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第一个周末，林明骄站在新开书店的橱窗前，反复检查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但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手指冻得发红。


    "等很久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明骄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叶风眠的胸膛。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随意地围着那条周婷婷送的围巾，鼻尖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刚到。"林明骄撒了个小谎，把冻僵的手藏进外套口袋。


    叶风眠看了看她发红的耳尖，没拆穿："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静读时光"书店是城里新开的一家独立书店，装修风格复古温馨，木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书籍，角落里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茶几。推门而入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暖气混着书香扑面而来。


    "这里不错。"叶风眠环顾四周，眼睛亮了起来，"比连锁书店有味道多了。"


    林明骄点点头，她已经来过两次，每次都能发现新的惊喜。书店老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女性，从柜台后向他们微笑致意。


    "你想看什么书？"叶风眠问，随手拿起一本展示台上的诗集翻阅。


    "随便逛逛。"林明骄轻声回答，目光扫过书架，"最近想找些短篇小说集。"


    他们自然地分开，各自浏览感兴趣的书籍区域。林明骄站在文学区，手指轻轻划过书脊，却忍不住透过书架缝隙偷看另一边的叶风眠。他站在科幻区，专注地翻看一本厚厚的小说，时不时推一下滑落的眼镜——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林明骄已经默默记在了心里。


    一个小时后，他们各自选了几本书，在靠窗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冬日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茶几上，林明骄小口啜饮着书店提供的免费花茶，叶风眠则要了一杯黑咖啡。


    "你看书的样子真认真。"叶风眠突然说。


    林明骄抬起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很有趣。"叶风眠撑着脸颊，"你每看几页就会轻轻皱眉，好像在跟书里的内容辩论一样。"


    林明骄耳根发热，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你呢，"她转移话题，"你看书时会不自觉地用食指敲打书页。"


    叶风眠惊讶地挑眉："真的？我自己都没注意。"


    "还有，思考时会推眼镜，喝咖啡前一定会先闻一闻..."林明骄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住口。


    叶风眠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观察得真仔细。"


    "只是...偶然注意到。"林明骄低头假装对书页上的某个句子产生了极大兴趣，心跳快得不像话。


    叶风眠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继续看自己的书。但林明骄注意到，他刻意放慢了食指敲打书页的频率。


    中午，他们在书店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简餐，然后又回到书店继续阅读。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流逝，等林明骄再次抬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快五点了？"她惊讶地看着手表，"我们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嗯。"叶风眠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很充实的一天。"


    他们收拾好各自的书，决定买下几本特别喜欢的。结账时，叶风眠突然拿起一本林明骄翻阅过但最终放回去的短篇小说集，一起放在柜台上。


    "这本送你。"他平静地说，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明骄张口想拒绝，但看到书上作者的签名时停住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家，而这本是签名限量版。


    "谢谢。"她最终小声说，接过书时指尖微微发颤。


    走出书店，他们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在暮色中旋转飘落，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下大了。"叶风眠皱眉看着天空，"你带伞了吗？"


    林明骄摇摇头，她早上出门时天空还晴朗无云。


    "我有一把。"叶风眠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折叠伞，"不过不大，得挤一挤。"


    他撑开伞，示意林明骄靠近。两人肩膀相贴，在狭小的伞下空间里，林明骄能闻到叶风眠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书店里沾染的咖啡香。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最后一丝距离。


    "再靠近点，你那边都淋湿了。"叶风眠说着，自然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林明骄浑身僵硬。隔着厚厚的冬衣，她仍能感受到叶风眠手臂的温度和力量。她的呼吸变得浅而快，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行人稀少。他们走过一盏盏亮起的路灯，影子在雪地上拉长又缩短。叶风眠的伞微微向林明骄这边倾斜，以至于他右肩已经落了一层雪花。


    "你那边..."林明骄犹豫地指了指他的肩膀。


    "没关系。"叶风眠笑了笑，"我穿得厚。"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他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让林明骄站在屋檐下避雪，自己快步进去，几分钟后拿着两个纸杯出来。


    "热巧克力。"他递给她一杯，"暖暖手。"


