平白惹人心疼。他抿了下唇,笑道:“忆苦思甜?”


    “不算是。”纪知宇笑了下。


    俩人说的并不是一回事儿。


    纪知宇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阴郁不开心,他洒脱得很,出现最多的态度是不在意。恩怨拎得清就没有值得纠结的了。也不存在少年心思总是诗的说法,苟下去,推翻压在他们家的一座大山就够了。


    反倒是温念想不开,说要给纪知宇做顿好吃的补偿,少吃点菜叶子。


    纪知宇也没拆穿那是挑剩下的减脂餐。


    洗漱完,纪知宇就跟着温念去买中午做饭的食材了。单是只有一提无糖汽水的冰箱就够温念难受的了,他想不到纪知宇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糊弄,拉着纪知宇让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纪知宇本来觉着点外卖也行,当然,温念做饭更好。


    他负责打下手。


    日子不是和谁过都一样,得细分人,例如纪知宇和纪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说歹竹出好笋也行,说他没大出息也行——鹤城这边像是未开化一样,居高山而封闭,他们都觉着男人的手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问国家事。


    中午计划着吃清蒸小黄鱼和清炒虾仁。纪知宇站在洗菜池前剔着虾线,原因是温念说现剥的和冷冻的虾仁差别很大,既然有时间处理干嘛要将就。


    温念处理完小黄鱼后,就来看看纪知宇,对于夸纪知宇这件事是信手拈来:“哇,宝宝,你剥的好好啊,虾线去的真干净。”


    纪知宇没太大的反应,他做饭有一个特点,干净卫生且凑合。


    但温念不能不夸他,他会悄悄的记仇。


    他也没什么可报复温念的,在他亲疏关系的排位中,温念很轻易就排到了首位。再这么相处下来,他看温念便愈发喜欢了,盲目的觉着哪哪都好,有些后悔没有早点从纪山家里把他抢过来。


    这段时间他过得相当恣意。


    要不是王旭叫他出门聊一聊纪山,他都快把这些不相干的给忘了。


    咖啡厅里,王旭一见他就瞪大了眼睛:“不是,纪知宇,你最近是不是特别春风得意?”


    纪知宇扫码点单,头也没抬:“一般吧,怎么了?”


    “你身上的死气都淡了几分。”王旭双肘压在桌上,凑近惊呼道,“看起来都不养胃了,最起码不肾虚了。”


    纪知宇无语笑了下:“我不虚。你能不能说正事,我爸又跑去给你添麻烦了?”


    王旭点点头,愤恨道:“你爸问我你住哪。”


    “那还真得谢谢王总没说。”纪知宇把手机递过去,让他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甜点,“过段时间我还得搬次家,这边还是离得太近了,他找不到才好。”


    王旭很不理解,挑眉打量着他:“你至于那么窝囊么,要我说你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等次数多了、诶不对,那是你爸。”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但你跑来跑去得像什么话。”


    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


    纪知宇道了声谢,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确实不像话,但还没到时候啊。”


    王旭听得云里雾里,他清楚纪知宇比他心狠,对自己和外人是一样的谋划。有时他防备着防备着还是被纪知宇耍的团团转,后来就干脆开摆了,能搞到钱花不蹲牢子就无所谓。


    他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弄你爸,找一帮□□把他打死?”


    纪知宇无语地看他一眼:“有没有可能,现代社会杀人是犯法的,我没必要用我的人生去换他。”


    “也对吭。”王旭挠挠头,“反正你爸来找我了,说得挺好听,说不希望你们家散了之类的。”


    纪知宇皱了下眉,散漫的目光聚焦向他,锐利冷淡:“他不是后悔了,他是意识到自己快完了。”他无声叹气,“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把鹤城那边的老房子抵出去了,让我给他一笔钱赎回来。”


    王旭脸色复杂:“……他说话真好听。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操大办吧,回头你当孝子给我打幡摔碗。”


    谐音梗。


    此话一出,王旭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缓了两秒才意识到是纪知宇占自己便宜。气乐了,戏谑的调侃道:“你这段时间和你小妈干什么去了,在家练对口相声啊。”


    纪知宇笑了下:“你猜。”


