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座下的童子在赤璃境外等候多时，他将诏书呈给何缨。


    “恭喜您突破炼虚大关，不日便可飞升成仙。”


    何缨接过诏书，这才发觉吸收了青翊的修为后，她竟然可以成仙了。


    不管是从下界飞升成仙还是提前到了仙界，都要走一道仪式，即诵读诏书，以得神界指引。


    神界降下昭示后，何缨便也可在仙界拥有官职，而不是空顶着个仙妃的名头。


    ……但是，要何缨在众人面前朗诵，那确实有点难度。


    从小到大，何缨不论被点名还是上台演讲，没有一次完整结束的。


    她好像天生恐惧别人的目光。一被注视，就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过，自从和绯明在一起后，她的症状好了许多。


    于是何缨开始没日没夜地拿着那份诏书练起了口条。


    绯明被冷落了好几天，有一天终于忍不住，用发带蒙住了何缨的眼睛，不让她再看那破诏书。


    何缨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绯明用狐尾缠住了。


    细细密密的吻在她颈间落下，又逐渐下移。


    何缨喘息，“你把发带拿开……”


    绯明撤下那条玄色发带，将何缨抱着翻转过来。


    诏书就放在头顶的软枕上，何缨支起上半身，趴到枕边。


    绯明在身后咬她的耳垂。


    没过一会儿，何缨就看不下去了，她面容绯红，咬紧牙关，将头埋到了枕下。


    绯明紧紧贴着她，用狐耳蹭她的后颈。


    许久，何缨腰肢一阵酸软，她在绯明炽热的怀抱里扭过身来，眼泪差点将诏书打湿。


    她有些恼，抬起一脚就踢，却反被绯明攥住了脆弱的脚踝。犬牙舔咬到柔嫩的皮肤，带起阵阵颤栗。


    窗外的绯樱随风飘落，窗内的绯樱痴缠不休。


    ……


    成仙大典当天。


    何缨紧张的一晚上没睡觉，结果被绯明借个由头缠着又弄到清早。


    ……早上起来连紧张的力气都没了。


    修为早就超过了元婴期，包里的法衣都变成了摆设，何缨随便拿了一套白色的换上。


    临走时路过葵花田，田里的向日葵们正委屈地咿咿呀呀。


    它们的花盘低垂，四周的花叶都变得皱皱巴巴。


    何缨捧起一只花盘端详，原来是葵花籽熟透了。


    何缨安抚性地握了握他们的叶片，“等我回来，拿个刷子把种子刷下来，就好了。”


    葵花们停止了咿咿呀呀，它们点点花盘，蹭了蹭何缨的手心，目送主人离开赤璃境。


    成仙仪式在苍穹殿举行。


    何缨拾阶而上，在白色的楼台上站定。绯明站在她身侧，时不时替何缨理理衣衫，整整发饰。


    见人齐了，天帝点了点头，示意仪式正式开始。


    数名仙子仙童手持金枝立于何缨下方的台阶两侧，众仙踏上仙阶，一排一排在何缨面前站定，等待何缨宣读手中的诏书。


    何缨咽了咽口水，久违的紧张和不安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犹豫踌躇之时，绯明走下了台阶。


    绯明面朝何缨，在众仙官身前站定，一挥袖袍，跪了下来。


    众仙皆是一愣。


    平常有人渡劫成仙，大家只是来走个形式，并没有人特别注意登仙之人，大家得过且过，谁也别难为谁，只要神界认可就行。


    长此以往，他们便忘了，登仙仪式若是以最正式的礼制进行，是要跪拜的。


    不跪本来也没什么，但是现在，绯明跪下了。


    以一己之力维系整个仙界灵力运转的第一仙尊跪下了，他们不跪，便是折辱仙尊。


    便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惹绯明啊！


    下一秒，台阶上的众仙一个一个跪拜了下来。


    那一道道打在何缨身上的目光，也随之低垂下去。


    天帝看了绯明一眼。


    此时他若是还在这坐着，反倒是不懂礼数了。


    他站起身来，于绯明身前一步跪下。


    绯明伸手就拽他的衣服，硬生生把天帝薅过来和他平齐。


    你又是哪根葱，凭什么横在本座和本座夫人之间。


    天帝：“……”


    何缨：“……”


    至此，再没有视线落在何缨身上，众人在何缨面前俯首。


    殿内安静无声，何缨看向那人墨色的发顶，眼眶有一瞬的濡湿。


    绯明这么做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她展开诏书，一字一句地诵读起来。


    第一个字脱口而出时，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滞涩；


    第十个字念出时，那喉间异常的干燥感消失了。


    第二十，五十，一百。


    每当她慌神时，只要微微抬起头，就能看到那人垂下的发。


    奇迹般地，她没有读错一个字，没有停顿，没有磕绊。


    二十年孤立无援，终于在此刻找回了她的声音。


    她的身体没有发抖，气息也十分平和。


    平稳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音调也沉静如水。


    仙子高举七十二条金枝，一道金光打在了何缨身上。


    无数金色的符文围绕在何缨周身。


    何缨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有一个冷淡却柔和的女声响起。


    无数有关符箓的玄妙与奥秘涌进了她的脑海。


    符箓本来也是神明创造的产物。想要学会画符，除了效仿，更要懂得如何去创造一张符。


    这不知来自哪位神明的传承，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众人抬起头，金光下的何缨宛如神祗一般。


