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王朝，新帝即位，改年号为元景，天下大赦。


    次年惠和太后观后宫空悬皇嗣凋零，下令三年大选开始。


    紫栋金齐的大殿陷入短暂的静寂，殿上满座尊位，主位是当今皇上威仪正坐，太后与皇后席位置于俩侧，顺延着还有太妃们共同挑选秀女。


    沈归夷言闭俯首静候是留是去，大殿静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加速跳动。半垂眼帘分散注意身下是今早细细挑选的碧缕金缠枝云锦，视线中有手臂投来修长的影子一挥。


    耳畔拂过飞檐铜铃叮脆铃声不绝殿内依旧安静无声，她指尖泛白心下一沉...


    头顶上方传来沉稳玉石之声铿锵有力，短短几字决定她此生浮沉：“留牌子。”


    沈归夷心神一定，心中长嘘。


    总算是过了这遭，穿越到这陌生王朝来，凭着现代人的记忆在古代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她已是许久未曾这样紧张，这短短几息她的命运已推往另一前途未明的路。


    片刻后阴柔尖锐的声音传唱：“盐运司副使之女沈归夷年十六，赐香囊。”


    殿下女子垂下蝶翼股的羽睫，潋漾秋水杏眼盈盈福身：“臣女谢主隆恩。”端步走出殿内才发觉背后已是一层薄汗。


    原来戏本都是骗人的，再淡然自若的人遇见皇权至上，稍不留意顷刻间便能掌握自己生死的人都会深感自己渺小与懦弱。


    世家百年兴衰皆在皇权一念之间，天下读书人苦读求学为民所用，言出法随，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殿顶铺满琉璃黄瓦，镶绿剪边，眺望过去古树参天，绿意成荫。隐约听见喜鹊叽叽喳喳欢唱，淡青色宫装的宫人默默一味低头碎步向前引路。


    沈归夷凝神遐想，原来这便是权力的魅力，实在让人甘心飞蛾扑火斗这一场深宫怨。


    随着道路边树木稀少，许久未见一个来往宫人将沈归夷思绪抽回。


    蹙眉深思，赐香囊的秀女以往都是在御花园候着，御花园是宫中盛景，如今又是百花待开时。


    这一路渐渐没了人影，四周愈发茂密潦草实在不像去御花园的样子，刚欲开口叫住前面低头不言愈加快步的宫女。


    一个眨眼，宫女在她眼前一侧竹林绕过眨眼出现在她身后石阶上快步下坡，行过几棵灌木树球间穿过依水画廊一扇门前没了踪影。


    咯噔—


    沈归夷心往下一坠，她从未入宫与皇室无半点交集，这宫女为何带她来这。


    环顾一周她位于石林上方的大道，下面是顺着小池子婉转蜿蜒的石路，四周假山林立，四处无人寂静，下意识想原路折返。


    “你最近这么少进宫，看来最近新进门的舞姬是放在心尖尖上啊。”轻轻细语从石路下方传来，不掩其中的傲慢骄纵。


    沈归夷心知中计，见前侧竹林茂密围绕假山石后约有一人的空隙提裙抬步越过斜伸竹子钻进去，好在她今日穿着碧色衣裳，躲在茂密竹色中颜色相趁。


    屏住呼吸，只听见下方不远处石林中日光投出的人影叠加，接着细碎的响动，渐渐开始听见女子喘气与呻吟声。


    她面色一红，难怪先前没注意到有别人，这有俩人正在温情毫无察觉有其他人进入。


    小心望过去，在坡下不远处的石林中，亦有灌木遮挡，她隔着竹林又隔着灌木只能瞧见俩人影叠在一起。


    “近三个月都不曾进宫，怕是都要忘了本宫了。”女声语带娇羞故意调侃道。


    沈归夷确实脸色一白，握着帕子的手一紧，白皙额头惊出汗珠。


    宫中能自称本宫只能是有身份的主子，被人设计撞破王爷与宫妃的奸情，她一个秀女怕是难以脱身。


    下侧石林中男子抚着身下女子任他摆弄，想着这个女子平日在宫中高傲的样子，坏心眼道：“这不是出去有要紧事嘛。”


    身下女子娇喘不止，语带欲色：“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宫外过的逍遥。”


