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蝶音羁绊

作品:《碎金渡

    琴曲余韵未绝,便被呼啸的山风粗暴撕碎。沈徽喉间强抑的咳喘骤然决堤,整个人蜷缩着撞上冰冷岩石。单薄肩背剧烈起伏,如狂风中连根拔起的枯苇,骨架几欲被罡风吹散,坠入脚下翻涌的灰白深渊。凄厉的呛咳混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空寂崖顶回荡。


    “少爷!少爷!”观棋破碎的哭腔被风声撕扯。他扑上前,用身体去挡刺骨寒风。暮色正以骇人的速度吞噬天光,山峦轮廓消融于铅灰,蜿蜒山路隐入昏昧。湿滑陡峭的石阶在暮色中愈发狰狞,直如坠向幽冥的甬道。


    沈徽浑身瘫软,几乎被观棋半抱半拖着踉跄下山。


    每一次颠簸都诱发更剧烈的呛咳,喘息撕裂喉管。虚汗浸透的内衫紧贴冰冷肌肤,瞬间冻结如芒刺,狠狠扎入骨髓。每一次吸气,都像将冰碴吸入肺腑,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和尖锐的摩擦痛。意识在剧痛与虚脱间沉浮,视野被黑暗蚕食,唯有耳畔呼啸的风和观棋绝望的喘息,拽着他一丝残存的知觉。


    不知挣扎多久,沉沉夜色中终于刺破一点昏黄如豆的光——那是“听松”别苑紧闭院门前,郑伯手中摇曳的防风灯笼。他佝偻如一段风干的老树根,沉默地钉在刺骨寒风里。昏黄灯火将他枯槁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地上,平添孤寂与不祥。浑浊老眼穿透黑暗,死死锁住山路方向。终于,两个缠绕踉跄的黑影,如同被怒涛抛上岸的残骸,撞进了那圈昏黄光晕。


    郑伯浑浊的眼珠猛地一颤,喉间滚出含混的“嗬……”,枯爪般的手立刻颤巍巍伸出,架住沈徽另一侧瘫软的身体,动作沉滞而熟练。


    “少爷!您可算……”观棋声音嘶哑如砂纸,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冻结。灯笼微光下,沈徽面如死灰,唇泛青紫,额角虚汗凝成冰晶,整个人似冰窖拖出的失魂玉雕。郑伯喉头一哽,所有话噎住,只化作一声砸碎夜色的叹息,慌忙将二人迎进那扇隔绝生死的院门。


    暖阁里,炭火拨得极旺,暗红火舌舔舐空气,与门外涌入的死气搏杀。浓烈的药苦霸道弥漫,混着炭火燥热,凝成滞重粘稠的暖意,反似精心构筑的牢笼。观棋将沈徽半扶在锦褥堆成的“囚座”上,接过粗瓷碗中氤氲着苦气的黑褐药汤,小心吹凉,一勺勺近乎虔诚地喂入他微张的唇。沈徽双目紧闭,眉峰深锁,每一次吞咽都牵动喉结艰难滚动,呛咳难抑,冷汗滑落,在锦褥上洇开深斑。一碗药尽,观棋后背尽湿,手臂酸麻。许久,沈徽薄胎瓷般青灰的面色才渗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气,喘息虽仍细若游丝,却不再有崖顶那摧心裂肺的剧痛。


    观棋悬着的心,此刻才重重落回。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竟生出劫后余生的虚脱,连带着被压抑的惊异也翻涌上来。他一边用温热湿巾擦拭沈徽额角沁出的冷汗,一边忍不住对着沉默拨弄炭火的郑伯开口,声音激动微颤:“郑伯!您没看见!崖顶……崖顶出奇事了!少爷弹琴时,竟飞来一只碎金点墨的蝴蝶!顶着那么大的风,追着琴声跳舞!翅膀扇得金光流转,比庙里菩萨的金身还耀眼!绕着少爷飞,最后……最后竟落在少爷手背上!您说,莫不是山里的精怪通了灵性?”


    郑伯拨弄炭火的手猛地一顿。枯瘦的炭钳悬在通红的炭块上方,细微的炭灰簌簌落下。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绷紧一瞬,随即归于刻意维持的平静。浑浊的眼珠低垂,凝视跳跃的火苗,仿佛要将那点暖意烙进心底。他喉头艰难地滚动,最终只挤出了一声极低、极沉,如同巨石滚过粗砺河床的“嗯……”。那声音没了往日的漠然,反倒像被无形之物死死堵住出口。