    王旭默默竖了个中指,拿过咖啡吨吨喝了半杯:“看看你那个便宜的样子。你猜猜你爸来找你干嘛,我前两天特意往你家门口蹲了个点,发现只有你爸在那,好像还没换人呢。”


    “要我说欠了一屁股债,就抓紧时间溜溜球得了。”


    纪知宇并不附和:“他在外面还有一堆女人,走不了的。”


    “……”王旭呛了口,咳嗽个没完,拿过纸巾擦了把嘴,“你爸、算了,你爸确实在那群人里算帅的,男的四十一枝花,你爸刚过花期才几年啊对吧。”


    “卧槽,那你不得有一堆小妈啊,你爸没再外面给你生弟弟吧?”


    毕竟纪知宇他们家之前算得上阔绰,他爸辞职搞创业的前两年也真的挣到钱了,只是没捂热就亏出去赌出去了。可能纪山在私下也藏着一部分,不然也不可能在外面养人耍着玩。


    纪知宇嫌弃纪山丢人,岔开话题:“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早就把他拉黑了,他应该又是来借钱的。”


    王旭比他多些情情爱爱的脑回路,瞥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小妈,就算你爸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小妈都跟看不见似的不闻不问。”


    “温念早就不喜欢他了。”


    “没说你小妈。说你爸呢,谁能拒绝一个年轻貌美、温柔识趣的小媳妇儿,虽然是男的……”王旭找补道,“但你小妈绝对比外面的莺莺燕燕更让他上头。”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纪知宇哼笑一声,似乎很不以为意,笑得眼眸弯起:“但我小妈是我的人啊。”


    王旭像听到重大消息般瞪大眼睛,抿着唇愣住,良久皱眉干笑道:“不是兄弟,你来真的啊。”


    这期间纪知宇否定过很多次了,这次也也不出意外的是否定,但他能明显觉察出纪知宇真的变了不少。至少不冷冰冰地自言自语呛人了,这已经是他质一般的飞跃,难不成他还没反应过来味儿。


    “老纪啊,你没发现你变得活泼了吗?”王旭暗示道。


    纪知宇想了下,喝了一口黄油咖啡,垂眸道:“可能吧。”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踟蹰,“我确实有些不一样了,有时候——算了,我和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说不出口。


    不过也没蠢到把那些心跳加速的环节归为心脏有病,他对温念的感情确实特殊,只是不敢堂而皇之的下结论。


    可能很喜欢很喜欢吧。


    另一方面,他对温念表不表白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告诉他之后也不会怎样,难不成把温念吓得叫他宝宝,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么。反而可能会把他们的关系搞得不如现在,他奢求的并不多,现世安稳就足够了。


    王旭皱了下眉,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岔开话题聊了些别的。


    纪知宇单字节的应着,心思却忍不住跑偏。


    第70章 聚麀-拾陆 想正大光明的亲嘴


    回去的时候纪知宇带了束花。


    店员问他是要送给谁, 女朋友,老婆,还是妈妈。三个关系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可能, 纪知宇含糊应了一声,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捡了几只漂亮的让店员帮忙包起来,余下的看着搭配好了。


    一进门就见温念露着只白胳膊在阳台上写毛笔字儿。


    纪知宇很久没见他写了,一般过年的时候,他就会弄点金墨亲自写春联,比外面卖的多了几分文化气息。他爸说这叫诗书传家, 一看就知道他们家比一栋楼的邻居都有涵养,画风不一样呀。


    他拿着花走近, 十分自然地递给他:“送你的。”


    温念接过闻了闻,笑着仰他:“好香啊,谢谢知宇,今天在外面玩得开心么?”