    接着又是低声呢喃几句，她没有听清收回身，轻轻引到竹林更深处。


    刹那间感受到头发发鬓重量减轻，五感在这种场景异常敏感，伸手摸去发髻被竹枝钩住伸手攀上将簪子轻轻与树枝分离。


    真是差点！


    刚刚要是回头过猛簪子就掉地上发出动静，隐藏在林中一动不动。


    “哎，你去那里，把我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祝荣珠瞧着宫女快步离去，这人真是奇奇怪怪的，等她来日进宫了一定要找出她狠狠罚她，居然敢这么轻视她。


    又一宫人从沈归夷眼前快步走过转身往一小路离开，与先前带路的宫女一个路线，健步如飞花盆鞋竟没有任何动静。


    沈归夷心道不好。


    这么大声下面的人肯定听见了，下面传来小声穿衣服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显然祝荣珠也听见下面的响动，好奇的往下一瞥就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面带威严走出抬头质问：“你是何人，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


    祝荣珠见人着装蟒袍便知此人身份不低，规矩行礼细声道：“臣女名叫祝荣珠是今日入选秀女，刚刚宫女带错路，在这迷路了。”


    祝荣珠低头行礼，不敢抬头，自然也见不到有人撑着她低头时快速离开。


    不过几息“既是迷路本王带你出去吧，下来从这中间小路中出去走更快。”


    祝荣珠心感疑惑，却也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皇宫规矩多，她此时也没了主意，从石阶下了坡跟在王爷身后。


    沈归夷看着俩人在近水处没走几步，那男子转头一手抓住祝荣珠的手，一手按住她的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摁在水中挣扎。


    祝荣珠从湖面左右挣扎，这个角度却是能瞥到坡上竹林中人影，祝容珠瞪大双眼试图求救呼叫，身后的人察觉她挣扎的更用力，加大手劲将人按下。


    祝容珠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不再挣扎。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她才欢天喜地的高兴自己入选，怎么下一刻就命丧黄泉。


    沈归夷屏气凝神，竭力克制自己不发出一点动静。


    空气中只回响着湖面波澜声，小心退回另一侧避免下面的人看见。


    扑通一声，有重物坠入河中。接着那男子的身影匆匆从之前宫女走过的石门消失。


    良久，四周恢复了平静，连鸟叫都格外刺耳，她呆在原地腿使唤不上力气，倚着假山小口的喘着气恢复。


    这时石门处俩道身影再次出现，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声音颇为不耐烦：“都说了没人了，放心了吧。”


    沈归夷惊得一身冷汗，过了良久确定没了动静她才敢动。


    将自己衣裳整理好，摸索发髻衣服上没有落叶，再将鞋底的泥印清理，确保无碍后飞速原路返回。


    离开时瞥向下面的湖面已如死水一般平静，任谁都看不出十分钟前这里才葬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生命。


    她知道的，这时代人和人的命就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人人平等，有的只是最基础的瘦弱强食。


    沈归夷面色平静的往回走，碰见了带路宫女身后跟着秀女，笑着上前搭话自己去更衣与带路宫女走失跟着这位带路秀女一同到御花园。


    步入园中，御花园亭台水榭，映着假石奇花盆景间，已是许多千娇百媚女子成群艳冠满园的春色。


    刚刚一番波折颇为心累，不远处寻紫藤树下空着便走去坐下。


    她闭目养神，第一次入宫就差点着了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宫中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宫中凶险实在不一般，边抚平自己的情绪边思考。


    刚刚那位秀女容貌一等一的出挑，是后宫嫔妃按耐不住打算把入宫前就解决掉一些看起来有威胁的嘛。


    在紫藤树下小憩一会，约莫到时间了众秀女开始聚在园内入口处，环首细看御花园已有十几处人影，看来这大齐王朝的后宫职场也不好混。


    又一位秀女进园来见众人都聚集在这女子迎着春风微微行礼，黛眉含愁勾唇低语：“秀女封清鸢见过各位姐姐。”玉软花柔姿态柔弱如西施，实在叫人怜爱的模样。


    众女子形色各异，面上的笑容都刻板了几分。


    沈归夷远远瞧着眼底闪过诧异，这位竟也入宫了。


    庭中被人捧在中心的身着晴色蜀锦长裙的女子自负书香气息神情淡然立于人群中，见到这位封清鸢时亦是神情一凝。


    苏锦云自幼出入宫廷，这通身姿态做派像极了如今宠冠后宫的柔妃的模样，没想到还漏了个...