    他佝偻的背脊依旧对着他们,沉默得如同角落一截焦黑的残木。然而此刻的沉默,却不再是看透沧桑后的无动于衷。山精鬼魅?不,他心底比谁都清明那“碎金点墨”意味着什么。林老友临终前枯瘦的手紧抓着他腕骨的力度,那沙哑嗓音里关于尘缘、关于病弱爱徒、关于这山巅琴音与一点精魄的殷切嘱托,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头。少年人眼中惊为天人的“神迹”,于他,不过是命运齿轮按着既定的轨迹开始啮合,发出沉重而无可挽回的声响。可目光触及锦褥中沈徽那张青灰如薄胎瓷、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面容,再想起老友托付时眼底深藏的忧惧,一股滞涩的沉重便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开口?说什么?说那蝶儿是受老友点化的山间精魂?是老友时常念起的子期知音?说这是沈徽与她命中注定的一场劫与缘?说老友盼着这琴音能引她归来,却也忧心沈徽这副病骨是否熬得住这场重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那一声堵在喉间、沉甸甸的“嗯……”。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观棋见郑伯反应如此古怪——那一声“嗯”沉重得异乎寻常,脸上虽竭力维持平静,但那瞬间的僵硬和此刻凝固如铁的背影,都透着难言的滞重。他心头那点因奇遇而生、带着恐惧的兴奋,如同被凛冽山风瞬间吹熄,迅速冷却。他敏锐地嗅到了气氛的异常,郑伯分明知道些什么,却讳莫如深。他撇撇嘴,把满腹惊疑咽回肚里,识趣地噤了声。暖阁内一时只剩下炭火噼啪、药罐咕嘟,以及沈徽那微弱悠长、仿佛悬于游丝之上的呼吸。空气沉滞如凝固的琥珀,将郑伯无声的忧思与观棋的困惑一同封存。


    自崖顶那场枫火碎金的奇遇,沈徽便似被摄了魂。那抹狂风中旋舞、追逐琴音的碎金流光,不再是偶然,而是投入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荡开一圈圈涟漪。这涟漪名为“生”,微弱却顽固,每一次扩散都带着灼烫的温度,执拗不散。在他咳喘的间隙、痛楚模糊的边缘、药雾窒息的时刻,那追逐音符的金色闪电、手背微弱的暖意,便无比清晰地浮现,成为支撑残存意志的微光,牵引他挣脱绝望的唯一绳索。


    只要风不至掀人坠崖,只要咳喘不至呕血,只要这病骨还能榨出一丝气力……他便不顾一切要攀上那临渊绝顶。观棋的劝阻,从焦灼忧惧到麻木认命,终化作一声声砸在暖阁滞重空气里的叹息。他认命地抱起沉重古琴,认命地用单薄身躯撑起少爷大半重量,踏上归途——那湿滑冰冷、苔藓腐叶遍布的石阶,每一步都似踩在淬冰刀尖,为少爷悬心,为那渺茫“奇遇”付出难言的代价。


    每一次攀爬,对沈徽都是酷刑的升级。冷风化作淬毒冰针,钻入喉管,刺穿肺腑。喘息带着腥甜,吸气似吞冰碴,心跳如钝刀刮削残命。途中常咳得蜷缩痉挛,冷汗浸透内衫紧贴冰冷石壁,面无人色地喘息,唯有望向山巅的眸子,燃烧着惊人执念。他常需呕出喉间腥热的淤血——那暗红如生命力流失,泼洒石阶冻成暗斑——才能强压窒闷眩晕,换取片刻抚琴之机。观棋看着他呕血后惨白欲碎的脸,心如刀绞,只能咬唇默然擦拭血迹,咽下带哭腔的哀求。少爷眼中那簇“琴蝶”之火,烧得太旺太疯魔,是近乎献祭的疯狂,言语在其面前苍白无力。


    然而,当指尖触到冰凉丝弦,当第一个孤绝音符带着全部灵魂跃入山风,蚀骨苦痛竟奇异地暂退。罡风依旧如怒涛卷枯叶泣旋,深谷云雾翻腾,苍茫吞噬一切。唯有那株巨大古枫,似不熄的地火,在萧瑟褪色的山色中,固执燃烧着最浓烈的赤焰,成为绝顶唯一倔强的生命坐标,也是他与那小小生灵约定的信标。


    而她,那只碎金流光的小蝶,几乎成了琴声最忠实的影子,苦行中唯一的慰藉与神迹。无论风多酷烈,无论他抵达时多狼狈咳喘,只要孤绝琴音一起,如风暴中的灯塔骤然点亮,那道金芒必如约而至。自枫树火焰冠盖深处逸出,似被无形丝线牵引,精准穿透狂乱气流,寻到巨岩下、古枫旁,那被灰白死气缠绕的苍白身影——琴音的源头。