    “……还行。”纪知宇挽了下袖子,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悬空比了比, 正前方的pad显示的是一副字帖,“你又在临《曹全碑》,小妈真是闲情雅致。”


    温念摩挲着花朵的边缘,俨然是挺喜欢的:“我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啊。”


    纪知宇嗯了声:“如果你想去哪里, 我可以陪你去。”


    “在家里挺好的。”温念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出门或者交朋友之类的,一个人待着清静。”


    “我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温念连忙摆手, 尴尬地解释道,“肯定除了你啊。但和外人接触太累了,我又不是很聪明的人, 买个菜都能被人坑,其他的就更别说了……”


    纪知宇嗯了一声,舔饱了笔,接着他没写完的字往下抄:“不喜欢接触就不接触,有些人就是傻逼。”


    温念看了看他:“宝宝,你别说脏话。”


    他专注着纪知宇的起笔落笔,看了一会,难得有了丝脾气。在旁边俯身握住纪知宇的手背,施力带着他的手行书,气息平稳合成:“……快六月了。”


    “我也快生日了。”


    纪知宇补充道,他能感受到温念身上的香味,迪奥的甜甜花香调。柔软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温念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握住时只有一半能被拢住。


    小学的时候,温念也教他练过字。


    爹不疼娘不爱自然是没人注意不到这种细节,纪知宇的狗爬体是班里最难看的之一。老师怀疑他们糊弄,就把作业本全都撕了顺着教室门口扔出去,一律罚站到放学才算结束。等放学时候,几个人都一瘸一拐的呲着牙傻乐,说明天继续拜把子。


    得益于温念教他,站了一周五天他就焕然一新重新做人了。


    事后那个老师还挺骄傲,在全班表扬说他朽木可雕。


    纪知宇用余光去望温念,清晰的知道如果没有温念的话,他的人生会比现在更惨一些。兴许换成他爸在外面的野女人,他也会和邻近几家的同龄人一样早早辍学,好点的可能是会跟着肖明芳去某个厂子里打工。


    有年暑假他听肖明芳的,去教两个弟妹学习。


    钱胜男本身就学习好,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刷会题就足够考个不错的大学了,基本上没有短板。而钱林不是累了就是困了,再要不然就说他冷着脸太凶,最后纪知宇也不惯着他,拉着行李箱就打算提前回学校去。


    肖明芳却劝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她去打工帮钱林挣学费,给钱林报个更好的辅导班。


    ——纪知宇是个怕弟弟出息的白眼狼。


    所以他招呼都没和肖明芳打,拿着身份证和手机就离开了,等他妈喊他走的时候,他已经到省城了。


    “宝宝,你别勉强自己了,写得比一般人好就算可以了。”温念领着他把后半张纸写完,但头尾的优劣一眼就能看出,他怕纪知宇伤心就安慰道。


    纪知宇放下笔:“下次再练练吧。”


    温念点点头,揉了揉弯着发酸的后腰:“你好久没去看你妈妈了吧。”


    “……一见面就吵架。”纪知宇不愿意提这个话题,“她找你了?”


    “没有,只是你似乎好久没见她了,要不要和她见一面?”温念建议道。


    纪知宇皱了下眉:“再说吧。好端端地提她干什么。前不久我们刚吵过一架,她刚说过我不孝顺,说我这种人没人爱很正常。”


    温念惊了一下,看纪知宇一脸无所谓地离开,追过去解释道:“可几年前,你妈妈和我提起你的时候,说活什么的都很客气啊,她怕我对你不好,还叮嘱我要为你多费心呢。”


    “她这样就不用自己养儿子了。”


    纪知宇有些不耐:“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话都好听,背地里就会换副嘴脸,她那零星的母爱全用到坑你上面了,你还……还往里面跳。”


    温念想着自己快死了,放不下心纪知宇,想了一圈还是认为亲生母亲对孩子总会有几分动容吧。而且纪知宇面冷心热,乖巧听话,让他们母子解开矛盾之后说不定关系能好一些呢。


    他不认为肖明芳的话都是出于私心。


    可似乎肖明芳在他到了纪知宇身边后,并没有多出现过几次,只有每个月的探视日才会让他把纪知宇送过去。让纪知宇在她家中呆上一天,有时是帮她做家务,但也听说过去外面吃饭下馆子。


    到了晚上,纪知宇就会花一块钱搭个公交车回来,然后锁上门谁也不理。


    “所以你是被他们骗着养孩子。”纪知宇坐在沙发上,冷笑一声。


    纪山和肖明芳在某种意义上很般配。


    温念垂眸思忖着语言,笑了下:“可这不也挺好的嘛。”