    她的眉间闪烁着一个个金色的符文，双脚缓缓离开了地面，竟是随着那道金光飞了起来。


    “……这，这是……”于后排跪拜的司晨皱了下眉。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其他仙人却是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成神，她要成神了！”


    玄妙的传承在何缨的脑海中不停盘旋，大量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古老符箓知识涌入脑海，何缨的意识逐渐模糊。


    金色的光芒将她纤细的身体层层包裹。


    天帝见状，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愧是青鸾神座。功德圆满，竟是直接飞升成神了。


    众仙也是群情激动，他们第一次见到凡人飞升后直接成神的。


    斗星在一旁攥住了司晨的袖口，“等一下，何缨要是成神了，那不就意味着……”


    司晨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意味着她的灵魂和□□会永远消失在六界之间。”


    斗星忍不住站起来，看向上方，身穿绛红色长袍的背影。


    周围尽是一片欢呼雀跃之声，唯有那人，如坠冰窖。


    仙界的人，都害怕绯明。因为他是妖狐，是阴晴不定暴起杀人的疯子。


    ……可是，看着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绯明却觉得，他们才是疯子。


    众仙还在议论纷纷，绯明已经飞身而起。


    他周身燃起狐火，一只九尾天狐的意象出现在苍穹殿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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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那天狐咆哮一声，竟然是要将那道神界降临的金光一口吞没。


    天帝挥手，十二尊金将手持斧钺出现在四方，朝绯明急速奔去。


    平日里绯明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抢了道君炼丹的仙炉，夺了千年藏书，他也没说过一个不字。


    可唯有这件事不行。


    “绯明，成神是褒奖，是对下界的赞扬，是青鸾神座的宿命，绝不可横加阻拦。”


    众仙看绯明直接幻化出本体意象，一时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绯明尊上，待青鸾神座回归本位，抽取天地之间的怨气化作灵力，仙界的灵气也会丰裕起来，您再也不用受那抽度灵气之苦了！”


    况且，成神是好事啊，剥离了□□和灵魂后，不用再受□□之苦，也不会为七情六欲所扰，乃是仙界一向推崇的无我之道，除非绯明对青鸾神座恨之入骨，否则怎么会阻拦对方成神？


    绯明一柄折扇在手，终于不再刻意隐匿自己的威压。数道火墙凭空而起，将十二金将拦在了域外，绯明手中折扇轻轻一挥，那火墙便轰然倒下，将他们狠狠压制在了苍穹殿里。


    无形的压力骤起，众仙险些七窍流血，一双腿似有千斤重，登时跪的跪，趴的趴。


    九尾天狐毫不留情，将那金光一口吞没。


    金光消失，何缨缓缓飘落，被绯明稳稳接在怀里。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临。云层泛起黑色的浪潮，将天地混沌地糅合在一起，楼宇震颤，阶梯崩塌。


    四道黑影自众仙身后窜出。


    被黑雾缠绕的四人目标明确，单手掐诀，手中怨气顷刻打出，直奔何缨面门。


    咔嚓一声，何缨颈间的铜镜吊坠应声碎裂。


    鬼界堕神，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天界？


    绯明强行压制体内叫嚣的神力，挡在她身前，将那四道怨气通通打散，一道青色的光却自他胸口飘出，是一只青鸟。


    那是千年前，青鸾神座之女青瑾赠给他的神格。几经轮转，如今，又回到了何缨体内。


    天帝祭出银剑，登时数千把灵剑围绕在他身边，朝那四人刺去。


    座下童子手中金枝化作芭蕉金扇，卷起阵阵狂风，朝堕神席卷。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按住了天帝的肩。


    “别来无恙啊。”鬼尊那死气沉沉的嗓音带着笑。


    他手中拿着一只形状诡异的锁，轻轻一扭。


    灵力立刻急速波动了起来，原本被打散的怨气重新聚集，原本飞出的灵剑也顷刻收回，四名堕神重新积聚怨气，又一次打向何缨。


    见此情形，众仙连忙各自祭出法宝，共同御敌。


    然而仙界一阶便是一个坎，堕神再怎么样也是个神，更何况是四名堕神同时降临。


    他们手中，胸口，头顶，大量的怨气喷薄而出，绯明抬手用火焰撑起一层墙壁，将何缨护在怀中。


    鬼尊扭转六道轮回锁数次，每转一次，怨气就翻倍的滋生，将仙界众人团团包围。


    而令绯明意想不到的是，神界的金光消失后，何缨的身体忽然主动汲取起了周围的怨气。


    即便他用妖力将何缨隔绝开，那些怨气依旧如同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融进了何缨的胸口。


    何缨的意识回来了，她握住绯明的手腕，感受着体内肆虐的怨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她终于知道青翊临死前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她的命格是神魔一体。如果成不了神，就只能成魔。


    天命如此，除此之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