    沈徽开始为她即兴变调。指尖流淌出随心的、饱含情绪的音流。琴音忽急如骤雨敲檐,音符连成银亮珠帘,在风中织就凛冽音网。她便应声疾旋,小小身躯爆发出惊人力量,化作金色漩涡悍然冲破气障,舞步如电光石火,碎金在高速环旋中拉出燃烧般的炽白光带,似要搅碎这禁锢生命的寒风!琴音忽缓如春水漫堤,悠长绵延,带着溪流般的抚慰暖意流淌。她随之舒展双翼,在空中画出极致优雅的绵长弧线,如柔婉华美的绸缎,于苍凉背景中铺展生命的从容华彩。每一次转折带着令人心颤的韵律,洒落的金粉在残阳下闪烁,如融化的碎金,携着微弱暖意。


    沈徽苍白唇边,开始有了极淡却真实的弧度。那笑如冰封湖底悄然涌动的暖流,微弱珍贵,是赴死路上唯一的花。曲终时,他不再只沉默喘息。他会用冰凉指尖轻触琴弦,发出零碎清越的音节,目光紧追空中那抹流光,声若游丝:“冷么?”“风…可还受得住?”“方才那曲《春山谣》…可还喜欢?”话语瞬间被风揉碎,却清晰落在他耳中,也落向那金色精灵。


    当沈徽指尖流泻出的第一个清越孤绝的音符挣脱束缚,跃入凛冽山风时,那株巨大古枫火焰般的冠盖深处,一道璀璨的金芒骤然一颤!并非被无形灯塔点亮,而是被琴弦震颤的瞬间,一个烙印在初生灵识最深处的、几乎被时光尘封的古老韵律狠狠刺穿!


    琴音!是琴音!而且是……《春山谣》?!


    这陌生又熟悉的韵律,如同投入万载寒潭深处的石子,在她懵懂的灵识深处激荡起滔天巨浪!碎金点墨的蝶翼猛地一振,穿透枫叶燃烧的赤焰,循着那牵引灵魂的源头不顾一切地疾掠而去!狂风如刀,砭入她透明的翅脉,却无法阻挡这源于本能的、近乎绝望的奔赴。


    视野骤然被另一种景象覆盖……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的老者端坐石上,枯瘦却温润的手抚过冰弦,流淌出的正是这《春山谣》!清音如泉,涤荡山岚,带着抚慰万物的生机与洞悉世情的豁达。那时的她,初生灵识,懵懂如朝露,便被这乐音深深吸引,追逐着每一个音符翩跹起舞,如同一片被琴声赋予生命的碎金流光。老者浑浊却温煦的目光追随着她,唇边噙着如见故友的笑意。他唤她“泠”,他说她是这空寂山林的“知音子期”,是天地间最懂他心弦震颤的生灵。那温暖的目光,那蕴含生命暖意的琴声,那被珍视、被懂得的奇妙感觉,如同初生的藤蔓,深深缠绕滋养着她初开的灵识,成为意识深处最珍贵的烙印。


    林晏清……这个名字如同咒语,瞬间唤醒了尘封的一切!灼热的暖流与刺骨的钝痛交织奔涌,席卷了她微小的意识。林先生!那个赋予她名字、视她为知音、琴声曾是她整个世界的林先生!他枯瘦手指的温度,他眼中映出的金色流光,他弥留之际琴音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寂寥……无数碎片般的感知裹挟着巨大的悲伤与失落,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初生的灵识冲垮!


    眼前的琴音依旧在寒风中流淌,孤绝、挣扎,带着与林先生截然不同的、一种被冰封的灼热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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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疴的痛楚。但这确凿无疑的《春山谣》,如同开启时光闸门的钥匙!


    她猛地穿透狂乱的气流,悬停在沈徽眼前。不再是单纯的追逐乐音,那双复眼构成的奇异视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专注地凝视着琴音源头——这个被浓重灰白死气缠绕、咳喘不止、面色惨白如纸的陌生青年。他是谁?为何也会这独属于林先生的《春山谣》?那琴弦震颤间传递出的,是比山风更刺骨的冰冷绝望,却又蕴含着一种连死亡都无法彻底扑灭的、微弱却执拗的向往之火……这冰与火的交织,瞬间攫住了她。


    最终,在琴音最孤绝的余韵中,在沈徽咳喘稍歇、指尖无意识触碰琴弦的瞬间,她收敛了因激荡回忆而震颤的金芒,带着一种近乎悲悯与探寻的郑重,轻轻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投入寒潭的星火,亦如同跨越时空的回响——这一次,不是为林先生,而是为眼前这个弹奏着《春山谣》、生命之火却如风中残烛的陌生人。一种模糊却坚定的意念,在她灵识深处悄然萌发、扎根:这琴声,不能绝。这弹琴的人……