    纪知宇讶异地看向他,拉住他的手腕过来,稍稍用力就把温念拽到腿上坐下:“你说过的,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跑了。所以我还是妨碍你了。”


    “你胡说什么。”温念有些愠色,看着他的眼睛,“我心甘情愿好不好。”


    “我们家宝宝年轻漂亮,聪明英俊,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文能考全市第一,武能……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温念的身份让他没法说出纪知宇和他爸打架的事实,支持哪一方都显得尴尬。


    温念侧坐在纪知宇的大腿上,上身侧着看着过来,眼神格外认真:“我的爱全在你身上,你不能自轻自贱。”


    纪知宇愣了愣,双臂搂住他的腰,轻轻靠近。


    温念纵容着他,继续道:“你作为孩子肯定是期望你爸爸或者你妈妈认可的,但他们并不代表全部,我不知道知宇你背地里怎么想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好。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在这十几年里,你从未扮演过累赘的角色……”


    他毕竟比纪知宇年长,也清楚他的性格。


    “你爱我么?”


    “很爱你。”


    纪知宇将下颌落在温念的颈窝,眼睫半阖:“那我对你算什么?”


    温念垂眸想了想,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用哄小孩的语气娇声道:“你算宝宝。”


    他挺心疼纪知宇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知宇就是个可怜的漂亮小孩,沉默寡言但懂事。能看出他喜欢和温念待着,但问他几句话,那张白净的小脸就微微泛红了,避着目光回答问题。


    “宝宝?”


    “宝宝?”


    “嗯。”纪知宇低头搂住他,难得的脆弱执拗,“我最在意的也只有你,其余的都是外人。”


    温念的心里软乎乎塌下一角,怎么看纪知宇都感觉可爱,不反抗地由着他依靠。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纪山指责,他可以全然相信纪知宇,因为纪知宇是他的孩子。


    是纪山和肖明芳不要的。


    是他捡来的,倾注了所有关爱的。


    他定了定心神,维持声音的平静:“宝宝,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温悦姿还活着的时候从他亲生父亲那里套现了几套房子,还有别的珠宝首饰人民币啥的,但去世时温念是未成年,她还指定让纪山去做监护人。一番折腾下来,温念只找到了常住的别墅的房本。


    不是没问过纪山,但架不住纪山埋怨他不信任,再加上温念没胆量和他争执,就不了了之。


    既然他也没多少日子了,干脆去把房本拿回来做个遗嘱好了,直接给纪知宇。


    在温念看来,纪知宇和纪山是父子但却是两个人,没有多大的关联。他现在有些沾沾自喜于自己是纪知宇最在意的人,将心比心,他肯定要给纪知宇力所能及的最好的。


    他拂开纪知宇的刘海,温柔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


    看一眼少一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纪知宇同样望着自己,让温念有些不好意思,为下一步的打算感觉羞愧。他喜欢纪知宇,想在他的额上留下一个唇印,像是表带爱意又像是打个签宣誓占有。


    温念心虚催道:“宝宝,你把眼睛闭上。”


    纪知宇疑惑地看他一眼,接着听话的闭上。闭上的眼睛成为一线,斜飞俊美,眉宇间具是禁欲清冷。


    温念抿了抿唇,按住他的手腕凑过去,用唇碰了碰。他退后去看纪知宇的神情,见他的孩子微微睁开眼,垂眸专注向下。他生出了得寸进尺的窃喜,看了看浅淡的一层红痕,再次吻了上去。


    他的另一只手压在纪知宇肩膀上,细微的颤抖着。


    纪知宇呼吸紊乱,他几乎是要忘了呼吸,柔软温凉的唇在他的额头落下。奇异的触感如同电流在头皮炸开,他的视野中是一截润白的锁骨,平坦艳红的胸脯。他暗自掐着掌心,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别冲动……


    真是疯了。


    好不容易忘掉的回忆再次闯入纪知宇的脑海,他情难自已,他作为温念名义上的儿子,想要吻回去。


    他想知道温念的唇是什么味道。


    亮晶晶的口红涂在两瓣唇上,闻起来香甜。吃起来的话,大概一定的确是甜的,而且是和日常相处时,温念恰如其分的淡甜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