    封清鸢礼毕闲转，抬头一眼便注意到紫藤下着碧缕金缠枝云锦，纤手皓肤美目清澈的女子，如缎乌发上斜插镶嵌珍珠步摇明珠蕴散光辉，在江南贵女中久负盛名的沈归夷。


    她是庶女，凑不到人跟前处，以往总是在角落里看着沈归夷在宴会上被那些夫人们夸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嫡姐也黯然失色，她早听说沈归夷也要进选秀女。


    入选秀女们多半自幼生长于京城，常常参加宴会相识的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交谈着。


    俞令欢家父官居太尉，宫中宴会常作为官眷入宫对御花园颇为熟悉。此时正百无聊奈着，瞧着不远处有朵绿牡丹甚是好看。


    这花稀有少见，渡步细细打量，正想摘下把玩。


    “手下留花。”俞令欢面带不虞，转身瞥向来者。


    一位宫女行礼面带倨傲：“这花是皇上专门为柔妃娘娘培育的，柔妃娘娘特意遣奴婢来取。”言罢也不等回应便招手身后太监抬着花盆一干人离去。


    俞令欢沉下脸来，柔妃的父亲在她爹爹前面掐着尾巴做官，不过是个宫女这么嚣张，心中冷笑，没有孩子的宠妃也不知道能张扬多久。


    当今皇上不过二十五，继位后勤政爱民，后宫高位多空悬，这不一说选秀艳若桃李的美人如雪花般飞向后宫。


    随着最后一位秀女进来鱼贯而入的还有一众宫女太监，殿选结束时辰也不早了，皇上体恤各位秀女下令早日送秀女回去休整。


    每位秀女身后都跟着俩位宫女浩浩荡荡的往宫门外走，一路花红柳绿鲜连带着往日沉闷的内宫都增添几份生机。


    前宫正热闹着，后宫也是各有心思。


    漪兰殿


    柔妃细指摩挲着指尖瞧着绿意燕燕的花骨朵儿，身边宫女上边侧耳低言，柔妃轻笑：“将花摆上吧，这花确实珍贵好看。”


    木香伺候娘娘多年，自然懂娘娘的痴心：“娘娘不用担忧，皇上也是为了权衡前朝，谁也分不走娘娘盛宠的。”


    皇上登基后不乏各种路子送来美人想吹吹枕边风，皇上也不过贪几日新鲜抛之脑后，如今在深宫中消声灭迹般。


    “那些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这些可是层层筛选大选出来的秀女，不说样貌便是家世也不容小觑。”


    柔妃手持白玉铜镜细细瞧着，那怕二十五了依旧楚楚动人若少女，凭她的样貌计谋若不是家里完全是泥巴扶不上烂墙她怎么会一直呆在妃位呢，连王青俞那个草包都成了压她一头。


    回忆起自己入府时，那时皇上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她不过是个刚入府的侍妾，也是在这样的光景，她想去折几枝花插瓶，杏花微雨中一袭粉色身影与皇上撞个满怀...


    “上次的药快用完了，让太医继续准备的新的。记得分寸，再出现上次的情况别说本宫保不了你们。”柔妃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夜深中太监步履匆忙入景仁宫中。


    皇后翻开皇上批回来的折子，上面是她定秀女的品阶，唯有俩处另着朱砂。一则钟云栖由她原本定的才人位降为贵人，一则将封清鸢的宝林降为选侍。


    皇后合上折子不由嗤笑，一边是貌美年轻的新人，一边是旧人的体面确实让人难以取舍：“罢了，交由内务府去办吧。以后这后宫可热闹起来了。”


    “底下的再热闹也越不过娘娘，您贵为国母，膝下养着大皇子和大公主，位置稳如泰山。”佩兰接过折子搭话。


    “刚刚太监进来传话皇上今日去了永宁殿看二公主。”


    “二公主近来身体不适，寻些药材送过去宽慰一下宋充媛的心”皇后不甚在意皇上去了哪里，多年夫妻俩人早就达成共识，俩人相敬如宾。


    她的职责是管理好后宫，她很清楚...


    “诺”佩兰将折子递给下面的宫女交代下去，转身专心为娘娘研磨笔墨。