    纸杯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林明骄小心地啜了一口，甜腻的热流瞬间温暖了她的全身。她偷偷看向叶风眠，发现他正望着飘雪的天空，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睫毛上沾了一两片雪花，很快融化成小水珠。


    这一刻，林明骄突然希望这场雪永远不要停，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林明骄家楼下。雪依然下个不停，小区的路灯在雪幕中形成朦胧的光晕。


    "到了。"林明骄轻声说，却站在原地没动。


    "嗯。"叶风眠也没急着离开，只是轻轻跺掉鞋上的积雪。


    两人沉默地站在雪中，谁都不愿先说再见。最终，林明骄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今天...还有热巧克力。"


    "谢谢陪我逛书店。"叶风眠微笑着，"下次再一起去？"


    林明骄点点头，心跳漏了一拍。"下次"——这个词让她心里泛起一阵甜蜜的涟漪。


    "那我走了。"她转身向单元门走去。


    "林明骄。"叶风眠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叶风眠站在雪中，黑伞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雪中诞生的精灵。


    "你的书。"他快步走过来，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签名书，"差点忘了。"


    他们的手指在书脊两端相碰，林明骄感到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周一见。"叶风眠松开手，后退一步。


    "周一..."林明骄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单元门的玻璃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母亲。


    林明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母亲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看着他们，目光锐利如刀。


    "怎么了？"叶风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我...我得走了。"林明骄慌乱地说，"再见。"


    她几乎是冲进了单元门，甚至没敢回头看叶风眠的反应。门一关上，母亲的声音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那是谁？"


    "同学。"林明骄低声回答，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盾牌。


    "同学？"母亲冷笑一声，"同学会搂着肩膀送你回家？还送你礼物？"


    电梯里，林明骄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一言不发。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全身，检查着每一个可能泄露秘密的细节。


    一进家门，母亲就把她的书包拿了过去，开始翻看。


    "妈！"林明骄抗议道。


    "这是什么？"母亲抽出那本签名书，"《夜航西飞》？男生送你的？"


    "是...是书店里偶然看到的..."林明骄的声音越来越小。


    "偶然？"母亲把书翻到扉页，指着上面的签名，"限量签名版也是偶然？林明骄，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林明骄咬住下唇，眼眶发热。母亲继续翻着她的书包，又从侧袋找出叶风眠给她的那张书签——上面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是上次那个男生？"母亲的声音突然提高，"就是送你钢笔的那个？"


    林明骄默认了，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母亲像侦探一样，总能从最细微的线索中拼凑出真相。


    "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和他来往。"母亲把书和书签扔在茶几上，"你已经高三了，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整天想着谈恋爱？"


    "我们没有..."林明骄试图辩解。


    "没有？"母亲打断她，"那你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你们去哪了？做了什么？"


    林明骄沉默了。她不能说实话，因为真相听起来确实像约会——书店里待了一整天，共撑一把伞，他搂着她的肩膀，送她回家...


    "从明天开始，放学直接回家。"母亲下了最后通牒，"手机我要检查，周末不许出门，除非是去补习班。"


    "这不公平！"林明骄终于忍不住了，"我只是和朋友去了趟书店！"


    "朋友？"母亲冷笑，"男生和女生之间没有纯友谊，特别是这个年纪。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明骄冲进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哭泣。那本《夜航西飞》被母亲扔在了客厅，她甚至没能好好保护叶风眠送给她的礼物。


    窗外，雪依然下个不停。林明骄望着白茫茫的窗外，想起叶风眠站在雪中的样子，和他说的"下次再一起去"。


    现在，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她摸出手机，想给叶风眠发条消息，却不知该说什么。告诉他我妈妈禁止我们见面？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打出来。


    周一上学时，林明骄在公交站远远看到了叶风眠的身影。他穿着校服，脖子上围着那条围巾，正低头看手机。林明骄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根电线杆后面，等下一班车。


    她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能。母亲的话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而她还没有勇气去反抗，也没有准备好向叶风眠解释这一切。


    公交车缓缓驶来，林明骄深吸一口气，踏上车门。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沉甸甸的。


    那本《夜航西飞》还被母亲扣在客厅，而叶风眠送她的书签，恐怕再也拿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