    观棋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带着敬畏与困惑:“少爷,它……真像听得懂您的话。莫不是……真通了灵性?”这山间精怪之说,在一次次亲眼目睹的“神迹”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沈徽的目光追随着那抹流光,眸底映着苍茫山色、翻涌云影和她那碎金般的身影,亮得惊人。他低语,更像对灵魂深处的渴望诉说,带着一丝未察觉的、冰层融化的温柔与依赖:“她……是这山间……唯一的暖意了。”这暖意不仅驱散指尖冰冷,更如涓涓细流,悄然渗透、融化心底积年坚逾玄冰的寒霜。是比炭火汤药更入骨的慰藉。


    在蝶女奇异复眼的视界里,沈徽周身那层逸散冰冷凋零气息的浓稠灰白雾气,并未因琴音增多而稀薄。相反,深秋迫近隆冬,山风愈寒,那死寂的灰白愈发厚重粘稠,如冬日草叶上越积越硬的寒霜,几欲吞噬冻结他单薄轮廓。每一次靠近,刺骨寒意都令她透明翅脉本能收缩微颤,翅尖碎金光芒也似被侵蚀,黯淡一分。这寒意比崖顶罡风可怕百倍,直透初生灵识深处,带来源自生命本源的排斥与警醒——那是消亡的气息,万物凋零的终章。


    然而矛盾的是——唯有当他指尖流泻孤绝乐音,那充满挣扎、向往与不屈的琴声响起时,他苍白的身形边缘,竟会晕开一层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的暖光!那光如投入万载寒潭的燃烧火种,在每一次弦颤时迸发短暂却炽烈的光芒,将他整个灰白轮廓映亮片刻!这矛盾在她懵懂灵识深处剧烈搅动:‘他寒气越来越重,像要冻僵的枯叶一触即碎……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暖?像枫叶烧起来?像穿透厚云的冬日暖阳?他的温暖,甚至比林先生还要灼热?’


    这温暖对她有致命吸引力,如飞蛾扑火,是灵识深处的原始渴望。每一次靠近琴音,乐声中孤高的渴望、泥沼挣扎的不甘、深渊沉沦的悲伤、乃至深藏骨髓的痛苦,都如同滋养灵识的甘霖。翅脉间严寒滞涩被无形暖流驱散,每一次振翅都更显有力轻盈,似汲取了琴音中燃烧灵魂的生命力。她甚至开始模糊理解其中情绪——琴声激越如金戈裂帛时,她感到那股冲破桎梏、直上九霄的渴望,如同她欲挣脱寒山束缚;琴声低回如幽谷呜咽时,一种沉重的悲伤会压上意识,令她盘旋舞步变得迟缓凝重,带着无声安抚的意味,用更柔和的金光回应那深沉哀恸。


    她不再仅被美妙琴音吸引。一种陌生、源自灵识深处的牵挂,如初生藤蔓悄然滋长缠绕。她开始牵挂那灰白寒气中名为“沈徽”的存在——牵挂他抚琴时冻得青白僵硬的手指;牵挂他咳得蜷缩如落叶的背影;牵挂他呕出暗红液体时逸散的、刺鼻的铁锈腥甜。那气息强烈刺激她的感知,每一次都让她焦躁不安地在他周围盘旋飞舞,翅翼振动急促紊乱,不顾寒风刺骨,只想飞得更近看清。一种懵懂却强烈的保护欲,在她灵识中蓬勃滋生。


    ‘冷……他一定比石缝最深处的石头还冷……’看着他裹厚裘仍颤抖,呕血后惨白欲碎的脸,她本能地想靠近,用翅翼上微弱的碎金微光去温暖他,驱散那浓稠灰白寒气。


    可每一次尝试靠近他冰冷的手背或面颊,那寒气带来的刺骨冰冷都让她本能退缩,如同靠近吞噬一切生机的万年玄冰——那是死亡本身,她无法承受之重。她只能更近地追逐琴音源头,舞得更烈,盘旋得更急,仿佛要将全部生命力灌注其中,化作燃烧金焰去点燃他,驱散死寂寒气,将汲取的暖意通过狂舞无声渡还。她的舞,不再只为应和旋律,更添了无声的焦灼与固执守护,每一次旋舞,都是一声灵魂的呐喊:‘暖起来!活下去!’


    当沈徽又一次耗尽气力,被观棋搀扶下山,暖阁灯火再现于山路尽头时,佝偻着、仿佛在与寒冬争夺最后一点生机的郑伯,停下了清扫落叶的动作。他抬起浑浊的眼,望向铅灰色沉沉压下的天空,喉间滚动几下,终是对着寒风中的古枫,或是对着空寂山峦,发出低沉清晰的预言,如丧钟第一记闷响:


    “冻雨……真要压下来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洞悉天机的沉重,穿透寒风,砸入刚踏进院门的观棋耳中,也如冰冷巨石沉沉砸在听松别苑死寂的庭院。危机如张开的巨网,正无声而迅速地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